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海与泳装与BBQ(1 / 2)
海能带给人们一股自由奔放的气息。
如果当时实施锁国政策的江户幕府将军,能够亲自来到海边游玩,恐怕也会情不自禁地怀抱「就算黑船或是其他东西开来也没关系啦,哈哈哈,」之类的雅量。同理可证,如果路法来到这里,想必也会情不自禁地对真哉说出「就算不工作也没有关系啦~哈哈哈~」等宽容的话——大概吧。
「好了,我也差不多该过去玩一下了。」
「好的。我会负责看管大家的私人物品,请您安心地尽情享受。」
在梅兰的保证下,真哉离开海滩伞的遮蔽范围。
直射的日光毒辣地烘烤他的肌肤。
因为纯白沙滩所反射的阳光,真哉下意识地眯起眼,接著立刻发现戴著草帽的优希蹲踞在视线的前端。
「嗨,你在做什么呢?」
「在盖城堡的说!」
「喔~」
一脸开心地如此回答的优希手边,正如她所说,的确盖起一座巨大的城堡。
「以这种毫无任何根基可言的沙雕来说,规模相当气派,看起来就像是新天鹅堡。」
然而,建筑工程似乎还在进行,只见优希轻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向真哉发出邀请。
「哥哥要来帮忙吗?」
「好啊。」
真哉点头,并在一旁坐下。
优希似乎是凭感觉理解到必须在沙里混入完美比例的水量。
当真哉听从优希的指示打造起城堡时,他才察觉到上面附有神奇的物件。
「这个是什么?」
「这是『大炮』的说!必须保卫城堡才行的说!」
「原来如此。防守可是相当重要的环节,毕竟天下不可能永远太平。」
这个世界充满许多恶意,就连这座城堡,也无从得知何时会遭到名为人类的巨人踏平。
「那这边长长的平面是?」
「那是『飞机跑道』的说!会从那里派出『战斗机』的说!」
「原来如此。不能只著重防守,也必须拥有攻击手段。」
敌人无所不在。无论是哪一个国家,制空权永远都是国防重点。
「在这里的别馆呢?」
「那是『牢房』的说!用来关坏蛋们的说!」
「原来如此。无论哪个时代都会有罪犯,也因为如此才会有所谓的刑法。」
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坏人遍布。维持自己国家的秩序,可是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
「完成了的说!」
「非常壮观耶。」
在那之后没多久时间便完成的,是一座看起来相当善战的城堡。
「这么一来,任何敌人攻过来都没问题呢。」
「才没有这回事。」
却见优希一脸不满足地奋力摇头,并说出以下这番话。
「——最可怕的是『潜藏』在『内部』的『敌人』。对方有可能是『好朋友』、『工作伙伴』或是『自己』。所以,应该将这世界上所有的『人事物』都视为敌人才对——的说!」
「这也是校长说过的话吗?」
「才不是,是经常进出学校的『业者』说的!」
似乎已经完全脱离学校相关人士的范畴了。
「所以,接下来要做不怕任何敌人的城堡的说!」
「还真是充满哲学深意的课题呀……好好加油喔。」
「好的说!」
一脸愉悦地高举双手比出万岁手势后,优希再度埋头于城堡的建设工程。
当真哉离开那样的优希,走近浪花滚滚的岸边时——
「听说这种场合,请对方帮忙涂防晒油是必须做的事情之一。」
不知不觉间来到自己身旁的莉子,冷不防地提起这种话。
「嗯?什么场合?」
但她并没有回答真哉的问题,只是伸直那纤细的白皙手臂。
「但是,我不喜欢晒太阳,所以早就滴水不漏地从头到脚涂好防晒油了。」
「这样比较好。毕竟臭氧层的破洞在近几年逐渐发展成令人不容忽视的大洞。」
两人的对话似乎一来一往,却又仿佛牛头不对马嘴。
但莉子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以指尖卷著那柔顺的一头秀发。
「所以啰,我打算执行海边活动的必做事情之二。」
「哼嗯?」
「就是这样子。真哉,请你教我游泳吧。」
莉子说完,便将海豚的充气坐骑推过来。
真哉虽然接过充气海豚,但不禁纳闷地问:
「真令人意外。莉子你不会游泳吗?」
「是啊。也许是因为我跟姊姊不一样,体脂肪没有那么高,所以身体才没办法漂浮在水面上。」
「原来如此。」
笔直修长的双腿,以及纤细的小蛮腰。原来如此,赘肉这个单字似乎并不适用于眼前看起来相当健康的四肢。
「莉子相当苗条呢。」
「……打量得这么仔细,就算对象是真哉你,也会让我难为情起来。」
「啊啊,抱歉。」
真哉向难得一脸害羞地遮住自己身体的莉子陪罪。
「顺便问一下,真哉你会游泳吗?」
「大概就是一般人的程度。在我还小的时候,为了维持最低限度的健康运动,母亲会送我去健身房。」
「是吗?那么应该不会有问题。那就拜托你了。」
说完,莉子立刻走进海里。
真哉紧跟在后,走到水深淹过膝盖的位置。
「这片海真的很漂亮呢。」
「只是由于沙岸的关系,鱼不多就是了。但我觉得正好适合游泳。」
拥有惊人透明度的海水,并无一丝二晕的混浊,光线甚至能照射到脚边。
今天的海面也相当平静,用来练习再适合不过了。
「那么就先从踢水开始吧。」
「好。」
真哉轻轻地握住莉子的手。
就这样横躺在海面上后,莉子立刻开始踢水。
「大概是这种感觉吗?」
「很棒喔。而且,你并不是用脚尖,而是正确地使用大腿踢水。」
完全不需要进行任何指导的完美踢水。
正当真哉望著这完美的踢腿姿势时——
「啊,脚抽筋了。」
莉子冷不防地这么说完,便整个人靠在真哉的身上。
真哉一边抱住整个人压过来的莉子,一边在她的耳边轻问。
「没事吧?」
「嗯,让我就这样休息一下。」
「你可以把脚向反方向伸展,虽然会有点痛,不过能够恢复得比较快。」
「好的。」
真哉说完便维持相同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在短暂的沉默后,莉子小声地如此说。
「……受到如此绅士的对待,总觉得有一点不甘心,但这样子也不错啦。」
「嗯?」
「没事,什么事情都没有。是我在自言自语。」
微微摇头后,莉子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若无其事地放开真哉。
「好了,我已经没事了。接下来,请你教我换气吧。」
「好啊。」
听她这么说,真哉立刻在自己的身体前面大大地划水。
「像这样子划动手臂,配合动作抬起头。频率大概是划三次手抬一次头,不习惯的话也可以划两次手抬一次头来进行换气。」
「配合划水的时机抬起头来吗?」
莉子将食指靠在下嘴唇,如此提议。
「实在有点难想像,可以请你从身后扶住我的手进行示范吗?」
「啊啊,当然没问题。」
于是,真哉走向转过身背对自己的莉子,从身后抓住她的双手,缓缓地在空气中划起水来。
「就像这样子,仿佛在身体下方划出S划动。这么一来,就能将水推向脚的方向,产生向前的推进力。」
「……」
「?怎么了吗?」
「没、没事,什么事情都没有。」
稍微摇了摇头后,莉子用左手压住自己的胸口。
「……为什么都是我自己在小鹿乱撞……跟我预料的完全不同……不过,如果真要说有没有心动,绝对是有的吧……」
「莉子?」
「没事,什么事情都没有。我只是在对赐予我幸运的海神,表达心中的感谢之意而已。」
在她说完这番令人摸不著头绪的话后——
「好了,请你继续吧。」
再度请真哉继续指导。
「换气似乎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你要不要实际游游看?」
「没问题吗?」
「这里很浅应该不会有问题。而且,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情况,我也一定会救你的。」
「…………」
「嗯?怎么了吗?」
「没、没事,我只是觉得魂魄都快被夺走而已。这是为什么呢?就算其他人这么说,我明明完全无动于衷的说。」
接下来,莉子微微低下头并往上一瞄——
「你真的……会来救我吗?别误会,我并不是在怀疑你喔。」
「啊啊,当然。」
「那是——」
稍微停顿一下后,莉子问出心中的疑问。
「那是因为,我是你的家人的关系吗?」
「是啊。我发誓无论要做出何种牺牲,都一定要守护住我的家人。」
「原来如此。」
只见莉子手抵在嘴边陷入短暂的沉思后,突然露出一副「我明白了」的表情并点头。
「好吧。现在姑且暂时满足于这种状况,想要更上一层楼,就算现在才开始也不迟。」
「更上一层楼?」
「我是在指游泳。那么,我要试著游游看,请你待在我身旁。」
说完便俐落地游往海上。
从他在一旁观察到的状况看起来,莉子展现出毫无瑕疵的美妙泳姿,然而——
「啊,我溺水了。」
她突然这么宣告,再度将整个身体靠向走在一旁的真哉身上。
「你没事吧?」
「似乎不太行,可以暂时维持这个姿势别动吗?」
莉子一边全身无力黏在真哉身上,一边抬起头来望著他如此说。
当真哉正要点头回应时——
「给我等一下!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一道大嗓门介入。
莉子带著一副仿佛快「啧」出声来的态度,回应飞奔过来的桃香。
「用眼睛看也知道吧?真哉在指导我游泳。」
「什么叫做指导你游泳?你在说什么啊!」
接下来,桃香奋力地指著莉子,尖锐地指出那件事实。
「你明明就会游泳吧!」
「是这样子的吗?」
「当然就是这样子!喂,明明就是你自己的事情耶!」
于是,一如往常的口水战就这样开打。连真哉也能轻易地预料到如此结果。
「那孩子也真是的……!」
桃香一脸愤愤不平地对著回沙滩上的莉子身影抱怨。
「哎呀,莉子明明会游泳却还叫我教她,真是上进。」
「不……绝对不是这样子。」
桃香一脸无奈地如此说完后,便将手抵在嘴边—
「不过,既然她说要重涂防晒油,应该会有好一阵子不下水了吧……但是一个人玩水又很无聊……」
视线骨碌碌一转,在四周游移。
「对了!」
她仿佛想起什么好点子般,拍了拍手。
接下来,桃香指著远方,向真哉提出如此提议。
「你可以陪我去那里吗?」
「那座小岛吗?」
「没错。」
桃香指尖所指的前方,是漂浮在海上的迷你岛屿。
「我一直很想尝试朝向岛屿长泳。而且这片大海如此乾净,还能够一边游泳一边欣赏海底风光,应该会很有趣吧。」
「毕竟这里的能见度达二十五公尺,应该能看到很深的海底喔。」
「好期待喔——!」
带著打从心底感到愉快的表情如此大喊后,桃香立刻朝小岛的方向弯下腰。
「那么要出发啰!预备、起!」
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变成游泳竞赛。
发出开始指令的当事人俐落地飞跃入海里,并以自由式提升速度。原来如此,她擅长运动这一点,似乎连在海里也能够毫无遗憾地发挥得淋漓尽致。
虽然起跑晚了一点,不过真哉也立即跃入海里。
一股沁凉感立刻包覆住他的全身。
在这片清澈见底的海里,他以大动作的自由式产生推进力,追赶著率先起跑的桃香。
比赛不到十分钟就分出胜负了。
「我赢了!」
「真不愧是桃香……好快……」
比赛的结果就在真哉无法缩短一开始拉开的差距下,由桃香率先抵达小岛。
只见桃香带著胜利者游刃有余的表情,在等待真哉调整呼吸的期间如此问。
「你虽然没在运动,体力却还不错耶。」
「身体是一切的基础,所以我会定期进行体能训练。不过,最近的确是有点荒废了。」
这一点也被基尔曼提醒过好几次。
也因此,OrionLute的总部大楼才会设置一般员工也能使用的健身房。不过,由于员工会顾虑老板的存在,所以真哉自己并不会使用就是了。
「那么,你之后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慢跑呢?」
「不错喔。听起来很吸引人。」
「那就这样说定啰。就算你之后反悔我也不承认喔。」
桃香愉快地笑著说完,呈现大字型倒向沙滩。
「啊——好舒服喔——」
于是,她就这样躺在宽敞的蓝天下,一脸舒服地闭上双眼。
「这里还真是不错耶——」
「是啊。」
面对如此回应自己、并在一旁坐下的真哉,她带著些许迟疑缓缓开口。
「那个……谢谢你喔。」
「嗯?」
「带我们来这里。」
莉子刚才说过的话,这次改由桃香一脸认真地说出。
「那位先生叫做基尔曼……是吗?是你拜托那位先生的吧?要不然,我们怎么可以来到这么棒的地方。」
「……」
「优希真的很难得会主动说想要去哪里,但以我们家目前的经济状况,就连去附近的温泉也有困难。」
莉子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她说,优希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忍耐,也因为如此,才会越来越不敢说任性的话。
「但是,我们真的来到有著这么一大片美丽大海的地方。人家说仿佛作梦一样,就是在指这种情形吧。莉子看起来也相当乐在其中,平常甚少休息的爸爸似乎也能够好好放松一下。」
虽然看起来漫不经心,但这位长女却相当关心家人。
「而这一切都是托你的福。所以,我才会暗自心想一定要好好向你道谢才行。」
「你不需要放在心上。」
没错。
「我认为比起优希、莉子、士郎,还有你……」
这一点是绝对不会错。
「我才是那个玩得最尽兴的人。毕竟能够跟家人一起来到这里。」
「是啊……毕竟我们是家人嘛。」
「是啊。」
于是,真哉模仿起桃香,也以大字型倒在沙滩上。
天空是一整片的蓝。
塞满整个视野的天空仿佛近在眼前,令人不禁觉得只要伸出手似乎就能触碰到。
他到底有多久没有感受到心情如此宁静安稳了?
那是因为这里是南方的岛屿吗?抑或是跟家人在一起的关系?
「对、对了。」
桃香一边坐起上半身,一边询问恍惚地思考起这件事情的真哉。
「那个……正因为我们是家人,如果……我是说如果喔,如果你想要的话,我是说如果无论如何你都想要的话,之后就不要在独屋,来我们主屋——」
「哎呀?」
就在此时,第三者的声音介入。
出现在由于大吃一惊而转过头去的桃香,以及只移动视线的真哉前方的,是扛著钓竿的士郎。
「这不是桃香还有真哉吗?」
「——呃,爸爸?」
桃香惊讶地弹了起来。
只见缓缓走近的士郎,一派轻松地扛著钓竿与保冷箱。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哎呀,这个嘛……」
士郎脸上浮现一如往常的温柔笑容,并说明起事情经过。
「我问说是否有能够安静钓鱼的地方,他们就派船带我来到这座小岛。不过,不是我在说,这里真是太惊人了。虽然海滩那一面都是沙岸,但由于另一侧是岩岸的关系,鱼多到数不清呢。」
一边笑著说「不过都是小型鱼类就是了」的士郎,脸上带著相当愉悦的神情。这么说来,真哉似乎听说过,他的兴趣是钓鱼。
「桃香,你怎么了?为什么一脸不高兴?」
「……我才没有!什么事情都没有。好了,爸爸你要钓鱼的话,就去那边慢慢钓吧!」
「咦?喔喔……那你们两个回去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喔。」
在女儿的推挤下,士郎一脸莫名其妙地返回原来的路。
等到再度恢复成两人独处的情况时,真哉才询问桃香。
「然后呢?你刚才说到哪里?」
「……什么事情都没有啦!真是的——」
「嗯?」
「好了。」
只见桃香露出隐约带著一丝不快的表情,一边指著刚才待过的海滩,再度如此提议。
「再来比一次吧。看谁先游到海滩,输的人要请喝饮料。OK?」
「了解。」
「那么要出发啰!预备——」
第二回合比赛,非常公平地双方同时起跑。
大海似乎也会有熊出没。
当然,无论是海上或是山里都会有熊出没,但出现在这种孤岛的话,想必会是某个新物种吧。而且,那只熊似乎拥有无论经历任何严酷环境都能够存活下来的强韧生命力,而非受华盛顿动物保育公约所保护的纤细生物。
「你似乎玩得相当开心呢。」
真哉对那只体型壮硕,并穿著夏威夷衬衫、踩著轻松步伐缓缓靠近的大熊——也就是基尔曼如此回应。
「基尔曼,你也来啦。」
「这可是难得的假期。如果还缩在房间里打电脑,也太可悲了吧。」
「你说得没错。」
「哎呀,不过对你的秘书殿下有点抱歉就是了。」
「你说得没错。」
真哉重复相同的回答并微微耸肩。
与桃香之间的比赛结束后,真哉再度踱步回海滩伞下。桃香三姊妹正在岸边玩著沙滩排球,纯白的沙滩从刚才便不断传来她们愉快的嬉闹声。
基尔曼啜饮一口热带鲜果茶后,对把毛巾披在头上的真哉说:
「关于先前提到的那件事……」
「哎呀?你不是说不工作吗?」
「这并不是工作,而是聊天。当然也不会有任何加班费。」
「既然如此,我赏脸听一下吧。」
在沙滩椅坐下的基尔曼,带著略微严肃的表情接著说:
「台面下似乎有什么可疑的动静。汇整各方面的报告后,我发现状况似乎越来越不乐观。」
「咦?现在明明是放暑假的期间,对方也太认真工作了吧。」
「就是说啊。好歹暑假与年底让我们轻松一点嘛。」
基尔曼动作滑稽地耸完肩后,抬起头看向真哉。
「总而言之,你要提高警觉。就像我先前说过的,你是最有可能遭到攻击的目标。」
「基尔曼你也不例外吧?」
「这是优先顺序的问题。我所掌握的情报并不值得冒这么大的危险也要得到手。」
技术情报与经营情报,尤其是以Orion集团的情形来说,前者的确更加机密。
「话虽这么说——」
原本严肃的表情在下一秒立刻融化,基尔曼愉快地扬起嘴角。
「不过,在这里的这段期间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她也在。」
「——基尔曼先生,您叫我吗?」
那号人物一声不响地出现。
基尔曼将空掉的玻璃杯递给不知何时站在背后,一身打扮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少女。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我们家社长的安危就拜托你了。」
「哎呀。」
梅兰接过玻璃杯,脸上浮现隐约带著一丝愉悦的微笑。
「这是当然的。毕竟我身为这座岛屿的管理者,兼老板的专属保镖。」
「啊啊,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喔。」
「一切包在我的身上。」
说完,梅兰向挥挥手后移动到另一把海滩伞下的基尔曼行礼,目送他离去。
接下来,收拾起空玻璃杯的梅兰,不解地微微偏著头问:
「不过,安全上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再重新检查一遍所有的机关吧。」
「不,没有这个必要。」
如果单就机关本身来说的话。真哉露出苦笑如此回应,并否决她的提议。
「遵命。那么,如果有必要的话,请您随时吩咐我。」
「啊啊,就这样子吧。」
听到真哉的回答后,梅兰心满意足地报以微笑。
这位梅兰是OrionLute的正式员工。
但是,她隶属的单位与职责则有些特别。
她从两年前开始,平常便以这座岛屿的管理者身分,常驻于这里。除了打理所有的杂务,还得迎接、招待来到这座岛屿的访客,当然也包括送客,都是她的工作使命之一——
然后,平常以外的时间则是随侍在真哉身旁保护他的安危。这便是她被赋予的第二个使命。
「话说回来,越来越难见到老板您一面了。」
「嗯?」
冷不防地被人这么一说,真哉不禁感到纳闷。而梅兰则是将手靠在脸颊上,微微不悦地皱起眉头。
「您最后一次来访这里,已经是数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在这段期间您都不来见我一面,好寂寞喔。」
「真是抱歉。」
经她这么一说,真哉才想起自己的确好久没有到访这座岛屿。
虽然这里比德国还近,但他一直迟迟未造访这里的理由,不需要深思,恐怕只有一个。
「我最近的日常生活过得相当愉快,所以就没必要来乐园了。」
「哎呀。」
只见梅兰似乎刻意夸张地露出惊讶的神情,同时将手抵在脸颊边,微微低下视线。
「虽然替您感到开心,却也忍不住觉得寂寞。我时时刻刻都在盼望老板您的到来呀。」
「你放心。」
像是要让这样的梅兰感到安心般,真哉露出微笑道:
「我还有很多工作要麻烦你。」
「哎呀呀。」
梅兰瞪大双眼,以一副相当开心的表情双手合十回应。
「真是令人期待。老板您交代的工作,一向能让我感到兴奋不已。」
「是这样子的吗?」
「是的,的确如此。」
她所说的工作,是指第二个工作职责。
也是真哉在某个契机之下雇用的梅兰,所肩负的真正任务。
那个任务就是指,当真哉前往政局不稳、纷争频传、人身安全无保障的地区之际,做为他的贴身保镖随行。
别看她外貌如此,这位少女可是以强过Orion集团所有的特勤人员而闻名。
「无论是第一次的出动任务,在非洲内陆碰上游击队的战役、在中东与强盗发生枪战,还有之后碰上沙漠里的反政府组织,都让人感到相当棘手呢。啊啊,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是在亚丁湾与海盗的大战。光是想到当时的情景,我到现在还是会感到兴奋呢。」
「这么说来,的确发生过这种事情。」
听到梅兰那隐约带著一丝陶醉的表情说出来的过往,真哉不禁忆起当时种种。
采买火箭与燃料必需的稀有金属、与各国政府的交涉、视察零件公司,以及在各地进行人造卫星的通讯状况实验。
这些事情大多数都得由身为公司代表,同时也兼技术人员的真哉出马。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跟日本一样,在安全上有一定程度的保障。有时候他也必须前往,轻率地停在红绿灯前就会遭到强盗袭击,或是悠哉地在海上航行便会遭到海盗团团包围起来的动荡地区。
在这种情况下,必定会同行并确保真哉安全的,就是眼前的这位梅兰。
「如果没有梅兰的话,我现在早就不在这个人世间了吧。」
「哎呀呀。」
梅兰以手抵在脸颊边的姿势,夸张地抬起肩膀。
「您说笑了。我所做的事情与老板您做过的事情比起来,不过就像是挥开苍蝇般根本微不足道。」
「并没有这种事。」
真哉微微摇头后,说出他心里的话。
「我是真心感谢你每次的搭救。」
「谢谢您的抬举,这是我的荣幸。」
梅兰以单脚向后缩的姿势,夸大地行一鞠躬礼,下一秒眼神停驻在真哉的手边——
「哎呀,真是失礼。您的杯子空了。」
双手合十,为自己的失礼道歉。
「我立刻为您准备饮料,请您稍候片刻。」
「啊啊,谢谢你。」
当梅兰接过空玻璃杯,打算旋过脚跟向后转时——
「咦——!」
一股紧张的情绪出现在她的脸上。
她以脚跟用力朝沙滩一踩,放低重心,掀起裙摆,丝毫不在意自己健康的大腿暴露在外,将手伸向绑在大腿上的枪套里的手枪。
「怎么了吗?」
「没事……」
维持这样的动作、眼神锐利地巡视周围的梅兰,经过十秒钟后才放松那股紧张的情绪。
「——是我多心了。请原谅我的失礼。」
如此说完,梅兰重新整理好裙摆并一鞠躬,便径自前往酒吧拿饮料。
似乎有令她在意的事情。由于她拥有敏锐的直觉,过去也曾经发生过多次类似的事情。
虽然也有多心的时候,然而实际上真的发生状况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
没多久便走回来的梅兰,恭敬地说「让您久等了」一边递出新拿来的饮料,一边提起另一个话题。
「话说回来,还真是难得耶。」
「嗯?什么事情?」
「老板您难得认真起来。」
经她这么一说,真哉发出「啊啊」回应。想必她是在指刚才与桃香的长泳竞赛吧。
「我对任何事情都是全力以赴的喔。」
「呵呵,您又在说笑了。」
以手掩住嘴角的梅兰,语气轻柔但坚定地否定真哉的话。
「如果您真是如此的话,周遭的任何人——我想就连基尔曼先生也会完全跟不上您的脚步了。」
「是吗?」
「就我所知的范围内,的确如此。」
梅兰斩钉截铁地回覆。
认识梅兰也要两年了,比基尔曼短,但比路法长。
由于工作的关系,他与梅兰相处的时间并不比路法长,但透过她锐利的观察能力,两年的时间已经足够用来摸清楚真哉的个性。
「如果是以往的老板,想必会手下留情将胜利的宝座拱手让给对方吧。而且,还是以对方完全不会察觉到的绝佳方式放水,我有说错吗?」
「…………」
「而您竟然难得认真起来。看到桃香小姐不甘心的模样,真是让人忍不住嘴角上扬呢。」
「也许你说得没有错。」
从小岛出发的长泳比赛,真哉以些微的差距赢得胜利。
虽然在梅兰指出这一点之前,他本人也没有察觉到,不过,当时真哉的确是全力以赴在游泳。
「还有,让人有些讶异呢。」
梅兰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望向天际,眯起眼看著万里无云的天空。
「我第一次见到老板您玩得如此尽兴的模样。」
「我总是相当享受人生的耶。」
「您真爱说笑。」
接下来,梅兰抹去嘴边的笑意,缓缓摇头。
「我认识的老板,是个尽知天下事、能够将一切事物都得到手、尝遍人生的苦辣酸甜后,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至极的人。没错,如此的您——仿佛天神一般。」
「你说得太夸张了。」
「我说错了吗?」
「也不是。」
虽然说是天神显得过于夸大,但他非常清楚梅兰想表达什么,实际上,他也只能承认一切正如她所说。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
所以,他如此回应并同意她的话。
而指出这件事情的梅兰,语气会有点尖锐也是有理由的。
「至少,我初次见到老板您的时候,的确是如此。」
「已经两年了吧?」
「是的。」
缓缓点头的梅兰,侧脸的确比那个时候成熟许多。
「我当时真的觉得很惊讶。」
仍然残留有当时影子的少女,像是在回忆当时的情绪般轻轻地闭上双眼。
「想不到,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子的人。」
「这句话是在夸奖我吗?」
「呵呵,您说呢?」
暧昧不清地回答后,梅兰脸上浮现出一抹试探性的笑容——
「至少……」
梅兰仿佛回忆起过往般,对著遥远的天空眯起眼。
「起初的确让人无法产生好感呢——」
※ ※ ※
一直逃个不停。
手上的弹药所剩无几,通讯设备由于电波干扰的关系而成为一堆废铁,身上全是擦伤,甚至连原本应该在身边的伙伴也一个都不剩。
「吁……哈……吁哈……!」
呼吸相当紊乱。
马不停蹄地动著双腿、不断在没有道路的森林里穿过兽径、手里揣著沉重的突击步枪,最重要的是敌人在身后不远处步步逼近,梅兰的呼吸、心脏,以及焦虑感疯狂地混乱不已。
「呼……吁哈……吁哈……!」
她保持蹲低的姿势,犹如野兽般穿越森林。
当她以摇摇晃晃的步伐穿过森林之后,终于脱离森林的范围。同时,她立刻发现下方有一座小村庄。也许能够在那里补给弹药,或许有伙伴先到了也不一定。
「啊……!」
就在这个时候,她似乎不小心松懈了。
她的身体大大地失去平衡,从斜坡跌落下去。感受到树枝与沙砾刺激著身体肌肤的同时,她立刻将身体缩成一团将冲击降到最低。
「唔……」
待她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全身伤痕累累,令人忍不住哀号。
不过,没有造成骨折之类的严重伤势,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正当她忍耐著疼痛,打算起身的同时——
「哎呀?」
「!」
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与那个人对上视线。
她反射性地压低身体重心,并以突击步枪的枪口对准来者,同时解除手动保险。
当她的手指扣住扳机,切换到半自动模式时——
「你受伤了?没事吧?」
耳边却传来一道相当不合时宜的从容声音。
不过,那种事情一点都不重要。
伙伴以外的人全都是敌人。对现在的梅兰而言,这一点是她唯一的判断基准。
所以,她才能毫不踌躇地扣下扳机,然而……
「哼嗯。」
这一声传来的同时,她手上的突击步枪从中间一分为二——老实说她根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咦?这……?」
那里是战场,如果对方是敌人的话,梅兰在这个瞬间早就死了。
然而,那个人却不一样。只是一味地露出微笑,一边翻弄著掌心里的某个黑色物体,一边对她这么说:
「劝你死了这条心比较好喔?上方的人造卫星正瞄准你,如果做出任何可疑举动,你就会在一瞬间遭到击穿。」
此时此刻,梅兰才第一次看向对方。
年龄与自己不相上下——也就是说,还是个小孩子。身材线条很纤细、体型赢弱,穿著虽然随兴却相当乾净。看得出来对方是有著东方脸孔的少年,但他说的却是附近这一带难得听到的流利英文。
老实说,对方怎么看都像是个走错地方的人,但梅兰将视线锐利一扫,认定对方是自己的敌人。
「你是军方的走狗吗?」
「军方?哈哈,怎么可能。」
一脸愉快地笑著回答后,那位少年轻轻挥手,否定梅兰的假设。
「我可不想待在那种毫无生产力可言的组织。」
接下来,他以那双看似强韧的靴子底部啪哒啪哒地踩响地面后——
「这里可以采到数种品质良好的稀有金属,所以我才来这里看是否能取得通融,将金属做为卫星材料。」
对著梅兰说出这段令人摸不著头绪的话。
「不过,你现在似乎正在忙?」
「你这个人——」
梅兰并不打算听那位少年说的任何一句话。
相反地,她以手指夹住的两把小刀代替回答。
「还真是从容呀!」
正当她动作俐落地打算掷出小刀时——
「所以说,我刚才不是劝你死了这条心吗?」
突然,一股难以忍受的恶寒沿著她的脊椎窜上来,梅兰当场不支倒地。
「——————!」
「失去平衡感了吧?再继续下去的话,就会失去意识喔。劝你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就这样在地上挣扎了好一阵子后,那股恶寒突然消失,梅兰带著一脸的困惑撑起上半身。
而少年以仿佛闲话家常的语气,询问这样的梅兰。
「根据我的观察,你似乎是在躲避军方的追捕呢。你就是传说中的游击部队成员?」
「我是……受雇于他们的佣兵。别把我们混为一谈。」
游击部队——打著所谓反政府或是解放自由名号的反抗者。
梅兰曾经是受雇于该组织的佣兵集团成员之一。
这次明明应该会是一如往常般,袭击政府物资输送车的简单任务。因为他们说这次劫到的物资可以由成员瓜分,因此全员的士气都相当高涨。
然而,对方似乎早就得知这次的作战策略。
车里并没有物资,反而载著两小队的政府军队与机关枪。佣兵集团在瞬间就被打得溃不成军,最后甚至演变成遭到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两架战斗直升机歼灭的局面。
虽然是团员们太过大意,过度看轻这次掠劫物资的作战,甚至连一颗对空导弹都没有带,然而单方面的制裁行动,根本与大屠杀毫无两样。而从那一天起已经经过好几天。
在这样的情形下,她遇见的竟然是一名让人摸不著头绪的少年。
望著眼前的那名少年——
「唔——!」
梅兰的肚子冷不防地发出「咕噜噜」的可爱悲鸣。
「怎么?你肚子饿了啊?既然如此,你早一点告诉我就好了。」
「…………!」
感到丢脸的她,瞬间满脸通红。
这是因为放松下来的关系?还是过去数日一直未进食的关系?
无论如何,听到她肚子叫的少年,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将手探入包包里,拿出东西后丢了过来。
反射性地接住的那个,是塞在一个薄薄塑胶袋里、呈现奇妙三角形的物体。
「这个是……?」
「你不知道吗?这是饭团。算是我祖国的传统料理吧。」
由于佣兵集团里也有日本人,因此她知道Rice ball的存在。就连她的日语也是向那名团员学来的,所以有一定程度的水准。
但是,梅兰知道的是呈现咖啡色、更脏的东西。绝对不是用这种雪白剔透的白米所做成的。
「你今年几岁?」
「……为何突然问这个?」
当她正犹豫著该不该吃掉手上的Rice ball时,少年带著笑容接著说。
「我是在问你的年龄,我今年十二,不过马上就要十三岁了。你呢?」
「……跟你差不多。」
正确说起来是年长他一岁,不过对方也不想知道得如此详尽吧。
只见少年一脸满足地点头后,继续这么说。
「我刚才有听到游击部队的消息,你的佣兵伙伴应该也在其中。他们似乎已经解体了。听说军方以扫荡计划为名的清除党羽行动,要开始进行最后的收尾了。」
「唔……」
「就算你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
对方立刻看穿她的行动。
原本打算站起来的她重新坐回地上,这一次她是彻彻底底地虚脱了。
总有一天一定会面临如此局面——她一直抱持这种想法,也早已做好觉悟。然而,当集团消失的同时,梅兰也失去了容身之处。
「所以啰,我有一个小提议。」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胡言乱语什么啊?」
「我是在跟你谈一笔生意。」
接下来,那名少年突如其来地丢出如此提议。
「如何?你愿意受雇于我吗?」
「……真是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
「是啊。如果是玩笑话,的确会让人笑不出来。」
我当然不是在说笑,少年说完接著道:
「清除残存势力的行动开始后,已经经过五天的时间。在完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你竟然能一路撑到现在。」
「没错……就是这样子。我才不会这么轻易死掉!别想!」
一直压抑的情绪,仿佛水坝决堤般倾泻而出。
「如果死在这种地方的话……那么我不就无法得知,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吗!」
为什么她会对一个初次见面、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年,吶喊出自己的心声呢?
不,也许正因为是初识不久,所以才适合不顾一切地大吼大叫吧。
梅兰的双亲是在战乱中死亡的——似乎是如此。
这是从扶养她长大的父亲——佣兵团团长那里听来的。
团长会到处收养孤儿,扶养他们长大。他这么做是为了将来让小孩加入部队,因此关于她双亲的事情也许都是捏造的也不一定。
而那位团长也在这次的作战行动中,化为天上的繁星。
在团里面,只有强大、战绩才是一切。
她一直深信强大即是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