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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太医第76节(2 / 2)


  王西姆的名字说明一切,他娘是大禄人,早年跟了一个沙俄商人,本想着有夫有儿万事足,谁承想婚后那老毛子惯爱喝酒打老婆,正好后来两国交战,就一怒之下带着儿子回到都大禄的东北老家。

  他娘也是个烈货,打那之后就给儿子换了自己的姓氏,只是她没念过书,也不会起名,只把儿子的名儿去了半截,换汤不换药改了个王西姆,十分滑稽。

  王西姆今年刚满十七,继承了沙俄爹的身材,活脱脱比洪文大出去两圈,远远望去活像一头炸开黄毛的熊。

  就是人有点憨。

  奉命跟着洪文之后,他真就寸步不离,头天洪文去上茅房,冻得直打哆嗦,露出的手没一会儿就红了,麻嗖嗖的疼。就听王西姆在门口瓮声瓮气道:“洪太医,要我帮您系裤子不?”

  吓得洪文一抖,险些尿在裤子上。

  后来洪文好说歹说,王西姆才勉强退了一步:上茅房时不跟着,不过平时还是亦步亦趋,导致程斌十分有危机感。

  他私底下跟同来的两个医生嘀咕,“那小黄毛儿是不是想偷师?”

  我才是小洪大人身边第一人!你才来几天,别想取代我的地位!

  那俩医生打量下王西姆小山般魁梧的身躯,对他的称呼非常质疑:

  这他娘的算哪门子小!

  说归说,王西姆正经挺能干,力气又大,搬运药材时一个顶仨,渐渐地,程斌等人对他的敌意削减不少,偶尔也会笑着打招呼了。

  洪文一行人的主要任务就是替驻守将士们治病,而这里最多的就是冻伤和因为低温造成的骨病,有点像白先生的症状,但明显更严重。

  驻军地冬日酷寒漫长,一年十二个月恨不得能有七个月下雪,剩下的五个月又有一两个月不化,湿气非常大,久而久之,这里的人关节都坏了,严重的从腰往下都不能动,跟瘫了没什么分别。

  另外,因为冬日长、日晒少,这里的瓜果蔬菜也稀罕,好些人血虚,骨头也脆……总之问题很多。

  后面瓜果菜蔬的问题康雄早就上折子,隆源帝也专门找人议过,说是他们的情况有点像常年出海的水手,必须得调整,所以已经命人大量运送蔬菜干,想必这么调和着吃几个月就会大大改善。

  所以洪文他们最急需解决的还是冻伤和骨病,如果这个治不好,将士们兵器都拿不住,又活动不开,战斗力必然大幅度下滑。

  冻伤和骨病都不算什么疑难杂症,洪文等人只需照方抓药即可,然后再配着调制的药膏内服外用,几天就能见效。

  不过很快的,另一个新问题也暴露出来:

  成本太高。

  之前他们给人治病时大多是单个人,顶了天也不过几个十几个,成本高一点低一点也无所谓。

  可东北大营主体共分三大部分,光是他们目前所在的主寨就常年驻扎着六万人马,另有左右翼各四万,光这三部分加起来就是十四万人,另有零散的部卒若干,将近二十万之巨!

  如此庞大的人口面前,哪怕一个人身上的成本多摊一文钱,汇总到一起也是个天文数字。

  当天晚上他们把这个情况汇总到一起,都愁得整宿没睡,挂着两只黑眼圈琢磨怎么才能把成本降下来。

  病是一定要治,药一定得用,关键就在如何用更便宜的药材取代原本药方中名贵的部分。

  如果不改,光给将士们治病这一块就足够把国库掏空还不够。

  洪文愁得一宿没合眼,终于第一次认识到为什么大家都把这活叫苦差:单纯替一个或者几个人看病并不难,但凡是个有经验的大夫都做得了。难就难在替几万几十万人看病,又要有效果,还不能多花钱。

  王西姆从小在众人的白眼中长大,对外人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觉察到洪文的苦恼之后就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惹人厌烦。

  “洪大夫,您这么年轻就这么厉害,不要犯愁,其实我们都已经习惯了,不治也没什么。”

  洪文看着这张长得有点着急的脸,认真道:“谢谢你的安慰,不过怎么能不治呢?这是我的天职啊!”

  大夫为了省钱不救人,那不是笑话吗?

  可关键是:钱从哪儿来呀?

  或者说怎么能用同样的钱治疗更多的人?

  王西姆口才不高,劝了两句就没词儿,只好学着他的样子抱着膝盖蹲在地上。

  只是他牛高马大,哪怕蜷缩成球也是个大球。

  洪文正犯愁,忽听远处轰隆隆一阵打雷似的巨响,地面也跟着微微颤动。

  地龙翻身?!

  他本能的站起来,还要抓着王西姆跑,却听军营中一阵欢呼:“开江啦!开江啦!”

  不知是谁从哪弄了个大铜盆,手持树干敲得震天响,紧接着就见一队伙夫提着桶扛着网狂奔而去。

  洪文都看傻了,“什么江?”

  王西姆憨笑,嘶溜下口水,“开江!今天有大鱼吃了!”

  后来经过解释,洪文才知道,原来近来虽然偶尔还会飘雪,但比起冬日已经暖和太多,附近几条大河冰封的湖面已经隐隐出现裂痕。偏这几日狂风大作,渐渐有点从东南来的意思,暖风吹动下,冰层上下两部分融化进度不一,支撑不住,直接被生生撕开。巨大的冰坨疯狂碰撞,被压抑了大半年的湖水汹涌,肆意奔流,这才造就了一副近乎白日打雷的豪景。

  王西姆流着口水,抄着袖子说:“那些鱼被冻了小半年,肚子里的屎都拉干净了,肉也紧绷着,这会儿最是鲜美可口!”

  洪文一听,来了精神,“走走走,咱们也去看!”

  王西姆的年纪比他还小,一听这话,哪还忍得住?当下带着他就往外狂奔。

  两人一口气往东跑了约么两三里地,耳边炸雷似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空气也越来越潮湿,最后竟似隐隐有水雾扑面而来,一条开阔的大江也已呈现在眼前。

  不等靠到河岸,洪文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无数厚重而巨大的冰块拥挤着堆叠着,因短时间内无法流往下游而拥堵成冰山,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满江的河水就像挣脱笼头的野马,咆哮着狂奔而下,疯狂拍打着两岸,掀起巨大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