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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红发少年魔法师』(2 / 2)


真是的。牧牛妹早已习惯,只搔了搔脸颊,并不继续追问。



她喃喃说了句「算了,没关系啦」,眯起眼睛,放开他的袖子。



然后手放到腰间轻轻挥动。



「早餐我会准备好。晚安啰。」



「嗯。」哥布林杀手点点头。「晚安。」



哥布林杀手打开门,和少年一起走出去。



仓库位于牧场后头,虽然老旧,但修缮得很好。



「所以,结果他们到底是怎样?」



「什么怎样。」



看完哥布林杀手带他去的仓库内部情形后,红发少年不服气地开口了。



油灯沾满煤灰,橙色灯光照亮的室内杂乱得有些诡异。



四周的架子上塞满各种看都不曾看过的破铜烂铁,药水味混在尘埃中飘来。



少年隐约觉得,和学院导师们的房间很像。这让他非常不中意。



要说不满,哥布林杀手指给他当床的稻草堆,也很让他讨厌。



他发牢骚地问说这是要怎么睡,哥布林杀手就回答「铺上外套」。



少年嘀咕着「这样不是会沾满稻草吗」,但仍乖乖照做。



「既然不是老婆,那应该就不算你家人吧?」



「……也对。」



整个人往稻草堆上一躺,发现比想象中更柔软。



少年吃惊地「喔」了一声,哥布林杀手便在他正对面的门前大剌剌坐下。



「对方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什么啊。」



「从以前就认识的人。一家之主,以及他外甥女。客观来看,就是这么回事。」



哥布林杀手只说到这,便不再开口。



少年从稻草堆上瞪着他,但隔着铁盔,连他脸上有着什么样的表情都看不出来。



少年干脆改看天花板,接着翻身盯向货架,打量排列在架子上的各种物品。



这些琳琅满目的东西,到底是要怎么用,少年根本无从想象。



过了一会儿,少年又翻了个身,看着姿势和先前一模一样的他,呼了一口气。



「……你不睡吗?」



回答的声音非常小。



「我睁着一只眼睛也睡得着。」



「真是。要别人留下来过夜,却连你自己都怀疑我喔?」



「不。」



哥布林杀手的头盔微微晃动。少年注意到他是在摇头。



「是为了防范哥布林来袭。」



「啥?」



「毕竟我和他们分开睡。若无法立即行动就伤脑筋了。」



「……这是怎样啦?」



「你如果想杀哥布林,至少得做到这地步。」



然而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后,翻身过去仰躺。



他的视野中,有着从天花板垂下的油灯,被风吹得咿呀作响,但仍亮着灯火。



即使眯起眼睛,阖上眼睑,还是会看到微微的橙色光芒。虽然油灯明明没有那么强的光。



少年从正下方瞪着火焰,过了一会儿,噘起了嘴唇。



「……根本就用不着这样吧。」



「是吗。」



哥布林杀手回答。



「你这么认为,也无所谓。」



「……」



「睡吧。明天我送你去公会。」



说完这个穿着盔甲不脱的奇妙冒险者,就不再说话了。



──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少年狐疑地斜眼瞪着他那脏污的头盔,思索起来。



自己是受情势所迫,阴错阳差来到这里,但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他为什么会让一个素未谋面的新进冒险者,在自己的房间过夜?



还不惜说服那两个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老婆和岳父的人?



如果说自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贵族,有着大笔积蓄,又或者是女人,那还可以理解。



但让少年过夜,对他应该一点好处也没有吧。



又或者是传闻中会伺机围殴新人,把新人全身上下搜刮殆尽的那种土匪 ── ?



── 不,可是,他好歹是银等级耶。



公会的审核漏洞百出,或是和他勾结舞弊的可能性,实在很低。



听说在公会创立之前,甚至有冒险者会在路过的村子遭到杀害。



── 而且这家伙的头盔和铠甲又脏兮兮的,可怕得要死。



少年翻过身去,仿佛要逃开这顶黑暗中一直盯着他看的头盔。



── 看他那副德行,收留我只是出于好心?



「…………怎么可能。」



不可能。少年点点头,握紧了偷偷藏在衣服底下的短剑。



── 该死,我可不会白白被宰!



少年自负有本钱把自己定义为一个「不能掉以轻心的人物」。



他下定决心,无论对方有什么图谋,绝不会让别人趁他睡觉时偷袭而丧命。



因此,直到最后,他都并未发现自己轻而易举地睡着了。



「……唔、喔……?」



促成少年意识清醒的,是稻草在皮肤上造成的轻微刺痛感。



映入朦胧视野中的景象,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学院的宿舍。



── 首先,那里的床就不是稻草啊。



少年伸手去翻找枕边,不,应该说是头部附近的稻草,找到眼镜,戴上。



塞满了破铜烂铁的仓库里,尘埃在微微射进的阳光照耀下飞舞。



「……啊、啊啊。」



对喔。



自己是被那个叫做哥布林杀手的人,带来这里睡觉的。



那个坐在门口不动的奇怪冒险者,已经不见踪影。



从射进的阳光高度来看,应该才刚过天亮不久。



「……啧,莫名其妙。而且这不是搞得我满身稻草了吗?」



少年啐了一声,站起来,拿起铺来当床的外套。



他看看四周,虽然也有些迟疑,但还是不顾一切,奋力拍去了外套上的稻草。



一穿上外套,又有种些微的刺痛感,他皱起眉头走出了仓库。



「……呜、哇。果然好冷啊。」



虽说已经是初春,早晨仍然留有冬天的气息。



少年拉高外套的衣领,全身抖了一下。



牧场飘着一层就像洒着牛奶似的淡淡白色晨霭,令人仿如身在雾中。



由于来时夜已经深了,让少年根本不清楚牧场的地形,不过仍大概找出了要去的方向,迈步前进。



结果他所料不错,在不怎么远的地方,就有一口小小的、加了顶盖的井。



井的上方架有横梁,绳子从横梁上绕过,两头绑有桶子与做为重物的石头。



是简单的吊桶构造。



少年把桶子扔进井里,拉着石头往上抬,让水桶深深沉入水中。



接着慢慢放松拉绳子的手,先前拉起的石头便往下垂,带起了桶子。



少年摘下眼镜,噗通一声,一头泡进冰冷的井水中。



「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唔!……噗啊!?」



他把几乎令人窒息的冰冷享受个够,抬起头来,用力甩去水滴。



接着漱过口,把水吐向脚边的牧草,粗鲁地抓起外套衣摆擦了擦脸。



以早晨整理服装仪容而言,虽然粗鲁,但俐落的确是好事。



「……嗯?」



结果他再度从白色烟雾的另一头,听见哒、哒几声干涩的声响。



和下厨的声响不一样。和木工、务农的声响,又或者是劈柴的声响,也都不一样。



既然立志走魔法师这条路,要是好奇心不强,当然走不下去。



少年想过去看看,这时却发现自己两手空空。



「啊,糟糕!」



他急急忙忙回到仓库,抓起立在稻草床铺旁的杖,然后折回。



干涩的声响还是一样响着,可以确定不会离太远。



没过多久,他在雾气的另一头,找到了会动的影子。



朝阳慢慢透过云雾,不必动用法术,就揭露了影子的真面目。



「……喔。」



是哥布林杀手。



他还是一样身穿脏污的皮甲,戴着廉价的铁盔,深深压低姿势。



他对峙的对象,是围绕牧场的木头栅栏上,一个硬是有点低的位置上所划的圆圈标靶。



插在靶上的小刀,应该就是哥布林杀手所掷出的。



少年猜出了先前那些声响的原因,所花的时间还不如在学院被老师出难题时来得久。



「……你在做什么?」



「练习。」



哥布林杀手大剌剌地走向靶子,随手拔起插在上头的武器。



就少年看来,这些都只是普通的小刀,完全不是投掷用的武器。



不,还不只是小刀。



仔细一看,插在靶子上的有剑、短枪、手斧,还有……那是柴刀?



这样看来,说不定草地上的那些石头,也是哥布林杀手掷出的?



投掷。



少年在脑中反刍这个字眼。



── 所谓冒险者,所谓战士,不是应该拿着武器挥动吗?



「武器这种东西扔出去,不就没办法战斗了吗?像个白痴一样。」



「去抢就好。」



哥布林杀手用手指摸了摸拔出的小刀刀刃,仔细检查。



「从那些哥布林手上。」



少年对这个答案哼了一声。



「……一开始就拿好武器不是比较好吗?」



「是吗。」



「再说哥布林这种货色,要是一发法术搞不定还像话吗。」



「是吗。」



「而且……你今天不是休假?你不就对那个女人说过?」



「之前,我曾经休长假,结果动作变迟钝。」



哥布林杀手说着,随手把武器扔到脚边。



然后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慢慢转身背对靶子。



「下次未必还杀得了对手。」



说着哥布林杀手转过身去。



同时从散落在脚边的武器中抓起一件,更不加瞄准地掷出。



干涩的声响响起的同时,在空中转了一圈的短剑,插进了靶子的正中央。



「哼。」



他就这么捡起武器,接连掷出。



他默默地、默默地,掷出又捡回,掷出又捡回。一心一意地反复练习。



── 一点意思都没有。



少年在草地上蹲下,大大打了个呵欠。



「丢不会动的靶,根本没什么用吧?」



「不晓得。」



「而且这靶的位置有点低吧。」



「是哥布林咽喉的高度。」



少年不再说话,就听见远方传来温暖的喊声:「吃早饭啰~!」



回头一看,看见晨雾已经散去的牧场另一头,牧牛妹从窗户探出上半身,朝他们挥手。



哥布林杀手停下手,觉得有些耀眼似的看向她,点了点头。



「知道了。」铁盔随后转过来朝向少年。「走啰。」



── 哼,想也知道反正不会有什么像样的饭菜。



少年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跟向哥布林杀手。



── 要是难吃,看我踹翻餐桌。



早餐是炖浓汤。



少年续了三碗。



「呜、呜咕咕咕……」



「你吃多了。」



从郊外的牧场跨过镇上的门,前往公会的路途中,少年的脚步始终拖泥带水。



他拄着杖拼命踏出脚步的模样,甚至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壮烈的冒险。



踏破远得无边无际的旷野,好不容易来到城堡前的冒险者,想必也不过如此。



待少年穿过弹簧门,冲进等候室的喧嚣后,立刻整个人瘫软似的坐到椅子上。



今天来到公会的冒险者,一样很多。



新来注册的人固然多,来找日常工作的人当然也很多。



「呜恶恶恶恶……」



「在遗迹里好不容易找到升降机,结果办庆功宴喝到宿醉,根本是白痴吧?」



「我是想说养精蓄锐一下……」



「你是白痴吧?」



因此宿醉的冒险者也并不稀奇,零星有几个人瘫在长椅上。



少年似乎也被当成这类人物,并未太受瞩目。



「那我走了。」



哥布林杀手低头看着占据了一张长椅、呜呜叫个不停的少年,说了这句话。



「一开始要去下水道……驱除巨大生物……怎么说,驱除一些巨大老鼠之类的。」



「我啊……要做的是……剿灭哥布林、啊……!」



「是吗。」



哥布林杀手只说了这句话,就背对少年,走向平常固定坐的位子。



也就是公会等候室最里头角落的那张长椅。



五年……不,六年前,他才刚当上冒险者的时候,那张椅子只有他一个人。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



开始有群同伴聚在那里,还有有事找他的人和只是来打招呼的人,会出现在那里。



今天也是一样。



蜥蜴僧侣站着摇动尾巴。长椅上则有被妖精弓手与矿人道士,以及被他们夹在中间的女神官。



然而 ── ……



「哥布林杀手先生……」



气氛似乎和平常不一样。



被伙伴们围在中间的女神官,双手用力在膝上握紧,发出无力的嗓音。



「怎么了。」



「听说本来是有机会晋级啦。」



听到妖精弓手代她回答,哥布林杀手「啊啊」地点点头。



「差不多了吗。」



冒险者被划分为从白瓷到白金的十个等级。



姑且不论超人般的白金,其他等级的区分基准,即为所谓的「经验值」。



也就是酬劳金额、对邻近地区的贡献,以及人格。



女神官打倒地下遗迹的某个叫什么来着的怪物,晋级为黑曜等级 ── 是在一年前。



之后还在水之都讨伐了某种巨大眼球怪物,以及攻进市镇的小鬼军团头目。



接着在北方历经与小鬼圣骑士的战斗,金额与贡献度都赚得很足。



人格更是不用提。



原来如此。会获得晋级机会,的确不无道理。



既然这样,她会这么沮丧就是因为……



「结果没成吗。」



「似乎是没成。」



亏她还带着推荐函呢。听到妖精弓手这句话,女神官弱弱地回答:「是。」



那沮丧的模样,就像只被抛弃而且淋湿的小狗,声音也宛如啜泣般细微。



「听说是、因为,我的贡献度不太够……的样子。」



「这也难免。毕竟我等一行全是银等级呐。」



蜥蜴僧侣帮吞吞吐吐的她补充完,矿人道士便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捻着胡须:



「所以是在怀疑你抱咱们大腿了?倒也有人这样看事情。」



哪怕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冒险者,对此也无能为力。



「唔。」



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



她 ── 女神官起初所属的团队,早已不存在。



本来应该和她一起从白瓷等级成长的成员,如今一个也没留下。



朝柜台一瞥,只见柜台小姐正忙得像只陀螺鼠般,跑来跑去地应对冒险者。



从她注意到视线而合掌表示「对不起」的情形看来,想必是情非得已。



毕竟冒险者公会并非她一个人在经营。



有上司,有文件,有审核,有事务手续,社会就是如此运作。



个人的努力虽然不可或缺,但世事永远不会简单到只凭这样就能推动。



「那、那个,请大家别放在心上。」



女神官似乎顾虑到陷入思索的哥布林杀手与其他伙伴,坚强地说了。



「而且我想,只要继续努力,一定就能得到肯定……」



「也对。说穿了就是只要让他们知道你本事足,有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吧?」



「呣……」



对于矿人道士的提议,蜥蜴僧侣本来站在墙边,深谋远虑地双手环胸,这时尾巴一甩:



「在我们的部族,倒是认为不分大小,能把战技传授给后进便是强者。」



「就是这个!」



妖精弓手试着弹响手指,但只有「嚓」的轻轻一声。



她噘起嘴唇,又多试了一次 ── 声音还是不够响亮,矿人道士窃笑出声。



「……怎样啦?」



「没啊,只是在想你到底指哪个。」



妖精弓手恨不得瞪穿他,但矿人道士完全不当一回事。



见他笑着捻须装蒜,妖精弓手打定主意地想着「之后再给你好看」。



「……也就是说啊,如果问题在于等级,那么组个只有白瓷等级和黑曜等级的团队去冒险不就好了吗?」



「有道理喔。这里好歹是以公会为名,只要让他们看看所谓学徒的形式就行了。」



「呃……」



女神官抬起头,不解地以目光扫过众人一圈,眼睛微微颤动。



他用舌头轻舔干涩的嘴唇,轻轻将食指按上去,一字一句、仔细确认着说:



「意思就是,要和各位以外的人去冒险……吗?」



「嗯。」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说了。



「不是坏事。」



「那么,就这么说定啰。」



妖精弓手意气风发地摇动长耳朵。



她是长命种,不会为了小事情烦恼。



「就随便找几个……说随便有点不好,总之就是找些白瓷等级的孩子……」



就在这支团队的成员正准备采取行动的时候。



「呵。就算是后卫,这种畏畏缩缩怕东怕西的家伙最好有办法晋级。」



一道带刺的声音传来。



妖精弓手不悦地唔了一声,竖起长耳朵搜敌。说话的人正慢条斯理地从长椅上起身。



是个红发少年 ── 正是身穿长袍,手持法杖,戴着眼镜的那名少年法师。



女神官啊的惊呼一声,随即瞪大眼睛:



「我、我才没有畏畏缩缩。」



「没有吗?我倒是听说当神官的,每~次都是这样啊?」



嘿嘿。他得意地嗤之以鼻,朝女神官半翻白眼。



当事人多半认为自己这种扬起嘴角嘲笑的模样,算得上某种形式的耍帅。



但他并未发现,实际上给人的印象却是滑稽又丑陋居多。



「每次遇到困难,你们不就只会发着抖,神啊神地哀哀叫吗?」



「你……!」



少年的狂言实在太过分,让女神官说不出话来,只见她白嫩的脸颊转眼间涨红。



女神官难得、却也理所当然地激动起来。



「才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也,做了很多……」



── 做了很多,什么事情呢?



有足以带着自信、抬头挺胸讲出来的事迹吗?



接受指挥,祈祷天神让众人平安,给予庇佑,引发神迹。



求神。而自己又做得了什么?做到了什么?



女神官不由得说到一半就住口,红着脸低下头,握紧的拳头发抖。



少年一副辩赢的模样,得意地挺起胸膛。



「既然要妄加褒贬,那么自己被说三道四,可也怨不得人啊。」



蜥蜴僧侣就像要一口咬上来似的把头探过来,让少年退开了两步。



「毕竟嘲笑一名神官,就等于是嘲笑上百万的神官。」



蜥蜴僧侣长长的脖子转动,少年也跟着看向四周,果不其然。



从新手到老手,冒险者们的视线都聚集在少年,以及涨红了脸的女神官身上。



「论这世道,若少了天神庇佑,就连活下去也不太容易。」



听他这么一说,少年会「呜」的一声无言以对,也是在所难免。



他是在众人环视之下喊出那样的话,完全没考虑后果。



「等等,你呀!有胆子就看着我的眼睛,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试试!」



「喂,笨蛋,别说了。我们要去杀老鼠了啦,老鼠。这样可以练功。」



「放开!放开我啦!我要给那家伙好看!放~开~我~!」



见习圣女胡乱挥动圣杖,被新手战士强行拖走。



他们算是显著的例子,而其余众人,或多或少也都有着类似的反应。



当然了,相信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出于来自男女差异的偏袒,或是因为熟识而相挺。



然而,其中有大半都对少年投以责怪的眼神,并不只是因为这些私情。



有些冒险者看不起不上前线的神官,笑他们只是负责治疗的人。



相对的,也有不少冒险者曾经受过神官们搭救。



插图06



无论任何人,都不喜欢受伤、疼痛、中毒、受诅咒,却被置之不理。



团队若有神官,自然不在话下;即使没有,只要肯捐献,神殿总是来者不拒,一律施以救治。



况且明白这些人曾经为自己祈祷、咏唱、念诵,又如何能够看轻他们呢?



「我、我也……」



然而,如果就这么退缩,就没办法把冒险者这行做下去。



「我也是冒险者!」



姑且不论见识的狭隘,看到少年不对周遭认输而喊回去的态度,倒也有人瞪大眼睛「哦?」了一声。



说得极端点,冒险者是一种自己对自己负责的职业。



正因如此,哪怕看轻神官,只要具有能独自承担的气概,那就无所谓。



「哥布林这种货色根本不算什么!结果你是怎样?哥布林杀手?」



他挺出杖 ── 指向哥布林杀手。



这是一种魔法师用来表达自己愤怒的动作,意思是「小心我对你施法」。



「叫我不要抄笔记,不告诉我驱除哥布林的秘诀,乖乖去杀老鼠?开什么玩笑!」



相信少年的情绪应该累积已久,只见他一鼓作气吼个不停。



「我就是要宰了哥布林!」



他喊声凄厉,但哥布林杀手听了,只微微一歪头。



妖精弓手在一旁让一双长耳朵频频颤动,双手抱胸,看向他的铁盔。



「怎么,欧尔克博格……这你弟吗?」



「不是。」



哥布林杀手说得斩钉截铁。



「我只有姐姐。」



「是喔。」



妖精弓手叹了口气,以非常有森人风格的优雅动作,耸了耸肩膀。



「总觉得每次都听到跟那个小男生讲的话很类似的台词,害我都变得不会吃惊了。」



「是吗。」



「所以,他是谁?」



「新人。」哥布林杀手说了。「似乎是魔法师。」



哥布林杀手的视线,不是朝向拿着杖指向他的少年,而是女神官。



她低着头,肩膀僵硬,什么话都不说。



十五岁 ── 不,已经十六岁了吧。虽说她在一年前就当上了冒险者,年幼这点并不会变。



她的这一年,被一句「什么都没做」否定,该对她说什么 ──「这不就定下来了吗!」



此时一道坚毅而爽朗的声音插了进来。



第三者的介入,让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身为守序善良的骑士可不会置之不理啊!」



美丽的女骑士得意地哼哼几声。



她那闪闪发光的笑容,在在述说着她是「觉得好像很有趣所以参一脚」。



背后则可以看见重战士不想领教似的举起一只手,表示「我拦不住她」。



「怎样啦……你又是哪位?这不关你的事吧?」



「呵呵呵,虽然我迟早会听见天神启示而成为圣骑士,但现在没听说过也怪不得你们。」



对以狐疑眼光瞪着她的少年,女骑士完全不放在心上,威风凛凛地挺起含蓄的胸部。



「也罢,少年,你先听我说。我有个好主意!」



女骑士灵活地弹动修长但略显粗犷的手指,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也不理会妖精弓手不高兴地竖起长耳朵,朝少年一指:



「既然你说得这么笃定,就去剿灭哥布林给大家看看。」



「正、正合我意!」



「好,话可是你说的。」女骑士的眼睛发出危险的光芒。「只是!」



她的食指就像长剑一般犀利地挥过。



「头目就由那边的神官小妹担任!」



「咦咦!?」



被这剑尖般的手指一指,女神官震惊地回过神来,发出尖叫。



她慌张地瞪大眼睛,看看眼前的手指,又看看另一边的少年。



「我、我来指挥吗?指挥这孩子?这……」



「不要叫我孩子!而且话都说完才追加条件,也太卑鄙了吧!」



「少年,你太天真了。骑士就是要堂堂正正地玩弄计谋。要诅咒就诅咒你自己不成熟,才会轻易上当!」



「……那、那个,不好意思,我可还没答应耶。」



「废话少说!」



听女神官发出「呃」一声可爱的抗议,重战士默默仰望公会的天花板。



没有天谴。看来至高神似乎认同那个女骑士是守序善良的人。天啊。



哥布林杀手远远地看着这热闹又吵杂的一区,「唔」了一声。



「你怎么看?」



「思虑的肤浅,应是出自经验的不足。」



蜥蜴僧侣重重点头,眼珠子转了一圈。



「虽不清楚会用的法术有几种,能唱几次,但他的骨气不错。」



「法术实在不知道。」哥布林杀手想了想之后回答。「多半就是一、两种。」



「术师兄怎么看?」



「不管好处或坏处,都是原石。」



矿人道士愉快地捻着胡须,毫不迟疑地说了。



喧嚣的正中心,眼睛瞪成三角形大闹的少年,作梦也没想到自己正被人如此评估。



「很粗糙,才刚挖掘出来,连土都没拍掉。得琢磨琢磨才知道。」



「之后就看怎么锻打是吧。」



「我有同感。」



「那么就说定了吧。」



咚的一声,一只粗犷的手掌拍在哥布林杀手肩上。



回头望去,映入眼中的是一名巨汉 ── 重战士。



「你会夸奖其他冒险者,可真难得啊,哥布林杀手。」



「虽然没打算夸奖……」



不知道他这句话是讽刺,还是单纯陈述事实。



因为不知道,哥布林杀手歪了歪头盔。



「是吗?」



「是啊。」



「是吗……我倒觉得你会来关照我们的人,也很稀奇。」



「关照的不是我,是她。」



他下巴所指的方向,可以看见女骑士正在应付女神官和少年。



不,换个角度来看,说不定只是跟他们一起胡闹罢了。



但至少哥布林杀手,就没办法对她说些什么。



女神官当初为何,基于什么理由和他组队。



她最初的团队,走上了什么样的末路。



明明这些都只有他知道。



但出言劝诫少年的是蜥蜴僧侣,而转换话题的是女骑士。



这些都是他做不到的。



「……抱歉。帮了大忙。」



「没什么好在意的。」



重战士格外粗鲁地说完,撇开视线,搔了搔脸颊。



「我欠你的人情更大,就一点一点还。」



听他这么说,哥布林杀手思索了一番。他没印象。



但这对重战士而言似乎很重要。



「……是这样吗?」



「是啊。」



「是吗。」



哥布林杀手小声说完,头盔不动,只有一双眼睛朝向重战士。



「我也一直觉得欠你人情。」



「那,你就一点一点还吧。」



「是吗。」



「……所以?你在想什么?」



「想怎么杀哥布林。」



重战士露出与皱眉只有一线之隔的笑容,说声:「我想也是。」



只要是认识他的冒险者听到这句话,十之八九都会笑说我就知道。



哥布林杀手。



这个开口闭口就是哥布林的「怪家伙」,已经成了熟悉的风景之一。



「只是。」



这样的他,小小说了一声,目光在公会内扫过一圈。



女骑士和少年大声嚷嚷,妖精弓手放弃弹响手指,转而逗弄他们。



蜥蜴僧侣与矿人道士看着她们,一边盘算一边发笑。



其他认识或不认识的冒险者,隔得远远地看着,不时起哄。



公会柜台里则可以看到监察官放声大笑,柜台小姐也微微露出笑容。



长枪手完成了委托,「呀喝~」一声冲了进来,被魔女念了两句……



而在圈子正中央,则是不知所措但仍留在原地的女神官。



被妖精弓手贴住的她说了句:「我也会喔?」轻而易举地弹响了手指。



她慌张、不知所措,为难,但仍显得开心而幸福。



是一如往常的风景。尽管人们来来去去,相信这样的风景还是会永不改变地持续下去。



哥布林杀手又说了一次「只是」。



「……如果能顺利,当然再好不过。」



「你说得对。」



重战士低声一笑,用力拍了拍哥布林杀手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