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少女清脆婉转的声音尽管过了万年也依旧清晰，一字字，一句句，艾利克斯一直记得，就算这些记忆是一种折磨，他也从不愿意忘记。

  为了赎罪，他将自己的爱魄送往下界，承受生生世世被人厌弃，孤独终老，郁郁不得志的痛苦。

  而如今，回忆里少女的笑语如同利刃，几乎快要将艾利克斯的神经撕碎。

  这是他夜不能寐，难以割舍的甜蜜痛苦。

  “我并不想伤害她。”

  青年跪倒在地，掩面哭泣，失去了以往的冷静自恃。

  “掠夺之神窃取了我的力量，没错，这场游戏不过是掠夺之神变得更强的阴谋，我还记得酒神的醉生梦死真好喝啊，我从没喝过那样的酒，能让我忘记一切的烦恼，只记得……月亮，神界的月亮，神界的月亮终于坠入我的怀中。”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迷迷糊糊就签下了资助这场游戏的协议。”

  “掠夺之神和欺诈之神趁机以我的名义发布神谕，我的信徒才会对阿莫尔的信徒做出这些过分的事情。”

  然后在五指没有捂住的嘴角，青年露出了邪恶的笑容：“但没关系，清醒之后，我将掠夺之神和欺诈之神送上了神界的审判庭。”

  艾利克斯的语调不复以往带着磁性的温柔，沙哑而破碎，带着深深的忏悔。

  “我掏空他们的力量，敲断他们的神骨，剔除他们的神格，用自己的神力吊着他们一口气，所以他们将会眼睁睁地在混沌界看着自己被被堕神者和那里的生灵一点点吞噬。”

  “如刀板上的鱼肉，被踩在脚下的杂草一样被掠夺，永生永世不能堕入轮回。”

  “我知道我错了，卿卿。”

  他一遍一遍地说道。

  艾利克斯似哭似笑地看向阮卿，他深沉的视线像是越过漫长难捱的岁月，最终如同破云而出的天光，落在少女沉静的面上。

  “我的阿莫尔。”

  第91章 、091

  阮卿后退一步：“我不是阿莫尔。”

  在一刹那间, 艾利克斯的身形在阮卿脑海中和彼得城青年的影像重合。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博格谦逊、冷静、克制，和眼前张扬肆意，眼底埋着厚厚阴霾的青年截然不同。

  可阮卿清楚地意识到他们又的的确确隶属于同一个灵魂。

  青年带着凌晨空气里的冷雾凝聚在他肩上的凉意走进推杯换盏的酒吧, 挺拔如同沙丘朗月下的胡杨，和吵吵嚷嚷混着酒鬼叫骂的酒吧格格不入, 只是一眼，阮卿便从他身上辨识出了同类人的气息——

  冷静自恃，克己守礼。

  现在回想起来，博格琴声里掩盖的秘密, 也许就是来自神界艾利克斯对于失去阿莫尔深深的悔意。

  正是艾利克斯对阿莫尔不加掩饰的爱意, 以及这数万年来无穷无尽的悔恨, 才催生出博格这样压抑谨慎的灵魂。

  艾利克斯置若罔闻, 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阮卿的肩膀，但是被死神拦了下来。

  他狐狸一样的眼睛红得不像话, 死死盯着阮卿，声音嘶哑地说道：“你以为过了万年，我就认不出你了吗？”

  “没有人能拥有那样一双金色的眼睛, 除了阿莫尔。”

  可在阿莫尔身边陪伴了她数万年的盖亚也从没说过她就是阿莫尔。

  阮卿垂下头避过艾利克斯的目光, 没有说这句话。

  少女的冷淡让艾利克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往后退一步，语调低了下来，窥着阮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是我吓到你了吗？”

  “可是——”

  艾利克斯见阮卿不说话, 急忙而笨拙地解释道：“阿莫尔设下的结界有她特殊的标记, 只有爱神的……”

  “我也有爱神的神火, 你知道的, 不是吗？”

  阮卿盯着艾利克斯：“别继续欺骗你自己了, 阿莫尔已经死了，就如同初代的爱神陨落，这在神界并不是稀奇的事情，对吗？”

  “不、不、不是的……”

  少女的话语残忍得像是一把利刃剖开艾利克斯的五脏六腑，带着无形的绝望逼得艾利克斯又往后退一步，他的脚被地板上的一摞书籍绊住，使得青年不得不继续踉跄着退了几步。

  “你明明就是阿莫尔，你为什么不承认呢……”

  艾利克斯不断地喃喃自语。

  “走吧，死神。”

  阮卿收回落在青年面上怜悯的目光，说道：“也该回去了。”

  在她身侧高挑英俊的青年微微颔首，修长的指骨一动，龙渊剑从空中显现，化出一道两米高的时空裂缝。

  随着少女的离去，原本摊开在桌面的日记本啪地一声合拢，像是烧尽的火把，失去了方才熠熠的光辉。

  艾利克斯跌坐在沙发上，瘦削的手指撩起额前的碎发，痴愣了半响。

  他湛蓝色的瞳孔倒映着房间角落临着落地窗的水晶钢琴。

  青年温柔的瞳仁里，一位白衣少女嘴里哼唱着一首温柔的歌谣亭亭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