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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崩坏的圣诞夜(2 / 2)




此时,我在选手专用的训练室里进行重量训练,身体承受着训练器材的负担,也让我浮躁的心情稍稍和缓。我开始认为今天一直到最后,什么都不会发生,也没理由发生任何事,不过,我还是有机会在练习结束后,和他在大厅里说几句话,只要这样就够了。



但是说不定,西川他已经有了恋人,并且正在和对方约会──



……不知何时,我停下了训练的动作。



自己在这里烦恼也无济于事,总而言之,今天见到他的话,就若无其事地约他看看吧,我在内心下了这样的决心。



……夜晚,即使再度进入神乐坂滑冰俱乐部的使用时间,他仍旧没有现身,看来很可能是有恋人了吧。



沮丧……虽然我打从心底感到失望,不过仍然决定向赤坂教练确认,今天西川他怎么没来?



而我听到的却是──



我只听到最表面的事实,就在没问任何理由、过程后直接飞奔出滑冰场。虽然这是我第一次跷掉练习,但是我心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此事。



我有生以来,初体体会到的些微甜蜜时光突然宣告结束了,这种难过教我无法忍受。



西川已经有了恋人,所以跑去约会……



如果真的是那样,不知有多好。



元凶──诸恶的根源是谁,我已经很清楚了。



***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我告诉他,你配不上我女儿,所以请你放弃吧。」



「……你说了那种话?」



我招了计程车直奔家里。我冲进客厅,看见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母亲,便立刻追问她,然而──



「昨天晚上,我亲自到对方家里拜访时说的。」



看母亲并未特别惊讶的模样,想必女儿此刻的反应早在她的计算之内吧。



「……你直接……对西川这么说?」



「没错。」



「唔!」



我产生一股动用暴力的冲动,我想把眼前那张悠哉的嘴脸撕碎──



……我克制住了,我赌着一口气也要把那股冲动克制住。



不动用暴力,这是母亲让自己所做的一切得以正当化的最后一条线,我绝对不能越过这条线。



实际上,此时我变得异常冷静。



吼叫、激动、愤怒的情绪立刻超越了限度,而在这之后等待着我的,是摆脱伦理及常识的纯粹黑暗,漆黑正逐渐将我吞噬。



此刻,在我心中的亲情、家族之爱这类的东西,已经一点也不剩地消失殆尽。



「我有个问题一直很想问。」



我把恼人的电视机关掉,将视线对准面露不满的母亲──



「妈,你有脑袋吗?」



「──!?」



……这下就算是我的母亲,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



真的要说的话,我和他根本就不是情侣关系,也没有任何一方向对方告白,现在根本还只是我在一厢情愿的阶段。



他对我没什么特别感觉的可能性也很高,然而母亲却做出那样愚蠢的行为,简直是不知羞耻的自以为是。



「你这个孩子……」



在那从沙发上起身的母亲眼中,不知此时的我是什么模样。



「你对自己母亲说那是什么话!」



「你又想过自己说了些什么吗?」



「我说过那都是为你好,你不懂吗?」



每次听到这句阵腔滥调,我对母亲的轻蔑便不断膨胀。



「要是我身边不能有男人的话,你自己先和爸离婚怎么样?」



母亲突然用双手捂住了嘴,虽然她应该是无意识地做出那种动作,但是已经从女儿口中说出的话,现在她捂住自己的嘴巴又能怎样?



「我竟然……我竟然有你这么丢脸的女儿!」



「难不成,你以为还有比拥有你这种母亲更让人丢脸的事吗?」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我那已经被黑暗染遍的内心开始出现裂痕,裂痕逐渐扩大。



从裂痕当中慢慢露出来的东西……



「你再给我好好想想,到目前为止,我花了多少钱在你身上──」



「都不是你自己赚的吧?」



……是伤害。



即使我明知这是丑恶的争辩,却无法收手。



我感到十分难堪,然而不只是如此而已。一个过去我一直都没发现的自己确实存在着,那是个企图伤害母亲……想刻意让母亲受伤的自己。



「像你这种到现在还搞不清楚我是否会因为迷恋男人则松懈的老太婆,少跟我说梦话!」



「响子!」



「说起来,像你这种打算用自己女儿来掩饰自己失败人生的做法,未免想得太──」



──这是第一次。



我的左手立刻做出反应,勉强将其挡在自己脸颊之前,我挡下了母亲第一次朝我挥来的右手。



「这下子……」



我从母亲上方睥睨着她──冷笑着开口说道:



「你再也不能说自己从未对女儿动过手了。」



***



愤怒、羞耻、悲伤,混杂在我心中。



百分之两百是母亲的错,这件事不可能会有人怪罪到我身上。



但是,我还是想见他一面,见面之后,我要向他道歉,要我下跪也可以。总而言之,如果就这样──



我把事情告诉赤坂教练,从教练那里得知地址之后,便搭计程车前往他的住所。此刻的时间已过了晚上10点。我坐在车内看见有水滴落在车窗上,没想到竟然下起了气象预报中没有提到了阵雨,为什么偏偏要挑在这种时机呢?



我下了计程车,在雨天的夜晚靠着住家灯光与路旁街灯行走于路上,身上只穿着衬衫及长裤。我跑出家门时连大衣也没穿,仔细想想,我的大衣根本就还放在滑冰场;贴着身子的浅棕色衬衫早已变了颜色,透过雨水做为媒介,让我的肌肤直接感受到冷咧的空气。



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如此悲惨,虽然我很想放声大哭,但是就连这点小事我都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我很快就找到了西川的家,那是一间宽敞的独栋房舍。



我全身湿透,连伞也没撑地就靠在对讲机前,而同撑一把伞、正巧路过的情侣,则将此当成了即时的话题。虽然多半会让别人产生误会,但是相信他们的想像,怎么样都比真相好多了。



幸运的是,接听的是西川本人而不是他的双亲,也许是因为看见了我的模样,他立刻拿了把伞来到门口。



虽然对方请我先进屋内,但是我硬着脾气坚持站在原地,我在西川为我撑起的伞下,说出一切经过并不断道歉。



就算只是为了争一口气也好,我始终没哭……直到我意外地听见他向我道歉时。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道歉!?」



「因为,让你为了这件事特地跑来我家……」



说起来,我原本就全身湿透,虽然这样可以掩饰我的泪水,然而一旦开始啜泣便立刻穿帮了。



「其实,这正好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



「我打算放弃滑冰了。」



──我感觉自己的腹部仿佛被利刃刺穿一般。



「最近我父亲公司的状况不是很好,其实倒也不是那么急迫,只是我继续练下去也只会造成家人经济上的负担而已,况且……」



我停止啜泣,光是张着嘴、看着他的脸。



「我没什么天分,不管再怎么练都练不好的。」



「才没……」



我努力挤出这几个字,但是,在这件事上,我没有资格对他说什么,即使我有数不清的话想对他说,然而我却──



「所以,这件事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这句话……他这句体谅我的话,不知让我有多么难过。



如果我母亲没有做出那么无耻的行为,至少他应该还能靠自己的意志、靠自己的希望继续滑冰才对,这个责任实在太大了。



但是,为什么我会想坦白自己的心意呢?



也许是因为赎罪的意识吧,因为我希望他明白我是认真的。



「那个……我想……」



「你不用在意。」



「咦?」



我明明下了相当的决心才决定开口,却就这样打住了。我永远都不不知道,如果他没有临时插话,我是否能够将话说到最后,而且──



「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就连他这句话,我也始终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他──西川俊之后就此从神乐坂冰上体育馆消失。



另外,从此之后的一段时间,我都一定会设法取得各种不同规模国内大会参加名册,不过,我再也没有看到他的名字了。



***



我的一切都混乱了,我甚至开始想将滑冰、将这十三年来的一切全部抛弃。



我以意想不到的形式经历失恋,不、那只是个连失恋都谈不上的结束。



虽然距离年初的全日本锦标赛只剩十几天的时间,但是我连日来都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这是我第一次因为身体状况或受伤之外的理由停止练习,我甚至有这辈子再也不会滑冰的觉悟。



而让那样的我回到冰面的,是时间的煎熬以及赌气的心态……



另外,在我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撕裂的心中,还留有唯一一个既未消失、也未曾变淡的东西。



沉淀在我冰冷、顽固的心底,那激动的残渣──那个东西已经转变为复仇心。



我要亲手赢得奥运的参赛资格,并且用此来否定母亲的一切。



我的功劳全部归我,像我母亲那种人,休想分到任何一点名誉或喜悦。



1991年一月初的全日本锦标赛。



兼具世界锦标赛代表评选性质的这一场赛事,我竟然错失了被认为几乎是十拿九稳可以取得的代表资格。



除了赛前的调整不足外,由于连日来躺在房间内都没有进食的缘故,导致我的体重骤降。我带着与最佳状态相去甚远的身体参加比赛,让许多相关人员及支持者大失所望,我的表现差劲透顶,这或许是自作自受的最佳典范。



确定失去代表资格的当晚,我彻夜未眠。



我整晚都在思考接下来该做什么。



唯一确定的是,这个家我已经待不下去了,我想尽快前往别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