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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小鬼杀手,前往王都』(1 / 2)



「我来找您了。」她如此说道。



用热情得仿佛随时会融化的陶醉语气。



背对从窗外照进来的朝阳,外袍底下的双唇挂着浅笑。



女子缓缓掀起外袍,海浪般的金发便从内侧倾泻而下。



白色薄衣毫不吝啬地勾勒出宛如地母神的丰满身体曲线。



若隐若现的肌肤完全没有被太阳晒过的痕迹,不只白皙,甚至到了清澈透亮的地步。



因此,她的脸颊看起来闪耀着蔷薇色,想必不只是因为沐浴在阳光下。



这副模样俨然是名娼妇——虽然有些神殿也会有圣娼。



只要是男人,光被她看一眼都会为之倾心,她却用黑色眼带遮住双眼。



手持挂着天秤的剑——象征正义与公正的天秤剑。



她扭动身躯,贴着天秤剑,似乎有点不安,用纤细的声音呢喃:



「给您添麻烦了吗?」



「不。」



剑之圣女。哥布林杀手冷静地低声询问这位边境最强的圣职者:



「哥布林吗?」



§



事情发生在早上。



哥布林杀手在天亮前起床,着手检查装备。



铁盔、铠甲、穿在铠甲底下的防具、盾牌、剑。毫无损伤。状态也不错。他拿出杂物袋,检查内容物。



除了用麻绳打结,以便区分种类的药水〈P o t i o n〉外,还有用蛋壳装的催泪弹、卷轴、各种道具。



他判断没有任何问题,一样一样带在身上。



离开房间,在走廊上走路时也隐藏气息,避免吵醒应该还在睡的那两人。



他没有发出脚步声,来到室外,秋天冰冷的空气一口气笼罩住他。



或许是因为露水正在蒸发,牧场像有牛奶流过似的,蒙上薄薄一层朝雾。



仿佛沉浸在云里。哥布林杀手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哼。」



视野不佳。他不悦地哼了一声,大剌剌穿过朝雾,走向前方。



尽管他对这座牧场再熟悉不过,也不能因此放松戒心。



他开始每天都会做的巡逻,首先是沿栅栏绕一圈。



除了检查栅栏有没有被破坏外,当然也是要确认附近有无脚印之类的痕迹,有的话数量又是多少。



托湿气的福,脚印容易留下,但雾这么浓也会影响工作。



哥布林杀手却仔细地逐一检查,半句话都没抱怨。



反正洞窟里也很暗。



这样可以练习在暗处视物,看清看不见的东西。这种努力是不可或缺的。



绕栅栏一圈后,他接着从仓库拿出短剑和好几个靶子。



他把小瓶子放在栅栏上,在转身的瞬间瞄准,掷出短剑。



短剑发出划破早晨空气的咻咻声,接连击落瓶子,或是刺在上头。



「呣。」



哥布林杀手咕哝一声,收拾短剑及靶子。



朝阳的第一道光芒,已经从地平线彼端射出。



他将训练道具收进仓库,来到户外,在牧场入口看见人影。



——哥布林吗?



他握住腰间的剑,隐藏气息,朝因为雾气而无法判别的人影走近一步、两步。



看到人影的轮廓明显比小鬼还大,他小心地放开剑柄。



「谁。」



「哇!?」



吓得尖叫、身子抖了一下的,是在某处见过的青年。



哥布林杀手踩着大剌剌的步伐走过去,青年瞬间绷紧神情。



这时他才终于发现青年穿着公会的制服。是职员吗。



「从公会来的吗。什么事。」



「嗯、嗯,虽然我事先听说过您是这样的人……不对。」



青年职员清了清喉咙。



「公会有您的访客。对方请您『尽速前来』。」



「是吗。」哥布林杀手点头,微微歪过铁盔。「哥布林吗?」



「不、不清楚……?」



「稍等。」



他释放出不容拒绝的压力说道,转身走进屋内。



插图02



毫不关心青年职员在后面带着难以言喻的表情松了口气。



哥布林杀手在走廊上直线前进,打开目的地的房门。



「我进去了。」



「咦?——唔咦啊!?」



正在更衣的牧牛妹发出不符少女形象的诡异叫声,连忙用被单遮住裸体。



哥布林杀手看见门后的景象,一语不发,转头镇定地说:



「…………早餐不用。我要出门。」



牧牛妹的手无意义地挥来挥去,大概是觉得自己主动给人看可以,被人看到却不行吧。



「敲、敲门!记得敲门啊!」



「……是吗。」哥布林杀手低声说道。「抱歉。」



「呃、呃,没关系啦……是不会怎样。」



牧牛妹按住丰满的胸部,用力深呼吸。



她自己似乎也无法分辨,脸红的原因是出于惊讶还害羞。



总之他道歉了,就这样放过他吧……



她如此判断,用微弱的声音询问:



「所以……有什么事?」



「不清楚,公会要我过去。」



哥布林杀手的回应很简洁,牧牛妹嘀咕了句「这样呀」。



那,今天的晚餐想必也不用为他准备。胸口传来一阵刺痛。



果不其然,他像要肯定牧牛妹的推测般,用低沉冰冷的声音直截了当地说:



「如果是哥布林,就不能帮忙了。」



路上小心。



牧牛妹笑着送他离开,抱住双腿,在床上坐了好一段时间。



§



「啊,哥布林杀手先生!」



一踏进公会,柜台小姐率先注意到他,脸上绽放笑容。



早上。



刚起床的冒险者从公会二楼下到酒馆,懒洋洋地将早餐送入口中的时间。



委托书还没贴出来,因此冒险者也不多,公会内部弥漫松懈的气氛。



唯一的例外就是柜台内侧,在事务所忙碌不已的职员。



他们的工作已经开始。



俐落地整理好文件,准备贴委托书到布告栏上,检查金库、检查联络事项,诸如此类。



其中,柜台小姐对推开门走进来的哥布林杀手轻轻挥手。



「客人已经到了!」



「是吗。二楼?」



「是的。呃,那个……」



亲切地回答他的柜台小姐,突然沉下脸来。



不对,或许该用「贴在脸上的笑容稍微剥落」来形容。



她支支吾吾的,哥布林杀手歪过头。



「什么事。」



绑得像尾巴似的麻花辫弹了一下。柜台小姐深深低下头。



「上次的委托,真的非常抱歉。」



「上次。」



「就是、那个,海哥布林。」



柜台小姐仿佛要开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题,咕哝着说明。那是昨天刚接到报告的委托。



哥布林杀手不解地陷入沉思,似乎有头绪了。



「喔。」



他一副刚刚才想到的样子,点了下头,然后又慢慢摇头。



「我不介意。」



他的态度干脆至极,踩上楼梯。



丝毫没有发现柜台小姐在背后松了口气,一阶一阶往上爬。



目的地是不晓得在多久以前,与如今的队员初次见面的会客室。



房内,站在窗边的那名女子突然抬起脸望向他。



「我来找您了。」她如此说道。



用热情得仿佛随时会融化的陶醉语气。



背对从窗外照进来的朝阳,外袍底下的双唇挂着浅笑。



女子缓缓掀起外袍,海浪般的金发便从内侧倾泻而下。



白色薄衣毫不吝啬地勾勒出宛如地母神的丰满身体曲线。



若隐若现的肌肤完全没有被太阳晒过的痕迹,不只白皙,甚至到了清澈透亮的地步。



因此,她的脸颊看起来闪耀着蔷薇色,想必不只是因为沐浴在阳光下。



这副模样俨然是名娼妇——虽然有些神殿也会有圣娼。



只要是男人,光被她看一眼都会为之倾心,她却用黑色眼带遮住双眼。



手持挂着天秤的剑——象征正义与公正的天秤剑。



她扭动身躯,贴着天秤剑,似乎有点不安,用纤细的声音呢喃:



「给您添麻烦了吗?」



「不。」



剑之圣女。哥布林杀手冷静地低声询问这位边境最强的圣职者。



「哥布林吗?」



「是的。还请您帮……不对。」



女子用性感的娇声说道,摇了下头。



「……可否拜托您,杀掉他们?」



「当然。」



他答得斩钉截铁。



女子扬起嘴角,炙热的吐息从唇间泄出。金发在丰满的胸部前摇晃,漾起波浪。



「地点在哪。规模呢。」



「有几件事,要先向您说明。」



「我在听。」



明明她才是客人,剑之圣女却用手势请哥布林杀手入座。



他粗鲁地坐到椅子上,她则弯下腰坐到对面。



剑之圣女微微挪动身子,调整圆润臀部的位置,将天秤剑拿到手边。



「哥布林出没的地点在……可以帮我拿地图过来吗?」



「是是是,早就准备好了。」



回答她的是年长的女官。



什么时候出现的?女官仿佛要融入黑暗,在会客室的角落待命。



她身穿下摆长又多件式的礼服,动作却没发出半点声响,在桌上摊开地图。



——无疑是武僧〈M o n k〉之流。



哥布林杀手如此推测,马上将这个推测赶出脑海。跟小鬼无关。



剑之圣女「呵呵」轻声笑了出来,大概是猜到哥布林杀手在想什么。



「她是我的帮手兼护卫……虽然我说过没有必要。」



「本领暂且不论,放大主教〈Archbi shop〉大人独自一人过于危险。这也是无可奈何。」



真是的。剑之圣女像在闹别扭似的说,然后害羞地清清喉咙。



「哥布林的出没地点……」



纤细的食指用如同爱抚的动作,在地图上滑动。



不知为何,双眼都被遮住的她,指尖依然能准确指出道路。



「……是这条从水之都通往王都的街道。」



「街道吗……」



「我实在太害怕……」



不敢过去——旁人听见剑之圣女的告白,不知会做何感想。



「呣。」



哥布林杀手看了肩膀瑟瑟发抖的剑之圣女一眼。



「规模、巢穴、其他已知的特征是?」



「根据目击者的证言,大约二十只。身上有同样的刺青,巢穴不明……」



剑之圣女压低音量,有如孩童在讲述作梦梦见的怪物。



「……骑着狼。」



「原来如此。」



哥布林杀手沉吟着陷入沉思。



之前在树海遭遇的哥布林,最后演变成隔着悬崖上下方的射击战。



当时费了好一番工夫才解决掉他们……



「大主教大人本次得前往王都参加会议。」



唉。随侍在旁的女官叹着气补充说明。



也算给剑之圣女一个台阶下吧。



是因为被人知道治理边境的重要人物害怕区区小鬼不太好?



还是为了默默在后方支撑她的心灵?



「因此委托内容并非剿灭哥布林,而是担任私人护卫。」



「有其他护卫吗?」



「没有。不如说由于会议是临时召开,没那个时间安排。」



为何不派士兵?为何不交给军队?



若有坚持追根究底的冒险者,肯定会撕裂剑之圣女的内心。



女官所要守护的不只主人的身体、性命,还包括心灵……的意思吗。



「无妨。」



不管怎样,哥布林杀手的回答不言自明。



「那类型大多是没有巢穴的过客。是流浪部族〈Wandering Tribe〉吧。」



他紧盯着地图,将离王都的距离与路线记在脑海。



他从未去过王都。以前甚至连这座城镇都没来过。



地图跟实际情况八成会有差距。哥布林杀手预留了当场修正的空间,制定计划。



「只要在遭遇地点杀光他们,就结束了。」



「原来有这种类型的哥布林。」



「有。也有人叫他们草哥布林。」



哥布林杀手重重点头,思考片刻,补充重要的一句话:



「不过,海哥布林指的是鱼。」



「哎呀。」



真不敢相信。剑之圣女用双手遮住张开的嘴巴。



倘若看得见她的眼睛,想必正睁得大大的,不停眨眼吧。



「不管怎样,区区哥布林大可委托其他冒险者。」



该存疑的可不只这点。女官瞄向哥布林杀手。



不对,正确地说是挂在他脖子下的银等级识别牌。



这名装备肮脏铠甲、铁盔的冒险者,歼灭了水之都地下的下流怪物。



能力不容置疑。仅仅是因为他的等级实在太高了。



「但大主教大人坚持找您担任护卫。」



「因为,他是我最信赖的人嘛。」



看到剑之圣女噘起嘴闹脾气,女官念了句「真拿您没办法」。



有如勉强答应妹妹任性要求的姐姐。



哥布林杀手盯着两人,低声说道:



「伙伴——」他用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语气说。「我去叫来。稍等。」



§



「所以,报酬还没定好你就接下了!?」



「……报酬。」



「你忘了对不对,欧尔克博格!」



你是白痴吗?你是白痴吗?



坐在驾驶座的妖精弓手,在蜥蜴僧侣旁边不悦地晃动长耳。



车轮喀喀作响,双驾马车穿过城镇大门,载着一行人来到镇外。



初秋凉爽的微风将空中的白云吹到一旁,天气是晴天,气温也很暖和。



然而今天是假日。是休息的日子。睡到中午也会被原谅的日子。



熟睡到一半被叫起来说「有工作」、「是哥布林」,森人自然也会生气。



不能怪妖精弓手的长耳将内心的不满表露无遗。



「好、好了好了,别生气……」



女神官僵着脸安抚她,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



毕竟才相隔一天又要剿灭哥布林。深爱冒险的她肯定很不开心。



——我当然会跟去,但……



这跟那是两回事。那个人还是老样子,不懂得先跟大家商量,拿他没办法。



「哥布林杀手先生,要确认清楚才行喔?」



女神官竖起手指提醒他,跟以前在寺院指导后辈时一样。



他会乖乖点头回答「这样啊」,不像弟妹们那样的坏小孩那么难教。



「总之报酬之后再问就行了……对不对?」



「是的。这边当然有所准备。」



一行人包围的马车内,坐着面带微笑、披着斗篷的女子。



坐在女子对面的侍女也相当美丽,然而肢体的美感与性感的笑容根本无可比拟。



从敞开车窗露出的美貌,令经过的冒险者毫不客气地看过来。



然而——哎,这已司空见惯。



只接剿灭哥布林委托的男人做出诡异行为,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



这家伙是个怪人,想必接了与哥布林有关的委托,负责保护这个女人。



恐怕当事人并没有感觉到,现场气氛充满对他的包容……



「先付一袋金币当订金,到当地之后再给第二袋。」



「每个人?」



「是的。」



听见她的回答,矿人道士满意地捻须。



先不说剿灭哥布林,护送马车就能拿到这个金额,实在很夸张。



「挺好的啊。去远方的城市参观参观……或许是个不错的机会。」



「唔、呜……王都啊,王都是吗。我确实想见识一次……」



妖精弓手虽然生气,又觉得大发雷霆太难堪,「唔——唔——」咕哝着。



哎呀呀,真是的。抓着缰绳坐在驾驶座的蜥蜴僧侣笑出声来。



带头的是哥布林杀手,蜥蜴僧侣与妖精弓手坐在驾驶座。



矿人道士及女神官守在两侧,他们自然而然定下这个阵形,无须明言。



到头来,各位也都没问报酬就选择与小鬼杀手兄同行,还真是服了。



不是鲁莽之举,也并非疏忽懈怠,而是仔细考量后的结果。



愉快,愉快。蜥蜴僧侣因为自己的情绪不容易被看出来,加深笑意。



「……停。」



「明白,明白。」



马车在街道上行驶了一段时间,哥布林杀手突然叫他停车。



蜥蜴僧侣用长鳞片的手收住缰绳勒马,他叫众人「稍等」,迈步而出。



理由不言自明。前方的栅栏后有一名红发少女。



「啮切丸是个暖男啊。对吧?长鳞片的。」



「有道是结缘、结缘,放着结起来的缘分不顾,可是会断掉的。」



矿人道士靠在停下来的马车上,拔起酒瓶的瓶塞牛饮。



「大白天就喝酒?」



妖精弓手立刻念了他一句,但矿人不喝酒哪还叫矿人。



「蠢蛋。这是燃料啦,燃料。舌头不灵活的话,连咒文都念不出来。」



看他疑似是真心这么想,在旁边听的女神官也忍不住苦笑。



「确实会口渴呢。明明是秋天,走一走马上就出汗了。」



尽管知道这样不太雅观,女神官也拉开领子搧风。



还不到秋老虎的地步,不过夏天留下的热气依然强烈。



虽说冒险者的移动方式基本上就是走路,全身是汗还是很累人、很不舒服。



——她好厉害喔。



女神官远远看着与哥布林杀手交谈的牧牛妹,突然这么想。



活力十足,总是面带笑容,明明牧场的工作应该也很辛苦。



她对哥布林杀手挥挥手,像在叫他不必顾虑自己。



想必她事先就知道他临时要出远门。



——假如自己跟那个人立场对调……?



她有办法接受他一天到晚去剿灭哥布林吗——……



「……不好意思。」



自马车里传来的声音,既客气又有点犹豫不决。



女神官从车窗看进去,只见剑之圣女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她微微侧过让人联想到成熟果实的肉体,靠到窗框上。



女神官不禁心跳加速。



「……请问,是在跟哪位说话呢?」



咦?女神官眨眨眼,立刻想通剑之圣女说的人是谁。



是指他。



「那个,是哥布林杀手先生住的牧场家的女儿。」



「这样呀……」



剑之圣女水嫩的红唇间,流泻出忧郁的吐息。



「怎么了吗?」



「没有……」她低下脸,摇了摇头。「……没什么。」



「是吗。」



女神官虽然很在意她,还是先将视线移开。



她体会过名为憧憬的情绪。她对那位美丽魔女抱持的情绪。



不过,对剑之圣女、伟大的大主教抱持的这种感情,又是什么呢?



——跟尊敬有些不同。



想到在水之都,在浴场与她的对话及「苏生〈Resurrection〉」的仪式,身体和腹部又快要燃起热度。



——呜。



女神官忽然回想起在床上的那一幕,急忙用力摇头,以免脸颊发烫。



「好了。」



「啊,是!」



听见大剌剌的脚步声,女神官猛然抬头。



她拿好锡杖,整理行囊,用手帕擦掉额头的汗水,准备就绪。



「呣,那么就启程吧。」



以蜥蜴僧侣甩动缰绳的声音为信号,马车再度开始移动。



矿人道士从行囊中取出苹果,边走边大口嚼着。



女神官见状笑出声来,晃着锡杖故意训斥他:



「真是,小心午餐吃不下喔?」



「对矿人来说,这点量连塞牙缝都不够。」



「啊,我也要!」



「拿去。」



矿人将苹果扔给从驾驶座伸出手的妖精弓手。



她双手接住苹果,笑嘻嘻地用袖口擦拭外皮——



「呼啊……」



大概是被太阳晒得太舒服吧,接着忍不住伸了个懒腰,用指尖拭去泪水。



「要是没有哥布林出现就好了。」



可惜,恐怕无法如她所愿。



§



劈里啪啦——火焰燃烧的声音,令剑之圣女醒了过来。



她坐起身,自己身在昏暗的马车中,坐在座位上。



剑之圣女拿掉毯子,没有吵醒睡在对面的侍女,摸索着拿起天秤剑。



然后穿好衣服,静静来到马车外。



他们露宿在外。



太阳西沉,双月升上天空,星辰闪烁。



这里是街道上没有杂草的一块区域,仅仅用来给旅人过夜。



不晓得是旅人先在这里露宿,还是露营地先设置出来。



本来该有间旅馆才对,然而在怪物频繁出现的时代,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剑之圣女走向营地中央,衣服发出细微摩擦声。



听说没有其他马车停在这边。那么,顾营火的就是这支团队的人。



在火光照耀下浮现的模糊黑影,正是剑之圣女作梦都会梦见的男人。



「……晚安?」



剑之圣女从背后轻声打招呼,丰满的臀部在他旁边坐下。



之所以隔了一些距离,是因为她受不了靠得更近。



哥布林杀手的身影动了一下,被铁盔遮住的脸转向剑之圣女。



侍女说那顶铁盔肮脏廉价。以前脱下它的时候,确实也是那样的触感。



「睡不着吗。」



「那个……」



低沉、冰冷、平淡、无机质的声音。



剑之圣女以手掩住嘴角,避免心脏从丰胸底下跳出来。



要说什么?早就想好的话语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简直像写信时,把废弃的信纸揉成一团丢掉——剑之圣女心想。



「……在那之后,我不再失眠了。所以我想再次向您致谢……」



「你现在不是醒着吗。」



结果,她开启的安全话题,被哥布林杀手一口反驳。



「那是——」



剑之圣女鼓起脸颊,噘起红唇。



「……您真坏心。」



「是吗?」



「是的。」



也不明白我的心意。



剑之圣女别过头,眼带下的双眼却偷偷望向他。



黑色身影一动也不动,凝视着火焰。



剑之圣女觉得,这副模样有如一把等待时机出鞘的剑。



——在王都举办的会议是什么,他应该一点兴趣都没有吧。



他的身边是睡在睡袋里,或是用毛毯裹住身体的冒险者们。



剑之圣女吁出一口气。到头来,她就只有这个话题。



「哥布林,没有出现呢……」



「之后吧。」



哥布林杀手简短地说,用长树枝拨动木柴。



架好的木柴垮下,火粉扬起。



「武装集团组队保护的马车。袭击起来太费工。」



「……」



「今晚,或明天。」



剑之圣女再也说不出话。



身体深处仿佛被寒冰刺中,从体内开始冻结,令她发起抖来。



她将整把天秤剑抱在怀里。黑暗自四面八方逼近。



就算不是她也无人可看透的黑暗中,有小鬼在。



窸窸窣窣,草叶像在跳舞似的,被风吹得摇来晃去。剑之圣女绷紧身子。



望向右边。树枝摇动的声音。望向左边。杂草随风摇曳。鸟叫声。野兽的叫声。



腐烂的土味乘风而来。劈里啪啦,熊熊燃烧的火。树枝烧焦的味道。



下流的笑声在脑中回荡,指着她,咧嘴大笑。火焰逼近眼前。



她疯狂摇头,不停叫着不要。意义不明的哀求。



红色舌头舔过白色的视野。含糊不清的哀号。腿间传来像被火钳插入的炙热。恸哭。



漫长的惨叫声刺进耳中,是自己的声音。灵魂及尊严遭到粉碎的、最后的——



「去睡。」



低沉如钢铁的声音响起。



是眼前的黑影发出的。



「闭上眼睛,张开天就亮了。」



「……您说得——」



剑之圣女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仿佛要调整不知不觉变得紊乱的呼吸。



「还真简单。」



「我知道很难。」



哥布林杀手正经八百地接着说。



「小时候,我躺在床上测试过,眼睛要闭多久天才会亮。」



简短的一句话,使剑之圣女微微扬起嘴角。



眼前的男人同样有过那种时候,就如同自己也曾是纯洁的少女。



剑之圣女没有再出声。到头来,她想说的话一句都没能说出口。



自己的事、他的事、牧场女孩的事、那位坚强的女神官的事。



大脑明明在运转,舌头却在打颤,讲不出话。



然而,身边这个如影般的男人,正在为她默默看着营火。



——希望快点天亮。



——希望晚上持续得久一点。



虽然她同时也觉得……遗忘超过十年的这种情感,如今想起也是枉然。



剑之圣女把手肘撑在并拢的大腿上,「唉」托着脸颊吐出甜美忧郁的气息。



「……嗯……唔。」



正当她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其中一条毯子动来动去,女神官坐起上半身。



她揉着睁不开的眼睛,打了个哈欠,发出语意不详的声音。



——啊啊。



剑之圣女惋惜地叹气。聊天时间结束了。明明还要很久才会天亮。



女神官摇摇晃晃站起来,炼甲已经脱下,只穿着神官服。



她踩着不稳的脚步,走向自己的行囊,仿佛走在寺院的走廊上。



打开行囊后,她才一副刚清醒的样子「咦?」了一声。



「大主教大人……?和,哥布林杀手先生?」



少女眨眨眼睛,疑惑地歪过头。



视线在并肩而坐的两人间游移。



负责守夜的哥布林杀手也就算了,旁边的剑之圣女到底是?



「……那个、请问,怎么了吗?」



「……」



哥布林杀手沉吟着,铁盔慢慢转向剑之圣女。



「醒来了。」



「请您别用这种把我当小孩子看的说法。」



这是今晚最后一次。剑之圣女下定决心,孩子气地鼓起脸颊。



接着立刻——比女神官露出错愕的表情更快——恢复成大主教的风范。



自己已经不是小女孩了。连年轻的处女都不是。也不是能全心全意倾慕他人的身份。



符合所有条件的,唯有眼前这名一脸不解的少女。



剑之圣女胸口为这个事实抽痛了一下,嘴角勾起浅笑。



「我只是有点睡不着……你呢?」



「咦?啊,没有。」女神官挥挥手。「我口渴,起来喝水……」



「是吗。」



哥布林杀手随手将从行囊取出的水袋扔过去。



「哇。」女神官急忙用双手接住,低头道谢:「不好意思。」



她拔起塞子,一口一口喝着水袋里的水。



剑之圣女看着她——被遮住的视线突然移向空中。



「…………」



哥布林杀手没有问她怎么了。



他迅速检查腰间的剑,扣好防具。



女神官见状,瞬间绷紧神情。



「我去叫大家……!」



「别被发现。」



「是……!」



她拿起锡杖,假装若无其事,绕了营地一圈。



每走一步,锡杖上的环就会发出类似铃声的声音。



随着声音响起,剩下三条毯子动了。



最先静静起身的,是蜥蜴僧侣。



他从叠了好几层的毯子下爬出,抖动僵硬的身体,立刻抓住龙牙。



「来了吗。」



「……可能。喂,起床啰。」



回答他的是矿人道士。他半踢半推地摇晃妖精弓手的地铺。



妖精弓手「唔——」、「啊——」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爬起来揉眼。



「……天还没亮啦。」



「请快点准备,我也得穿上炼甲……」



被女神官催促的妖精弓手说着「你长大了呢——」拿好自己的弓。



她随手抓起地上的蜘蛛,拉出蛛丝装上弓弦。



确认所有人都在分头做准备后,哥布林杀手站起身。



「回马车里。」



「咦……」剑之圣女抬头看着他,粗糙的手抓住她的手臂。



「危险。」



然后不容反抗地一把将她拉起。



哥布林杀手大剌剌走向马车,剑之圣女只得跟在后面。



以她的能力,要无视力量差距挣脱那只手想必轻而易举。然而——



——!



将柔嫩的手臂捏得变形的手指触感,不允许她这么做。



她很清楚现在不是这种时候。即使如此,依然难以抵抗。



剑之圣女喜悦地任由他拽着,在被推进马车时不满地「啊」了一声。



「锁好门,在这边等。」



车门发出喀嚓声关上。



剑之圣女瘫坐在内,指尖抚上残留些许红色痕迹的手臂。



「……好的。我等您。」



微弱的声音绝对传不到门外。



然而,这是祈祷。对方听不听得见并不重要。



「唔……发生什么事?」



睡眼惺忪的女官披着毯子,稍微坐起身询问。



剑之圣女没有回答,咬住下唇,把天秤剑拿到手边。



「……」



敏锐的她已经感觉到外面的气息。



她将天秤剑抱在丰满的胸前,瑟瑟发抖,双唇颤动。



「……哥布林,来了。」



——请一定要让他们活下来。



剑之圣女用微弱的声音呢喃,一心一意献上祈祷。



她不知道除了祈祷以外,该如何与哥布林战斗。



§



「GOOROBOROGB!」



奇袭始于小鬼骑兵〈G o b l i n R i d e r〉的号令。



从草丛后面一口气接近的狼,在踏出最后一步时高高跃起,袭向众人。



哥布林杀手在转身的同时,用盾砸向流出肮脏唾液的大嘴。



「GYAN!?」



狼哀号着摔到营火旁,他踩烂它的喉咙,用剑刺穿摔下来的小鬼喉头。



确认脊髓碎裂的狼瘫软下来,哥布林吐着血溺死后,迎接下一个敌人。



第二只——整体上来说应该是第四、第五只——已经从草丛后面飞奔而出。



「……啧。」



哥布林杀手正准备拔剑,发现剑刃被肉卡住,咂舌。



他果断放开剑柄,拿走从小鬼尸体手中掉落的棍棒,往旁边敲去。



「GGBORORB!?」



背骨断裂声有如枯枝被踩碎的声音,狼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飞得远远的。



摔下来的哥布林试图爬起来时,哥布林杀手冲向他。



「GORGB!?」



「这样就,两只。」



棍棒直接命中头顶,一颗眼珠和脑浆喷了出来,哥布林仰躺着断气。



哥布林杀手将棍棒扔向下一只小鬼骑兵,拔出刺在尸体上的剑。



「别让他们逃走。全部杀光。」



「……那个,怎么想都不是我们该说的台词耶。」



妖精弓手咕哝着在马车旁备战。



营火照亮的营地,似乎已经被小鬼们包围。



眼前是被哥布林杀手的棍棒打下来的哥布林,以及小鬼骑的狼。



「哼哼。」



妖精弓手从箭筒中抽出两支箭,发射的速度快到令人怀疑她有没有花时间瞄准目标。



先迅速射瞎狼的眼睛,再用剩下那支箭射穿紧逼而来的小鬼的喉咙。



「GOROR!?」



「再来一发——」



她用修长的腿踢倒大声惨叫的哥布林,将箭架在弦上,拉紧,射出。



贯穿黑夜的箭以异样的角度描绘出弧线,静静射向马车后方。



「GROBORB!?」



惨叫声。哥布林按住插着箭的胸口,踉跄着倒地。这样就第二只。



妖精弓手晃了下长耳。那只哥布林拿着短枪,却没有骑狼。



「四面八方都有敌人的话,凭我们五个果然没办法连后面都顾到……矿人,肩膀借我一下!」



「哦?」



不晓得是单手拿着手斧、守在马旁边的矿人道士先回应,还是妖精弓手先采取行动。



她踩着矿人道士的肩膀往上冲,动作轻盈得如一只在树枝间移动的小鸟。



「我从马车上面支援,剩下就麻烦你们啰!」



「臭长耳丫头!别用脚踢人啊,真是!」



矿人道士一边嚷嚷,一边用那符合矿人形象的强壮手臂挥动手斧。



「GBORROB!?」



一只哥布林胸口像木柴似的被劈开,内脏四溅。



步行的哥布林跟在骑兵后面出现。数量约十到二十只。



——原来如此,看这数量不管是马车还是什么,受到袭击都会损失惨重。



小鬼们已经涌向营地。没空集中施术。



矿人道士皱起眉,甩掉斧头上的血,扯开嗓子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