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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青野棹 二十五岁 秋(1 / 2)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子啊!」



我惊讶地从平板电脑上抬起头,和怒不可遏的晓海对上了视线。



我们刚才还在稀松平常地闲聊,因此她突然间发火让我吓了一跳。晓海一直较劲说什么“之前在瞳子阿姨那里接了一些刺绣的工作,以后的订单会越来越大”,可算上成本和手工费就基本上赚不到任何钱,我觉得这多少有些奇怪。不过晓海自己也要支撑家里的生计,所以没法随随便便地辞职,因此我才说当成兴趣好好享受就是了,可晓海却说想要往专业方向发展。



——太天真了。



这就和小孩子口中说的“我长大以后要开一家花店”没多大区别。作为一个把爱好变成了工作的人,我早已饱尝个中艰辛,因此我对晓海的天真有些来气。如果真的想往专业方向发展的话,就必须要舍弃掉很多东西。但是作为晓海的男朋友,我还是想要支持她。



我将那些就快要脱口而出的难听话给忍了回去,继续看起了电影,让晓海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我没有必要和她聊工作,工作和同事聊就已经足够了。可话虽如此,我最近和晓海聊书本、音乐、电影,她的反应也变得很是迟钝。我本以为她是一个更加有趣的女人,但我也能连同这份无聊一起爱着她。



“我觉得你没把晓海当女朋友,而是当成自己老家了”



尚人以前这么跟我说过。我当时用一句“有什么不好吗”给出了回答。无论好坏,“像老家一样的女人”都是特别的。不需要什么古古怪怪的刺激,还能从她身上得到一种安心感,那是同事和朋友们无法给予的。我想通过晓海治愈自己那疲惫的日常生活。



“那你去按摩不也行吗?”



我嘴上说着“不一样”,转过头就去联络了自己的情人,就像是预约按摩那样。我通过出轨填补了和晓海之间逐渐淡薄的恋爱悸动,释放自己的性欲。有些女的偶尔会说什么让我和晓海分手,到了那种时候我就会和她们保持距离。老婆和情人之间的差距我想就在于有没有“保护她直到最后一刻”的责任感。



“你既然说是老婆,那为什么一直拖着不肯结婚?你让晓海等了这么多年,还三天两头地出轨,你这也太奢侈了。以后肯定会出问题的,到那时候你再后悔可就晚了哦?”



“我也有很多事情要考虑的”



“我就不明白你有什么要考虑的,男的和女的结婚又不违法”



尚人的男朋友小圭今年上大学了。他俩虽然一直都死心塌地地爱着对方,并且一路走到了今天,可是日本并不承认同性婚姻。每当尚人喝醉了他都会悲观得不得了,有时甚至还说想去寻死,我也只好骂他一句笨蛋,拍他的脑袋。



纯粹和细腻是尚人的优点,但与此同时也是他的弱点。在网上看到恶言相向的评论,他很快就会消沉下去,重新振作起来也需要很长时间。而他要是精神状况不好,那么漫画的原稿也会跟着出问题。



“不过,我是觉得棹你只要老老实实结婚就好了”



在场的植木先生给我打圆场,可我也只能含糊其辞。



如果结婚只是我和晓海两个人之间的问题,那我完全没有拖延的理由。可是晓海母亲是跟着晓海的,我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自己母亲。我不知道怎么应付并不代表我讨厌她,因此我不想被卷入亲情那矛盾的双螺旋中。



——不能再让晓海这么等下去了。



我和晓海在东京和濑户内分居了七年,晓海母亲的状况依旧时好时坏,看不见好转的迹象。拖了这么多年,我也不指望她能好起来了。在这种情况下和晓海结婚的话,肯定就得和阿姨住在一起了。在如今这个数字化全盛的时代里,漫画在哪里都可以画,我这个原作者也不是说非得待在东京。可是,待在那座小岛上依旧令我感到窒息。



母亲现在和小达相处得还挺好的。可是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男女之间的关系总是会突然间破裂。要是她和小达分了,那肯定又要黏着我了。



我真的有能力支撑起我和晓海、以及双方的父母吗。很多人都说那种像是累赘一样的父母舍弃掉就行了。他们的确没说错,可即便深谙这个道理,血缘关系也没法轻易舍弃,正因如此才会那么棘手。如果世上一切都能用正确与否予以决定的话,那么一定会很轻松快活吧。



和晓海分居的第八个盂兰盆节假期到来了。我本想着和过往一样,和晓海共同度过长假,可是随着动画化的顺利进行,第二季和电影化的制作也随之决定。为了给电影增添亮点,身为原作者的我需要给电影重新构思一个剧本,这更是让我忙得焦头烂额。



「今年的盂兰盆节我可能没空了」



我给晓海发去了信息。就算我过去见她,我也肯定要兼顾工作。尽管晓海总是说无所谓,可每次和她见面,看到我在工作,她都会很不高兴。而且不仅仅是晓海,我那些情人也都大抵如此。她们没有通过话语,而是用身体告诉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希望你的眼里只有我”。我的心情很是不可思议。我心中喜欢和想要珍视对方的感情和“我工作很忙,你先等会儿”的现实为什么就不能共存呢。



由于实在太忙,给晓海的联络也是一拖再拖,等我注意到的时候,后天就已经是盂兰盆节假期了。原本的漫画工作、电影剧本的商讨、各种媒体报道的确认和修改,每一样事情都无法找别人来代劳,我回复一封邮件,就会又多出来三封。



——好想回去。



就在超负荷的工作让我整个人都快要炸了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坐落在安稳的濑户内海上的小岛。它那优美的风景甚至令人昏昏欲睡。无聊意味着安稳,安稳也就意味着安心。虽然那座小岛不是我的故乡,但是我强烈地意识到,晓海所在的那座小岛,才是我应该回去的地方。



我终于下定了决心,穿着已经两天没换的衣服去了百货商场,冲进了一间有名的品牌专营店里。我说自己是来买求婚戒指的,因此店员给我推荐了钻戒,可我最后还是选择了祖母绿戒指。这是养育了晓海的那座小岛上大海的颜色。尽管心中有着诸多不安,但是解决了一个问题,新的问题就又会接踵而来。关键还是在于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做出决断,而那个机会无疑就是现在。



我把笔记本电脑、戒指以及换洗衣物都给塞进包里,正想着打个电话给晓海,告诉她我要回去,植木先生却给我打来了电话。他说在预备发行的下一册漫画里面,有一个作为故事情节而用到的物品好像会在国外引发问题。如今不管是纸质漫画还是电子漫画都好,国外也是能买得到的,因此不能在这些层面欠缺考虑。



我和植木先生商量关于物品变更的事情,让尚人重新作画,等到整体的修正都开始有眉目了,已经是盂兰盆节的第一天下午。在这期间工作上的联络也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不管是前往羽田机场的出租车上,还是飞往松山的航班上,我都在马不停蹄地工作。尚人也给我狂发信息,他好像无法接受这一次的修正,毕竟他是一个十分讲究的人。



到头来,我还没来得及联系晓海就住进了今治的酒店里。尚人还在生闷气,植木先生则给我发来了一大堆假期过后对谈人员的资料。里面还有几部推荐我去看看的电影。我明明已经告诉他我要休假了,看到那堆积如山的工作事项,我没忍住咂了咂舌。



「我回来了,现在在今治,待会能去你家吗?」



我姑且给晓海发去了信息。



「或者你过来?我在国际酒店这里」



也许是因为心烦意乱,我甚至都忘记了为自己的唐突而道歉。就在我准备解释的时候,我又收到了一份电影纪念特辑的确认请求,上面还写着一个“紧急”,在我处理的时候,时间也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到了」



晓海的信息让我回过了神来。虽然到最后完全变成了我的自作主张,但我想晓海应该能理解我的。我的这种安心感和轻视本质上如出一辙。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子啊!



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头脑让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我四处张望,才发现自己是在今治的酒店里面。昨天发生的事情缓缓地在我的脑海中复苏。晓海已经离开这里了。



——搞砸了。



我当时强行地把晓海给按倒在床上,可是却遭到了她的拼死抵抗。这还是我第一次被晓海拒绝。我支起身子,感觉浑身都沉重得不得了。我明明睡了一觉,可是疲劳却不见丝毫的缓解。我慢吞吞地走到桌子旁拿起手机,又躺回到了床上。时间已经是下午了。晓海应该回家了吧。我看了一眼信息,她果然什么都没说。



——这下是真的搞砸了。



我心里只剩下了这样的想法。虽然对我来说,只要能见到晓海,我就能得到治愈,可以对晓海来说,看到我这个和她待在一起也是满脑子只有工作的男朋友,她一定很生气吧,她会觉得自己遭到了轻视。虽然也有时机不太好的原因,但我还是反省了一下自己这种如同老夫老妻一般的偷懒和敷衍。



——但是,这也不至于提分手吧。



八年的感情不可能因为这么一句轻快的“我们分手吧”就宣告结束。反倒是因为听起来太过轻快,我也知道那是晓海一时的气话。现在是我应该道歉的时候了,而这一次一定要足够真挚。



「昨天对不起。我错了」



「我想和你见一面向你道歉。今天能去你那里吗?」



「我有很重要的话想对你说」



虽然晓海没有回我,但我也知道她性格耿直。也许她原谅我需要一些时间。我告诉自己现在应该耐心地等待,便一边泡澡一边用平板电脑继续看电影。到了晚上晓海也还是没有回我,我饥肠辘辘,但是想着今天要和晓海一起吃饭,所以我还是只喝了杯咖啡。结果在杳无音信之中,三天就过去了。



——她到底要生气到什么时候啊。



到了盂兰盆节假期的最后一天,我果然还是生气了。这三天里我不断地给她发道歉的信息,可是她却连看都没有看过。她也不接我的电话。虽然当时我确实是做错了,可是我很忙这件事情无论是谁都是一目了然的。既然晓海已经差不多是我老婆了,所以希望她能理解我。结婚之后便是日常生活的不断延续。就算我对她疏于关心,也不至于要吵着分手吧。



——相互之间还是都冷静一下比较好吧。



我退了房,晚上回到了东京。假期结束之后工作上的联络便蜂拥而至。尽管在酒店房间里我也在磨磨蹭蹭地工作,但是回到自己家之后,在工作室里打开电脑我便切换到了工作状态。晓海的事情很快就从我的脑海中消失了。这里才是属于我的日常生活。



待在出版业界里面,人对于时间的感觉会变得奇怪。现在才十月份,可是手头上的事情全都是明年的,甚至连后年的事情都有,由于视线一直放在未来,导致我对当下变得敷衍了事。



我和晓海一直没有联系,时间很快就要入秋了。尽管忙得不得了,但是在盂兰盆节之后几乎两个月都没有联系,晓海的固执看来也是相当不得了。这样子如果我不主动去道歉的话,事情可能真的要变得麻烦起来了。在我苦思冥想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棹,你是不是和晓海吵架了?”



母亲非常少见地给我打来了电话。



「你听谁说的?」



我本以为是晓海没法拉下脸找我和好,所以才通过母亲来接触我,然而。



“我车站附近偶尔撞见了晓海,我问她你最近怎么样,她居然说你们已经分手了,给我吓死了。我问她为什么,她却说情况很复杂。所以你们到底怎么了”



「情况很复杂」



“真是搞不懂你们。但反正肯定是你的错,你赶快去给人家道歉”



我“好好好”地敷衍着她,看到母亲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吵架,我也松了一口气。虽然隔了这么久彼此之间都没有联系,但我也觉得应该由我主动提出和好。



「还有别的事吗?」



“是有一点小事想让你帮帮忙啦”



我就知道。母亲除了有事要找我以外,是从来不会给我打电话的。



“我打算和小达在今治开一间便当店”



以母亲的手艺来说,开一家便当店确实还是靠得住的。



“小达他年轻的时候在京都的饭店里工作过。他也有厨师执照,我们已经找到了精装修带设备的铺位,就是手头上的钱不太够”



中途,电话里开始传出杂音,植木先生也给我打来了电话。



「你要多少」



“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加起来,也就需要个三百万左右吧”



「知道了,等下打给你」



母亲顿时高兴地欢呼了起来。说着什么“谢谢你啊,不愧是我的好儿子棹,等我们生意好了一定会还给你的”,我并未在意那薄如蝉翼般的约定,转头就接通了植木先生的电话。



“棹。出事了”



还没等我打声招呼,植木先生就已经开口了。



「又是国外版本的事情?」



“有律师跑到我们出版社来了,说尚人涉嫌性侵未成年人”



我顿时哑口无言。



「你这开的什么玩笑」



“起诉我们的是小圭的父母”



「哈?」



尚人认识小圭三年,一直都非常珍视对方,因此从未有过什么出格的举动。今年三月,为了纪念小圭高中毕业,他俩去了冲绳四日游。当时我还听尚人拼命地给我秀恩爱,说什么第一次旅行啊,终于结合在一起了之类的。



「什么叫性侵未成年人啊,有病吧。在高中毕业之前他俩出去约会顶多就是牵个手,晚上八点前准时回家。尚人对待这段关系有多认真我们都知道的啊」



“这和高中生的身份没关系。小圭三月底才是十八岁生日,也就是说,他俩去旅游的时候,小圭还算是未成年人”



「唉?那尚人会被逮捕吗?」



“从法律的角度上看勉强算是没问题。在性犯罪条例里面也符合‘真挚交往’的范围”



「那不就没问题吗?」



虽然这事儿对心思细腻的尚人来说会是很大的打击,但我还是松了一口气。



“小圭的父母当然也心知肚明。但是你要知道,同性恋是一个无限接近于灰色的世界,正因如此,你没办法断言说尚人就是清白的”



「什么意思」



“出版社被追责了,说我们让那种涉嫌性侵未成年人的作者在杂志上大行其道、宣传他的作品、甚至还在电视上面放映,认为我们在道德责任上有缺失。既然无法从法律上予以惩罚,那么就取而代之地给予尚人社会性的制裁”



我强忍住了没有怒吼出来,对着植木先生发火可就找错人了。



「所以这事儿最后会怎么样?」



“在出版社的方针决定下来之前,要暂停连载了”



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尚人什么都没有做错不是吗。为什么就不能堂堂正正地——」



“我都跟你说过同性恋是一个无限接近于灰色的世界了。这就不是非黑即白的问题,会根据人们的意见和看法而改变。也正因如此,对方也会抓住我们不能自证清白的点猛烈进攻”



「可要是连载暂停了,这不就等同于我们承认了那是黑的吗」



“我一直都有听尚人说那些事情,所以我是相信他的。主编也是相信他的。公司也不希望轻而易举地舍弃掉这么重要的人气连载作品。我们有法务部门,我相信他们会好好地保护作家和作品。我身为你们的责任编辑,也会去尽力处理的,所以希望你们能给我一点时间。事情有什么新的进展我会马上联系你们”



「那最近的对谈和其他工作怎么办?」



“我都帮你全部叫停了,不用担心”



我不是在担心,而是在愤怒。可是我的火气不应该撒到植木先生头上,那我应该宣泄到什么地方呢?我找不到答案。当事人受到的伤害肯定比我要大。现在这种情况下,我有什么能做的事情呢。我想了想,发现只有一件事了。于是我挂断电话打给了尚人,他马上就接通了。



「喂,我听植木先生说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尚人没有回答我。我连着喊了他几声,却听到了尚人吸鼻子的声音。随后他就开始声泪俱下地给我道歉。



「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对不起”



「都说了别道歉了,这事儿你又没有做错」



“……对不起”



再这样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我去你家。你吃饭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带点什么?」



尚人还是在一个劲地给我道歉,我只好挂断电话去尚人家里。他家离我两个车站,也是在同一时期作为合理避税的手段买下来的公寓。我按响门铃,可是没人开门,我只好用备用钥匙开了门。当时因为截稿日和有个万一的时候而相互交换了备用钥匙真是明智之举。



「我进来了哦」



我在门口喊了一声,果然也是无人应答。我推门进去,客厅里窗帘紧闭,一片漆黑,尚人裹着毛毯躺在沙发上。



「你还活着吗?」



我也没指望他回答我,默默地收拾好了桌子上乱糟糟的空啤酒罐。



「……你为什么不骂我」



毛毯里传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又没干坏事」



「可是连载暂停了」



「还没决定下来呢。植木先生和编辑部会想办法处理的」



「……要是等到小圭成年了就好了」



「你强奸人家了?」



「我没有!」



尚人顿时激动地露出了脸。



「既然是双方同意的,那就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了」



尚人垂头丧气。



「你有和小圭联系吗?」



他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



「他怎么说的」



「他说要和父母商量一下,让我等等」



「有什么好商量的啊。这都上大学了,谈个恋爱不是自己的自由吗?」



短暂的沉默降临了。



「……因为是同性恋」



「啊?」



「旅游的事情被他父母知道之后,小圭就跟家里人出柜了。他家境优越,还是独生子,他父母好像很受打击,还说他们的儿子本来很正经的,是被我蒙骗了才会这样」



我的厌恶顿时涌了上来,眉毛也拧成了八字。



「正不正经的是谁定的标准啊。人家干什么是人家自己的自由吧。说到底,直男也不可能会被男生说动啊」



「他们不肯承认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而已」



「这不是转移矛盾吗」



如果尚人是女生的话,那么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吧。小圭的父母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就把矛盾转移到了尚人身上。说得难听点就是在逃避。让别人来承担自己的软弱。我和晓海的母亲也都是这样的人。这种太过熟悉的愤懑让我怒火中烧。



「你又不是和他父母结婚,以后你俩出国了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我也想这样啊」



「这也是一种选择。婚礼记得喊我」



尚人露出了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



「棹你还真是温柔」



「突然间说什么呢」



「我第一个出柜的人就是你,当时我手都在发抖」



「唉,真的假的」



虽然我在装傻,但其实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们开了视频,在商量要投稿的漫画作品。我们创作出的故事让人感觉很有希望,就在我激动地说以后也要和尚人继续搭档的时候,他却突然间露出了认真的表情。虽然我已经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会不会是这么一回事,但当时还在上高中的我还是费了一番功夫来保持平静。



「棹你那个时候也跟我说“这也是一种选择”。你既没有夸张地肯定我,也没有说些什么别的。如果你反应太过浮夸的话,我会觉得很假,也会觉得很受伤,所以我知道“这也是一种选择”是你的克制。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觉得能和棹你一起努力下去了」



尚人是真的非常纤细和敏锐。其实那个时候我心里面也有很多东西想说的,只是觉得说出来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不管是棹你好,还是植木先生也好,或者是其他漫画行业的朋友也好,大家知道我是同性恋,也还是很稀松平常地和我来往。也许是因为这个行业就应该是包容的,对同性恋反应过激会显得很不好,所以我已经完全习惯了你们营造出来的氛围,还以为整个社会都是这样子的。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是大错特错」



「整个社会就是这样子的」



我坚定地这样说道。我也希望整个社会真的是这样子的。



「真是这样就好了」



尚人笑了,我从他的笑容中读到了心如死灰般的绝望。



沉默了一阵之后,尚人支支吾吾地开口了。



「我饿了」



「找点东西吃吧」



「冰箱空了」



「去吃牛肉盖饭」



尚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总算是打起精神地站了起来。我们离开公寓,走进附近一家牛肉盖饭专门店,两个人狼吞虎咽了起来。我们穷困潦倒的时候经常来这里填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