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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给她的邀请函(Handout)』(1 / 2)



「好像是要结婚了。」



妖精弓手(Elf)大幅度摇动长耳朵,说得事不关己。



午后阳光从窗户射进,孕育出一股要将人慢慢煮熟似的热气。



夏天。



天气好得让任何人都不想出外冒险。



若不是要挣口饭吃,又有谁会偏偏挑这种大热天出外呢?



然而待在酒馆里却也相当不轻松。



姑且装出一副冒险者模样而全副武装的人,至少数十名。



这令人反胃的人潮和残酷的阳光,到底何者算好受,是个令人烦恼的问题。



慵懒的热气会把点来的饮料弄温,但为了省钱,又只能小口小口地喝。



就在这每个人都懒洋洋、一点都不想动的当下──



「好喔~失礼失礼,我来送邮件了!」



一名额头冒汗的冒险者,胁下夹著行李冲进了公会。



没什么稀奇的。协助快递邮件,是冒险者常见的差事。



在柜台请柜台小姐签名的冒险者,急急忙忙跑进等候室。



每个人拿到的信件各不相同。



「呃!要扣押……真的假的,饶了我吧……」



「还不是因为你不惜借钱也要买装备?傻瓜。」



「呵呵。我妹似乎生了孩子,等下次冒险结束可得去见上一面啊。」



「呜哇、别说了,每次都是从讲过这种台词的人开始死起你知道吗!?」



「……喔,都城方面的指名委托吗。也好,看起来还不赖。」



「那就是,要冒险(约会)……啰?好像,很久,没出远门了。」



催缴借款、来自故乡的音讯、紧急委托等等。



五花八门的通知漫天交错下,众人会漏听妖精弓手这句话,多半是因为热昏头了吧。



妖精弓手收到的,是名副其实的叶书。(注1:「明信片」日文汉字写作「叶书」。)



她把用流利笔触写在草叶上的森人语又看了一遍,点头嗯了一声。



「好像要结婚了。」



妖精弓手大幅度摇动长耳朵,说得事不关己。



「────」



众人面面相觑,经过一瞬间的沉默,才理解听进耳里的话到底意味著什么。



缓缓投下的炸弹,让冒险者公会的酒馆一下子吵闹起来。



「噗!」矿人道士(Dwarf)呛到而喷出酒来,「喔?」蜥蜴僧侣(Lizardman)兴味盎然地伸出舌头。



「什么?」柜台小姐反问,「喔喔」她身旁的监督官眼神发亮。



「你说啥!?」女骑士站起,「喂……」重战士以死心的表情拉扯她的袖子。



见习圣女撇开脸、不看新手战士,但显然正仔细听著。



「哇、哇!」女神官手按住嘴,脸颊泛红,眼神发亮。就在这样的气氛下──



「是吗。」哥布林杀手一如往常,淡淡说出这句话。



「跟谁。」



「我表哥。」



妖精弓手也答得若无其事,笑著摇摇手。



「真的吓人一跳呢。我根本没想到会这样,毕竟他的个性那么顽固。」



「唔。」哥布林杀手点点头。「那么──……」



「恭喜你!」



女神官似乎感动不已,整张脸显露出花朵绽放般的灿笑,从桌上探出上半身。



她双手合十、喜孜孜的神情里,透出了由衷的祝福。



「那个,森人们也会办结婚典礼吗?如果不介意──」



「当然会啰!好歹是族长的氏族,会办得很盛大。你一定要来!」



「真是……」



矿人道士侧脸看著两名少女手牵手热闹嬉笑。



这时他总算擦去喷出来的酒,拧了拧胡须,又重新添满一杯喝了起来。



「那丫头竟然会是族长的女儿,老让我觉得森人早晚要灭种啦。」



「哈哈哈哈哈──」



蜥蜴僧侣听了,愉悦地用尾巴拍打地板。



「没什么,长者看年轻一辈难免这么想。」



「记得我年纪比她小才对。」



就不知道两千岁结婚,在森人之中算早还是晚。



矿人道士沉吟著无法判断,蜥蜴僧侣则依依不舍地咬著乳酪。



「不过这样一来,我等也就不得不和猎兵小姐道别了。还真是落寞吶。」



「?为什么我要跟你们道别?」



「呣。但,至少应该会变得忙碌许多?」



「就算要生产还是养小孩,大概都还得再等个两、三百年吧。」



结婚才一、二十年就生孩子,也太不检点了──妖精弓手噘起嘴唇这么说。



所听见的时间规模超乎自己想像,令蜥蜴僧侣感触颇深地开口:



「哎呀,森人所刻画的时光实在壮阔。」



「因为我们近乎不死(Immortal)嘛。蜥蜴人(Lizardman)不一样吗?」



「虽然仅限王子须一卵相传,但规范就是要增产、求生、杀敌、死去。」



「循环(Circle)很重要呢。」



妖精弓手竖起细长的食指,在空中划圈。



在这方面,相信以自然为尊的森人与蜥蜴人之间,有其共通之处。



纵使存在好不好战、不死(Immortal)或定命(Mortal)的差别,生死同样持续更迭。



「这样啊……」



女神官不得要领,忍不住喃喃自语。



魂魄会回归镇守天上的诸神座下,得到各种形式的安息。



即便有时会再度被放到盘上,与自然的循环仍似是而非。



「可是,」女神官微微歪头,道出疑问。



「做丈夫的,会愿意让妻子婚后也继续外出、从事危险的活动吗?」



「唉唷,我表哥哪可能答应?」



妖精弓手笑著连连摇手。



「毕竟他痴情到连旁人都一目了然嘛。为人明明正经八百又顽固得很……不,就是太过死脑筋才这样吧。」



「呃……?」



对话总是有些地方搭不上。女神官以食指按住嘴唇,发出「唔嗯~」的沉吟声。



──该说是不对劲,还是有什么误会,总觉得──就是有哪里歪掉了的感觉……?



「所以。」



哥布林杀手接起先前被打断的对话,妖精弓手眨了眨眼。



「是谁要结婚。」



「咦?我姊──」



「早说啊你这铁砧女!」



「呀!?」



妖精弓手正瞪大双眼,下一秒就长耳倒竖地跳了起来。



她眼眶含泪按住臀部,瞪著刚才狠狠在她屁股上拍了一记的矿人道士。



「欸,你做什么啦!?」



「既然是铁砧,被敲个一下就不会忍忍吗!」



「好过分!」



上森人少女把威严云云都拋诸脑后,眼睛上扬成倒三角形。



「所以我才讨厌矿人!你这个……啤酒桶。」



「我之前就说过了,这叫体格好!」



吵吵闹闹。对他们两人转眼间又开始的这种一如往常的对话,女神官也已经司空见惯。



她双手捧起杯子,小口小口喝著已经变得一点都不冰凉的柠檬水。



「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就得去叨扰……可得准备个伴手礼才行呢。」



「是吗。」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



他双手抱胸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低声沉吟、非常为难似的说道:



「我……」



「不可以。」



女神官以笑容果断拋出这句话。



她笔直指向把话吞回去的哥布林杀手:



「难得受邀参加人家的喜事,不可以不去。」



「你说的──」哥布林杀手讲到一半先顿了顿,「或许没错。」



「我们就去拜托柜台小姐,请她把剿灭哥布林的委托转给其他人吧。」



「唔。」



简直有如圣壁(Protection)。



那盈盈笑容,正彷佛并非出于她本意却最为拿手的神迹,封堵住了所有攻击。



见哥布林杀手咕哝一声不再开口,蜥蜴僧侣转了转眼珠子。



──想必是拜柜台小姐和牧场姑娘两位的薰陶所赐啊。



「呵呵呵。那么贫僧和术师兄,就负责去张罗伴手礼吧。」



蜥蜴僧侣以庄严的手势卖了个关子,一边以奇妙的动作合掌。



「不过神官小姐,还真是变得强韧许多呢。」



「那当然!」



女神官得意地用力挺起她平坦的胸部。



「我可是承蒙哥布林杀手先生磨练过的!」



§



话说回来。



身为公会职员,无论何时都要保持平静──这是耳熟能详的说法。



毕竟每当冒险者整装出发,首先就要靠他/她们传达情报。



而当委托人陷入困境,最先找上的也是他/她们。



若是乱了方寸或慵懒无心,根本连谈都不用谈。



制服没有一丝皱摺,衬衫烫得浆挺,再化上淡得不著痕迹的妆。



遑论头发睡翘或打呵欠等丑态。既然身为公务员,就应该各自负起代表国家的责任。



「……话虽如此,会热就是会热嘛。」



柜台小姐啊哈哈哈笑了几声,倒了红茶给哥布林杀手等人。



隔成数区的柜台上,排出的玻璃杯有一、二、三、四个。



哥布林杀手被妖精弓手与女神官左右包夹著,拉了过来。



最后柜台小姐在自己面前也放了一只玻璃杯,拄著脸颊,深深呼出一口气。



「不过,要办婚礼呀。好好喔……」



「真的。」



妖精弓手也一脸深明此理似的表情,正经八百地点头。



「姊姊总算来得及嫁出去,真是太好了。」



「方不方便请问令姊几岁?」



「呃呃……」妖精弓手掐指数著,摇了摇头。「八千多一点吧。」



柜台小姐猜到这多出来的「一点」八成是三位数,发出苦笑。



「听著各位森人的情形,真的会觉得在意年纪实在很傻呢。」



接著叹了口气。受不了,讲这种自掘坟墓的话也不是办法。



女神官含糊地吐出「不过」、「那个」之类的发语词,但她也才刚满十六岁。



虽说是神职人员,该如何与比自己年长的人交谈,对她而言仍是个难题。



至少就她来看,实在不觉得柜台小姐的模样有需要在意年纪。



「……况且你很漂亮。应该不用那么在意吧……?」



「呵呵。谢谢您。」



到头来只说出这句不痛不痒的赞美,柜台小姐听完回以微笑。



妖精弓手逍遥地挥了挥手,喝了一口玻璃杯里的红茶。



「没错没错。拿龙或大象来跟老鼠比岁数,也没有意义吧?就是这么回事。」



「大象。」



哥布林杀手忽然抬起头,头盔往旁一歪。



「是?」



「……你不知道?」



妖精弓手得意地摇动长耳朵,哼哼两声。



她摊开双手,在空中比划出某种神秘生物的轮廓。



「是一种脚像柱、尾像绳、耳像扇、躯干像墙、齿像枪、背像王座,鼻像树藤的巨兽。」



「……巨兽。」



「啊,颜色是灰色。」



「完全搞不懂。」



哥布林杀手沉吟起来,大口喝起红茶。



柜台小姐露出无比开心的表情望著他,呵呵笑了几声。



「有机会的话,我再拿怪物手册里的『Elephant』给您看。那么……」



柜台小姐的视线就像水一般流动,翻了翻手上的文件进行确认。



「各位的意思……是希望将剿灭哥布林的委托分出去?」



「是的。因为我们想带哥布林杀手先生去。」



女神官若无其事,宛如花开的灿烂笑容也毫不动摇。



「我没说不想去。」



哥布林杀手把喝完的杯子,喀啦一声放到桌上。



「只是没打算放著哥布林不管。」



「是是,你说得对……」



他的口气还是一样淡然而果断。柜台小姐脸颊悄悄一松。



有人将这点看作古怪,也有人认为是可靠的象徵。不用说也知道,她属于后者。



「初春到夏季的哥布林尤其棘手。或许是因为等得不耐烦了。」



「说起来,有哥布林不棘手的季节吗?」



「……唔。」



妖精弓手的吐槽,让哥布林杀手双手抱胸低喃。



柜台小姐愉悦地旁观他们两人互动,用一句「话虽如此,」轻声开口。



「夏天倒是没那么多呢,剿灭哥布林的委托。」



「是这样吗?」



女神官瞪大眼睛。柜台小姐点点头回答:「对呀。」



──虽然只限委托。



柜台小姐并未对女神官进一步说明,无意义地翻动文件。



他们带著婚礼的邀约而来,在这场合聊起别人的末路,应该是很失礼的事。



夏天──这也就表示,对哥布林而言并非秋天。



田地里还留著绿油油的麦穗,当然尚未收割。



即使那些小鬼再怎么渴望粮食,攻击村庄能得到的东西也很少。



因此他们盯上的,就会是旅行者、进行放牧或游牧的牧农或药草师。



相较之下,这些哥布林的状况又如何呢?



春天姑且不论,一旦进入夏季,雨水就会变多,恼人的阳光也会变强,地洞住起来十分难受。



虽然不觉得这些哥布林会在意居住环境,但他们永远找得到事情迁怒。



只要生气的理由增加,凶暴程度当然也会变强。



夏天,在大道或旷野上受到哥布林袭击的旅行者,下场十分悲惨。



这些小鬼大多没有储存食物的智慧,但即使储存起来,也很快就会腐败。



因此在玩弄俘虏、消磨时间之余,应该也不会考虑什么后路,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无论男女,最终都将尸骨无存。



──就连这点也是常有的事。话是这么说没错……



事实上旅行者失去音讯,既非只有夏天才会发生的情形,也并不稀奇。



毕竟饿著肚子的,不是只有哥布林与不祈祷者(Non-Praye)。



山贼、盗贼,沦为土匪的佣兵集团等等,族繁不及备载。



说穿了,这四方世界里危机四伏。



也有人以此批评王与国政,不过这是因为他们不清楚历史。



有史以来,至今仍未出现过不存在丝毫风险的时代。



而资源(Resource)永远有限。



就柜台小姐所知,现任国王做得很好……她是这么认为。



既不会无谓发动战事,面对魔神残党的威胁,也稳稳守住了国家。



──至少当下还是和平的嘛。



虽说多半只是处于战乱与战乱的夹缝间。



若要再次重申,还是那句「资源有限,而危险无穷」。



只因旅行者下落不明,便有人来委托公会调查,这样的情形也很罕见。



毕竟要是没发现有谁失去了消息,事件根本无从开始。



即使有人发现,如果不来委托,冒险者公会也无法展开调查。



很遗憾的,这也是冒险者公会的缺点。



因此冒险者会采取行动,若非旅行者的亲友跑来委托,就是……



──那位冒险者是个滥好人,吧。



「但哥布林会出现这点仍旧没变。」



哥布林杀手显得毫不在意柜台小姐内心种种思绪,说出这句话。



「可是,」



女神官以单纯提出疑问似的态度,将他的异议一刀两断。



「也没有说你一个人就能全部解决,或非得一个人做不可吧?」



「……」



哥布林杀手不说话了。



都看著他好几年了,柜台小姐也明白这是他极度为难时会有的习惯。



──某方面来说,他这个人真的很好懂呢。



柜台小姐忍不住嘻嘻一笑,哥布林杀手的铁盔转向她。



她轻轻摇手示意没什么,顿了一顿:



「其实站在我们的立场,也不能全都交给哥布林杀手先生一个人。」



「嗯,就是这么回事。所以……」



咳咳,女神官以惹人怜爱的模样清了清嗓子。



「能拜托你吗?」



「好的,没问题喔。因为如果放著不管,这个人都不知道要休息。」



「你也一样吧?」



忽然被人从背后往脑袋上一拍,柜台小姐忍不住叫了声:「好痛!」



不知不觉间,坐在隔壁的同事──手上拿著文件夹的监督官早已站在她背后。



监督官「唉」地刻意叹了口气,接著拿文件夹轻拍自己的肩膀。



「你上一次完整休假,已经是多久前的事了?」



「我、我都有好好休息呀……?」



柜台小姐按住头仰望同事脸色,无力地反驳。



监督官见状,一副拿她没辙似的再度叹气。



「那你应该也会参加婚礼吧。她不就是来邀你的吗?」



此话一出口,妖精弓手立刻以不容柜台小姐推辞的速度探出上半身。



「当然啰!」她用力点头,毫不迟疑地断言:「我们是朋友嘛!」



眼看妖精弓手满脸喜色,柜台小姐以无话可说的暧昧表情搔了搔脸颊。



她用指尖一圈又一圈地绕著辫子玩。她知道这样有点没规矩。



「不、不了,我很感谢您的好意,可是……」



──不对,要是现在说不去的话──



妖精弓手自不用提,对女神官和哥布林杀手不也很过意不去吗?



虽然往那顶铁盔一瞥,还是一样看不出里头的表情。



「就叫你休假了。」



「啊呜!」



又是一记文件夹。



监督官侧眼看著柜台小姐在一旁痛得呜呜叫,把职员的微笑贴到脸上。



「那么,呃、哥布林杀手先生?」



「什么事。」



柜台小姐「啊」地惊呼一声,但监督官不理,将文件从她手上抽走。



她翻了翻,果然里头夹著几张才刚送到的剿灭哥布林委托。



「所以两位都只需要把眼前堆著的工作收个尾就好……」



监督官把这些文件卷成一捆,弄得像卷轴似的递给哥布林杀手。



「为了让她能放心休假,可以麻烦您去清理两、三个哥布林的巢穴吗?」



「当然。」



问都不用问。他毫不迟疑,以充满决断力的动作接过委托书。



接著默默摊开查看记述,对酬劳之类的看也不看一眼,重要的是情报。是小鬼的战力。



「可以吗?」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询问,妖精弓手便深深皱眉、无力地垂下长耳朵。



「……我是不晓得矿人他们怎么想,但这种时候我哪说得出不去嘛?」



「不来也无所谓。」



「我说你喔,哥布林杀手先生。」



女神官蹙起形状漂亮的眉毛,转身面向哥布林杀手。



以前我也说过好几次──她埋怨著竖起白皙的手指:



「不给人家选项,就不叫作商量喔?」



§



「咿叽、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彷佛被勒住脖子的鸡一样悲惨的女子尖叫声,回荡在染上黄昏血色的礼拜堂内。



虽说被一拥而上,但能够挤到一名女子身上的小鬼数量终究有限。



即使体型矮小并把双手、嘴巴与头发都算在内,一次顶多五六只就是极限了。



然而此刻,被绑在祭坛上的女子身旁,聚集的小鬼数量却远超过十只。



女子不但被夺去贞操,还只身承受小鬼们残忍的欲望,只有悲哀二字可以形容。



这名惨遭蹂躏、让浑浊的尖叫声响彻礼拜堂的女子,穿著破烂的旅人装束。



从这些哥布林身体间微微可见的手脚都晒得很黑,经过一定的锻炼。



她是旅行者──在这间祭祀知识神的小小书库过夜的旅行者。



如今她旅行的目的,以及在这座书库借宿的理由,都已无从得知。



本应是知识宝库的书库,早就不成原形。



由一群因为各式各样的苦衷而离家的少女们所储存下来的知识,已经遭到蹂躏。



记载了宝贵知识的书画被小鬼们撕破、弄脏,或是随手拿去焚烧。



空了的书库里,地上躺著许多遭受作梦也想不到的凌辱,导致精神崩溃的女修道士。



先前被迫眼睁睁看著这些惨况的旅行者,对哥布林而言是个活蹦乱跳的猎物。



也不知道她是想保护女修道士,或自己逃走──哥布林认定是后者。



然而若要还她清白,这位旅行者当时是奋不顾身、勇敢地挥剑战斗。



虽然也只战斗到她被包围、拉倒、围殴,手臂被折断为止。



她杀了好几只哥布林,已经被他们接连报复好几天之久。



之所以把她留到最后,是为了欣赏她目睹女修道士的末路而害怕的模样。



这些哥布林想都没想过这名女旅行者会逃──不。



他们只是掉以轻心,心想她不可能逃得掉。



哥布林这种生物,明明没有根据,却往往自信过剩。



他们确信自己做的事情绝不可能失败。



若是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闪失──……



「GOORRIRRROG!」



「咿叽!啊嘎、嘎、呜!不、行啦……!?」



想也知道一定是像这样,有群笨蛋跑来碍事。



看在这些哥布林眼里,会觉得聚集在这间小小书库里的人,全都是笨蛋。



储存这么多莫名其妙又没意思的东西,食物只有一点点。



这些小鬼大肆嘲笑,说凡人(Hume)就爱搞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相信他们根本无从得知这座书库所蕴含的意义。



知识与智慧由世俗而生,但不能受世俗污染。



这座书库之所以会静静座落在离大道有点距离的森林中,就是出于这项信仰。



并非因为书库小,对怪物或土匪就不加防范。



这里有石造的墙壁,也曾让旅途中的冒险者或佣兵留宿。



但长年暴露在风雨下的墙壁产生部分崩塌,这样的情形也是有的。



只有一名旅客住下来的情形,也是有的。



所以才被哥布林盯上?



为什么会遭到哥布林袭击?



这些问题即使问了,相信知识神也永远不会引导她们得到答案。



哥布林就像一种天灾,来得神出鬼没。



就只是碰巧发生在此时此地罢了。



「呕咕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今已然化作飨宴会场的书库──知识神礼拜堂的角落。



一只哥布林一边享受著沦为贡品的女子发出的哀号,在礼拜堂的角落拄著脸颊。



把她玩个够之后,是该留下来当孕母,还是赶快当成饭菜吃掉呢?



那女的十之八九会变成饭菜吧。哥布林这么想。



毕竟也需要有东西来喂其他孕母,而且不能杀她就觉得无聊,不痛快。



「叽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锐而浑浊的尖叫。似乎是有哪个家伙太急躁,把柴刀往她已经折断的手臂挥了下去。



「GROB!GOOROORB!」



「GOORROB!」



礼拜堂里回荡著这家伙被推了一把而大声狡辩,以及其他哥布林嘲笑女子狼狈模样的笑声。



这样不行。



死掉的女人也多得是方法可以玩,但活的只有现在玩得到。



哥布林舔了舔嘴唇,用塞在他头盖骨里的小小脑袋认真思索。



得想个好办法插队,趁女人还活著的时候轮到才行。



女子自不在话下,被插队的同胞,对小鬼而言想必也根本不用去管。



他们姑且具备连带意识,也认为彼此是同伴,但无论什么时候,哥布林永远以自己为优先。



如何让自己获利、轻松、站上对的立场,杀死不好的──看不顺眼的家伙。



能够打著报同伴被杀之仇的名分,享用女人到她断气为止,实在没什么好挑剔。



「GROOROB!」



「GRO!GOORB!」



这只哥布林随便挑了只同胞,便冲上去嚷嚷著找碴。



我都站过哨了,所以你们也应该去站。



没站哨的家伙在享受,这样太诈了。卑鄙无耻。



这只哥布林以对自己有利的思考回路朝一名大意的同胞训话,挤开了他。



「咿!啊嘎、咿咿!?不,已经、要……死……」



「GROB!GOOROBB!」



小鬼不理会同胞与可怜女子的抗议,他是如何残忍地玩弄她则按下不表。



重要的是他们没能察觉不对劲。



「GRRRRR……」



暗处伸出一只手臂,伸向被挤开而抱怨的哥布林。



手臂的动作无声到了反常的地步,像条蛇似的绕上小鬼颈部,将他拽倒。



「──B……!?」



接著这只哥布林还来不及嚷嚷出事了,喉咙已经被小刀割开。



咕噜咕噜喷出血沫而无法呼吸的小鬼嘴巴被按住,花了几秒钟才断气。



手臂的主人随手将小鬼的尸骨甩到长椅后头,朝黑影深处挥了挥。



一名披挂脏污皮甲、廉价铁盔,腰间挂著一把不长不短的剑,手上绑著一面小圆盾的男子。



是哥布林杀手。



在他的招呼下,先是蜥蜴僧侣甩动尾巴走了过来。



他身后跟著妖精弓手、女神官,以及矿人道士。每个人都一样,不但没有脚步声,连衣物摩擦声都未曾发出。



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名双手牢牢握住锡杖,闭上眼睛祈祷的少女。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赐予静谧,包容我等万物』。」



女神官用「沉默(Silent)」神迹所带来的寂静。



先前才解决完好几只哥布林,让她的圣袍已经满是黑褐色脏污。



但女神官显得毫不在意,每次都跪下来逐一为他们献上祈祷。



正因为她的信仰如此坚定,冒险者们才能受到静谧保护……



相较之下,妖精弓手则「呕呕呕」地呻吟著,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即使用了香包,小鬼的排泄物与胆汁仍折磨著她敏锐的知觉。



毕竟实在无法避免这些飞溅的汁液弄脏衣服,而且气味也会沾上去。



──为什么天神就只能去除声响呢?



如果能把臭味或污垢也除掉就好了。



妖精弓手眼眶含泪,怨怼地看向礼拜堂里祭祀的神像。



观察星辰动向,记载到书籍上的智慧者之偶。



神像当然不会回答妖精弓手任性的问题。



──我们可是替祢拯救了信徒,好歹给点恩惠吧。



这样算是不敬吗?妖精弓手长耳朵一震,举起赤柏松木大弓,搭上箭矢。



冒险者团队(Party)轻而易举地完成了入侵礼拜堂的行动。



敌人的数量是二十多只哥布林。他们正忙著享受,没有理由放过这个良机。



哥布林杀手等人相视点头,迅速打了信号。



「────」



「────」



首先行动的是矿人道士。



矿人道士才刚把腰间的火酒含进嘴里,立刻用力喷出酒液。



飞沫当场散为一股雾气,开始摇曳著淹没礼拜堂。



「『喝吧歌唱吧酒的精灵(Spirit),让人作个唱歌跳舞睡觉喝酒的好梦吧』。」



小鬼陷入「酩酊(Drunk)」而身体一歪,哥布林杀手立刻冲了出去。



他跳过长椅,在石板上飞奔,拔出腰间的剑掷去。



剑无声划过半空,穿出「沉默(Silent)」神迹的范围外,立刻发出破风声。



即使这些小鬼再怎么笨,相信还是发现了这种异状。



「GOOROB!GOROOOB!」



「GRRORB!」



其中几只伸手去指,发出叫声,但已经太迟了。



就不知这只正在扭腰的哥布林,是否能察觉从自己后脑贯入口中的物体,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鬼的延髓被彻底破坏,口吐白沫,有著脏污金黄色瞳孔的眼睛翻白。



「GOOROOROOB!?」



「──。」



哥布林杀手冲进去之际,以圆盾砸向近处的一只。



他从脚步踉跄的小鬼腰间抽出半月刀,跨前一步,刺穿小鬼的咽喉。



「二。」



一边举盾挡开飞溅的脏血一边退刀,这只压在女子身上的小鬼就当场瘫软。



「……还活著吧。」



哥布林杀手朝被压在尸体下面,沾到鲜血而频频打颤的女子瞥了一眼。



小鬼的手法不出所料。一旦遭俘的女子被他们拿来当盾牌,到时就只有麻烦可形容。



然而女子这种痉挛似的动作,应该是因为疼痛与出血吧。



她还活著,但不会太久。一如往常,没有时间。



哥布林杀手毫不大意,瞪著朝他们这些闯入者露出敌意的哥布林。



「动作快!」



「那么,上场啰……!」



「好、好的!」



蜥蜴僧侣立刻轻易地扛起女神官,脚爪咬进石板地面,开始飞奔。



他的姿势前倾得非凡人(Hume)所能为,但甩动的长尾巴让他得以维持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