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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7 有顶天家族(2 / 2)




我转头一看,一名身形富态的老人端坐在凌乱的包厢内。



那个陡然伸长的影子就是这名老人的。弁天面带微笑坐在他身旁。包含淀川教授在内的其他人还对刚才的冲击余悸犹存,屁股对着我抱头缩在包厢角落,唯独弁天与这名老人神色自若地端坐在包厢中央。



弁天在老人耳畔低语,他露出和蔼的笑容,展现出一股冷眼旁观的悠然气度。看来此人绝非普通人物。他八成就是星期五俱乐部最资深的成员——寿老人。



“哎呀,真是一团乱啊。”老人如此说道,凝望着我。“你是哪位?”



“我听到轰然巨响,跑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我如此回应,解开缠在脚上的绳子。



“恰巧路过是吧?哼。”



老人狐疑地打量着我。只见他伸手一拉,缠在我脚上的绳子登时飞回他身边,就像变魔术一样。弁天朝我吐吐舌头,我不禁皱眉。老人一脸诧异地看了弁天一眼,问道:“你们认识?”



“是啊,寿老人。他是个很有趣的孩子。”



“这样啊,有趣很好啊。”



之前一直以屁股对人的其他成员看到状况已经排除,陆续从角落来到灯光下。就是之前和我一起在寿喜烧店抢肉吃的那些人。那位没见过的光头男子应该是“福禄寿”;而撞开福禄寿光可鉴人的秃头、朝我飞奔而来的,是淀川教授。教授所剩不多的头发凌乱不堪,他望着我脚下的铁笼,悲痛地喊着:“啊!我的狸猫逃走了!”



教授慌乱地抓住我的肩头,忙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个庞然巨物从鸭川一路冲进屋里,我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你看,包厢乱七八糟的,狸猫也跑了……”



“你冷静一点,布袋兄。”寿老人说。



“可是,这可是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的狸猫啊!”



“他只是个路过者,你这么激动地逼问他也没用啊。话说回来,街上本就可能发生一些不可解释的突发事故,没必要为此失去冷静,缩短自己的寿命。”



教授坐倒在地。寿老人口气温柔地安慰他:



“你放心吧。刚才我在纸屋桥的伪电气白兰贩售处看到一只狸猫,是我一位朋友寄放的。我为了预防这样的情况发生,已经事先派人去取来了,今晚就改以那只狸猫下锅吧。”



我当时的惊讶实在难以用笔墨形容。



寿老人笑咪咪地环视包厢说:“伤脑筋,这里真是一团乱啊,真扫兴,得换一处河畔才行。挑哪儿好呢?”



“终于要搭乘您那辆传闻中的专用电车了吗?”晓云阁饭店的社长毗沙门说。



“很遗憾,电车碰巧送修了。不过,在四条木屋町南方的河畔有家饶富情趣的料理铺,名叫仙醉楼,评价可不输鸟弥三哦。我早料到也许会发生这种事,前些日子顶下了那家店。虽然今晚场地被某个团体包下了,但只要我出面说一声,他们应该会通融,让我们这几个人挤一下。”



“等、等、等一下!”我举手道。“可否也让我掺一脚呢?”



“咦,你?”



“我一直很想尝尝狸猫肉是什么滋味,还有,在吃之前,我也想看看活生生的狸猫长什么模样,我还没见识过呢。”



寿老人挑动长眉打量着我。虽然他脸上挂着微笑,但那笑脸就像贴上去的一样,眼神不带半点笑意。



“我觉得让他一起去也无妨。”弁天说。“各位意下如何?”



“既然弁天小姐都这么说了,那好吧……啊,不好意思,因为你年纪轻,要出力的工作就麻烦你了。厨房里有几瓶伪电气白兰,请搬到仙醉楼去。”



“明白了。”



“真不愧是寿老人,临时要准备狸猫可不容易啊……我刚才都想死心了呢。”



“没什么,我只是刚好知道贩售处的仓库里有只狸猫。是我朋友寄放的,我可以自行处置。”



“你朋友该不会很疼爱那只狸猫吧?要是吃了它,你朋友会不会生气?”



“不会不会,我不会让他发牢骚的。倒是布袋兄……”



一脸茫然地瘫坐在榻榻米上的教授,闻言吃惊地抬起头。



“好在有备用的狸猫。不然,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吃不成狸猫锅,你都得自俱乐部除名哦。”







从四条木屋町沿着高濑川往南走约五分钟,便可抵达仙醉楼。



这栋木造的两层楼店面虽然占地不大,但外观优美,有种老店的氛围。后门面向鸭川,据说每到夏天便会摆设纳凉露台,屋檐吊着桥色灯笼,气派十足。



早一步从千岁屋离开的么弟一踏进仙醉楼,便看到夷川早云在厉声斥责大哥缺席一事,众人在他的气势压制下,眼看就要宣布他是下届的伪右卫门。



么弟见情势不利,稍稍拉开面向走廊的拉门,扇动风神雷神扇。



包厢内登时刮起一阵强风,在座的毛球长老漫天飞舞,根本不是做出结论的时候。重要干部乱成一团,忙着帮各长老归位,这时,在隔壁包厢等候的红玉老师冲了进来,怒喝一声:“吵死人了!”



红玉老师心不甘情不愿地前来,但他一到便表明拒绝与狸猫同席,独自一人在隔壁包厢喝酒。他本以为很快便能决定人选,孰料狸猫竟撇下他不管,迳自吵了起来。老师认为自己被看轻,而受人蔑视是伟大的红玉老师最无法忍受的事。



看到老师勃然大怒,连躲在走廊偷听的么弟也吓得缩成一团。么弟知道老师很不开心,不过老师一开始教训人就没完没了,这样正好,在大哥和二哥赶到之前得以争取不少时间。



不久,背着二哥的大哥抵达了。



大哥听完么弟的说明,竖耳聆听红玉老师又臭又长的训话,称赞么弟:“干得好!”轻抚他的脑袋。



“那么,我们进去吧。你把扇子还给老师后先退到一旁去。”



大哥鼓起勇气打开拉门,只见红玉老师站在中央不断训话,那些大有来头的狸猫则围在他四周蜷缩着身子。众人抬起头看到我大哥,莫不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啊,矢一郎来了。”“终于来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



大哥怒气腾腾地瞪视早云;早云先是一副“见鬼了”的表情,但旋即收起脸上的惊讶,嘴角轻扬,恢复傲慢的神色。



“我们等得很久呢,矢一郎。”早云说。“你摆什么臭架子啊,还不快向长老们赔不是。”



“等等!”红玉老师打断他的话。“我还没说完!”



“老师,这个给您!”



么弟拜倒在老师脚下,递出风神雷神扇。老师的表情立即和缓许多,低语:“噢,这不是风神雷神扇吗?我听说矢三郎那个蠢蛋弄丢了。”



“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专程前来献给老师。”



“原来是这么回事。”



大哥看老师心情变好了,向前一步说道:“老师,我已经到了,应该很快就能做出结论。请您在隔壁包厢稍候片刻。”



“嗯,好吧。不过别让我等得不耐烦哦。”老师欣赏着风神雷神扇说。“惹火了我,当心我使出天狗风。”



“弟子明白。”



么弟牵着红玉老师的袖子,走进隔壁包厢。大哥端坐在榻榻米上,向长老们深深一鞠躬。“让各位久等了,非常抱歉。但我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因为我被星期五俱乐部的人掳走了。”



众狸猫闻言,大为震惊。



“至于我为何会如此不小心,落入星期五俱乐部的手中呢?这全是夷川早云设计陷害!他为了抢夺伪右卫门的宝座,非但一一掳走下鸭家的成员,还将我关进笼子里交给星期五俱乐部的人,当真有辱一族名声!”



“此事当真?”长老们在坐垫上颤抖地说。



“他当然是骗人的。”早云气定神闲地说。“这可是指控身为狸猫的我将同胞煮成火锅,不是天狗,也不是人类,而是狸猫!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残忍的狸猫!如此神圣的会议,你非但迟到,还以这种谎言当藉口,藉机陷我于不义。这种作法实在太卑鄙了!这根本是空穴来风的恶意中伤!”



“我没骗人。”大哥道。



“证据在哪里?”



我二哥跳到榻榻米上说:“这事千真万确!”长老们的眼睛从密毛深处仔细端详这只说话的青蛙。“哎呀,这不是下鸭矢二郎吗?好久不见了。”



“青蛙说的话,不足采信!”早云朗声喝斥,震撼了整个包厢。“他虽是青蛙模样,但也是下鸭家的人。他们对夷川家的憎恨向来毫不掩饰,现在竟异口同声陷害我,这是你们的盘算是吧?那就怪了,你口口声声说我将你交给了星期五俱乐部,那你现在为何在这里?你不是应该被煮成狸猫火锅了吗?”



之后,大哥与早云的唇枪舌战没完没了,陷入泥淖。



“嘘!隔壁好像有人来了。”



重要干部悄声警告。众人竖耳倾听,发现红玉老师所在的包厢对面来了一批人。



“听好了。”一位长老趁机说道。



“你们双方各执一词,把我们搞得头昏眼花。我们得保持头脑清晰,才能好好想清楚。矢一郎,早云,你们先别说话。”



长老个个陷入深思。







星期五俱乐部转战另一处河畔。



像仙醉楼这样的料理铺竟会被放高利贷的寿老人掌控,一想到当中必定有许多缘由,便令人心痛。也因为它凑巧落入寿老人手中,人类、狸猫、天狗才会挤在这家老店,仅以一扇拉门间隔。虽说是无心插柳,但这项错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因为可怜的仙醉楼,那历史悠久的建筑将在这一夜灰飞烟灭,悠久的传统也就此断绝。



我从先斗町北方一路搬伪电气白兰的箱子过去,明明是冬天,我却大汗淋漓。我将酒瓶搁在上间,气喘吁吁,星期五俱乐部的人斜眼瞄我,陆续走进店内。一名像是仙醉楼老板的老太太前来迎客,向寿老人深深一鞠躬。



我跟在他们后面走进店内,担心族人会冷不防出现,一颗心七上八下。要是他们知道自己和星期五俱乐部的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不知会引发多大的混乱。恐怕族人会吓得露出狸猫尾巴,满地打滚,乱成一团。



我们被领往二楼一间面向鸭川的包厢。可怕的是,火锅早已备好。星期五俱乐部的成员对包厢的狭小颇有微词,服务生低头道歉:“请各位包涵。”



“隔壁不行吗?”毗沙门指着那面画有竹林和老虎的和室拉门。



“因为隔壁客人很多。”



“可是很安静啊,就像没人一样。”



“是很安静没错。”服务生含糊地应道。



我缩着身子坐在包厢角落,屏息等待母亲出现。



弁天原本盘腿而坐,这时她离开星期五俱乐部的成员,滑过榻榻米走近我。她呵呵笑着,点了根烟,立起单膝,吞云吐雾起来。



“喂,你在打什么主意?”



“不告诉你。”



“不管你要做什么,只要有趣就没关系,不过别太胡来哦。”



我望着拉门上那幅画有竹林和老虎的画,想着大哥。



这时,走廊传来服务生的声音。“您要的东西已经送达了。”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关在笼里送进这间备好火锅的包厢。



两名服务生毕恭毕敬地搬来铁笼,将毛茸茸的狸猫带进这间历史悠久的料理铺包厢。他们想必心里很不是滋味吧,但是在金主寿老人面前,偏偏不能吐露心声。他们一定猜不到,其实今晚的客人大半都是狸猫。



寿老人轻轻摇晃铁笼,缩着身子的狸猫抬起头来。



星期五俱乐部的成员一脸感佩,七嘴八舌地说:“噢”、“真不错”、“好漂亮的狸猫啊”。我可没办法像他们这么悠哉,差点就朝寿老人扑去,硬是忍了下来。我咬紧牙关,看着母亲,笼里的母亲发现了我,她濡湿的双眼注视着我,抽动鼻子。我向她微微颌首。



“真是一只漂亮的狸猫。你说是吧,布袋兄。”寿老人向淀川教授唤道。



但奇怪的是,爱狸成痴的淀川教授竟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没回答寿老人的问话。只见教授张大着嘴,呆呆望着笼里的狸猫。



“布袋兄,你怎么了?”毗沙门问。



淀川教授坐立不安地挪动臀部。



我本想出声叫唤寿老人。但一直悄静无声的隔壁包厢,这时气氛突然紧绷起来。







长老们深思过久,没多久便沉沉睡去。早云斜睨着那群摇来晃去的毛球,再度开口:



“矢一郎,你别再说这种无聊的谎言了,也不嫌丢脸。”



“亏你说得出这种话!”大哥无比惊讶地吼道。“你这家伙,竟有办法扯这种谎!”



“你竟对自己的叔叔用这种态度说话,你懂不懂礼貌啊。”



大哥一时忘了其他长老也在场。



“说什么叔叔!浑帐!你害我爸变成火锅,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在座的族人莫不受到强烈的冲击,那些睡得太熟差点寿终正寝的长老也陆续恢复活动。“你说他害总一郎变成火锅?”南禅寺的当家问。“这件事得说清楚才行!”



“等等!等等!”早云举起手回应。



“各位冷静一点,这根本就是无的放矢嘛。想也知道,他是看自己扯那么多谎也起不了作用,情急之下连他父亲的事都搬了出来。不过,他拿不出半点证据。你说,有谁能证明?”



“海星是证人,也就是你的女儿!”



“她那年纪的女孩就爱幻想悲剧,把爱作梦的女孩说的话当真,你不觉得不好意思吗?你真的相信我会害总一郎被煮成火锅?”



“你打算装蒜到什么时候!”



“谁教你们一直在胡扯。这么可怕的事,没有狸猫会信的。”早云询问长老们:“诸位怎么看?你们认为我会做那种事吗?”



长老们不置可否,缓缓晃动身上的狸毛。



早云接着说:“的确,总一郎被星期五俱乐部煮成火锅的来龙去脉,一直是个谜。像他那么了不起的狸猫竟会轻易落人人类手中,此事确实古怪。但如果当时总一郎喝得烂醉如泥,那又另当别论了。”



早云瞪着坐在榻榻米上的青蛙。



“听说总一郎被星期五俱乐部掳获的那一晚,他曾和某只狸猫一起喝酒。总一郎之所以落入可恶的人类手中,可能就是这个原因。然而时至今日,那只可恶的狸猫迟迟未站出来承认自己的罪行,明明是他害狸猫一族的首领落入人类的铁锅中,却一直闷不吭声。我听说他对自己卑劣的行径感到羞愧,一直藏身在某间寺院的井底。”



二哥怒不可抑,纵身一跃,扑向早云的脸。



“吓!”早云惨叫一声,将试图钻进他鼻孔里的青蛙扫向一旁。



二哥腾空飞出,就在即将撞向拉门摔成肉饼时,被南禅寺的当家以坐垫接住。



“我再也忍不下这口气了!”大哥的怒火达到极限,变身成一只大老虎。“管你是叔叔还是什么,我豁出去了!看我不打扁你!”







隔壁包厢传来激烈的争执声,粗大的嗓音应该是早云。“冷静一点,矢一郎!”安抚大哥的,是南禅寺的当家。而在一旁尖声怪叫的,应该是诸位长老。



寿老人望了拉门一眼。“看来,隔壁的客人开始发挥本事喽。”



星期五俱乐部的成员个个竖耳聆听,邻房的喧哗愈来愈响亮,最后成了在房内回荡的巨响,还有人喊着:“乱来!乱来!”



“他们在办运动会吗?”



正当寿老人如此低语,拉门上的竹林突然应声塌陷,一名肥胖的男子撞破拉门滚进我们的包厢。紧接着,一只真正的老虎撞破拉门上的纸老虎,紧追那名男子而来。那只大老虎模样可怕至极,只消看一眼便教人胆裂魂飞。



老虎按住那名趴在地上的男子的背,吼出撼动整间料理铺的虎啸。“吓!”男子发出一声悲鸣。



“哗,是老虎呢。”我身旁的弁天悠哉地说。



星期五俱乐部的成员各自倒退数步,紧贴着另一侧的墙壁。但寿老人对这头猛虎丝毫不以为意,兀自抱着铁笼,望着我母亲。“伤脑筋,今晚可真热闹啊!”



夷川早云被老虎踩在背上,抬起头来。寿老人坐在他面前,铁笼就摆在旁边。



早云看见笼里的母亲,发出一声惊呼。



紧接着我大哥也发出惊呼,原本黄黑相间的毛皮杀气腾腾地上下起伏,此刻登时气势减弱,幸好他还勉强维持住老虎的样貌,以大哥来说已经算是难能可贵。



早云朝寿老人吼道:“那只狸猫怎么会在你手上?我应该是放在仓库里才对啊。”



“噢,是夷川啊。因为我们这边发生了一些意外,要向你借用一下。”



“你借来做什么?”



“煮火锅。”



“这哪叫借啊!我已经清楚告诉过你了,万不能拿那只狸猫下锅!她是我的!”



“是你的又如何?”



“唯独她不能下锅,我不容许这种事发生!”早云口沫横飞地说。“当心我再也不卖伪电气白兰给你!”



寿老人哼了一声。“那我就用抢的。弁天小姐,你说是吧?”



“没错。”



“你们就是这样!人类实在太坏了!”



趁他们争吵,我准备趁机夺回母亲。



正当我如此盘算,站起身时,有个人把我撞飞,扑向铁笼。



淀川教授一把抱起关着我母亲的铁笼,母亲抬头望着教授,以鼻子发出呜呜声。寿老人柔声问道:“布袋兄,怎么啦?”教授抱着铁笼转向寿老人,后退几步,口中含糊不清地念念有词,不住摇头。



“不行,我实在看不下去。”淀川教授喘息地说。“它就是那只狸猫,是我亲手治疗的那只狸猫。我不能将它交给你们。”



“是你让狸猫溜走了,我才这么辛苦张罗。没有狸猫锅的尾牙宴,就像没有牛肉的牛井饭,你对星期五俱乐部的传统要怎么交代?”



面对厉声斥责的寿老人,其他成员也同声附和:“布袋兄,你这么做可会被除名哦。”



“要除名还是怎样,我都无所谓!”



“啊!你的态度改变可真大。”



“我果然还是办不到,是我输了,我在思想上彻彻底底地输了。这样也好!什么嘛,在如今这种文明开化的时代,还吃什么狸猫锅!去他的星期五俱乐部,去他的传统!”



“你自己不也爱吃得很。”



“你不是说吃是一种爱的表现吗?你过去的论点怎么解释?”



“吃是一种爱的表现。但舍不得吃,也是一种爱的表现啊!”



“竟然说出这么任性的话,还如此大言不惭!”



“狡辩!狡辩!”



“狡辩又怎样!我不需要你的意见!”教授大喊。“我决定改变立场。”



“要改变立场是你的自由,但你得把狸猫留下。”



寿老人威严十足地撂下重话,被逼急了的教授踩了夷川早云一脚,使劲踢倒破裂的拉门,逃往隔壁包厢。



如此这般,现场乱成一团。



隔壁包厢里,从长老到重要干部全挤在一团,一听见“星期五俱乐部的人来啉!”这声警告,包厢里登时充斥着不成声的悲鸣,方寸大乱的狸猫纷纷现出原形,包厢里冒出无数毛球,那光景就像地上铺着不断蠢动的毛毯。闯入其中的淀川教授连声嚷着:“对不起!对不起!”虽是出于无心,还是踢飞了不少毛球。



寿老人昂然而立望着隔壁包厢,一脸感佩地说:“真是绝佳美景啊。”



“要煮再多锅都不成问题。”



挤满包厢的族人吓得在空中直翻跟斗,抱头鼠窜。



教授被流窜的毛球绊倒,跌了一跤,抛出关着母亲的铁笼。



我大哥早等在一旁,接住腾空飞起的母亲。大哥看到母亲身陷危机时,气势锐减,缩得像只病猫。此刻他救回母亲,登时勇气倍增。他将铁笼捧在腹下,朝星期五俱乐部的成员大吼一声。不过,他根本用不着这么做,因为面对眼前突然出现的动物王国,星期五俱乐部的成员一时无法接受,个个都像池里等着喂食的鲤鱼般,大嘴一开一阖。



二哥在这场混乱勉强保住小命,逃往我脚下。我拾起他,让他坐在我肩上。“哎呀,真是糟糕。”二哥说。



弁天走近淀川教授,问他:“老师,你有受伤吗?”



面对老虎和狸猫也不显惧色,从容面对眼前局面的只有寿老人。他站起身,朝老虎大喝一声:“给我闭嘴!”



大哥吼了回去。



前来查看况状的服务生个个吓得两腿发软,直喊着:“老虎!狸猫!”



狸猫惊声尖叫,打开面向走廊的拉门想往外逃,但慌乱再加上动作笨拙,使得他们就像被扫向角落边的毛球,全挤在一团。



四处逃窜的狸猫、厉声咆哮的老虎、朗声斥喝的寿老人、关在笼中的母亲、一脸茫然的星期五俱乐部成员、吓到腿软的服务生、彻底输给自己的原则坐倒在地的淀川教授、单膝跪地向教授伸出援手的弁天、惊讶地望着这一幕的我、低语着“真是糟糕”的小青蛙——这场狸猫、人类、半天狗搅和在一起的大混战,究竟谁能收拾这场局面呢?



就在狸猫闹哄哄之际,包厢另一侧的拉门霍然开启。



红玉老师昂然而立。



老师满脸通红犹如煮过的章鱼,头顶几欲冒出腾腾热气,他右手紧握那把失而复得的风神雷神扇,左手抓着吊在屋顶的祝贺彩球拉绳。老师气得全身发抖,脚下踩着我么弟。么弟正极力阻止老师发飙。只见老师脚一扬,么弟登时化为一团毛球滚向一旁。



大家都把老师给忘了。



老师怒火勃发,扯动拉绳,祝贺彩球打了开来。



彩纸纷飞中,写有“伪右卫门决定”的布条垂落。



“你们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再不安分一点,看我把你们全都吹跑!”



老师厉声怒吼,高举风神雷神扇。



这时,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恶魔的奸计。



虽然对淀川教授过意不去,但要收拾眼前混乱的局面,只有引发更大的混乱,让一切重头来过。我冲向弁天,撞倒她。她一时失去重心,倒在教授身上,一副不检点的猥亵模样。



我拜倒在地,朗声说道:“报告如意岳药师坊大人!弟子当场逮到了红杏出墙的证据!”



红玉老师睁大眼睛,瞪着在我的奸计运作下搂在一起的教授与弁天的丑态。教授急忙推开弁天的身躯说道:“你在说什么啊!这是误会,误会!”



“哈哈!果然是你!我看过你的照片。”老师吐了口唾沫。“区区一个人类,竟然敢对弁天出手,真是不知分寸!不过,不只是你,每个家伙都和你同罪。你们这些人类和毛球,别以为厚着脸皮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把我说的话当一回事,就能平安无事。你们哪个我都看不顺眼,给我张大耳朵听仔细,睁大眼睛看清楚!还不仅吗?我瞧不起你们每个人!”



说着他卷起袖子,高高举起那把装饰有金粉的扇子。



“吾乃天狗,正因是天狗,所以了不起。正因了不起,所以是天狗。要以和为贵,无忤为宗,对我虔诚笃敬。在伟大的天狗大人面前,你们个个都要搞清楚自己的身分!”



挥动着扇子的红玉老师,让人不禁联想起昔日他辉煌时期的身影。



在天狗的笑声中,一阵超级天狗风袭来。



仙醉楼被吹得片瓦不留,狸猫和人类手拉着手一同飞向高空。







从江户时代一直延续至今的仙醉楼历史,就此被红玉老师打上休止符。当晚老师的冲冠之怒一发不可收拾,天狗风将木屋町一带吹得七零八落。有人拔腿快逃,有人乘风离去,不管是人类还是狸猫纷纷摸黑逃难。顺利逃走的人算是相当走运。那位因为我而背负奸夫污名的淀川教授,他的下场就很可怜。



红玉老师扇着扇子,一路追着他跑。



木屋町的树木被吹得严重扭曲,几欲断折;高濑川逆流,受到波及的醉汉被狂风卷向高空。淀川教授一头乱发,连滚带爬逃离暴风肆虐的木屋町,奔向灯火通明的四条通。红玉老师拄着我送的圣诞礼物——那支拐杖,一路紧追不舍,展现近年难得一见的活力。



“老师!您就高抬贵手,饶了他吧!”



尽管我在后头一路叫唤,老师还是置若罔闻。



四条通一如平时,夜晚亦明亮如昼。两侧高耸大楼林立,证券公司、美容中心、金融公司、银行等电子店招照亮夜空;举目净是川流不息的人潮,来来往往的市内公车和车辆,排队候客的计程车。



淀川教授沿着四条通往西逃逸。



他所到之处,夜里的市街便会尖叫声四起,乱成一片。不论是打扮入时的少女、在四条河原町高岛屋百货前自弹自唱的年轻人,还是参加完尾牙宴准备返家的大学生,全被肆虐大楼间的暴风给吹倒在地。候客的计程车猛烈摇晃,市内公车差点翻覆,路上一路绵延的红绿灯号志也被吹得弯折。载满廉价苹果的卡车上,无数的苹果被风吹跑,撞得稀巴烂,将高级名牌店整个掩埋。突出大楼墙面的电子看板爆发出惊人的火花,逐一熄灭。



“老师还真是老当益壮呢。”攀在我肩上的二哥如此说道。



大哥和么弟这时赶了上来。



“矢三郎,快想想办法啊。”大哥气喘吁吁地说。“老师从没闹得这么厉害过。”



“我这不是在想办法了吗?”



红玉老师终于也累了,只见他靠着拐杖不住喘息。趁着暴风暂时平息,我们打算一涌而上,制伏老师,但这时老师又扇起了扇子。



我们四兄弟连成一串被卷进暴风,被台向大丸百货上空。大哥高喊:“这下死定了!”么弟则尖叫:“好可怕啊!”正当极度恐惧的我们心中做好丢掉小命的觉悟,随着风势在空中飞舞,弁天救了我们一命。



“真是胡来。”弁天说。“辛苦你们了,接下来交给我。”



她穿过旋绕的天狗风缝隙,顺利降落地面。放下我们后,她叫住走在藤井大丸百货前的红玉老师,唤了一声“师父”。老师不再挥扇,停下脚步。



“师父,这样您满意了吗?”



老师回身。“是弁天啊。”



“我已经明白老师您有多可怕,请就此停手吧。”



“不过……”



“我买了棉花棒,让我替您掏耳朵吧。您很久没枕在我膝上掏耳朵了呢。”



“嗯。”



“老师,过去的事可否就算了呢?”弁天手搭在老师肩上,柔声安抚。“我们回家去吧。”



红玉老师板着脸,朝淀川教授逃逸的四条乌丸方向望了一眼,点了点头,将风神雷神扇收进怀里。天狗风肆虐后的徐风吹抚着老师的白发。弁天牵着老师,姿态优雅地朝四条通上的计程车招手,旋即有一辆车停在他们面前,打开车门。



缓缓坐进车内的红玉老师,突然望向我们兄弟。



“你们还在这里玩什么?快点回家去吧!”老师挥舞着拐杖说。“你们这些小毛球若是不知天高地厚,夜里还在外头游荡,小心被人给吃了。”



我们四兄弟朝伟大的恩师鞠躬行礼。







目送红五老师和弁天搭上计程车离去后,我们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回想这漫长的一天,脑中就一片混乱。不过,就算一片混乱也无所谓,虽称不上圆满落幕,好歹是平安收场。



“你打算当青蛙到什么时候啊。”大哥对我肩上的二哥说。“这样很不方便吧?”



“不,大哥。我的感觉还没恢复,暂时还得当只青蛙。”



“伪右卫门的结果怎样?”么弟问。



大哥皱起眉头。“都怪我,在长老面前那么胡来。不过,早云干的坏事曝光了,他也当不成。我看,一定是由八坂先生继续担任伪右卫门。他原本打算退位,到南方岛屿旅行呢。真是可怜。”



“对了,还有妈!”



经我这么一提,大哥也慌张叫道:“对哦!我叫她在红玻璃等我们,不知她平安抵达了吗?”



么弟取出手机,但因为金阁之前讲电话讲得太久,把电池都耗光了。只见么弟不慌不忙地帮手机充电。“你偶尔也派得上用场嘛。”但大哥说完,又补上一句。“不,这回你可是大大派上用场。”



么弟打电话给母亲,我们全都竖耳聆听。



“妈,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刚抵达红玻璃。被关在笼子里半天,我的肩膀硬的不得了。你们都没事吧?没人受伤吧?”



“嗯,我们都在。换矢三郎哥哥听。”



“妈。我很好。”



“矢三郎吗?辛苦你了。”



“哈哈,没什么啦。那么,换矢一郎大哥听。”



“妈,今天真是特别的一天。对不起,还有,虽然不甘心,但我大概是当不成伪右卫门了。”



“没关系啦。只要活着,总有出头的一天。”



“对不起,换矢二郎听。”



大哥将手机移至我的肩膀。二哥慢吞吞地靠向手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矢二郎,你怎么不说话?”母亲问。“是不是受伤了?”



小小青蛙顿时泪如雨下。



“好久不见了,妈。一直没向您问候,请您原谅。”



“没关系,我懂我懂,你就别再哭了。”母亲平静地说。“今晚已经够多事了,我在店里等你们。”



我们四兄弟好几年没齐聚一堂。



大哥提议:“偶尔我们也敲敲肚皮鼓吧。”我没有答应。狸猫拿肚子当鼓敲已经是过去式了,再说,我只要这么做肚子就不舒服,但又不希望扫大哥的兴。我心里做好觉悟,今晚非奉陪不可。



大哥一声令下:“开始吧!”



咚的一声,我们敲了一下肚皮,就此朝红玻璃迈进。







“总有一天,你会继承我的衣钵。”



据说父亲昔日在衹园的人群中等公车时,曾对大哥这么说。



“狸猫一族有些坏狸猫,而且你的想法比较古板,想必会遇上不少纷争。不过,每当你多树立一个敌人,就必须多结交一个朋友。有了五个敌人,就要有五个朋友。就算你不断树敌,日后狸猫一族半数都是你的敌人,但只要看看身边,你会发现还有三个弟弟。这令人再安心不过。他们日后一定会成为你的王牌。我常感到悲哀的,就是自己没有这样的王牌。我不信任自己的弟弟,弟弟也不信任我。我们兄弟之所以起冲突,就是这个缘故。当相同血脉的人与你为敌,将会是你最大的敌人,所以你们一定得时时信任彼此,兄弟感情要和睦!你要牢记在心,兄弟感情要和睦!因为你们身上都有傻瓜的血脉。”



说到这里,父亲哈哈大笑。



“虽然这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血脉。”







今年的岁未有点热闹过了头,也许是每个人都累得筋疲力尽,大家都窝在家里睡大头觉。京都的狸猫一族一片沉寂。



接着,我们迎接新年的到来。



过年向来都是好天气,今年也一样不例外,天空万里无云,京都到处都是到神社参拜的人潮。好不容易爬出被窝的狸猫抬起鼻子嗅闻,率先以鼻子感受新年的到来。



由于心情愉快,我们一家人决定一同前往八坂神社。每年我们都会到下鸭神社参拜,但八坂神社则是从父亲过世后便没再去过。



我们走在阳光普照的鸭川河堤上,从出町柳车站搭乘京阪电车。



站在四条大桥旁,一路上满是从四条河原町到衹园和八坂神社参拜的游客。身穿和服的女性、穿得圆滚滚,活像不倒翁的孩童、手牵着手的男女,男女老幼熙来攘往走在四条通上,八坂神社的大门前人如潮涌。



“哇,好多人啊。”大哥垫脚望向八坂神社的方向,皱着眉头。“挤得进去吗?”



那一夜,大哥在众长老面前变身为老虎,大闹一场。他虽然遭到斥责,但因为情有可原,最后还是得到原谅。不过,由于混乱中无法决定伪右卫门的人选,因此暂时还是由八坂平太郎继续担任伪右卫门一职。早已准备好要前往南国旅行的平太郎气得咬牙叨齿,无比懊恼。



“要是被人挤扁,那可不妙。”母亲如此说道,搂着么弟的肩膀。



“最危险的人是我,因为我是只青蛙。”坐在我肩上的二哥发起牢骚。“矢三郎,你可别让我掉下去哦,否则我肯定会被踩扁。”



二哥还是无法变回狸猫。他暂时分住古井和纠之森两地。他说身为青蛙,还是住在井底比较舒服。



我们随着人潮走在四条通上,不久与淀川教授一行人擦肩而过。



尽管教授无端被卷入那场风波,看起来倒是没什么改变。看来,对吃执着的人特别坚强。教授身旁跟着之前和他一起吃年轮蛋糕的铃木,以及多名学生。



“啊,是你啊!新年快乐。”



“您好,新年快乐。带着学生去参拜是吧。您真受学生爱戴呢。”



“哪儿的话。”教授摇着手,腼腆地笑着。“我待会儿还得请他们吃大餐,钱包大失血啊。”



“您身体还好吧?”



“咦?我很好啊。不过,我一再试着回想那一夜,却始终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吃了不少苦头,还被星期五俱乐部除名……”



“不过您平安无事,这样不是很好吗?”



“说得也是。就结果来说,确实是这样。”



“老师,快带我们去吃大餐啦。我们要吃丰盛的大餐。”铃木如此说道,催促教授。



“我得先走了,再见。有空到我的研究室来玩啊。”



与教授挥别后,我们在八坂神社的大门前耐着性子,排队等候。



好不容易进到神社境内,但东瞧西看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境内摆设的摊位也挤满了人。我们一家人手拉着手,气喘吁吁地往正殿走去,看见前方的人潮中有一群身穿灰色西装、表情冷峻的男子,他们排成一列往前走去。



我轻戳大哥几下。“大哥,你看那里。”



大哥朝我手指的方向望去,说道:“是鞍马天狗吗?”



“真不知道这间神社到底挤了多少天狗和狸猫。”二哥说。“不过,现在这时代,就连青蛙也跑来新年参拜。”



“连天狗也来呢。”我说。







“天狗来新年参拜,不行吗?”



背后突然传来这个声音,吓了我一跳。



转头一看,弁天和红玉老师就站在我们面前。弁天身穿一袭红艳亮眼的长袖和服,老师则是身穿大衣,系着围巾。弁天吃着热气直冒的鲷鱼烧,红唇边还沾有红豆渣。他们已有好几年没像这样连袂到神社新年参拜了。



“哎呀,是如意岳药师坊大人,恭贺新禧。”我们低头鞠躬。



“嗯。”老师露出满意的表情。



“我最喜欢过年了。”弁天道。“总觉得有股特别的气味,全日本变得像庆典一样,我很喜欢。”



“说得对、说得对。”老师柔声附和。



“老师,您也要去参拜是吗?”母亲问。



红玉老师抬头挺胸,望着遍布正殿四周的人潮。“我原本是这么想,可是太麻烦了。”他低语道。“我可不想在这种地方没完没了地等下去。”



“老师,我们去参拜嘛,好不好?”弁天道。“难得来一趟啊。”



老师闻言马上舒颜展眉。“说得也是,偶一为之也不坏啦。”



就这样,我们随着缓缓移动的人潮前进。红玉老师一面走,一面对我们兄弟训话以打发无聊。当真是灾难。每次他开口,弁天就在一旁呵呵笑。



“矢一郎,你的脑筋得再灵活一点。”



“矢二郎,你得先从青蛙变回原形。”



“矢三郎,你别再惹麻烦了。”



“矢四郎,你得快点长大。”



老师伸指逐一戳我们的脑袋,如此说道。



老师的训话,说有用好像也没多大用处,说感谢好像也没什么好谢的,只有我大哥一本正经地听训,二哥是只青蛙,从表情看不出他是否认真在听;么弟则是混在人群里,不断连声称是。至于我嘛,当然是心不在焉地继续发呆。



当红玉老师在新年一早展现天狗的威严,我们来到正殿,但在香客的包围下,功德箱离我们好遥远。我们手里握着铜板,瞄准功德箱,准备用丢的。



正当我们准备铜板时,发现身旁多了两名前来参拜的胖子。“啊!”我惊呼一声,那两名男子也望着我,惊叫一声:“啊!”



“嗨,金阁、银阁,新年快乐啊。大过年的就耍笨啊。”



“矢三郎,那天晚上你竟敢那样整我们。”金阁说。“我们后来得了重感冒,一直躺到昨天才好。我还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呢!”



“俗话说傻瓜不会感冒,不过笨蛋还是会感冒。”



“你说什么!”



听说他们的父亲夷川早云在经历那场惊天动地的骚动俊,只对外说一句:“要去泡温泉。”便像漏夜潜逃般旅行去了,没人知道他的去向。不过,据说包括那些印笼收藏在内,许多他自肥得来的财产泰半都从伪电气白兰工厂的仓库不翼而飞。有人说他是挨了红玉老师的天狗风就此一病不起,也有人说是长老们劝他自行引退。总之,他坏事做尽,如今赶在被追究恶行之前夹着尾巴开溜了。没人知道他何时会重返京都。最好他永远都别回来。



人群中传来一个斥责金阁和银阁的声音。



“喂,你们这对傻瓜哥哥,就不会好好拜年吗?”



“是海星吗?”我环视人群。“你在哪儿?”



“我不会被你发现的。”海星笑道。“各位,新年快乐。”



早云失踪后,由金阁与银阁负责经营伪电气白兰工厂。



这对傻瓜兄弟是否真能胜任这项艰难的工作,令人质疑,不过,在他们之上还有个主导一切的绝对领导人——海星,所以应该是没问题才对。值得庆幸的是,由于工厂的业务忙禄,他们没空再来找我们麻烦。等到金阁与银阁长了智慧,开始懂得如何中饱私囊,我再来好好整治他们。



我与金阁、银阁互瞪时,红玉老师拿起破魔矢(注:日本新年神社贩卖的吉祥物,造形为附有白色羽毛的弓箭。)敲我们脑袋。



“这种无聊的争吵,你们打算僵持到什么时候啊。你们这些臭毛球,还不快把钱丢进功德箱里。”



我们急忙朝功德箱的方位丢掷铜板。



“大家可以一起来参拜,真是谢天谢地。”母亲心有所感地说,掷出铜板。“孩子的爹,你一定也很高兴吧。”







一阵香气送入鼻端,我发现弁天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旁。“我今年有许多愿望呢。”她悄声低语,把许多铜板包在鲷鱼烧的纸袋里,丢向功德箱。



“弁天小姐,你太贪心了。”



“我真那么贪心吗?”



“如果不锁定目标,原本能实现的愿望也会落空哦。”



“那么……我就来祈求可以遇见真命天子吧。”



“又说这种话装可爱!”



“……不然你许什么愿呢?矢三郎。”



院内的喧闹远去。



咦?



我思索着。



然而,我想不出什么特别的心愿。



虽然去年发生了不少事,但大家都活得好端端的,也过得很快乐。今年想必也会发生不少事吧,不过,只要大家都活得好,过得快乐,这样便已足够。我们是狸猫。若有人问我狸猫该如何生活才好,我只有一个答案——除了让生活过得更有趣,无事可做啊。



在京都四处蠢动的狸猫们,舍弃你们的一切奢望吧。



“我没什么愿望。”我说。



弁天莞尔一笑,双手合掌,阖上眼睛。



我看着她的侧脸一会儿,也跟着闭眼合掌。



然后悄声地说:



希望我下鸭一族及其同伴们,都能得到应有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