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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良公走衰运(2 / 2)


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行天抓住平台的支柱,爬上了栏杆。



「这里是三楼啊!」



「没事。」



行天的屁股翘在半空,从外侧绕过有刺铁丝的栅栏,站在楼梯上。「由良公,你也赶快过来,老师快跑不见了。」



由良迟疑了一下,但觉得如果行天把他当成胆小鬼,无疑是莫大的屈辱。他抓着支柱,站在栏杆上。由良觉得有点晕。行天伸手抓住了他的裤腰。



「我拉住你了,别怕。」



由良下定决心,绕过栅栏,沿着栏杆走了过去。行天的手掌很有力,用力拉一下,由良就已经平安站在楼梯上了。虽然裤子好像勾到了有刺铁丝,但他还来不及确认,行天就已经冲下逃生梯跑进小巷内,由良慌忙跟了上去。



沿着小柳转弯的方向追了上去,眼前是一片杂乱的景象。他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巷弄很窄,但两侧都是蔬果店、文具店和居酒屋之类的小店,充满了活力,没想到真幌大道后方的巷弄内竟然有这种地方。



「即使在泡沫经济时代,这一带的地皮也没被炒起来。」



行天不知道靠着野生动物的直觉还是胡乱猜测,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进的方向。「你知道泡沫经济吗?」



「大概知道。」



「我也只知道大概而已,因为和我完全没关系。」



行天说完笑了起来,然后突然停下脚步,由良的鼻子撞到了他的背。



「干嘛啦?」



「嘘,前方发现老师。」



他从丁字路口后方微微探出脑袋,看着行天手指的方向。面积不大的区域内竟然有三家便利超商,小柳站在其中一家超商门口。



果然是小柳老师。今天老师没有课吗?他穿着和平时一样的灰色西装外套,那应该不算西装,只能说是西装外套,而且也不是深灰,而是灰色。啊,但是他的领带和平时不一样,以前从来没看过他系这种偏橘色的红色领带。



虽然各种想法在短时间内掠过他的脑海,但他脱口问出内心的疑问。



「他在那种地方干什么?」



行天点了一支烟说:「干什么?等在电话中约好的女人啊。」



行天说对了,一个年轻女人从真幌大道快步走了过来。除了裙子有点短,无论服装和长相都没有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女人在超商前来回走了一次,才向小柳打招呼。小柳点了点头,两个人聊了两、三句,一起转身离开了。



「无论怎么看都未满十八岁。」



行天开心地开始跟踪。「半套仙人跳作战开始!」



「仙人跳是什么?」



「就是和女人套好招,在关键时刻冲进去向男人勒索。」



「那是犯罪行为!」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说什么啊?如果不恐吓老师,晚餐就没着落了。」



「是没错啦……」



刚才只有由良在KTV吃了炒面,他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所以不敢坚持。「你什么时候和那个女人套好招的?」



「我没和她套招,所以才说是半套啊。」



小柳和那个女人来到真幌大道,走向JR真幌车站。行天把烟蒂丢进设置在自动贩卖机旁的烟灰缸。星期六的真幌大道上挤满了购物人潮,由良和行天小心谨慎地跟踪,既担心不小心失去跟踪目标,又担心他们发现被跟踪。



想到正在刺探大人的秘密,由良越来越兴奋。小柳和女人没有多交谈,穿越JR真幌车站大楼,消失在后车站。



「由良公,」行天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看着由良,「学校已经上过两性教育的课了吗?」



「干嘛问这个?」行天突然提及的话题让由良觉得浑身的血好像都涌上了脸颊,「上过了啊。」



「那我问你,以下三种情况,哪一种会生小孩?第一,送子鸟托卵。第二,乱采高丽菜。第三,避孕失败。」



这个人说的话真是太难理解了。由良很想用力抓头发,他多少知道真幌车站后车站是一个诡异的地方。



「废话少说,赶快走吧。」



由良率先走了起来,走下车站的阶梯,立刻看到一排木造的老旧平房。每栋房子内都静悄悄的,看起来好像没人住在里面,但也不像是弃置的废弃屋,可以感受到某种残余的动静,似乎到了晚上就会理所当然地亮起灯光。



这些建筑物是怎么回事?由良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穿越后车站那条路,过了河,就是摩铁区。小柳和女人站在一栋乳白色外墙的摩铁前看着价目表。



「太阳还没下山就去摩铁逍遥。」行天嘀咕道,「他们看起来原本并不认识,进展真神速啊。」



由良第一次近距离打量外形花俏的摩铁,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了。有的像城堡,有的像欧式房子,有的外墙上还有一个大狮子脑袋,从嘴里喷出水,或是屋顶上有一个自由女神。每栋建筑物都有独特的设计,简直就像主题乐园。由良把手心的汗往屁股上擦了擦。



这时,他发现了一件重要的事。



「啊啊啊啊啊!」



由良大叫起来,行天立刻抱住了他的腰,把他拉进附近摩铁墙壁的内侧。入口的自动门缓缓打开,响起「欢迎光临」的语音。没有人走进去,过了一会儿,门再度以缓慢的速度关上了。



「万一被老师发现怎么办?」行天躲在墙壁后面小声地说:「严禁突然鬼吼鬼叫!」



「对不起。」由良坦诚地道歉,「但我的票夹好像掉了。」



屁股后方的口袋破了一个洞,可能被有刺铁线勾到了,但刚才完全没有发现。



「零钱和公车月票都在里面,这下子真的没办法回家了。」



「啊?」行天很没出息地垂下眉毛,「手机呢?你没带手机吗?」



「带了,但没电了。现在该怎么办?」



「你问我怎么办……」行天从墙壁后方探出脑袋,看着那栋乳白色的摩铁,「只能向老师借点钱来用了。」



但是,在他们慌乱的期间,小柳和刚才那个女人消失不见了,不知道是走进那家乳白色的摩铁还是去了别家,甚至可能已经离开这一带的摩铁区,根本不见任何人影。



「由良公,都怪你在关键时刻鬼吼鬼叫。」



行天在摩铁区绕了一圈,整个人都消沉起来,「我原本打算在老师走进摩铁时叫住他的。」



虽然还不到五点,但太阳已经快下山了。想到冬天快来了,由良感到有点寂寞。



「所以,」由良说:「现在只能去艾慕西饭店了。」



「我不要。」



「只要去艾慕西饭店,五点一定能遇见便利屋的大叔吧?我去向大叔借钱。」



「我绝对不去。」



行天坚持自己的主张。



颜色鲜艳的霓虹灯亮了起来。由良沮丧地站在那里,视野角落扫到了动静。刚才和小柳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偷偷从乳白色摩铁后门溜了出来,身后还有三个男人。



「行天,你看。」



由良指着人影说道,行天似乎知道发生什么状况,像起死回生的小马一样跳了起来。



「太好了!真的遇上了仙人跳!」



由良还来不及制止,行天就跑向那几个年轻男人。「把从老师那里拿到的钱分一点给我!」



三个男人露出紧张的神色。



「这家伙干什么啊。」



「喂,快跑!」



听到这句话,那个女人立刻逃向车站的方向。行天没有看那个女人一眼,向那三个男人交涉。



「只要够吃晚餐就好。」



那三个人保持安全距离,不发一语地瞪着行天。



「如果不行的话,那就给我十圆打电话。」



为什么这么没出息?由良叹着气,躲在角落静观事态的发展。这时,被打肿了脸、胡乱穿上西装外套的小柳垂头丧气地从摩铁正门走了出来,由良迟疑了几秒。



「小柳老师!」



由良上前叫住了他。摩铁后门传出男人杀气腾腾的叫喊:「揍他!」,以及行天慢条斯理的说话声:「啊?别这样,真的只要给我十圆就好。」虽然由良很担心,但还是觉得先搞定小柳更能够迅速解决问题。



小柳害怕地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由良急忙跑了过去。



「田村同学?」懦弱的小柳转动着眼镜后方那对眼珠子,「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现在没时间向他说明。



「老师,你遇到仙人跳了吗?我朋友正在那边和他们吵架。」



请你赶快用手机报警,顺便借我两百三十圆,让我搭公车回家。



由良很想这么说,但声音突然中断了,因为小柳用出乎意料的力气抓住了由良的胸口。



「你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由良因为惊讶和痛苦而说不出话。



「小小年纪就想恐吓吗?别把我当傻瓜!」



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



「行天!行天!」



由良拼命大叫着。脚步声从建筑物后方转了过来,有人用力把他的腰往后一拉,和刚才被拉进墙壁内侧的感觉相同,是行天。



下一刹那,行天的右直拳已经打在小柳的脸颊上,小柳趴倒在地。



「你没事吧?」



「嗯。」



由良努力用发抖的双脚站在地上,假装他对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行天若无其事地甩着右手手腕,左手仍然拎着书店的纸袋。



「刚才那三个人呢?」



「喔,摆平了。」



行天淡然地回答,穿着球鞋的脚尖轻踢着小柳的肚子。「老师,你不可以对学生动粗,赶快反省。」



小柳躺在地上点着头。



「你有没有反省?」



行天蹲在小柳身旁。「这样啊,那可不可以借点钱给我,证明你真的反省了,十圆就好。」



小柳想要说什么,但先把嘴里的血和牙齿碎片吐在地上。



「呜噢,小心别吐到我。」行天仍然蹲在地上,弯下了背,把脸凑到小柳耳边:「你说什么?」



「我怎么可能有钱?」小柳无力地说,「他们刚才把我的皮夹拿走了。」



「那倒是。」



行天站了起来,立刻冲向后门,由良也慌忙跟了上去。与其和小柳单独留在这里,还不如跟着行天一起行动比较好。



那三个年轻男人早就逃得不见踪影。



「唉。」



行天再度消沉起来,「我才刚摆平他们就听到你鬼吼鬼叫,我刚才不是禁止你突然鬼吼鬼叫吗?」



地上有很多黑色的污渍,应该是那三个人的鼻血。



什么说谎不太好啊。这家伙打架太猛了,猛得让人感到害怕。



「对不起。」



由良这次也乖乖地道了歉。



艾慕西饭店的「孔雀厅」内聚集了大约八十名男女,这场酒会形式的同学会正渐入佳境,老同学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聊天。



「由良公,快去吧。」



溜进会场的行天把由良推向人群。「多田应该在里面。」



「我一个人去?」



眼前都是陌生的大人,由良害怕地回头看着行天。这时行天已经走去角落,面对墙壁站在那里。照理说在酒会上面壁很引人注意.但行天就像是柱子的阴影般,巧妙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个大叔真的很奇怪。



由良无可奈何地在人群中走来走去,寻找多田的身影。



「喔,这是谁的小孩?」



「对喔,以我们的年纪,有这么大的小孩也很正常。」



有几个人对他说话,由良不置可否地对他们笑了笑,走了过去。



「由良公!」



多田立刻发现由良,朝他走来。「发生什么事了?」



「是多田的儿子?」



一个看起来很活泼的女人惊叫起来,由良立刻被多田的同学团团包围。



「不是、不是,」多田脸上的笑容有点苦涩,「那是以前工作时认识的孩子。」



「对喔,你开了一家便利屋。」



「刚才我还拿到传单。」



「下次我也来委托看看。」



多田一一回答了同学七嘴八舌的问话,拉着由良离开人群。



「行天一直纠缠你到现在吗?」



「嗯,是啊。」



「真不好意思,」多田似乎为自己无法制止行天的失控发自内心地感到抱歉,「对了,你吃点东西再走。」



多田俐落地在盘子里装了料理,由良一古脑儿统统塞进了肚子。



「你好像很累。」



多田说。



「因为发生很多事,」由良用大人的口吻回答,「公车票和钱也掉了。」



「我送你回公园山庄,刚才喝了酒,我不能开车,一起搭公车吧。」



由良没这个打算,所以摇了摇头。



「没关系,同学会还没结束,你借我两百三十圆就好。」



「别跟我客气。」



多田轻轻推了推由良的后背,带他走向「孔雀厅」的入口。「灾难的元凶在哪里?」



顺着由良手指的方向望去,他发现行天正对着墙壁喝啤酒,完全背对整个会场。



「行天中午也什么都没吃。」



「别管他,他平时就很少吃东西。」



「真的吗?」



由良难以相信不吃东西的人打架这么猛。



「对啊,便秘的时候例外。」



多田补充完这句后停下了脚步.不知道为什么,多田神色紧张地凝视着墙壁的方向。



一个男人正好走向站在墙边的行天。那个男人一脸温和,从背后探头张望正在面壁的行天,吞吞吐吐地问:



「你是……行天吧?」



由良和多田所站的位置离墙壁大约不到两公尺,即使会场内很嘈杂,也可以听到男人说话的声音。



「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一直挂在心上。请问……你的手指还好吗?」



由良猜想那个男人应该在说行天右手小拇指的事。行天不发一语,拿着杯子的右手沿着身体悄悄放了下来,站在由良身旁的多田仍然一脸紧张。



因为行天没有反应,那个男人皱着侧脸,好像快哭出来了。



「都是我不小心,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真的很对不起。」



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行天手足无措。他转身用求助的眼神看着会场,视线从多田的脸上移向由良。



为什么那个男人无法感受到行天的期望?由良好像被微弱的星光触动般跑向行天,从行天的右手接过杯子,轻轻握住了他的小拇指。或许因为啤酒太冰了,行天的小拇指有点冰冷。



「不必担心,」由良代替行天回答:「他今天还用右手打败了四个男人。」



男人一脸讶异地看着突然闯过来的由良。



「你是谁?」



「我是他外甥。」由良回答:「我舅舅虽然是个怪胎,也很少说话,但他在心里说『不必放在心上』,舅舅,对不对?」



行天看了看由良,又看了看男人,明确地点了点头。



「是吗?」男人松了一口气,笑了笑:「谢谢。」



由良拉着行天的小拇指,走出了「孔雀厅」。



「今天一整天说了那么多废话,为什么在重要的时候不说话?」



由良责备他。



「我的力气用完了,」行天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可能刚才唱歌太卖力了。」



「因为你不吃饭。」



多田追了上来,把手上的一片鸡蛋三明治塞进行天的嘴里,「由良公,你用这个先打电话回家。」



多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交给他。



「等一下就回去了,不用打没关系。」



即使稍微晚一点回家,父亲和母亲也不会在意,反正这是常有的事。



「不行。」



多田语气严厉地说,穿越了艾慕西饭店的大厅。「现在已经很晚了,小鬼还在街上乱晃,父母当然会担心,而且等一下还要去派出所。」



「派出所?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的公车月票和钱不是掉了吗?去派出所报遗失也许可以找回来,走吧。」



多田说道,由良和懒洋洋地咀嚼着鸡蛋三明治的行天一起跟在多田身后,小心翼翼地捧着行天终于还给他的书店袋子。



圆月悬挂在夜空中。



不知道票夹能不能找回来?月票的有效期限还有四个月,那个票夹也很好用,他一直都很喜欢。一旦真的遗失,妈妈又会生气地骂:「你这个孩子真是的!」



希望可以找到,但我这个人运气很差,今天一整天也遇到很多衰事,即使去派出所报遗失,可能也只是白跑一趟。



由良叹了口气,觉得反正失落也没用,于是重新打起精神。



因为今天去了用月票去不了的地方,也见识到平时没机会见识的事,然后又回到了这里。



大人的世界真复杂。



月亮在地面勾勒出三个人的影子,由良走在真幌大道上,看着行天、多田和自己被拉得又长又黑的影子,内心感到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