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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凡人男战士又有什么问题的故事」(1 / 2)



「恶……果然黏黏的……」



「吵死了,一直在那边碎碎念。那你穿鞋子不就得了!?」



「圃人Rare不能穿鞋啦!要是我过世的爷爷知道,可不会只有屁股挨几顿揍而已。」



啪啪啪,喀喀喀。赤脚及鞋子相反的脚步声,于下水道内回荡。



让人觉得黑暗中的生者气息仅此而已。



用手杖点亮魔法光芒的红发少年,感觉到自己精神愈来愈紧绷。



──毁灭的城市原来会变成这样……



腐臭味。肮脏的流水漂着秽物。老鼠和虫都看不见。



少年不知道这座城市毁灭了多久。



不过,还不到一个月。才这点时间就连下水道都──变得如此荒废。



少年魔法师身体抖了下,祈祷近在身旁的少女不要发现。



他没有勇气确认现在自己脚下的东西是不是尸体。



「哇!?我踩到软软的东西!软软烂烂的……!」



「闭嘴,安静点……!」



走在旁边的圃人少女──背着剑的战士却不停嚷嚷。



该说她缺乏紧张感,还是胆小粗线条呢。



要说跟这座荒城不相衬的开朗个性,有没有为他带来救赎──



红发少年实在不想承认,也没那么坦率。



自己一个人被扔进这种地方会怎么样?想像这种情况并不愉快。



「这种地方比较适合他们来,而不是我们。」



「老鼠和虫都超大的……还有黏菌。好讨厌喔。」



他忍不住抱怨,圃人少女疲惫不堪地呻吟。



世上有许多光凭拿剑乱挥无法应付的敌人。



虽然如果那是潜伏于下水道的怪物,实在很窝囊……



「……我差不多该打信号了,安静点。」



「知道啦。」她低声回应,俐落地拔出背上的剑。「请便──」



两人走到地下水路的尽头──满是暗沉黑水的通道底部。



到这边为止都是凡人Hume或矿人Dwarf整修过的区域,但前面不同。



藏在岩盘底下的流水,据说通往某处的大河支流。



少年凝视──不如说瞪着那如墨般的水面,举起点亮光芒的法杖。



然后拿法杖与光当成画笔,用力挥了两、三下,仿佛要在空中画画。



他以下咒般的动作在虚空中搅拌了一阵子,过没多久又重复一遍。



目睹这一幕的人,就算不知道内容,也能一眼看出他应该是在打暗号。



与此同时,无论是谁想必都会产生一个疑问。



在荒城的地下深处对无尽的深渊打暗号,又是打给谁看的?



「…………」



「…………」



「……什么事都没发生耶?」



「看就知道了吧……!」



少年魔法师大吼着,想转身就逃。可是逃不掉,所以他不会这么做。



他紧咬下唇,挥动法杖做了四、五次同样的动作,拼命送出信号。



仍旧没有反应──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看到什么样的反应。



「……那个,是不是顺序错了?」



「不会啦。」少年魔法师不耐烦地回答。「就算错了,对方也会发现。」



「可是……」



圃人少女话没讲完就陷入沉默,啧了一声。



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话,与其抱怨,不如靠自己的力量想点办法。



这点道理连头脑单纯的她都明白,但她完全不觉得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全是师父的错!



她粗鲁地踢飞脚边的东西,发泄怒气。



是一顶老旧腐朽的铁盔,不晓得为何会漂到这种地方。



从被弃置于此地,直到化为尘埃的命运下得到解放的铁盔,撞到瓦砾发出响亮的声音。



铁盔扑通一声掉进水里,产生重重回音,于下水道中回荡。



「……啊、啊哈哈。」



「你喔……」



少年魔法师瞪向以为会被骂,缩起身子的少女。



不过,他还没说话,十分沉重的水声便覆盖掉刚才的回音。



两人绷紧身子,像事先商量过一样用同样的动作回头。



是手。



从荡起波纹的黑色水面底下伸出来的手,抓住通道的边缘。



然后撑起笨重的身躯。黏度高的水像污泥似地飞溅。



廉价的铁盔。肮脏的皮甲。会让人误认成活铠甲或亡者的模样。



这样的冒险者缓缓爬上地面。



「跟情报说的一样。至少没有错。」



那名男子看都不看少年少女一眼,抖动身躯,宛如一只被雨淋湿的狗。



接着,他面向背后,把手伸进水里──手臂被用力抓住。



他一把拉上来的,是一名将强壮肉体塞进铠甲底下,背着大剑的巨汉。



「没想到你会不相信。这可是委托人提供的情报喔?」



「就算委托人没说谎,也有可能因为意外事故导致路被封住。」



「是没错,但最后没有。那就没问题了吧。」



「嗯。」他点头。「没问题。」



「问题可多得咧……!」



还有另一个人。人影如鲑鱼般跃出水面,连发出的水声都飒爽无比。



勉强将长枪绑在背上的美男子降落于地面,撩起湿掉的头发。



「就算有能在水中呼吸的戒指,我再也不想跳进臭水沟!」



「很有用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吗?」



铁盔男子──哥布林杀手似乎有点遗憾,点了下头。



「看来回程得找另一条路。」



「也不是那个意思。搞得像我在耍任性一样……唉,算了。啊──」



「喔,抱歉,我们这么吵。」



长枪手搔着头说,重战士则一面检查装备,一面瞥向少年少女。



愣在原地的两人被那锐利的视线震慑住,全身僵硬。



不对,说起来,这样的团体从水中出现,就算胆子不小也会被吓到吧。



不过,惊恐的心情只维持了一瞬间。



重战士有如一头凶猛的熊,走到两人面前默默蹲下,配合两人视线的高度。



「按照计划会合了。你们那边也顺利达成任务了吧?辛苦了。」



粗犷的声音,柔和的语气。厚实的手掌往肩上一拍,带来痛觉及些许的兴奋感。



「嗯,还好啦。」



少年魔法师得意地摩擦鼻子,圃人少女也骄傲地挺起丰满的胸部。



新手冒险者得到银等级的称赞。这种事可不常见。意即──



「不觉得这是场难得的冒险吗?」



搭档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低声说道,少年哼了声代替回应。



他也有同样的想法──要是被她知道,未免太难为情。



§



又一座都市灭亡。



当然不是小鬼造成的。冒险者讲这种话,只会沦为笑柄。



认为哥布林威胁性有如此强大的,要不是无知,就是思虑不周。



总而言之,即使区区小鬼灭不掉一座城市,有那个能耐的怪物在四方世界可是多不胜数。



龙族来袭、巨人的掠夺、暗人Dark Elf的阴谋、魔神肆虐,有时这些事件会同时发生。



这在秩序及混沌永无止境的战斗中并不罕见。



然而,众神、为政者、冒险者,都绝对不会对此坐视不理。



查明毁灭那座都市的怪物身分并打倒它,此乃冒险。



一名、两名──不,三名不知死活的冒险者,正准备挺身而出。



凡人战士男HFO。凡人战士男HFO。凡人战士男HFO。



其他人一看,要不是失笑就是仰天长叹的团队Party,即将挑战废都。



听说已经有另一个团队Party先去调查。既然如此,应该先跟对方会合,获取情报。



他们透过使魔联系,决定会合地点,那么,该选在哪里呢──



不对,说起来,该如何侵入?



单纯的侦察也就罢了,潜入敌阵讨伐首脑,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过如果把看守和其他人杀光,就不会被看见。



从现实面来看,潜入过程中必须保留战斗资源Resource。



接受委托的重剑士、二话不说加入的长枪手、被抓来的小鬼杀手。



虽说三人份的知识量能与知识神匹敌,这三个人得出的结论是──



「那么,从地下水脉进去如何?」



「嗯,这应该是最稳的办法。注意别让装备被冲走啊。」



「不会吧……」



如上。



从河边潜入水中,在水底步行,好不容易上到地面。



对于身经百战的冒险者来说早已习惯,三人马上开始检查装备。



让装备泡在脏水里,要是紧急情况时出问题Fumble就不好笑了。



「宿命」及「偶然」连众神都无法左右,但正因为这样,该准备的时候才要做好准备。



「你真的有水中呼吸的戒指耶……」



「第一个是很久以前认识的人给的。」



以前,西方边境有位深谙魔法和「转移」的术士。



经他这么一说,长枪手也隐约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



记得是他刚成为冒险者第一年的时候……?



「哦,是喔。」



「不过,很少有机会用在这种事情上。」



长枪手决定不去思考水中呼吸戒指除了用来在水里呼吸外,还有什么用途。



反正肯定没好事。比起想那些东西,磨铠甲、整理头发更重要。



「所以,现在的状况是?」



「嗯,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调查过了。」



重战士和红发少年魔法师则在旁边讨论。



他还是一副靠不住的瘦弱模样,气势不错,但也只有气势能看而已。



迅速摊开地图,传达收集来的情报的模样,还挺能干的。



──是成了哪位斥候Scout的徒弟吗?



长枪手看着他,微微扬起嘴角。



学习。成长。从新手阶段踏出一步。深深感觉到自身的不足,却十分有趣。



他也有过那样的时期,拼命努力的时候让人有点怀念。



可是,看都不看圃人少女一眼,只挥了下手叫她坐下,这可不行。



──太不像样了。



长枪手笑出来,默默将用油纸包好的水袋扔给她。



「啊,那个……」



少女眨眨大眼,腼腆地低下头。



「谢谢。」



「别客气。调整好呼吸,有必要时帮忙挥几下剑就够了。」



他甩甩手,回头检查装备,斜眼观察她。



经过片刻的犹豫,她害羞地喝起水。



虽然不知道圃人的年纪,她还是个孩子。不过只要再长大一些,八成会是个好女人。



──少年,可别慢吞吞的啊。



少年魔法师的视线在少女、重战士、长枪手身上来回,长枪手以笑容回应。



看他急忙低下视线,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说明状况上,似乎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



「所以现在是怎样?」



「不要都问别人,你自己也要听啊……」



重战士无奈地说,他笑着道歉,抱着长枪加入对话。



他们都不觉得对方有漏听情报。理所当然。长枪手刚才的问题是建立在这个前提上。



「好像有俘虏。」



哥布林杀手的说明,实在太过简洁。



粗糙护手底下的手指在莎草纸地图上移动,逐步攻略。



尽管地图还有不足之处,以白瓷和黑曜来说,应该算画得不错了。



「目前所知有两个地方。不能放置不管。有人质可是大事。」



「听说是邪教的仪式。」重战士简短补充,少年魔法师噘起嘴说「是活祭」。



哦,长枪手似乎不怎么关心。这的确是混沌势力会干的行为。



「反正放着不管,世界会灭亡吧?」



「或许。」



重战士耸耸肩。哥布林杀手点头。



「至少那座城市灭亡了。」



「也就是不能失败的冒险。因果啊。」



俘虏、活祭、战俘,总之被抓住的人分散在两处。



长枪手用长枪的尾端指向地图,问道「现在位置在这边吗」,哥布林杀手点头。这样的话。



「顺序呢?从离比较近的开始救?」



「不,我们总不能在救完人后带着所有人杀去找首脑吧。」



暂时被视为团队头目的重战士,摸着下巴沉思。



「又不是屠龙的逸事。关于能藏人的地点,我想听听斥候的意见。」



「呣。」



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



「有几个选项……不过得实际看过才能判断。」



「那就从最近的地方下手。然后维持高度的灵活性──」



「──随机应变是吧。」长枪手耸肩。「跟平常一样,走到哪算到哪。」



「冒险就是如此。」



「很痛耶。」



重战士厚实的手掌往长枪手背上拍下去。他无视他的抗议。



无论如何,作战会议似乎就到此结束。



少年少女茫然看着三位冒险者熟练地组成队形。



两人面面相觑,接着,少年魔法师低声说出那个疑惑。



「……你们一下就决定了呢。要去……救人质。」



「你以为我们会见死不救?」



「不是那个意思。」



长枪手咧嘴一笑,他急忙摇头。



好吧,可以理解他的心情。要活着救出活祭和俘虏,相当费事。



「没道理不救。」



听见哥布林杀手的咕哝声,重战士低声附和「嗯,是啊」。长枪手也点头同意。



「我们是自愿当冒险者的。不是冒险屋,是冒险者。」



如果只要求赚钱,只要求效率,赚取伙食费求生存,迎接生命的终结,大可当个穷困的农民就好。



不管是农奴、奴隶还是娼妇,只要能走完这一生便足矣。



然而,就是为了追求除此之外的某物,他们才会去当冒险者吧。



当然不想遇到危险,也不想死,不过──



「小子,如果你满脑子只想着效率、对自己有利或不利,那就完蛋啰。」



重战士露出苦笑,然后像在教育他们般告诉两位孩子,同时也是在警惕身为头目的自己。



「会变得全靠力量去评断伙伴、朋友、敌人、我军的价值。」



这句话的意思,少年少女八成无法完全理解。



不过,他们肯定知道那很重要。



唔唔。圃人少女发出在苦思的声音,缓缓歪头。



「……那根本不能叫做伙伴或朋友了吧?」



「所以,迟早会死。」



重战士露出神似鲨鱼的笑容。



「孤零零地死亡。」



真是个大蠢蛋Munchkin。



世上确实存在主张连人质一起杀掉才有效率、才是专家的人,不知道他们误会了什么。



但这种人迟早会导致自身的灭亡。



自己可以抛弃其他人,却不想被人抛弃──未免太过任性。



「只想思考有利不利的话,给我去军队。别来冒险。」



「虽然也有人有办法独自大显身手啦。这可不是例外。」



长枪手像在自言自语般,接在重战士后面说道,语气中透出一丝他的矜持。



「帅气地战斗、死去,被人写成诗歌。至少我是为此冒险的。」



拯救人质的理由,如此便足矣。对他们而言就是这样,对冒险者而言就是这样。



哥布林杀手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沉吟一声,咕哝道「是啊」。



恐怕只有住在牧场的那位少女,看得出铁盔底下的表情。



长枪手却用力捶了下那身肮脏的皮甲,用十分轻浮的语气说:



「所以,你得好好感谢我和那个森人Elf小姐喔?是我们告诉你什么叫冒险的。」



「……是吗?」



「是吧。不是吗?」



「是。」哥布林杀手感慨地点头。「正是如此。」



重战士大概是想掩饰自己刚才说的话不符形象,喃喃说道「感觉像在说教」。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冒险者们擦干湿掉的装备,拿出用油纸包好的装备穿在身上,排好队伍。



挂在腰间的提灯点着火,微光照亮荒城昏暗的下水道。



之后只要前进,杀敌,夺走财宝即可。破门掳掠Hack and Slash正是冒险的精髓。



「你们有办法自己回去吗?」



重战士轻松扛起大刀,仿佛在跟要走夜路回家的孩子说话。



──该跟去吗?不如说,想跟去吗?



少年魔法师有点烦恼。他非常烦恼自己竟然在为这种事烦恼。



过去的自己肯定会二话不说点头。刚成为冒险者的自己。那么,现在呢?



──……不行。



自己的法术剩下几次?旁边这位少女的消耗程度如何?敌人的力量?技术呢?



重战士才刚跟他说过,不要只凭力量、数值、有利不利下判断。



不过,在那之前──就算跟着他们一起去,至少可以当个肉盾好了。



他可敬谢不敏。更不想看见和自己搭档的少女为这种事送命。



反正都要硬撑,比起前进,更该选择回头。



因此,少年用拔尖的声音回答「没问题」。



「那个臭老头给了我们魔法颜料,用它画条隧道一下就能回去。」



「但他画得很烂,时间维持不了太久。」



圃人少女咯咯大笑,少年碎碎念了句「要你管」,轻戳她的侧腹。



手肘碰到的却是结实的触感,导致他心情更差了。



「所以,你们几个!」



他向准备启程的背影呐喊,将累积于心中的感情全数倾倒而出。



「下次换我们上了,留一点给我们啊!」



没有回应。



长枪手扬起嘴角,迈步而出;重战士连头都没回,只是抬起一只手。



唯一停下来开口的,是哥布林杀手。



「杀得了龙吗?」



007



他语气平稳。



少年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



「……还不能。」



「是吗?」



哥布林杀手也点了下头。然后,他似乎想了一下该说什么才好。



「我也是。」



「……喔。」



「加油。」



「……嗯。」



三名冒险者消失在下水道深处。



只有挂在腰间的提灯的光芒留到最后,接着同样被黑暗吞没。



留下来的少年少女陷入沉默,凝视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



过没多久,圃人少女喃喃说道。手上拿着长枪手给她的水袋。



「……真的好帅喔。」



「……对啊。」



虽然很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唯有这点,他不得不承认。



§



「最后,没人知道佣人跑哪去了。」



「哦。」



重战士在黑暗中随口应声。



「我还以为肯定是那家伙变成鬼把人吃掉,要去驱除他。」



「那是因为你是头脑简单的剑士。喂,哥布林杀手,换你了。」



明明在探索毁于怪物之手的废墟的下水道,一行人却没什么紧张感。



敌人的身分不明,位置及规模不明,有无陷阱不明,连目的都不明。



──不过,这很正常。



警戒是应该的,但动不动就紧张兮兮大声嚷嚷,可当不了冒险者。



这是长枪手的主张,重战士──甚至连小鬼杀手都这么认为。



「我想想。」他在铁盔底下沉吟。「那么,我来分享不发出声音杀死小鬼的八种方法──」



哥布林杀手在长枪手的催促下开口,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下水道肮脏的通道在前方中断,与宽广如大河、水流湍急的水路交会。



不,只是这样的话,担任斥候的他还不至于停下嘴巴及双腿。



问题在于,有艘小舟光明正大系在那里。



乍看之下没有可疑之处。只要利用这艘小舟,应该可以顺着水流前进到更深处。



由少年魔法师他们调查的地底地图上,没有标记这条水路的前方。



然而,从空白处的面积考虑,前方显然是活祭房。



实在很刚好──因此,结论只有一个。



「有鬼。」



「没错。」



「嗯。」



哥布林杀手点头,慎重走向小舟,迅速检查。



没有洞,也没有木栓之类的东西。没有被动手脚的迹象,只是普通的船吗?



「魔法类我看不出来。」



「就叫你把装备弄得更齐全一点了。」



长枪手奸笑着嘲讽他,叫他等一下,把手伸进自己的袋子里摸索。



异常的是,那个袋子看起来只有小小一个,长枪手的手却不断探向深处。



明显是魔法道具,拿出来的小手杖亦然。



「这点程度可是银等级的基本功。给我记住。」



「我会记住。」



哥布林杀手在铁盔底下斩钉截铁地断言。



「因为我不太会去考虑小鬼用魔法陷阱的情况。」



「我不是在讲哥布林喔?」



「而且不管怎样都有次数限制吧。那东西可没方便到可以这么依赖它。」



重战士苦笑着插嘴,长枪手啧了一声,轻轻挥动魔法手杖。



「『发光吧流明』。」



小杖忽然被淡淡的磷光笼罩,前端描绘出不可思议的轨迹,在空中画出图案。



光粉有如蝴蝶等生物的鳞粉,于空中飞扬,翩翩落在船上──



「……什么事都没发生。」



「代表没有任何魔法机关。」



眼前平凡无奇的这艘船依然在随着水流摇晃。



长枪手很明白魔力侦测Detect Magic杖并不完美。



他把手杖扔进袋子里,飒爽地跳上船。



小船没有因突如其来的重量摇晃,反映了他的敏捷度之高。



「嗯,不意外。」



接着,重战士一踩上去,小船就严重倾斜。



背上的大刀及他的铠甲,是他凭一身强壮的肌肉才能负担的装备。



立足点不稳依然没有失去平衡,也是拜肌肉所赐。



能以物理手段解决的问题,大多数都能靠肌肉应付。



「呣。」



最后,哥布林杀手踩上船边。



他的脚一施力,船身便往旁边倾斜,但幅度不大。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他拿起脚边的船桨,歪过头。



「谁来划?」



「现在是顺流。松开绳子放着让它流不就得了?」



「而且一个人划船太累。人家特地为我们准备的,收下这份心意吧。」



重战士着手解开绑在系船柱上的绳子,耸耸肩膀。



「陷阱就是要一脚踏进去,把它踩烂。而且那样比较有趣。」



「是吗?」



哥布林杀手点头。



「也对。」



§



不出所料,是陷阱。



「可恶!」



「哈哈哈哈哈哈!」



长枪手骂道,重战士哈哈大笑,哥布林杀手默默跳下船。



急流的最深处,船冲进活祭房的瞬间,头上掉下一张网子。



──不对,是类似网子的东西。



长枪手在落地的同时看见掠过空中的白色黏稠物体,加以更正。



他──哥布林杀手一面滚动,一面将船桨扔出去,套住船桨的不是寻常的网子。



无疑是丝线。



本来应该是用来避免雨水溢出的储水槽的设施,已经起不了作用。



中央的十字架周围,刻着对神明不敬的咒文及图样。



更重要的是,整个房间都被白色的黏稠物体覆盖住。



「看来至少不是哥布林。」



哥布林杀手单膝跪地,缓缓起身。听见这句话,长枪手不禁皱眉。



「看就知道了吧。」



「对啊,这怎么看都是蜘蛛网。」



重战士的长靴踩在黏稠的地面上,表情扭曲得如同一只露出利牙的野兽。



用不着回头,他们搭乘的小船彻底被白色黏液覆盖。



推测是从头上用力扔下来──或是喷下来的。



想逃离这里只能把丝剥掉,敌人不可能给他们这个时间。



没错──敌人。



一名肥胖男子被当成活祭关在这里。除了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的他以外,还有另一只生物。



昏暗的地底,天花板一隅,房间角落,屏息潜伏着某种生物。



长枪手不知道气息这种模糊的东西是否真实存在。



但他身为一名度过无数次危机的战士,直觉──也就是经验告诉他。



──它在。



毫无疑问,千真万确,那家伙在那里。



而其他冒险者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老师……师父跟我提过暗黑的蜘蛛,可是通篇都在吹牛。」



哥布林杀手谨慎地深深弯腰,低声说道。



「你怎么看?」



长枪手嗤之以鼻,双手拿着自豪的长枪指向前。



「有办法一击杀掉就是小喽啰,杀不掉就是强敌啰。」



「比想像中还简单。」重战士拿起大刀。「先来个一击好了。」



话说出口的同时,大刀将发出锐利的咻一声喷过来的黏液击落。



斩裂虚空的刀刃发出的低吼,沉重得难以称之为破空声。



不过,黏腻的手感在在证明带有黏性的丝线缠在了大剑上。



「真难搞……!」



重战士愤怒地骂,但他自己对此并无不满。



因为职责不同。



「…………!」



身穿肮脏铠甲的男人静静于墓室的暗处狂奔,用力扔出手中的短剑。



若敌人换成小鬼,闪亮的银光想必会贯穿他的喉咙,短剑却发出沉闷的声响掉在石头地板上。



然而,哥布林杀手在前一刻望向旁边,吆喝道:



「要跳了!」



「我知道!」



黑影如弹簧般跃起──长枪手瞄准无路可逃的空中。



──果然是蜘蛛。



仿佛是从恶梦中取出来,又捏又拉塑造而成的异形蜘蛛。



尽管只有这种叫法,叫这东西蜘蛛,全世界的蜘蛛都会生气吧。



一步、两步、三步,长枪手边想边拉近距离──



「……噢!」



──准备刺出长枪的瞬间,填满视线范围的黏丝网令他啧了一声。



他的手迅速移动到枪柄底部,像风车似地甩动枪尖,击出一个大旋风。



他用枪尖将缠在上面的蛛丝扔到墓室角落时,大蜘蛛再度躲进黑暗深处。



「看来,」哥布林杀手语气尖锐。「是强敌。」



「该死。」



长枪手瞪着蜘蛛消失的方向唾骂。



不晓得是针对众神,针对敌人,还是针对自己。应该不会是在骂伙伴。



他瞪着墓室角落,黑暗深处,却看不见任何东西,半点声音都没有。



但他强烈感觉到气息、瘴气、妖气──如果那种东西真的存在。



就算没有好了,期待那只怪物刚好在这时逃跑,只是白费工夫。



哥布林杀手拿着圆盾蹲低身子,拔出剑,似乎也深有同感。



「怎么做。」他的问题简短直接。「点火吗?」



「是可以,不过……」



重战士甩掉大刀上的蛛丝,低声沉吟,瞄了十字架上的男人一眼。



「有可能连人质都烧死。我可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我看用个法术吧?」



「不。」



长枪手的建议也被重战士短短一个字驳回。



他们都不想在这种有混沌眷属出没的地方,这么快就用掉法术。



三名战士没有从敌人的影子──字面上的意思──上移开视线,迅速讨论起来。



「需要一点时间。能拜托你吗?」



「头目是你。」哥布林杀手点头。「我试试看。」



「没办法……」



长枪手抱怨归抱怨,却没有反对,既然如此,剩下只需要采取行动。



可是,不能寄望凡人战士能看清黑暗深处,或是寻找躲起来的敌人。



前进、攻击、阻挡敌人、杀敌,才是战士的本分、战士的本愿吧。



长枪手和哥布林杀手没有跟对方传达任何讯息,在分秒不差的时机飞奔而出。



迅如飞箭──妖精弓手Elf听见这个形容词,八成会笑出来,但两人的动作确实俐落又快速。



「……!」



这次带头的依然是哥布林杀手。



他在杂物袋中摸索,抓出装备,由下往上将其用力掷出。



墓室角落,潜伏在暗处的大蜘蛛也弯曲八只脚跳起来──



「──!?!?!?!?」



它发出不成声的尖锐哀号,响彻四周。



紧接着,碎石发出响亮的啪一声裂开,红黑色粉末扬起。



异形蜘蛛自然不会知道──那是混合香料及薄荷的除虫剂。



但混沌的虫子不可能被这点小手段击倒,蜘蛛跳向空中。



「喝、啊!!」



这时,轮到长枪手引以为傲的长枪出马。



枪柄连同大蜘蛛喷出来当成盾牌用的黏液,一同往它身上砸下去。



附带离心力及重量的一击,是合战时的基本枪法。



纯粹的物理性冲击轰飞蜘蛛柔软的身体,撞在石壁上。



当然,这不足以造成决定性的伤害Damage。



蜘蛛宛如弹跳的球或跳到地上的猫,扭动身体降落于地面。



它用沾满毒液的牙齿咬断缠在身上的蛛丝,发出嘶嘶嘶的叫声。



长枪手不知道怪物说的话有没有意义,但他大概猜得到是「杀了你们」或「休想活着回去」。



「那是我要说的。」



喀嚓。



巨树折断的声音响起,重战士咧嘴笑着起身。



双手装备散发魔力光芒的护手,以及──扯掉蛛丝的船。



「看招……!!」



不管是要吐丝还是要跳开,蜘蛛已经没有手段防御单纯的暴力。



下一刻,蜘蛛的身影消失在重战士扔出去的船下,如同被石头砸烂的虫子。



黄绿色黏液伴随恶心的啪叽声往四周飞溅。



大蜘蛛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只有从船底下露出,仍在抽搐的八只脚。



「大功告成。」



重战士脱下拥有怪力乱神之力的食人鬼Ogre的护手,得意洋洋。



这种程度的魔法装备,对银等级冒险者来说果然是基本功吧。



长枪手却闷闷不乐,顶着一张臭脸望向重战士。



「你太乱来了。要是船底开了个洞,我们怎么回去?」



「边划船边捞水不就得了。」重战士轻描淡写地说。「或是再潜水游回去。」



「饶了我吧……」



哥布林杀手无视疲惫的长枪手,大剌剌地走向十字架。



绑在上面的男人无力地瘫在那,全身浮肿。



不过看他还有微弱的呼吸,似乎并没有死。



这样的话,得先解开他的拘束询问事情缘由。



哥布林杀手蹲在十字架后面,用自制的小道具动手开锁。



重战士回头看着他,脱口而出的不是疑问,而是确认。



「怎么样?打得开吗?」



「没问题。」



「害我们花那么多时间。得问清楚情况才行。」



长枪手踏着轻盈的步伐绕到十字架──也就是男子前面。



他观察男人的脸,双眼无神,嘴巴半开。



还活着,但也只是没死而已。他真的有办法说话吗?



「我看问话前得先帮他治疗。跟柜台小姐买来的活力药水Stamina Potion──」



该给他喝吗?



话说出口的前一刻,男人的身体像气球般膨胀。



「啊──?」



然后,爆炸。



男子的肉体膨胀到极限,砰一声炸开,喷出红黑色液体。



鲜血、脑浆、内脏──不,这样还算好了。



至少喷到长枪手和墓室中的肉块,不会抽搐蠕动。



那东西蠢动着爬在地上挣扎,明确地凭借自身的意志逼近三名冒险者。



「──搞什么鬼,是黏菌Slime喔!?」



从正面被喷了一身的长枪手,将黏在脸上的怪物砸向地面,用力踩烂。



要是黏菌就这样钻进气管窒息而亡,未免太难堪了。



男子大概是已经被献祭了,不然就是恶劣的陷阱,抑或两者皆是。



「被算计了。哎呀,想出这招的人要不是天才,就是单纯的白痴。」



看见被黏菌包围,不耐烦地挥动长枪的长枪手,重战士放声大笑。



不晓得该不该说幸运,由于有十字架挡住的关系,后方几乎完全没有黏菌。



被害的只有长枪手,因此被黏菌包围的也只有他一人。



「加油。我得先把船移回水边,否则会被黏菌融掉。」



「这不是该笑着说的话吧!?」



「呣。」



长枪手边骂边挥舞长枪,熟练地赶走黏菌。



哥布林杀手则在一旁看着他奋斗,歪过头,一副打从心里无法理解的模样。



「对了,你为何没先用那把杖检查过就靠近?」



「我不是说过吗?那不是万能的。不小心就会忘记用。」



「该死!」



§



小船啪唰一声再度回到水面,没有破洞也没有融化,顺利驶向前方。



荒城的空气混浊,不过溅起水花顺着急流前行的感觉,舒服得难以言喻。



重战士自然而然靠到船边休息,悠哉地伸长双腿,放松身体。



但他的大刀从不离身,以便随时都能握住,果真有两把刷子──不对,这很正常。



身为熟练的冒险者,这是该做的准备,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哥布林杀手亦然。



他也让小船顺流前进,坐在地上。虽然因为铁盔的关系,看不出他的表情。



唯一焦躁地用布擦拭头发的,当然是长枪手。



「真是,有够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