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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恋慕之人(2 / 2)


——————族长的房间。



咻!



只闻一声尖锐的声响。冲在前面的狗,气息消失了。当它们钻进敞开的槅扇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飞了出来。透明而柔滑的身体从我身旁掠过,跃入半空。



那是一只鱼。由水创造的鱼在半空中泅泳,直击狗的身体。



———————————————————————啪唰



水与墨相互混合。狗一边挣扎,身体一边渐渐崩溃,从腹部开始融化一般,失去狗的形状。我向后跳开,压低姿势。一个笑声响了起来,就像在嘲笑我的反应。



「这是应用。我在脑中将水和鱼相互糅合在一起。通过将本不能混合的两个东西重叠在一起,创造出了不可能存在的东西。虽然这是基本中的基本,很少时候能用得到,但很有意思……怎么样。超能力的这能,可以根据使用者的想象无限扩展」



龙禅盘腿坐下,理直气壮地冷笑着。书籍和文书在他脚下散了一地。我收好的东西,似乎全都被他翻出来了。在他手中,有一张老旧的纸。我咬紧嘴唇。那是哥哥遗物之一,是哥哥给我的信和地图。那不是别人能碰的东西。我绝不会原谅他。我振笔疾书,将满腔怒火宣泄在笔墨纸上。



『立刻把那些还给我』



「『给我的妹妹』么。他果然还保留着这种程度的感情啊。虽然只是想了解一下……虽说在意料之内,但也算是意料之外吧」



龙禅叹了口气,轻声细语。他粗暴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几根缠在他的手上的头发,被他粗暴地挥开手,拔掉。他望着天花板,呆呆地接着说道



「原来人不能靠孤独活下去么……哎,简直说得太对了。麻烦啊,真是太麻烦了……啊,这是怎么回事。你这打扮可真厉害啊」



他虽然很吃惊,但仍旧拿着地图。看来他不想还给我。我蹴地而起,没有进行警告,直接突然提速向他逼近,用扇子朝他水平一挥。扇子轻轻割向他的手腕。



———————啪唧



不过,扇子被接住了。



纸刃被他的手指夹住。他没抬眼便接住了扇子。



「………………!」



「我说啊,白雪阁下。你跟你哥哥太像了,一生气就前后不顾了啊。打个比方吧,你为什么不想过对方可能比自己强?」



——我总是在要跟人对立的时候思考,对手是强者,还是弱者。



他的口吻,就像在逗孩子。我感觉背脊窜过一阵寒气。我瞬间做出判断,朝他的手踢过去。抽开的扇锋,微微划破了龙禅的手指。我把沾了血的扇子抽了回来。间不容发的踢起地面,拉开距离。龙禅并没有行动。



他舔了下受伤的指头,往伤口上吹了口气。他这个样子,就像是在朋友家里非常随意一样。



「——————好、走吧」



龙禅拍了下腿,站了起来,把脖子弄响之后,朝我看来。我从他身上却找不出任何破绽。他只是很自然地站在那里而已,然后我却很难下笔。



他又把脖子弄响。他轻轻地扬起手,指向我的擅自。



「你不问我要到哪里去么?」



我回应他说的话,打开扇子。在被他的血染红一部分的扇子上,振笔疾书。



『既然您要求,那我就问了。您要去什么地方?』



「哼,染得惊人的红呢。怪不得那么痛啊…………既然我手里拿着这个,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你说是吧?」



龙禅把手里的地图挥了挥。上面标示着哥哥的亭台的位置。他要去那个地方,是要做什么呢。我完全看不出他的本意和目的。我脑袋里一片混乱。在『狗』的事件发生之际,我也去过那个亭台。哥哥留下的哪个地方,就像代替死去的哥哥一样,侵蚀日常生活,成为了一切事件的中心。在以前,是狗。这一次,是龙禅。他究竟想从已经成为空壳的那个地方弄出什么。



我手中的笔捏得咯吱作响。我盯着龙禅。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注视着我的扇子。他看到我一声不吭,耸了耸肩。这一刻,我振笔疾书。从地板上冒出两匹狼。但是,在狼跃起的同时,龙禅极为自然地用指甲弹动手心的石头。



左手和右手,一共两颗。



——————————叮



——————————咻



一个强烈的声音和一个微弱的声音,鸣动。藏在地图下面的石头,是发火之石。



耀眼的红色与透明的洪流满溢而出,接着分别创造出两只鲤鱼。立于摆动身体,跟狼撞在一起。水墨交融,落在地上。被猛烈的业火烧焦的墨汁,化为灰烬。消失的火之碎片砸到地上。壁纸开始猛烈燃烧。



水无濑家的房子全是用纸筑造而成的。这样下去,难免酿成重大的惨剧。



「——————————————————————接下来,你怎么办?」



面对他的挑衅,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我让胸口蓄满空气,然后留住。



———————————————这一刹那,我忘却了龙禅的存在。



我阖上眼惊,将自身的意识移向手中的笔。我就像从手腕中放血一般,让墨汁流下来。我完全掌控着全身肌肉的运动,在地上写出一个字。我的灵魂在这一瞬间,移向了文字。我感觉,我的心跳仿佛一时间停了下来。在我拿开笔的同时,我睁开眼睛。



我的视觉确认到我自己写出的东西,认知它的本质。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下一刻,在我的视网膜内侧,现实中不存在的神威仪容,腾空而起。我的想象瞬息之间反映到文字之上,支撑起这个变化。汉字激烈地蠢动起来。那个东西如破茧而出一般,显现于世。



——————————————————————————————『龍』



咕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龙发出咆哮。犹如无数刀刃一般层层相叠的尖锐鳞片,翻起波浪。龙扬起柔软的身躯,将火焰包覆。它将火焰盘卷起来,身体在燃烧中渐渐消失。腾起一阵浓烈的黑烟。龙以牺牲身体为代价,消灭了火焰。之后,只剩下烧焦的墨。



龙禅就像大加赞赏一般,拍起手来。



「漂亮,虽然比起白峰要略逊一筹、呢」



————————————————叮、叮、叮



同时,他再度让石头发出声音。十条鱼飞了出来。它们在空中泅泳,向我逼近。然而,我躲过九条,用扇子将最后一条切碎,然后笔尖触地,准备继续放出野兽。



就在我正准备振笔疾书的那一刻。



「、白雪大人,您没事吧、咕啊!」



背后爆发短促的惨叫。我连忙转过看去。



只见,警卫的脸被鱼吃了下去。他正痛苦地挣扎,敲打鱼的背。然而他只是把手指伸了进去,头就是拔不出来。在他身后,还有几个人也是相同的状况。龙禅放声大笑,冲了出去,身上的和服随风翻飞。



「————————————!」



「抱歉,现在不要来追我,这是为你们好。你瞧,人可是意外的脆弱,要是停止呼吸,用不了多久就会没命呢」



他双手作揖,表现得像是在道歉一样。我火冒三丈,他竟然如此瞧不起人。然而,我又不得不任他逃走。在被他逮到人质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输了。



我不能为了追他而牺牲水无濑家的人。



他凌驾于我,很擅长高效的战斗方法。



龙禅从我身边穿过,就像慰劳警卫一般,轻轻拍了拍警卫的肩膀,跑掉了。



那些警卫应该听到了他说的话,其他免于直击的人,也都只是用怒不可遏的眼神看着他,没有出手。龙禅的身影远去了。与此同时,鱼崩解了。几个人瘫倒在地,不住地咳嗽。剩下的人有的看护伤者,有的展开追击。然而,我没有行动。



现在去追的话,恐怕追不上了吧。而且直接追上去,也只会重蹈覆辙。我感到十分焦躁。况且,他还没拿出真本事。我必须制定对策,来对付那个超能力。我一边苦思,一边离开族长的房间。周围的人向我呼喊,可那些话都没有听进去。我现在只想一个人思考。我们彼此的超能力虽然想死,但相性太差了。我想到了几个对侧,但杂念会妨碍我验证。



哥哥的笑脸,在我脑中浮现了出来。我感到非常懊悔。为什么,那个人就不能安然长眠呢。



为什么他去世之后,仍旧成为了一切的导火索呢。



我感到头痛,按住额头。此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那、个」



一个软弱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我连忙抬起脸,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走廊上,十指交扣。他就像一个害怕被责怪的小孩子一样,缩着脑袋。



他像是被喝斥过一样,害怕的所起了脖子。他背上是个巨大的登山包,仿佛登山包才是本体一样,里面收纳着大量的行李。



「我、我回来了。那个、呃、那个……发生、什么事、了么?」



他红着脸,向我问道。这个时候,我才想起自己的打扮。



唯独他一个人,游离于周围的骚动之外。一无所知的幸仁,终于回到了水无濑家。



* * *



我从发生的事情开始讲起,幸仁表现得非常狼狈。



在讲到朱鸟的反叛和龙禅的暴行之前,他的混乱已经达到了最高点。



龙禅是我的未婚夫。当他在听到这件事的瞬间,他便连同行李一起栽向了后面。



他露着肚皮,变得一动不动。他硬是背着这么重的东西,终于还是失去平衡了。所以在出门前,我就忠告过他带得太多了。



『幸仁?怎么了幸仁?你没事吧?』



我用扇子说道,可谓理所当然的,幸仁没有反应。



他的眼睛对着天花板,似乎看不到那些文字。我只好抓起他的后领,把他拉了起来。幸仁有气无力地前后摇晃起来,就像丢了魂一样。我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担心,犹豫着要不要叫人。我想要有所反应,又试着写了一串文字。



『婚约已经应他的要求废除了。然后,朱鸟小姐』



「已经废除了么!」



幸仁像上了发条的人偶一样,直了起来。他真的不要紧么?是不是撞到脑袋了?他手忙脚乱的坐直身体,双手合十,向阳天空。我感觉,他的脑袋果真受到了严重的撞击。我想去摸他的额头,可他连忙摇了摇头。



「是、是!十分抱歉,啊啊,不过真是太好了!神啊,谢谢你!」



哈………………………然……然后,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我对心不在焉的他,把事情的经过重新讲解了一遍。他不停地点头。



他现在被行李拉住重心而四脚朝天,我很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理解了。



我们现在在幸仁的房间里。在下人们中,他得到了特殊的待遇,有自己的房间。我换好衣服之后下达了指示,其他的人正根据我的指示,治疗受伤的警卫们,以及修缮烧焦的族长房间,和被水冲打湿过的大客厅。按照行程,朱鸟接下来将由我当面询问。我告诫全族上下不要追赶龙禅,他在战斗方面的力量远远胜过水无濑家。蚂蚁想要挑战野兽,数量也不够。就算向他挑战,也只会徒增伤者。他人应该在哥哥的亭台里。不知为何,他没有逃走,我想起他悠然的样子。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难道他想在竹林里纵火?然而如果想让水无赖家付之一炬的话,根本没必要专程跑到亭台去。



我还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但不管怎样,我都必须去他那里。



事情恐怕不会安宁收场。我必须制定对侧。我咬紧嘴唇。我必须把他手里的势头弄掉,阻止他的行为。当我再次开始苦思之时,察觉到了幸仁的视线。话我应该已经说完了,可他还是用他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她似乎想说什么。那水汪汪的眼睛,就好像等待人去喊的小狗一样。



『幸仁,怎么了?你有话想说么?』



我刚这么一问,他的脸上便绽放光辉,放下登山包,把里面东西找出来。幸仁挺起胸膛,把一件东西递给我。那是一个朴实的信封,在角上还写着字。



——————————致水无赖白雪小姐



看到这行字的瞬间,我便本能地察觉到了。



这是那个人的信。我用颤抖的手指把信接了过去。



当我抚摸表面的文字的那一刻,温暖的真切感充满我的心头。



那个人还活着。这件事让我发自肺腑地觉得安心。



他肚子上开着大洞的身影,缓缓地模糊,消失。我感到,我终于从盘踞在胸口绝望中得到了解脱。我轻轻地拆开信封,在喜悦的催促之下,取出里面的信纸。第一封信纸上报告了他的近况,上面大致表示了对我的关心,以及感激之词。这耿直的文章很有那个人的风格,令我嘴上不禁笑了起来。我翻开第二张后,整个人定住了。我感觉犹如遭受晴天霹雳。



这是,怎么回事呢。她究竟,在说什么呢。我用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扫过文章,然而都只是在文字上划过,不论如何也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



——————我觉得,你是最出色的女性。可我无法接受你的心意。下次有机会,请让我当面跟你说。



「那个………………………………………………………白雪、大人?」



当我回过神来,纸已经在手中捏歪了。我察觉到了幸仁害怕的视线。



我触摸自己的脸,我似乎样子变得非常可怕,就像厉鬼一般。我连忙摇摇头。我把目光从信上移开,按捺住激烈拨动的胸口。为什么,他要说这样的话呢。



他想向我传达的事情,想对我说的话。我想了又想,最后,得出了答案。



我想逃也逃不了。这就是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



哎,我似乎,被甩了。



眼泪自然而然地溢出来,然而却挂在了眼角,没有流下来。我的感情还没有跟上,我的脑子完全麻痹了。我现在,没办法只为收到那个人信而感到欢喜,这让我十分落寞。在感情完全转变为悲伤之前,我摇了摇头。



现在不是沉浸在自己感情里的时候。水无赖家正面临着新的问题。要哭的话,等事情完了之后也可以哭。没错,我现在根本没有闲工夫去哀叹失恋。



当我想到我失恋的那一刻,我感到无比心痛。即便如此,我还是鼓起干劲,站了起来。



恰好这时,屋子的槅扇打来了。小梅当场跪了下去。



「那个,白雪大人,那个…………………………………………」



她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到底发生什么了?



于是,她把令人头痛的事情,告诉了我。



* * *



「不要!」



「不行!」



一红一黑两只袖子,正从里面围着坐在椅子上的朱鸟。



更纱和蝶尾正全力以赴地紧紧抱住翻着白眼的朱鸟。雅就像门神一样站在她们面前。她的额头上明确地冒着青筋。她所释放出来的气魄,令所有人退避三舍。然而,更纱和蝶尾十分完全,用不动。



就好像把自己当成笼子,想要庇护中间的朱鸟。



「更纱、蝶尾。我再说一遍,让开。不让开的话,就惩罚你们。你们应该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吧?」



「不要!不要!」



「不行!不行!」



两人摇摇头。周围吵嚷起来。这个大屋里,几乎没人能够阻止生气的雅。然而,胆小的更纱与蝶尾,却正在违逆雅。真是不可思议的情景。



雅的头上青筋爆裂。至少,在我看来感觉是这个样子。我理解小梅为什么叫我来了。这样下去的话,雅会大发雷霆,两个小家伙怕是几天都睡不了觉吧。我迅速伸出手,拍了下雅的肩膀。



「搞什么,我现在…………非、非常抱歉,白雪大人。我太冒昧了」



雅连忙低头赔罪。我走到更纱和蝶尾跟前。她们把脸贴着朱鸟,摇着头。她们似乎面对我,也不肯退让。看来是做好拼死的觉悟了。



『两位,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护着她?』



我将擅自对向她们,她们相互看来了,接着看了看朱鸟,紧紧地闭着嘴。然后,她们又相互看了看,纷纷说道



「朱鸟没有做坏事!」「朱鸟和」「朱鸟的哥哥」「一定有什么理由!」「对,一定有!」「所以所以」「所以不可以骂她」



有什么理由。我注视朱鸟的眼睛,但她什么都不打算说。更纱与蝶尾应该在跟她一起玩的时候,听到了她来水无赖家的理由吧。



我蹲了下去,看着两人的眼睛,问道



『那是什么理由呢?』



那是足以令你们不惜抗拒雅的训斥,也要保护朱鸟的东西。



两人相互看了看,几秒钟后,歪起了头。看来,她们知道理由,也感觉到了其重要性,却无法理解透彻。雅愣愣地叹了口气。可是,两个小家伙还是拼命地保护着一名少女。对这件事,应该不能视而不见。她们两个还无法很好地表达感情,然而在这件事上,她们却如此坚持。我一伸出手,她们便缩起脑袋。下一刻,朱鸟站了起来。她伸出手,紧紧抱住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大大的眼睛无所畏惧地看着我。朱鸟紧紧地咬住嘴唇,保护两个人。我轻轻地抚摸他的脑袋。朱鸟愣愣地张开嘴。更纱和蝶尾也用湿润的眼睛向上看着我。我也摸了摸她们的脑袋,站了起来。



『雅,就让她们三个呆在这里。我去找龙禅』



「您在说什么啊,我们也要移动前去。而且,那个,白雪大人,这样真的没问题么。朱鸟小姐她……」



『你们没必要跟来,要是又被抓做人质就麻烦了。我不希望族人负伤。朱鸟小姐应该没有有价值的情报吧。他们此次来水无濑家的理由,我当面问龙禅就可以了。因为是他命令朱鸟小姐不要讲的』



我关上扇子,向前走去。正当我要离开房间的时候。



「那、那个」



我连忙转过身去。朱鸟正看着我。她那大大眼睛,倒映出我的身影。那难以驱散的阴郁光彩,消失了。她用小孩子所应有的,哀求般的声音,向我呼喊



「哥哥、哥哥、那个」



她欲言又止。然而,她立刻又接着说下去。



「——————哥哥就、拜托了」



就像在求助一般。



对我这个敌对之人,如同托付一般。



* * *



一切准备完毕的时候,日已西沉。



我带着幸仁,一边确认脚下的路况,一边向山上进发。



蓝色的夜色之下,竹林落下浓重的影子。皓白的月光在竹子之间,洒下光辉。



细细的竹叶一边反射着光,一边飘落,悄无声息地堆叠起来。耳中充满寂静。



只有幸仁一个人,理所当然一般地跟在我身后。我对他的随行,也没有多言。



幸仁总是陪在我的身边。在哥哥背叛的时候也好,在『狗』的事件发生时要好,他都陪伴着我。我觉得,她是我唯一剩下的至亲。只要他能陪在我的身边,我便能放下心来。我就像有弟弟陪在身边的姐姐一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能保持自我。



他现在也能陪在我身旁,我感到很开心。我们循着记忆中的道路,向前走。



当我们到达的时候,亭台的门敞开着。皓洁的月光,清寒地洒在里面。竹林发出悦耳的声音。万籁俱寂,就如同空无一人一般。



『幸仁,你留在这里,不管大生什么,你都不要动』



听到我的话,幸仁乖乖地点点头。我毫不犹豫地穿过了亭台的大门。



在月光找不到的黑暗之中,坐着意料之中的人物。



龙禅靠着墙壁,席地而坐,独自仰望着半空之中。



不知为何,在他的周围掉落着大量的木片。他身旁的墙壁被剥开了。



在那表面,墨与血交融的文字正跃动着。上面刻着『水无濑柚木乃』——嫂嫂的名字。这是哥哥想通过超能力创造出柚木乃姐姐,最终失败的痕迹。龙禅把墙壁剥开,就像堆积木一样,将碎片堆在地上。他用昏暗的眼睛向我抬头砍过来。



他缓缓地从嘴里拿开烟杆,举起左手。



「噢,你来了啊。月亮真美啊」



『…………你是想要表白么?』



我讽刺地问道。龙禅歪了歪嘴,烟杆上下晃动。他拿起一块沾了血的木片,摞在已经堆起来的木头堆上。他的手中,没有任何石头一类的东西。



「『月亮真美呢』、么。好天真啊。不过,我并不讨厌这句话……不过我还是最喜欢柚木乃或者白峰的身边」



他的手指突然泄去力气。没有点火的烟杆掉下来,摔在地上,发出坚硬的响声。他又抓下另一块木片,摞在摞在已经堆起来的小山上。



小山越积越高,越积越高,最后,他从怀里取出一颗石头,扔在了小山顶上。



————————————————————咔噌



那块黑黢黢的石头,是被火烧过石头。龙禅扔掉一件武器之后,阴沉地笑起来。



『您想干什么?您这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我干什么?问得太简单了,我都不想听了。我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我准备做什么?你是问这种事么?…………哈」



他短促地一笑,用他那硕大的手掌抚摸自己精悍的面庞。他的眼中闪过深深地疲惫。他的脸在月光的照耀下,根本判若两人。他的脸上,撒满了心灰意冷的阴影。



「……………………………………根本就无所谓」



他像个老人一样,发出干涸的笑声。我皱紧眉头。



他的样子很古怪。我一边戒备着,一边写出后面要说的话。



『你命令朱鸟小姐危害水无濑家,然后夺走哥哥留下的地图,来到这个亭台。是这样没错吧。我在问你这么做的理由』



「理由、么。没有理由。根本没什么理由。我,只是………………」



龙禅缓缓地举起手,手指放在堆积起来的木头上。



——————————————嘡



就这样,用指甲在石头上弹了一下。



黑色的石头打着转,滑到地上,然后滚到了我的脚下。他为什么要扔掉武器呢。他是在瞧不起我么。在我正准备问的那一刻,他缓缓地抬起了另一只手。



苍蓝色的浑浊石头,焕发着光辉。然后,龙禅低声细语。



「————————————我,只想这样和你打一场」



我弯下身子,向前跃出。同时,鳍鱼从我头上掠过。



哗、迟了片刻,微弱的声音让我的鼓膜震动起来。一旦被那团水包住脸,一切就完了。我在和服的袖子上振笔疾书。黑色的猫冒了出来,像影子一样落在地上。



猫无声无息地融入黑暗,在地上匍匐前行,扑向龙禅。龙禅重拳打在猫的肚子上。



—————————————————啪唰



猫的身体分崩离析。我趁此时机,振笔疾书。



充满重量的脚从袖子上落下。地板被压碎。水墨之虎就像从屏风中被赶出来一般显现。虎发放声咆哮,跃向空中,化作黑色的爆风,朝龙禅扑去。龙禅不屑一顾地拨响石头。空气震颤,水滴如同散弹一般击穿老虎的腹部。墨被冲淡,身体被撕碎。头从分成两截的身体掉了下去。头部摔在地板上,应着一声湿响,变回成墨。龙禅挑起一只眉毛。



「怎么了?只有这点能耐么,嗯?」



他寸步未动。



龙禅目中无人地笑起来。然而,一切都在我的预料范围之内。我的对侧,并非这个。



照理说,这场战斗本不需要,但我需要测试策略,在失败的时候进行追击吧。我有必要保留实力。为此,我没时间这么玩下去。



即使如此,我却还是不知为何,非常犹豫。他刚才应该说过,想跟我打一场,然而他没有拿出真本事。现在,他寸步未动,用空洞的眼神在我身上扫过。他那估量一般的视线,令我躁动不堪。他到底想在我身上寻求什么。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吧」



他用指甲弹起石头。微弱的声音连贯起来,空气冒出气泡。在空中,诞生了无数小鱼。我也跟他一样,在袖子上写下『金鱼』。布挠动起来,黑色的巨鱼跃入空中,然后爆散,化为无数条琉金,飞驰在半空中。小鱼和金鱼在空中飞驰,墨与水相互碰撞,彼此交融,画作液滴,落在地上。墙壁上的文字被涂掉,消失。



即便哥哥的哀嚎消失的,哥哥的思念也不会消失。



他那悲壮的夙愿,我不会忘记,我绝对不会忘记。



龙禅的眼睛扫过弄脏的墙壁。他眉头深锁,就像忍耐着疼痛一般。



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并不知道。因为我根本就不明白。



为什么,我们要战斗呢。



咻——、咻——、咻——



巨体砸向了地面,朝四面飞散开来。脚下变成了水池一般,我只手挥起将扇子打开,在水上疾跑起来。



微弱的声音再度响起。这回连续三次、三之巨鱼腾空而起。



巨鱼露出浑圆的独自,要将我压扁一般,飞向空中。我振笔疾书,在右边袖子上写下『鹰』,在左边的袖子上写上『鸠』。一只鹰,三只鸽子。鸽子当即钻进了鱼的肚子。



水墨交融,鱼崩解坠落。鹰趁此空档,飞了出去。鹰发出尖锐的声音,直逼龙禅。龙禅应该会间不容发地用水还击。我在试探他的下一招。然而,他一动不动。他应该能动,却没有动,只是露出吃惊一般的表情。



真是蹩脚的演技。他究竟在做什么。这样下去,鹰将啄烂他的眼珠。



千钧一发之际,我打了个响指。鹰的翅膀变回了墨汁,崩解坠落。墨汁滴在了龙禅盘起的腿上。他望着染黑的手指,视线移向了我。他霎时间露出烦躁的表情,又把脸锤了下去。但是,他又悠然自得地放松了嘴角,用黑乎乎的手指抚摸自己的脸颊。



「…………怎么了?为什么草草了事?」



他的笑容,就像用血勾勒出来的一般。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下一刻,石头犹如发出愤怒的咆哮一般,响了起来。他在半空中描绘出了一个巨大的生物。



天花板咯吱作响,巨大的鲨鱼挤压着亭台的内侧。海水的飞沫滑过我的脸。鲨鱼在我勉强,张开血盆大口,几欲将我一口吞下。



我听熬了幸仁的惨叫。在他冲过来之前,我振笔疾书。



————————『龟』



一直巨大的龟飞了出来,四肢缩进甲壳之中,扑进鲨鱼嘴里。龟一边融解身体,一边在鲨鱼体内泅泳,勉强前进到了腹中中间的位置,在那里突然爆散。



黑色弥漫,扩散。鲨鱼就像中了毒一般挣扎着,慢慢崩溃。



巨大的身体摔在地上,左右碎开。脚下积起一大滩水,就像池子一样。我在积水之上冲了过去,扬起一只手,打开扇子。龙禅一动不动。他开在墙上,仍旧笑着。



他还是那个笑容,一点没变,就像在嘲笑我。我直接挥下扇子,利刃撕开空气,直逼龙禅,在到达他咽喉之时,我停止了攻击。



我将扇子贴在他的下颚之下,俯视着她。



「…………………怎么了?为什么停手?」



——————————啪



我没有回答,而是合上了扇子。我后退一步,和他来开距离。龙禅虽然死里逃生,却露出诧异的表情。



『为什么要手下留情?您在愚弄我么?』



「手下留情?何出此言。不动只是我的姿势。让是让你不好受的话,我向你道歉,不要在意。你赢完全是靠你的实力。你大可让我人头落地。为什么要犹豫?」



他不以为然地回答,铿锵有力地撒着慌,承认失败。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放纵焦躁的情绪,合上扇子,然后打开。打湿的地面反射着月光,就像一面镜子一样发着光。



我看到在水底下已经模糊的,哥哥写的文字。然后,我接着写道



『又或者说,你希望被我杀死?』



他没有回答。只有凝重而沉默。



几十秒钟后,龙禅数深深地叹了口气。忧愁之息弥漫开来。他张开嘴,准备说什么,却又直接把嘴闭上。他没有否定。应该是想不到任何借口把。



他那疲惫不堪的眼神,向我转了过来。然后,脸上露出平静的笑容。



「…………稍微,被你戳到痛处了呢。我无话可说。你怎么发现的」



他毫不隐瞒的,承认了我的说法。我叹了口气,振笔疾书。



『怎么会发现不了。您口口声声说想与我一战,却只进行最低限度的攻击。再者,您好几次诱导我发动攻击。你的愿望,是想被我杀掉。除此之外,这场战斗究竟还有什么理由』



「说的也对。我不擅长手下留情呢……搞砸了啊」



龙禅转了转脖子。浮在谁上的木片滑向他的身旁。他伸出手,把木片捡了起来。几滴水珠从木片上滴下来。哥哥的血渗进里面,泡过水后仍残留在里面。



他不停地用指甲弹动打湿的木片。



声音发不出来。什么也没有成型。



看到这一幕,我会想起了某个情景。连月光都找不到的壁面上,全都是木片。那些就像玩完的继母一样。他为什么要把木片从墙上剥下来呢。



「…………死去的人,无法再现。你知道的吧?水无濑的超能力和斋贺的超能力很像。二者都被术者的概念所束缚。不论是我,还是你,都无法毁神」



人了解有神,但无法创造神。



『神』的创造,超出了人的概念的极限。



他一口咬定,人毁不了神。



然后,还有另一件事,是人所做不到的。



人不论如何挣扎,也完成不了神的工作。



『我们无法毁神…………………而且,也无法让人死而复生』



我编织话语。亭台里充满了哥哥想让妻子死而复生的呼喊。



「……………………我,曾爱着柚木乃」



突然,干巴巴的细语,闯入我的耳朵。龙禅的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我不禁睁大眼睛。可是,他不会回答。他用寻求寄托的眼神向我看过来。然而,他知道我无法回答他,又摇了摇头。他用慵懒的声音,接着说下去。



「我知道我无法插手。我也知道,恋慕别人的爱人是多么丑陋。我早已发现,她的心中根本没有我的一席之地。我扼杀自己的恋情,拼命忍耐,祝福柚木乃与白峰结合………………然后,在她去世的时候也是,我再次扼杀了我的心」



龙禅的声音很湿润。然而,他没有流下眼泪。他咬着牙,紧紧地握住木片。木片上的刺扎进他的手掌,水与鲜血取代泪水一般,落了下来。



可是,他仍旧没有改变表情。就好像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一样。



「我,放弃了她。生与死的分界线,非常非常的深。那是无法逾越的界线。但是……我听说据说我那位销声匿迹的朋友,完成了『毁神』,然后死去了」



那个男人,明知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愚蠢,还是挑战了神『神』,继而死去。



但在初闻之际,在我心头涌上来的感情,是安心。



龙禅的嘴弯了起来,露出灿烂的笑容。他的脸上,有着与刚才有所不同的活力。在他更年轻,还是个青年的时候,他应该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吧。



「不愧是他。这样就够了,他这样就够了。不要念及卑鄙的我。白峰只要去做自己就可以了。这样就够了,这才是我的朋友。但是…………」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他露出空虚的眼神,扫过亭台。他望着刻在墙壁上的哀嚎,望着疾呼柚木乃的文字,望着无与伦比的惨叫,呆呆地,自言自语。



「———————我,很难过啊」



不论什么事,我都没有参与进去。



『您应该说过,您没有什么哀思要寄托』



「当然。我才没什么哀思。那是他自己促成结果,他的死要由自己来承担。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我能干预的了。然而,我还是想看看。白峰为了让柚木乃复活,在把『神』召唤出来之前挣扎过吧。而他挣扎的痕迹,就藏在水无濑家吧。我想看看他挣扎的痕迹……我觉得,他至少会给你这个妹妹,留下一封遗书」



我渐渐明白,他为什么要造访水无濑家,并夺走地图了。既然这所亭台是水无濑家的污点,就算他以朋友的身份请求,水无濑家还是会隐瞒下来吧。然而,现任族长是我,我根本不想去隐藏。可就算这么说,他也不会相信的吧。他不会相信杀死柚木乃的水无濑家。



「就算你赶我出去,我也懒得回去了。我根本就不想管斋贺家的那帮老头子。我要来这里的时候,他们真是百般阻挠。不就是欠水无濑家一个人情么,真是可叹。虽然我早有预想,不过………………这么庞大的数量,真是出乎意料啊」



他将木片随手扔到地上。接着,他就像示意旁边一般,挥了挥手。无数的哀鸣正在墙壁上跃动着。那是充满痛苦的灵魂咆哮。看到那些的第一眼,我便回想起来。哥哥就是在这个地面,神色日渐痛苦下去的。



哥哥只是想见一面。纵然阴阳两隔,他还是没有彻底放弃。



然后,他为了再一次见到妻子,决定独自挑战神,毁灭神。



龙禅茫然地仰望天花板。月光照亮的亭台里,一片寂静。但同时,却充满了哀嚎。即便现在哥哥已经不在了,这些悲痛的声音却依然铭刻在这所亭台里。



「他仅仅为了一名女子,孤独地死去。正是如此这样,才值得称赞呢」



他,什么也没对我说。悲伤也好,痛苦也好,憎恨也好,难过也好,孤独也好。



一道泪水从龙禅的脸上流下来。他就像小孩子一样,表情扭曲起来。



「…………好寂寞阿」



他什么也不肯跟我说。



我想起了像积木一样垒起来的,残留着哥哥的血的木片。



所以,他是想见哥哥么。在这再也无法相间的现在,想要和哥哥说说话么。然而,他的愿望无法实现。『他死了』的这个意识,阻碍了他。



——————人死不能复生。



就算说的话,死者也听不到。



所以,他才想被我杀死么。为了脱离这个世界,前往那边的世界。



他觉得,与其活在无法逃离的绝望中,宁愿在别人手中身首异处。



『我也没办和哥哥说上话。然而,我不会任性妄为,去将死者创造出来。断送自己的性命,也是错误的选择』



「啊、是啊。我知道啊…………我知道」



他虽然说得很直接,但眼睛里的绝望没有消失。他摇了摇头。



龙禅用手捂着脸,没有再说下去,我朝他走去,粗暴地踏过水,站在他的面前。



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龙禅用差异的目光仰视我。



「干什么…………突然间怎么了?」



『走吧,回去吧』



继续留在这里,也毫无意义。



龙禅张大双眼。我将扇子朝他伸了过去。



『我和您没必要争斗。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已经见不到哥哥了。沉浸在绝望之中,选择死亡,这是大错特错的。哥哥也一定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去死』



龙禅张开了嘴,应该是想要反驳吧。但是,他不管要说什么,我都不会认同。我绝对不会认同。他和我的绝望不一样,却又非常相似。



活着有时就是痛苦。哥哥离我而去,我也曾想一死了之。



『我以前也想过去死。可是,有人告诉过我,这是不对的』



我脑中浮现出了心爱之人,正因为他拼死地对我大喊,所拼死地保护了我,我现在才能站在这里。龙禅微微歪起嘴。就像开玩笑一样,向我问道



「————莫非,就是让你迷上的那个男人么。真让人嫉妒阿」



『嗯,我对他』



到这里,我不再写下去。喉咙就像抽筋一样,颤抖起来。



我回忆起信上说的话。他回答我,他不能和我一起生活,他不能为我活下去。龙禅看到无言的我,皱紧眉头。他伸出手,碰到了我的手指。



然后下一刻,我的扇子被夺走了。



「…………………………………!」



同时,我的肚子狠狠地挨了一脚。我在地上滑行,水花飞溅。幸仁尖叫起来,这一次真的朝我跑了过来。他撑起我的肩膀,喊了些什么。龙禅向我投来空虚的目光。他仍旧在坐在那里,脸上挂着疲惫的微笑,就像在道歉一样,低下头。



「不好意思。但是,我已经累了。我实在不想灰溜溜地回去,继续当斋贺家的道具。我已经受够了。我什么也做不到。我这个人,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



他打开扇子,将锐利的纸刃,毫不犹豫的抵在了颈动脉上。



这一刻,我的忍耐超出了极限。



在说什么蠢话。活着不可能毫无意义。那个人教会了我,没有必要被家族所束缚,没有必要寻死。那么做,究竟什么意义。



————————别开玩笑了!



我咆哮起来。无声地叫喊起来。



然后,我终于发动了事先备好的策略。



我扬起胳膊,响亮地打了个响指。



呼唔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



与此同时,低沉的声音震撼天空,动摇大地。



龙禅愣住了。我拽起幸仁的后颈,直接扔到了屋外。我跟着打着滚的幸仁,也跃出了亭台。我笔直向前,绝不回头。



龙禅仍坐在里面。我仰望天空。



然后,我看见了那个。



月亮发出皓洁的光,天空中的云彩缓缓流动。



漆黑的天空化作浩瀚的海洋,巨龙游弋其中。



龙翱翔与云缝之间,悠然地在地上落下影子。这就是我的对侧,是我效仿兄长将『狗』封入卷轴的做法,制作的。和朱鸟谈完之后,我倾注一切精力绘出一条巨『龙』封印在卷轴中。当时,我消耗到了极限,直到夜幕降临都动弹不得。我预先在旁边设置了『猿』,令其将完成的卷轴送到竹林中,听到我无声的命令后将其打开。



卷轴一旦打开,龙的庞大身躯便会现象,奇袭亭台。



若是正面迎战,我不是龙禅的对手。没有地方可以藏得住巨龙。



而且,亭台之外出于龙禅视野之外,龙禅无法应对外面的攻击。



我是算准一切,才使出这一招的。



龙翻滚着髭须,降到地面。龙的肚子贴着地面,以惊人的包围亭台,直接开始勒住亭台。亭子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我没有给龙禅离开亭台,然后拿出石头的机会,用无与伦比的质量将他压扁。这样下去,亭台会破坏掉吧。然而,我没有迟疑。温柔的哥哥也一定会原谅我的。



这个地方,总是成为骚乱的呢中心。破坏掉又何尝不可。



死者回忆也好,哥哥的悲痛也好,全都留在我的心中。



我不会忘记。即是文字破碎了,也不会消失。



「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里面响起龙禅的惨叫。面对崩溃的墙壁,他似乎实在无法保持冷静。但是,我不会就此罢休。我继续对龙下达指示。龙用巨大的颚抓住屋顶,一口气将屋顶揭掉。月光照了进去。龙倏地将脸伸进亭台之中。他手中的石头,应该掉下去了吧。从开裂的亭台里滴出来的水,消失了。在龙悠然的守护下,我再次回到了亭台。和我预想的一样,龙禅已经放开了扇子和石头。



我停下脚步,从地上抄起扇子,猛地打开,飞快地写上文字。



接着,我把扇子伸到他的眼前。



『——————————怎样?』



龙禅歪起脑袋。我微微一笑,接着写到



『死,很可怕吧?』



龙禅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眨了眨眼,抬头向我看来。几秒钟后,他的脸开始抽搐。她重重地拍了下腿,尘土飞扬。他摆起长发,仰天长笑



「呵……呵呵……原来、如此啊…………有一手啊,呵」



眼泪从他眼睛里哗啦哗啦地掉下来。月光照亮我们,我向后看去,只见幸仁仰倒在地,还没有爬起来。龙禅笑了,然后哭了,最终,只有笑声渐渐消失。



在月光中,他静静地不断抽泣。



就像在怀念与朋友共度的日子。



* * *



在水无濑家的庭院里,我拽着旁边那个人的头发。



就这样,我奋力地让龙禅当着大家的面低下了头。



朱鸟还有族人们,正站在我的面前。他们正呆呆地望着我们。我展开扇子,将树事先写好的话给所有看过之后,又将擅自递到龙禅面前。



『———————道歉呢?』



「非常抱歉!请大家原谅!」



他发自肺腑的做出了回应。我把他的头拉了起来。龙禅站直身体,看着水无濑家的族人们。我松开了他,合上扇子,然后打开。到此为止,是例行之事。



接着,我出于私情写下文字。让龙禅不要抛下妹妹。



『您也要想朱鸟小姐道歉。你利用了妹妹,把妹妹牵扯到自己的事情里,这不是为人兄长所该有的行为。这一点,至少请学一下我的哥哥。没问题吧』



「啊、啊啊、是啊……对不起,朱鸟,那个,你能原谅我么?」



他虽然有些困惑,但还是低下了头。朱鸟摇了摇头,含着泪,张开双手,冲向了哥哥,就这么抱住了龙禅的腿。龙禅露出伤脑经的表情。



朱鸟没有察觉他的困惑,只是不停地哭诉



「哥哥…………你没事吧…………真的没事吧…………哥哥…………」



朱鸟是同情苦恼的哥哥,所以才帮忙的吧。而龙禅利用了她的这番好意。他的脸上飘过深深地懊悔。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朱鸟不知道哥哥的感受,继续哭着。



突然,更纱与蝶尾也扑在了龙禅的背后。她们鼓着脸,抬头盯着龙禅。看来,她们怀疑龙禅欺负朱鸟了。龙禅就像害怕了一样,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用特别有真实感的语调,喃喃私语。



「…………………………………女人真可怕」



接着,我向族人们看去。众人摆着复杂的表情,看着我们,似乎很犹豫,不知该怎么回答。我展开扇子。专程对着雅写道



『事情到此为止。他已经反省了,而且并没有人受伤。他将帮忙修缮大屋。就这样,家族之间已无祸根。可以了么?』



「可是,这个……按理说,应该跟斋贺家知会一声吧」



『我想尊重他自己的意思。这与长者们没有关系』



雅长了两三下嘴,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点点头。现在的问题,反而是斋贺家来的随从们。龙禅在闹出事情的时候,觉得他们会碍事,于是让朱鸟把他们弄睡了。他们肯定会跟上面的人说吧。现在在场的秃头们正沉默着,非常毛骨悚然。



要怎么应付这件事,就要看龙禅的了。他需要自己去战斗。我转向龙禅。他也注视着我。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说



「承蒙关照。你已有心上人了,这件事我现在觉得真可惜啊」



龙禅说出恭维的话,我感到很意外。我无言地接受了他话。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他做出这亲切的行为,同时以非常认真地口吻轻声说道。



「水无濑白雪阁下,不要扭曲自己的心意。等对方死了可就太迟了。在乎家族规矩,只能落得是场悲剧」



他的脸上,犹如拨云见日般灿烂。那个亭台里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成为了一个契机吧。他一度闭上眼睛,发自内心地对我说道



「我祝愿你的恋情能够实现」



听到他认真的声音,我咬紧嘴唇。我不禁低下头。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软弱的地方。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保持平静。我回想起之前的那些事。



我被甩了。我已经不能再思念他了。



我终于体会到了失恋的滋味。这个味,非常苦,非常难过。



龙禅眨了眨眼。我承受不住他询问般的视线,打开扇子。



『………………我被甩了』



「……那男人真没眼光啊」



『绝不是那个人没眼光,只是我还有所不足』



龙禅无言地摸了摸下巴,俯视着我。过了一会,他向我伸出手,就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抚摸我的脑袋。我连忙按住脑袋,然后她笑着说道



「我也被甩了啊。不对,我甚至还没表白呢。而且,那家伙根本没把我当朋友。不过,相思之心还是更加难过」



他又摸了摸我的脑袋。他就像哥哥一样,手掌很大。人的温暖,非常舒服。



龙禅笑了起来。就想嘲弄我一般,用强有力的口吻,向我问道



「你放弃了?」



「…………!」



我连忙摇了摇头。龙禅点点头,放开手。他从我身旁离开,将还不到他腰那么高的朱鸟抱了起来,摸了摸在旁边跳来跳去的更纱和蝶尾的脑袋,接着说道



「既然如此,你就再努力一下吧。听说在山下,被人甩个两三次还继续追人家的情况很有流行哦。金城所致,金石为开。既便如此还是不行的话,能从他那里捞多少就捞多少。我也要改变我的生存方式。这一次,谁也不能对我提意见」



说完,龙禅走了出去,他以桀骜不驯的态度,离开了水无濑家。



斋贺龙禅不再回头。那些秃头侍从们,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



我目送着他的背影。充满希望的热量,又缓缓回到我的心头。



我反刍着龙禅说过的话。在脑海之中,回忆起那个人的身影。



然后,我用尽全力,紧紧地握住双拳。



很显然,我的嘴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 * *



被烧坏的族长房间,修缮工作还在继续进行。



我走进哥哥的房间,在朝阳之下,打开了信。



我反复地地抚摸他的文字。然后,再次确认失恋的滋味。



落寞已经消失。取而代之,悲伤静静地在心头渗进胸口。然而,悲伤又缓缓变成不甘。最后,我感到愤怒不已。



我的告白,岂是一张纸就能拒绝的。



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我可是非常认真地,这样会不会太不当回事了。



至少,我希望和他好好见上面,当面跟他说清楚。不管怎样,我被甩掉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一想到这里,眼泪就流了出来。然而,我擦掉了眼泪。



现在,我还不能哭。这份愤怒,这份悲伤,都应该直接向他宣泄。不说出来便无法传达的感情,一定是存在的。我再次紧紧握住前头。



还差一点,我就能坦率地面对自己的心了。



或许有一天,我将不得不放弃这份感情。



即便如此,可在那一天,那一刻到来之前,我想一直思念着她。



思念着温柔,愚蠢的那个人。



我将信放下,凝望天空。今天的天一样的蓝,风和日丽。



水无濑家一切安好,非常祥和。这件事,让我非常开心。



我坚定决心,一定要去跟他再见一面。直到那一天到来,我心头深深地懊恼是不会消失的吧。



好想见到他。虽然,可能还要花上许多时间,但我要为了那一刻的到来,做好准备。



同时,我想到。



听说在山下,被人甩个两三次还继续追人家的情况很有流行。



我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不过在下一次,我会更加强硬一些。



就自称是他妻子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