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T1 今天我出现在西瓜田里,记忆却消失了(1 / 2)
「我失去记忆了。」
「你是晚上踉女朋友火热到失去记忆吗?真是拿小混混没辄!」
「请妳认真听我说,我是真的失去记忆了。」
「为什么你死都不喊我老师?真是拿小混混没辄。」
「老师,玩笑先摆到一边,我是真的失去记忆了。」
「真是的,怎么会长成这副凶狠的模样。真是拿——」
「我真的要扁人了喔。」
星期一。
不,不对,今天是星期二。
……好像是。按照我的记忆,今天应该是这星期第一天来学校。
我唯一清楚的是,这里是我就读的高中保健室,正在跟我交谈的人是保健老师。其他的记忆依旧模糊不清。
「所以呢?秋月同学,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记忆的?」
保健老师日云用清澈的声音直呼我的名字。
明明已经是春天了,这个女老师却完全不顾季节感,硬在白袍上披着一条淡蓝色的围巾。
她的姣好身材与美貌在男同学之间造成话题,松开的衣领与交迭的双腿,俨然是在挑逗。我一向不喜欢这种败坏风纪的行为,所以对我毫无意义。她从刚刚就不断挤胸迭腿,拜托不要这么做了,我好歹也是男孩子。
从窗户吹进来的春日熏风摇曳着她那头过长的秀发,保健室弥漫着一股清凉的芬芳。不行,不行,现在不是思考那种事情的时候,真的不是那种时候。
「我没有星期一 一整天的记忆,星期天就寝后,一醒来就……」
「一醒来就?」
「人就在西瓜田里。」
「……唔。」
忍不住有种说错话的感觉,但这是实话,我也是出于无奈。
而且更奇怪的还在后头。
「于是我满头雾水地回家冲澡。虽然已经完全迟到,但还是决定来学校,结果却发现已经是星期二。」
「呃,你是说你冲了西瓜澡?」
「我才没有那么说。」
星期日晚上就寝后,却在西瓜田里醒来,然后来学校上学才发现已经是星期二。我想没人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因为我也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唔,你是不是睡昏头了?真不愧是校内第一的小混混。」
「怎么可能啦。」
「那就是喝酒醉啰?真不愧是校内第一的小混混。」
「也没有。」
「因为长相凶恶的关系啦,真不愧是校内第一的——」
「给我适可而止喔。」
我恶狠狠瞪着这个不正经的保健老师。
她的这股傻劲似乎很受学生欢迎,但我无法理解。其实我也不想找这种少一根筋的老师商量,但我实在没有勇气跑到大医院说:「呃,我失去记忆了,呼嘿嘿。」可以的话,希望这一切只是我搞错了。
「唔,可是啊,以现实角度来说,把星期一跟星期天搞混应该是最有力的说法吧? 虽然也称不上是现实角度。」
「的确是。」
我明白她的意思,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我才会找这种少一根筋的老师商量。
「妳仔细听着,这是今天早上母亲告诉我的。昨天我一早醒来后看见镜子就发出惨叫声,冲出家门后便行踪成谜。但是我没有这段记忆,也就是说……」
「·············」
「·············」
一股沉默笼罩在我们之间。
「那是因为你的长相太可怕——」
「这个玩笑已经开够了!妳很喜欢是吗?」
日云发出阵阵轻笑后,终于露出正经的表情,注视着我的双眼。
「嗯,如果你说的是事实……」
她重新交迭起双腿,并用食指抵着嘴唇。
「是失忆症吧。」
「是啊。」
失忆症。
虽然不想承认,但除此之外想不到其他可能。
「唔,失忆症啊。」
日云用手指拨弄着长发,想到什么似的喃喃自语。
「失忆症也分成好几种,从『这里是哪里?我是谁?』这种常见的逆行性失忆,到『只记得把日云老师推倒前的事情……』这种短暂性失忆,有许许多多的类型。你应该是属于后者吧?」
「嗯,没错。」
「你等于是承认曾经推倒我。」
「拜托妳回到正题上……」
我的记忆没有完全消失,证据就是自我介绍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我的名字叫做坂本秋月。
是县立樱姬高中的二年级学生。
是一家四口中的长子,有一个妹妹。
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体重七十出头。
生日跟喜欢的足球选手是同一天。
兴趣是在夏天与冬天走访各地的庙宇。
生来一副凶狠长相,因此被冠上小混混的污名。
拜此之赐,不但交不到朋友,也无法融入班上。每逢换座位时,看见邻座的女同学面露哀伤已经是一种惯例。
从国小、国中到高中一路持续着这种饱受歧视的生活,因此让我误入歧途,变成名副其实的小混混,无论是在班上、邻居或是办公室的老师,地面上的所有生物总是对我投以恶意的眼神。连妹妹都在两年前说:「不要跟我说话,你这个废物。」每个人都只会以貌取人。哎,虽然我对其他人的想法不感兴趣就是了。
「咦?秋月同学你在哭吗?」
「我……我才没有在哭!乱说小心我杀了妳!」
「呵呵,这样啊。」
我结束这个愚蠢的问题,径自打了 一个呵欠。
有多少人晓得自发性的打呵欠有多么困难。
「失忆症啊,可是,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束手无策。你的头部有可能是遭到撞击,所以不如去医院一趟吧?」
「不,医院就算了。」
我不想把事情搞大。
「真是任性的孩子耶。真拿你没办法,就先暂时观察一下状况吧。」
「状况吗……」
虽然完全没有获得解决,但现在的确没有其他解决之策。
啧,真是没办法。
我感到死心,从迭椅上站了起来。
「我走啰,或许还会再过来。」
「啊,对了,秋月同学。」
啊?我慵懒地应了 一声,并回过头去。
「你的头发会不会太长了?这样违反校规喔。你剪短比较帅气。」
「……我是小混混所以没差啦。」
「真不愧是小混混。下次要再过来喔,我随时都有空。」
可恶,谁要来第二次啊。
看着用双手挤出乳沟的好色老师,我啧了 一声后,用力关上保健室的拉门。
我走在洒满阳光的走廊上。
天气晴朗得仿佛昨天不曾下过大雨。
啊,不对,是前天才对。我不晓得昨天是否有放晴。
现在的气温只要一奔跑便会出汗,午休时间的走廊充满正在聊天的学生。
升上二年级后过了好几天。
有人继续待在去年的圈子,也有人建立了新的圏子。
当然,与我毫无关系,硬要我发表意见的话,我只能打着呵欠行经这条走廊。我发出充满哀怨的叹息声,静静打开班上的门。
这个瞬间,几乎班上所有人都看向我。
接着为了避免跟我对上视线,一个接着一个移开视线。
「唉……」
我的座位在中间那排的最后面。
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撑着单肘,摆出遮住眼睛的姿势,一味等待时间过去。啊有没有人愿意跟我说话啊——
「吶,真理子说的是真的吗?」
「啊,好像是真的喔,她被三班的小混混缠上。」
然而,不可能会有人跟我说话,结果只能偷听大家的谈话内容。
「好可怕喔,要是老师管严一点就好了。」
「不可能不可能,这所学校的老师个个贪生怕死,像我们班上也是——」
讲到这里,对方不自然地放轻了音量。
是我?是指我吗?
话说在前头,我虽然被当成小混混,但没有找过其他人的麻烦。
难不成是那个意思?活在世上便是一种困扰?
如果是的话,我也没辄了。哈哈,要去死一死吗?
「啧。」
我下意识咂了舌头,随即感到不妙。
如同我的预料,坐在附近的女同学立刻起身离开座位,躲到教室角落。
我想要解释,于是转过头去,只见一群女学生害怕地聚集在一起。
我刚好跟一个绑辫子的娇小女生对上视线,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别开了脸,此状让我再次忍不住感到想哭。
「可恶……」
我叹了一口气,趴在桌上让视线陷入黑暗之中。拜托快到放学时间吧。
我感到自暴自弃,即使上课钟声响起,我依然趴在桌上,但包括老师在内,没有任何人敢纠正我的行为,于是让我更难抬起头,只好忍受着肩膀酸痛,一直苦等到放学时间。
唉,真累。
一回到家,母亲劈头就骂:「你昨天到底上哪去了!」于是我回:「吵死了,跟妳没有关系吧!」俨然是反抗期的标准台词。妈妈妳误会了,我其实也想要表现得坦率,但一直抓不到机会。
「喔。」
「啊。」
爬上楼梯,准备走进位在二楼的寝室时,刚好身穿制服的妹妹从隔壁房走了出来。
「嗯,妳回来了啊。」
「那又怎样。废物不要随便跟我说话。」
冷淡的妹妹露出冷淡的表情,用冷淡的语气顶撞我。她那头齐浏海底下的双眼似乎直盯着走廊的另一边,完全不肯正眼瞧我。
这位是我今年春天升上国中的妹妹坂本雪瑚。
她那娇小的纤细身材遗传自妈妈,有着一张端正的长相,跟我完全不像是兄妹。要是她可以再开朗一点,肯定会很受欢迎吧。遗憾的是,她跟我一样,总是一张苦瓜脸跟缺乏社交能力。
「你今天没有睡昏头啊,真是的,区区一个废物。」
「嗯?今天?」
「请你不要装蒜,明明昨天引起大骚动。」
「咦——」
昨天是……
「雪瑚!妳昨天有看到我?」
「啊?不光只是看到,还当面跟你说过话——」
「我昨天做了什么?我在妳眼中看起来怎么样!」
我猛力摇晃着妹妹的肩膀,只见她露出困惑的表情。
看来这家伙昨天似乎有遇见我。
「做……做了什么?这种事情问自己比较快吧!」
「拜托快告诉我!我想知道妳的想法!」
「啊?想……想法?那是什么意思?」
「拜托妳!老实跟我说!妳对我有什么想法?」
「·······唔!」
我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逼问她,她却不知为何满脸通红,嘴巴一张一合地说不 出话来。
「什……什么想法?那个……呃,长得……」
「咦?」
拜托妳说得清楚一点。
「就……就是长……长得……」
「喂,怎么了?妳是发烧了吗?」
她讲话吞吞吐吐,于是我拨开她的浏海,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
结果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她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奋力挥开我的手。
「不……不要随便碰我,你这个大废物!」
只抛下这句话,妹妹就躲回了隔壁的房间。
母亲在楼下大喊:「你做了什么好事!」我对此回骂:「吵死了,老太婆!」然后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那家伙搞什么啊,告诉我不就好了。
「唉,真的是……」
我把书包随处一扔,倒头躺在床上。
被自己房间的气味包围着,莫名一股睡意袭来。
但随即想起某件事,于是我立刻把书包捡了起来。
「呃,放在哪里?」
我拿出回家路上在便利商店买的当地报纸,一页一页翻着。
喔,找到了。
『泷王高中女学生车祸身亡』
上头印着一行粗体字的标题。
是刊登在地方新闻角落的常见新闻。我平常不但不看新闻,连节目表都不看,唯独这篇新闻不能错过。
「是叫『梦前光』吧。」
我念出车祸身亡的女学生名字。
然后拉开书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破破烂烂的学生手册。我小心翼翼地翻开,在毁损的照片旁印着同个名字。
我回忆起昨天,不对,是前天的事情。
在雨中死去的那名少女。
老实说,那不是值得回忆的事情。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看见她的脸。我可不想看见人死去时脸上的表情,更何况还是女孩子。
——将你一半的寿命……
一道冰冷尖锐的声音在脑海中如雨水般降下。夕阳余晖穿过窗帘的细缝,直接照射在我的脸上。
那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身穿黑色长袍的诡异人影。
仿佛是在冰冷的雨中产生出海市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