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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2 / 2)


  对于自家公子这副思女成疾的模样,管事也早已习以为常,毕竟自家公子从很小的时候就不停地嚷嚷自己有个女儿,这在皇宫里早已不是秘密了。管事也没多劝,只是让人送来当季最新鲜的果酒,便微笑着退下了。

  肖瑾知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年幼些许的少年郎,兴致勃勃地想要知晓对方钟爱哪一种风雅,却听着对方从容自若地背起了清静经。

  行叭,可以的。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无一不精无一不通却唯独不曾修习过玄门经文的公子瑾露出了悲天悯人的笑。

  “小友可是——”肖瑾知笑着指了指天空,持杯品茗,道,“红尘世外仙呐?”

  “不敢当。”对于道思源而言,他只能称得上“问道者”,还远远当不得“仙人”这样的名号,“冒昧来访,是为了问询一些事情的。”

  出乎意料直白的少年问出了心中的困惑,却只得到面前这位号称“皇室最受宠公子”的困惑与不解。

  “母后吗?”公子瑾勾了勾唇角,人似馥郁绽放的君子兰,“很多人都对母后感到好奇呢,但是说句实在话——”

  他目不斜视地对上道思源的目光,坦然地道:“我也不知道。”

  “听起来很像狡辩?”公子瑾温言自嘲,比起鹄峙鸾停、高标韵致的道思源,他身上更有几分随性而至的潇洒,“但是我从小到大,实际上并没有见过母后几面,即便有,母后也是在屏风后见我们。啊,与其说是‘母后’,但其实她并不喜欢我们这么称呼她。”

  “所以,爱莫助之,对不住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所言是真是假,但被拒绝的道思源也没有流露出不渝羞恼之色,反而平静地点点头,如此云淡风轻,倒是让公子瑾心生好感。毕竟能体谅他人的难处而放弃自己原有的目的,不会咄咄逼人到令人生厌的美少年,谁会不喜欢呢?

  “如果我有女儿,真想把她嫁给你啊。”公子瑾不怎么真诚地感慨着,实际上这句话他不知对一两个人说过。

  以往,他这么说完,听到他这番话的人多数都只是风度翩翩地一笑而过,没有人会把他的话语当真,就如同没有人相信他真的有一个女儿。

  可是出人意料的,那气质清微淡远却俨然如山的少年忽而停住了离去的脚步,略有困惑地偏头望来,道:“令媛可有名字?”

  肖瑾知愣了愣,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眼神涣散仿佛融了天边的云雾,带着说不出的飘忽:“……啊。”

  肖瑾知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有个女儿。

  小小的,软软的,会躺在他的臂弯里嚎啕大哭,睡着后会手脚软绵绵地缩成一团,一旦他把手抽出来,那小小的孩子就会从梦中惊醒。

  为了让她好梦,他甚至想把自己的胳膊都给卸下来。

  再长大一点,那小小的女孩能跑会跳了,就会像一只活力充沛的牛犊子一般横冲竖撞,牙尖嘴利,明媚而又张扬。

  等到懂事的年纪了,小小的女孩就开始学着模仿自己的父亲,姿态也多了几分娴雅,但是骨子里还是那个锋芒毕露的女娃娃。

  后来的后来……又怎么样了呢?

  肖瑾知偶尔会觉得这只是一场虚幻而毫无凭依的梦,就像枕边黄粱,树下南柯,就连他,偶尔都会觉得那个女孩不过是自己的臆想。

  “为什么这么问呢?仙长?”肖瑾知笑意微淡,语气却平和如初,道,“难道真的想娶在下的女儿吗?”

  道思源摇摇头,道:“只是觉得公子之举止与在下道侣甚是相似,故而多此一举,失礼了。”

  肖瑾知沉默不语,道思源则转身离开了公子府。

  还在焦心等待情报的易尘见少年快步而来,还未来得及出声询问,就听少年说道:“晋国皇室,有逆天改命之人。”

  说起“逆天改命”四字,少年清隽如画的眉眼都沾染了些许凝重与肃杀之意。

  易尘愣了愣,下意识地追问道:“何意?”

  “改其命骨,塑其体肤,缚其神魂,书其意识——”少年一字一句地道,“那位公子瑾,不是人。”

  斩钉截铁的话语如同破空而来的惊雷,震得易尘彻底僵在了原地:“……不是人?那、那他是什么?”

  “我不知。”少年眉宇写满了困惑,却又转而化为清浅的凉冷,“但是这种做法已非‘邪魔外道’可形之,此法阴毒,大道难容!”

  ——传说,身在冥府地狱深处的天魔想要复活一个人,他想要的不仅是那个人的灵魂,还有那个人如生前一般无二的样子。

  ——记忆、灵魂、血肉、皮相、性子——一样都不能缺,一样都不能少,但是那些失去的、消散的事物,终究不可能变为原来的样子。

  所以,天魔成了一位匠人。

  一头雾水的易尘还没来得及对此事产生共鸣般的愤怒,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老成到近乎寡情的少年却已经先一步地表态道:“我们进宫。”

  对玄门中的“规矩”还不太明了的易尘并不能理解少年的愤怒从何而来,自然也无从体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怀揣着何等的疯狂。

  ——亵渎生命、亵渎天道、亵渎因果。

  道思源说,公子瑾不是人。

  这是当然的,因为那一具完美无缺的皮囊,不过是用七零八落的肢体皮肤缝合起来的驱壳。

  ——只为了用这一具污臭的尸身,困住一缕求而不得的魂。

  第99章 箱庭(上)

  一枕槐安, 一梦华胥,对于百载红尘中挣扎的蝼蚁而言, 究竟是浮生如梦, 还是梦如浮生呢?

  道思源,或者说少言,其实一直一直, 都在深思这个问题。

  当他呱呱落地来到尘世的那一天起, 他就一直在思考, 自己究竟是在做一场关于浮世的梦,还是一位活在浮世梦里的人。

  没有哪个婴孩,会在一无所知的年纪里不停地做梦的吧?

  是天道厚爱的生而知之,还是奈何桥上的那一碗孟婆汤,没能将他尘世的过去洗刷干净呢?

  出身世家的少年, 面对着身为族长的父亲不含私情兜头而来的鞭子, 如此无喜无悲地想着。

  “身为穆家子弟,应当以家族声望为重,护持家族百世不衰,乃是你应尽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