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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 2)




加贺篝面带微笑地说道。



他的使魔不知道上哪去了。眼前出现的事态变化本来应该让我严加戒备才对,但比起那个,阿妮娅的姐姐到底是什么情况——反而更让我感到好奇。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我瞪着对方喃喃回答,操绪则为了保护我向前站出一步。



嵩月弯身靠在蹲坐于楼梯边的阿妮娅身旁。如果她能就这样直接把阿妮娅救出去,我们的第一个目标便告达成了。当然,能顺便救出由璃子才算完美,只不过这片分隔地下室的玻璃墙实在很碍事,加贺篝的悠闲态度也让我感到非常诡异。



「不,你错了。」



加贺篝对不愿沟通的我断言道。



「打从我第一次在公园跟你碰面,我就马上察觉到了。少年,你跟我是同类。」



「……咦?」



那是什么意思?我感到非常不解。以同为操演者而言对方与我确实站在相同的立场上,但他想要强调的意思应该不是那个吧。



况且我跟对方在公园巧遇时并没有说太多话,只是跟操绪一起坐着闲聊罢了。当时对加贺篝我也没多所留意。



话说回来,当时的加贺篝应该是刚从网球场偷完内裤吧。



难道他认为我跟他一样对女性内衣裤情有独钟?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所以,同类到底是指什么?



「看来你已经搞懂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之所以要启动这个装置也是基于你猜到的理由。」



加贺篝的模样并不像在开玩笑。



他望着正在试图保护我的操绪一会儿后,终于将视线转往位于录音间里的那架机械。



「我允许你进入这里,完全是因为你跟我很像的缘故——听我说,少年。只要照我的方法做,你就能从机巧魔神中解放出副葬处女——」



「……!」



对方的这番话让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不过讶异归讶异,我却不怎么厌到困惑。



正如加贺篝所言,我已经察觉出他的目的了。



身兼机巧魔神专家之天才少女——克莉丝汀·福尔切的研究主题。



加上加贺篝冒着庞大风险才收集到、在仪式魔法中不可或缺的恶魔之血。



将这两个条件放进去后只会导出唯一一个解答;加贺篝正在进行解放副葬处女的仪式。



「你这家伙给我闭嘴!」



打破沉默、高声怒吼的人是阿妮娅。



她将企图制止她的嵩月挥开并站起身,然后又以燃烧着熊熊怒火的双眼瞪着加贺篝。



「智春,不要听他胡说。我姐姐……我姐姐被这家伙背叛了……你千万不可以相信他!」



加贺篝听了这些毫无反应,只是摆出仿佛在安抚调皮孩子的态度。



「……你不必再装乖小孩了,阿妮娅·福尔切。骗那个少年的人根本不是我,应该是你才对吧?」



「什么……」



加贺篝冷静的反击使阿妮娅狼狈不堪。她此刻的反应真是让人忍不住要同情;虽然想张口却又挤不出半句话。加贺篝见状又露出了宛如在怜悯这位年幼留学生的微笑。



「你应该能理解才对。克莉丝的非在化已经开始了,这足以证明我不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我选择的不是你姐姐,而是琴里。」



加贺篝异常平静的说话方式让阿妮娅明显流露出惧色。这位小女孩俯瞰着棺木中的姐姐不停颤抖。



「……别再说了!」



她泪眼汪汪地喊道。嵩月赶紧上前撑住差点就要倒下的她。



加贺篝露出不像是演技的沉痛表情。



「虽然对克莉丝很抱歉,不过……」



「住口……如果让你继续说下去的话……姐姐会……」



阿妮娅摇晃着凌乱的头发,我跟操绪则只能愣愣地观望这两人的对话。



阿妮娅之姐的非在化。身为魔神相克者的加贺篝表示自己选择了射影体琴里。这两个事实之间应该不可能毫无关联吧?



让阿妮娅绝望的理由也是同一个。



嵩月察觉出我感到很不解后便以平静的声音解释:



「非在化……等于恶魔的消灭……让恶魔变成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跟某人交换过契约的恶魔,如果被契约者遗忘,就会自动消灭。」



嵩月一边说明,一边在嘴角边挤出带有自嘲意味的僵硬微笑。



比起恐惧非在化,她的这种反应更像是有什么秘密害怕让我知道——至少我觉得嵩月的表情是如此。



「不管是爱、憎恨,或畏惧。只要契约者依旧在心中强烈地想着自己,就没问题了……但当契约者失去对自己的思念时……恶魔就会消灭。」



『骗人……这种事,怎么可能……』



操绪说到一半也闭口不语了。



对嵩月这些恶魔而言,契约就等于与某人相爱之意。当她们不幸被这个原本相互喜爱的对象遗忘时,就得面临消灭的结局。



这种宿命就跟她们过人的战斗能力一样紧紧跟着她们——我还是觉得这种安排太残酷了。



「所以说,阿妮娅的姐姐也快消灭了——」



「没错!就是那个男人……身为契约者的他背叛了我的姐姐!」



阿妮娅以尖锐的声音激动地说道。她此刻忿忿紧盯的对象加贺篝隆也,正是克莉丝汀·福尔切的契约者。



「恶魔对只能交换一次的契约会一辈子诚实履行,所以恶魔不会背叛人类。每次都是人类背叛恶魔。」



阿妮娅的说明中并没有怒意,反而隐含着满满的悲叹与绝望。我总觉得她刚才那番说明也暗暗划伤了我。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加贺篝「呼」地干笑一声。我这时才察觉他的眼珠里躲藏着比阿妮娅更深沉的绝望之色。



「不过,我并不会让克莉丝单独消灭。相反地,我要跟着她一起消失……所以,阿妮娅·福尔切,就算你想杀了我也可以——只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事必须完成。」



加贺篝说到这将目光投向飘浮于自己背后的射影体。



那位被他称为琴里的女性立刻悲痛地摇摇头。



——拜托,请阻止他。



我想起进入别墅前这位射影体的请求。



「这架机械被称为分离机(splitter),开发者正是克莉丝,是一种可以从机巧魔神中取出副葬处女的装置。详细运作原理我也不太懂,但的确可利用『食运族』的机率控制能力欺骗机巧魔神的控制系统,把副葬处女分离出来。」



加贺篝说明时的目光是对准我。



我俯瞰着毫无防备的他,却无法采取任何攻击行动。因为将操绪从《黑铁》中解放的方法——也是我一直寻找的手段,就隐藏在对方的说明里。



「至于这架机械的缺点则是,为了打破机巧魔神的防壁必须耗用非常庞大的魔力。另外,没有『食运族』在,它也无法发挥功用。」



「是吗……」



到此我终于完全懂了。



不过,还剩下唯一一个尚未解决的疑惑。那就是像加贺篝这种人,为何会对偷窃女性内衣裤那么有兴趣?



「那你之所以会不停犯案……」



「没错,少年。我需要大量的内衣裤。为了让正持续非在化的克莉丝能保持活力,必须帮她把运气灌注进去。当然,不是女性的内衣裤也无妨……呼,不过我并不想看到自己爱过的女人被男用内衣裤掩埋。」



加贺篝半自嘲地喃喃解释。看来他说的应该是实话。



确实正如由璃子所言,「食运族」没有必要每次都从人类身上吸收运气。人类平常身上的日用品都会沾染主人的运气。内衣裤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世界上并不是每位女性都会配戴护身符或首饰等物,但内衣裤总是人人要穿的吧。



况且大量偷窃便宜戒指或手表也会让人察觉到「食运族」存在的可能,但相反地,偷女用内衣裤就不会有人看出这种事跟恶魔有关了。



就好像运气被吸干的人类会因不幸而死一样,无法自行制造运气的「食运族」一旦用光运气也会丢掉小命。为了让沉睡中的克莉丝汀不要那么快消灭,加贺篝只好拼命收集补充运气用的内衣裤——原理说穿了就是这样。



当然,我并不想替他的行为合理化。不过,一个对女用内衣裤并没有特殊嗜好的人必须持续扮演内裤小偷——我忍不住开始同情加贺篝了。



「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够了,少年。」



加贺篝深深地叹了口气后继续说道。



「这项仪式只要成功,琴里——也就是蔷薇辉的副葬处女就会被解放。届时就算我跟克莉丝一起消失也无妨,我只希望琴里能得救。」



「……」



他的心情我或多或少可以理解,不过……



「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放我一马,就这样。现在我不能让任何人破坏这架分离机。我猜没多久之后学生联盟的操演者就会冲过来了吧?当然,我不会要求你打倒那些人,你只要帮我拖延时间就够了。」



说到这加贺篝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



我看出来了。



这家伙的精神状态正在慢慢崩溃。为了让琴里这位副葬处女复生,他可以牺牲除此之外的任何事物,并且还坚信只有这么做才是对的。



琴里小姐要我们设法阻止他的用意就是这个。



在加贺篝顺利达成目的之前,他会持续破坏一切。待会儿应该会赶到的佐伯哥与学生联盟援军当然也包括在内。他的确拥有能一口气消灭这么多敌人的实力,毕竟他可是同时拥有机巧魔神与使魔之力的魔神相克者。



让他陷入疯狂的主要原因应该就是克莉丝汀的非在化吧。无法保护克莉丝汀的悔恨让加贺篝彻底失控。陷入绝望情绪的其实并非正在逐步消灭的克莉丝汀,反而是加贺篝本人。



「我想你们迟早也得用上这架机械——你应该很明白吧?」



望着设置在录音间里的分离机,加贺篝如此对我确认。



他的这句话终于使我不再迷惘,满腔的熊熊怒火自我心底升起。



他的这番话既正确又充满谬误。我确实想让操绪复活,但我所追求的方法却不是这种非得要伤害另一个人不可的破铜烂铁。



「……你想要救琴里小姐的想法我可以理解。」



我穿越操绪的身体来到对方面前。



操绪也二话不说地直接绕到了我的背后。就算不必检视操绪的表情我也明白,此刻她的怒火应该不亚于我。



「但在那之前,你应该先救妮娅的姐姐才对。封印琴里小姐与操绪的,是机巧魔神这种不知名的力量,但消灭妮娅姐姐的真正元凶——」



我瞪着表情冷漠的加贺篝继续说道:



「——是你自己。」



地下室内的气氛顿时紧绷起来。



加贺篝虽然勉强想维持平静,但嘴角只能浮现僵硬的笑容。



「那是小朋友才会有的想法啊……少年。」



嵩月感受到对方施放出的惊人怒气后,立刻将阿妮娅挡在背后,双手同时喷出高温气流。



但加贺篝却完全无视嵩月的杀气,只是以轻蔑的眼神睥睨我。



「因为你不清楚过去流逝的光阴有多沉重,所以才能轻言说出这些美丽的词藻。我们这些操演者的时间非常有限,你总有一天也必须做出类似的抉择——要牺牲其他一切来拯救其中一人?还是不做选择任凭一切都牺牲?怎么样,问题很简单吧?」



「你错了!」



在对方的长篇大论结束前我终于忍不住大喊。像这种时候,还真痛恨自己这颗想不出尖锐反驳方式的迟钝脑袋。如果是老哥或朱浬学姐,一定能一边嘲笑加贺篝一边抓出对方的逻辑破绽攻击吧。



「你的行为不仅救不了任何一个人——我也不会苟同你的做法!」



「呼……就算你不认同又如何,少年!」



加贺篝露出些许遗憾的表情,接着又挥了挥手臂。那种动作就好像在演奏乐曲时对同伴打暗号般自然。



我的视野角落有一道黑影掠过就发生在他下令后没多久。



「啊……」



强烈的压迫感让我忍不住叫苦。从通往地下室的阶梯途中、一旁剥落的石壁里,以及堆积于地面的乱石缝隙,黑色的鞭状物体正朝我的脖子卷来。



那是加贺篝的使魔——软体兽。



对方事先将自己的身体变为液状,并藏在类似石头缝隙之处。



我因为一直注意眼前的加贺篝而完全忘了那只使魔的存在。内裤小偷之所以能自由出入形同密室的女子更衣室——到这时我才终于想通。只要有加贺篝的使魔在,天底下没有什么钻不进的地方。



「夏目同学!」



『智春!?』



嵩月与操绪不约而同地以惊讶的表情转向我。



不过,从墙壁缝隙钻出的软体兽此时已化作人形,还以我的身体为挡箭牌。这么一来,试图进行攻击的嵩月也束手无策了。



「我想问你一件事。」



加贺篝并没有明显因胜利而欣喜的模样,只是淡然地开口说道。



「你其实拥有足以对抗我的手段,根本不需要透过这种麻烦的交涉方式。你所能获取的力量可跟我匹敌——为什么你不成为魔神相克者?」



我什么话也没说,光是要抵抗勒住我脖子的使魔触手就已经很累了。



听说只要这附近的颈动脉被掐住,就算是像柔道选手那么强壮的家伙也撑不了几秒钟。



既然如此,我再不叫机巧魔神出来这辈子也没机会了。



「你不可能没想到才对。为何你不在来此之前与恶魔少女交换契约?只要你也获得使魔,就不会如此轻易败在我手下了。」



加贺篝露出打心底无法理解的模样。



嵩月则以非常感伤的表情停下一切动作。



在朦胧的意识下,我笑了。跟她美丽的外表或F罩杯都无关,我就是觉得像这样不懂得如何修饰情感的嵩月很可爱;同样地,也很可怜。



她根本没有必要时时对我察言观色、戒慎恐惧。



要是她能更大方地发怒、哭泣就好了——只要那是她所希望的。



为了这个理由,我才会陪在嵩月身旁。



「嵩月她……不是战斗的道具。」



呼吸变得愈来愈困难的我勉强说道。



「我跟嵩月的邂逅……嵩月……是为了想过普通的高中生活才会来洛高……因此我很想帮她实现这个心愿……」



没错,这跟恶魔什么的无关。我真希望嵩月有一天也能像普通女孩一样开怀地笑出声。如果可以实现这个心愿,要跟恶魔交换契约也不算什么。



至于什么魔神相克者就滚到一边去吧。我的灵魂不是那么廉价的玩意儿。



「你太年轻了。」



加贺篝露出浅浅一笑。



「我虽然颇羡慕你,但只要你了解我所认识的世界真实姿态,你就不会再说那种话了。」



我一字不发地以充血的双眼瞪着对方。



「我跟你才不是同类……我跟嵩月选择在一起,不会受机巧魔神、使魔等无聊的玩意儿影响……更不可能考虑什么魔神相克者!」



加贺篝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以仿佛很受伤的表情闭上眼睛。



接着他又对使魔吩咐了些什么。



霎时,触手勒住我脖子的力道变强了。



我就要丧失思考那些问题的能力。



不行,这可不妙。意识即将彻底地远离我的掌握——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夏目同学,你说得太好了呢。」



高雅而爽朗的京都腔在我们的头顶正上方响起。



一阵强烈的爆炸震波也随之袭来,将我的身体一口气弹飞。







爆炸毫无预警地在我背后出现,但直接承受攻击者却是加贺篝的使魔。



使魔发出难以形容的惨叫声后顿时弹了出去,我也顺着这股力量自阶梯上滚落。



除了头部狠狠撞在地板上外,内脏也差点移位了,我忍不住因此发出呻吟。使魔的触手则不知何时解开了我的脖子,能逃过被勒死的命运应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只不过我还是好想吐。



冲击尽管十分严重,但也没到让我完全站不起来的程度。况且有一大半爆炸威力都被使魔的身体给吸收了。



我一边激烈地喘着,一边大口吸取氧气,同时又抬头向上望。



爆炸造成的影响使我们刚才所位于的楼梯已经有一半被炸飞了。石造墙壁也夸张地多出了一个半球形的凹洞。



这并不是朱浬学姐的飞弹攻击,因为我闻不到火药的臭味,也没听见类似火箭推动器的运转声。这种攻击跟嵩月的火球比较接近,属于魔法式的爆炸。



从残存的楼梯最上阶,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在俯瞰底下的我们。



「真让人感动呢,夏目同学。怪不得瑶会连连夸奖你。」



千代原春奈露出难以解读的笑容并朝我挥手。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听我与加贺篝的对话?总觉得她的脸上似乎写着她已经都知道了。



『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呀?』



操绪发出了搞不清楚状况的说话声,代替呼吸尚未完全恢复顺畅的我问道。



千代原春奈是学生联盟的GD——意即武装学生指导员。他们这些人现在应该才刚与佐伯哥会合,正要进行攻入别墅的准备才对。就算千代原春奈是单独行动好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现场干。



况且,如果中间还要透过佐伯哥传话的话,她更不可能如此迅速就找到这里。



唯一的解释方式就是,我们干辛万苦才找的加贺篝根据地,千代原春奈从很久以前就盯上了。



「内裤被偷的案子可不是只发生在洛高呢。」



千代原春奈眺望着我们这群人的困惑表情后,露出嫣然一笑并如此说明。这种微笑真是深不可测,搞不好她其实是在生气也说不定。



也就是说,在她追查袭击恶魔事件的途中,自己的内衣裤也不幸遭到小偷光顾,所以才会暗地将目标转向调查内裤男——应该是这样吧?



至于结果就与我跟朱浬学姐一样,终于发现了加贺篝的嫌疑。



但她登场的绝妙时机却让我觉得自己被对方当作诱饵来使用,趁加贺篝的注意力被我们引开时,她就可以轻易观察别墅的情况了。



该说真不愧是GD吗?这种处理方式未免也太邪恶了吧。不管是那个宝冢王子或千代原春奈,都是性格让人不敢恭维的家伙。



春奈似乎察觉到我报以的责难眼神,立刻打圆场似地摇着头。



「既然如此,就让我助你们一臂之力吧。也请大家好好支援我——」



「——英格丽!」



春奈话还没说完就被加贺篝的行动给打断。原本倒在地下室地板上的使魔,听了主人的呼唤后全身立刻像鞭子一样弹了起来。



面对站在原地似乎毫无防备的春奈,软体兽迳自以鞭子刺了过去。但使魔那果冻状的身躯似乎被春奈脚边吐出的某种物体给缠住了。



那玩意儿是线。



在昏暗的地下室中发出耀眼红光的细线。



细线从春奈的影子里伸了出来,将加贺篝的使魔给紧紧包裹住。



「该出来了呢——亚铅华。」



娇小的GD少女面前立刻多出了一只纯白的机巧魔神手臂。



一架身披白色钟甲的巨大机械人偶强行掰开春奈的影子、爬出地表。



跟《黑铁》或《翡翠》相比,这架机巧魔神显得比较纤细,但装在两臂前方的巨大护手依旧很显眼,反而加强了《亚铅华》的好战印象。



来自春奈影子中的细线其实是出于那对护手的指尖。《亚铅华》的手指原来暗藏着类似蜘蛛吐丝的构造。



春奈的纯白机巧魔神就像能自在操纵人偶的戏偶师一样,以左右十根手指尖端的线压制住软体兽的攻击。



不过要彻底封锁加贺篝的使魔,以这种程度的细线应该很困难吧。果然,身体一部分变形为触手的软体兽一下子就切断了《亚铅华》的线。



「哎呀……」



根本不行嘛——我听见操绪这么低声吐槽。结果,春奈本人也好像听到了这番批评,随即露出微笑。



「宇宙是从一场大爆炸才开始的呢。」



不知为何她突然优雅地说出与现场完全无关的话题。



作用就好像传说中盘古开天地的那场大爆炸——又被称为大霹雳。等等,她现在聊这个做什么?



春奈眯起眼,似乎试图解答我浮现于表情上的疑问。



「——你想想,这世界的全部不都是爆炸的产物吗?」



就在她还没完全解释清楚之前……



再度朝春奈袭来的软体兽——其漆黑的表面上竟自动出现了强烈的爆炸。



爆炸规模一开始的确很小,但没多久就演变成连锁反应,最后使果冻状的使魔身体组织飞散四处。只听见使魔发出刺耳的惨叫声。



「……导火线!?」



我终于看出那些爆炸的真正原因了。



从《亚铅华》指尖所伸出的并不是普通的线,而是导火线。也就是能让炸弹引爆的东西。



被导火线缠上的敌人自己也会变成炸弹——这就是春奈的机巧魔神《亚铅华》的拿手好戏。一旦卷住敌人身体的线被敌人自行切断,导火线就会从被切断的位置开始引燃,直到抵达敌人的身体并引发爆炸。



只要一被这种线缠上,就算切断线依旧无法逃出春奈的魔掌。此外破坏力也十分惊人,真是难以防范的可怕攻击。能获得GD称号的家伙果然都不是泛泛之辈。



『这只使魔就交给我,夏目同学等人快去——』



面对不停变形逃窜的软体兽,春奈的机巧魔神拉着导火线穷追不舍。我差点就被她那种优雅的动作给迷惑了。不过正如她所提醒,现在不是在一旁看好戏的时候。



加贺篝已经在召唤自己的机巧魔神了。名为琴里的射影体再度消失不见,加贺篝的影子也逐渐变为虚无的颜色。



「嵩月与妮娅先把那架装置——」



为了不被《亚铅华》引发的爆炸声盖过我用力大喊着。确认嵩月她们对我点过头后,我立



刻将目光转向操绪。操绪脸上的微笑依旧一如往常般坚强。



「——出来吧,黑铁!」



「苏醒吧,蔷薇辉!」



我跟加贺篝几乎是同时召唤。



漆黑的机巧魔神从我的影子、蔷薇色的机巧魔神则从加贺篝的影子各自现身。这里的空间不足以容纳两架机巧魔神完全登场,甚至一出现就必须展开正面冲突。



钢铁与钢铁碰撞的轰隆巨响在地下室中回荡。这股冲击力道逼使我向后退。《黑铁》正被对手所压倒,《蔷薇辉》的力量太不可思议了吧。



无数颗齿轮正在蔷薇色的魔神体内相互咬合,发出宛如恸哭的叫声。



加贺篝的使魔也在同时产生共鸣,相互增幅彼此的魔力。鬼哭神号般的噪音激荡出了对手那没有上限的惊人威力。



恸哭、恸哭、恸哭、恸哭——



只要这种让人耳朵发痛的共鸣不停止,对手的魔力就会无止境地膨胀下去。



「恸哭的魔神……这就是魔神相克者的威力吗……」



连大地也为之震动的《蔷薇辉》魔力令我彻底体验了恐怖的滋味。



看来光凭我们是绝对不可能打倒这种家伙的。还是照最初的规划,把由梨子抢走就落跑吧。



但接下来又出现了另一个让我难以置信的光景。



嵩月正在以炎之剑斩向捆绑由璃子的锁链,但攻击却毫无成果地被弹了开来。由摄氏数千度的地狱烈火所浓缩而成的攻击,竟对这种看似破铜烂铁拼凑在一起的分离机毫无作用。



「因为那条锁链……吗……」



我察觉到缠住分离器的锁链来源后不由得叫苦。



那条铁灰色的金属正是《蔷薇辉》的一部分。



被那条锁链缠住的对象时间会暂时静止。面对陷入这种状态的物体,想要造成破坏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除非打倒加贺篝的机巧魔神,否则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由璃子及阿妮娅的姐姐干着急。



不,其实也不一定要打倒,将操纵那条锁链的手臂破坏掉应该就可以了——



「黑铁!」



蔷薇色的魔神这回伸出了右手的锁链,一瞬间,我也命令《黑铁》施展出重力球攻击。



我所瞄准的目标并非蔷薇色魔神的身躯,而是左手。加贺篝的机巧魔神因为必须抓着绑住分离器的锁链,所以并不能自由移动。



『——同样的攻击用第二次就没效了。』



我可以在视野的角落发现加贺篝正对我微笑。



《蔷薇辉》右手伸出的锁链也不是对准《黑铁》。



锁链的目标其实是我们的脚底,也就是铺设于地下室地板上的石砖。石砖被机巧魔神的蛮力强制掀起来后,直接与《黑铁》的重力球遭遇。



被锁链卷起来的石砖——就等于是一面时间静止的无敌之盾。



『苏醒于比幽暗还亘久的悠远——』



蔷薇色的魔神发出了咆哮。



「完蛋了……」



我这才察觉出自己的失策。《黑铁》的重力球被对方挡下后,自己反而出现攻击后的明显破绽。面对几乎等于是毫无防备的漆黑魔神,《蔷薇辉》立刻伸出无数条锁链。



——躲不掉了!



『于科学之锁链下束缚的光阴!』



蔷薇色的魔神体内进发出大量的魔力。



终于,《黑铁》的时间静止了。



身为操演者的我也同时陷入被冻结的状态。



完全的静寂笼罩着我。所谓静止的时间就某个角度而言就等同于永远。



这战败的一瞬间将永远烙印在我的时间上,并由我单独承受。



无限的寂静,无限的孤独。



我的心理建设几乎一下子就被这种恐怖所击溃——



但就在这时,我却再度听见了那个毫无根据的坚强说话声。



放心,操绪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是幻听吗?



霎时,漆黑的魔神咆哮一声,打破了我以为是永恒的寂静。



「怎么可能——!」



加贺篝首度发出惊愕的叫声。



原本应该陷入时间静止状态的《黑铁》再度旋转起体内的齿轮并怒吼着。



无数的魔法阵自漆黑的装甲表面浮现,幽暗也从钟甲的缝隙中冒了出来。



这种虚无的幽暗会把对手一路拖向黄泉的底部。



「为什么你可以动!?我明明把时间暂停了啊——」



焦躁清楚地写在加贺篝的脸上。蔷薇色的魔神确实没有停止施放可观的魔力。



但《黑铁》的瞬间复活也是千真万确。如今其巨体已即将被自己所制造的幽暗所吞没,咆哮声也几乎没停过。



「能在静止时间中行动的不是只有蔷薇而已呢,你忘了吗——庞大的重力也会让时间停止。」



与使魔战斗到一半的春奈呵呵呵地笑道。



「来自深渊的黑铁魔神——以前曾经是GD的左手,千万不可小觑呢?」



「什么……」



加贺篝听了只能瞪着被幽暗包围的《黑铁》叫苦。



根据相对论的原理,在庞大重力场的中心就连时间也会停止。《黑铁》正是一架可以操纵如此夸张重力的机巧魔神。此外,如今包围着这架漆黑魔神的幽暗,亦是一种可以将光线吞没的强大重力之暗——



「难道这就是史瓦西的黑洞!」



捆绑住《黑铁》的锁链出现了一路向上下蔓延的龟裂。加贺篝也只能愣愣地坐视战局被逆转。



在这颗完全由幽暗织成的茧中,以机械驱动的恶魔突然伸出手臂。



『比夜晚还深沉的幽暗,从深渊中诞生——』



《蔷薇辉》的锁链应声碎裂。



漆黑魔神闪烁着那双明亮的绿色眼珠,再度于幽暗中展现其完全解放的姿态。



没有厚度的七道魔法阵就像手环一样绕着《黑铁》的臂膀打转。



漆黑魔神冷不防伸出左拳。



那七道魔法阵立刻从《黑铁》的手臂前端射了出去,就像是连续的七道门般飘浮在半空中。



接着,握在《黑铁》拳头里的重力球也像是炮弹一样被击出。



每穿过一道魔法阵之门,重力球的速度与威力都会上升。



「——蔷薇辉!」



蔷薇色的魔神试图以锁链缠住自己的身躯。这么一来自己的时间就会静止,《黑铁》的攻击应该也会失效才对。



然而,以魔法阵增幅过的重力球轻易地击碎了《蔷薇辉》的如意算盘。



剩下的少数锁链也全部化为废铁,机巧魔神自己的巨大身躯随着重力球一起被带了出去。



《蔷薇辉》的双臂狠狠撞在地下室的墙上,损毁程度严重到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貌。收纳副葬处女的胸部结构虽然勉强逃过一劫,但很明显已无法继续战斗了。



《黑铁》的攻击并没有就此罢手。



「咕唔……英格丽!」



完全失去自信与战意的加贺篝大声呼唤使魔。



变形为黑豹的软体兽从头顶扑向《黑铁》。但使魔的身上依旧被鲜红的细线所缠绕——那是机巧魔神《亚铅华》的导火线。



「——你刚才那种敢以背部示敌的自信跑哪去了呢?」



千代原春奈以冰冷的语调喃喃说道。



她的机巧魔神正以细线弹奏出美丽的音色。



在软体兽尚未再度变形以躲避导火线之前,激烈的爆炸又开始了。



魔神相克者的使魔几乎是从正中央被炸成两半。



我看见完全脱力的加贺篝当场跪了下去。



「……琴里。」



他自言自语地说着。《黑铁》则对准无法动弹的《蔷薇辉》举起拳头。



不过我却无法下令《黑铁》给予对手最后的致命一击。



那并不是因为我同情加贺篝。



如果不在此破坏掉那家伙的机巧魔神,他日后一定会卷土重来、再度展开对恶魔的袭击。虽说这么做对琴里小姐很过意不去,但那家伙的罪孽已经太深重了。



最坏的情况就是,即使会弄脏自己的手也必须阻止加贺篝——这种程度的觉悟我至少还有。



因为不可否认地,自己毕竟是他的同类。他那种想要牺牲其他人挽回射影体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所以阻止他应该是我无可逃避的任务。



不过我的《黑铁》还是没有挥下最后的致命一击。



因为有位女性正站在损毁严重的蔷薇色机巧魔神前方、试图保护这架机械人偶。



那位金发女性就好像数年后已经长大的阿妮娅;她的身上一袭白色睡衣、拥有一对蓝色的温柔眸子。



她的身体果然也呈现些微的透明。



不过这种透明跟操绪等射影体又不太一样,比较接近玻璃的质感。



每当她稍有动作,已经结晶化的身体组织就会像沙子般逐渐崩落。



克莉丝汀·福尔切——「食运族」的恶魔。



挡在《黑铁》拳头前方、庇护蔷薇色机巧魔神的人,正是因失去加贺篝之爱而逐渐非在化的她。



「姐姐……」



阿妮娅发出微弱的呼唤声。她先前就已经死命爬上克莉丝汀沉睡的棺木,试图用力摇醒姐姐。但让克莉丝汀苏醒的理由并不是妹妹的呼喊,而是身为契约者的加贺篝陷入危机。



望着极端失落的阿妮娅,姐姐露出了若有似无的空虚微笑,并以某种我听不懂的语言对其妹诉说着。



最后,加贺篝搀扶住终于气力放尽的克莉丝汀。



包括我在内的其余人只能不知所措地观望着事态的发展。



蔷薇色的机巧魔神再度返回了加贺篝的影子里。



之后有个野兽形体的黑影突然从我后方窜出,迅速抓起了加贺篝与克莉丝汀的身体。果然又是加贺篝的使魔。尽管刚才遭受过全身被炸得四分五裂的伤害,这只忠仆却又在不知不觉中复活了。



载着加贺篝与克莉丝汀的使魔一溜烟冲出地下室,直接朝别墅外逃之天天了。



我们霎时还无法理解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大家听好了——快逃呢!」



只听见春奈以毫无紧张感的口吻叫道。



不是快追,而是快逃?这是怎么一回事?好不容易我的脑袋才再度恢复思考能力。大概是因为战斗带来的紧张与兴奋感尚未完全解除吧,只觉得思路非常紊乱。



面对依旧愣着不动的我。



『嗯……因为加贺篝的机巧魔神坏了,所以原先被时间静止所封闭的魔力也都被解放出来啰?』



不知何时恢复射影体的操绪在我耳边说出这番恐怖的推论。



「魔力……被解放了?」



我愕然地望向被称为分离机的那架诡异装置。仔细一瞧,用来装填魔力的结晶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裂痕,还散发出一种「等下事情就会很大条」的气氛。



加贺篝冒险收集来的庞大魔力就快要被一口气释放出来了。至于到底会引发何种后果,就算是缺乏相关知识的我也能大致想像出来。



「妮娅!」



我抱起跟我先前一样正持续发呆的阿妮娅冲了出去。



嵩月则搀扶个子比自己还高的由璃子,步履蹒跚地登上阶梯。春奈似乎早就独自落跑了。我只觉得自己的背后好像响起了恐怖化学反应所引发的噪音,而且音量还愈来愈大。



现在已经没空思考其他问题了,我在操绪的慌张催促下拼了命地爬出地下室。而就在我们终于离开别墅的一瞬间——



纯白的闪光在我们背后亮起,伴随着一声轰隆巨响,加贺篝的别墅就此夷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