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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之段 迷宫大竞争Trial of Champions(2 / 2)




你们救了其他的团队Party,和那群寒酸男交手,抵达地下四楼,是众所皆知的事实。



───他们却不同。



如果是有名的团队Party从其他地方来到这座城市,还可以理解。



不过,他们之前一直是和女主教共同行动,换句话说,是力量跟你没有太大差别的冒险者。



「他们却拥有跟你没有太大差别的力量。」



没错。就算他们早一步潜入迷宫,未免太异常了。



不是酸葡萄心理或嫉妒。只要耗费相应的时间,你们也能───不对。



你们也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成长到能与龙交战的地步,不是吗?



「呼呼。」



女子恍惚地……像猫在撒娇一样笑出声,将杯子拿到嘴边。



「可是我知道他们是在哪里锻炼的。」



情报贩子喝著水,咕嘟咕嘟地品尝滋味。



你忽然想起女战士刚才喝酒的模样,简短回答「我不知道」。



是吗?女子湿润的嘴唇闪烁著诱人的光泽,点了下头。



「不用想都知道吧?───是迷宫。」



她嗤之以鼻,彷佛在笑你问了傻问题。



你将汤匙里的麦粥送入口中,咀嚼,吞下去后才面向她。



───必须跟她问清楚。



「说起来,传说中的白金等级,已经是快要脱离人类法则的存在了对吧?」



她先以这句话开启话题。许久没有出现在世上的勇者英雄。



起于闪亮炼甲Chain Mai的冒险传奇(注2),拯救世界的伟大冒险者们。



有时甚至会超越死亡,于现世重生,铲奸锄恶。



然而───现在并不存在。



「而这座迷宫位在地下。至于地下有什么东西───当然是『死』啰。」



地狱。死后的世界。「死」。矿人Dwarf的故事也提过,沉眠于地底深处的东西是破灭。



你记得很久以前,师父跟你说过。意思是,她也在地底吗?



「那么潜入地下,在那里穿越生死的境界,回到地上……」



女情报贩子含住不知何时放进杯子里的麦秆,轻轻啃咬,看著你。



「不就等于在重复『死』与重生的过程吗?」



这……



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是想通了一切。



你脑中已经浮现答案,如同竖起一根旗帜Flag。



那是无可否认的事实,超越自然的英雄行为的模仿。



你也对魔法略懂一二,所以能够理解。模仿并非只流于表面。



没错,「死」───正是力量。



无论是冒险者或怪物,不是杀戮就是被杀,只有其中一方能存活下来。那就是力量。



既然如此,只要在迷宫里不停杀戮,一个晚上就能提升等级。



迷宫是超自然的领域,想在那里模仿超越常人的英雄的行为,并非不可能。



然而。



那堆尸体的前方───尸山的顶端───又有什么东西呢?



「这姊姊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冒险者。」



她露出无法判读情绪的笑容,耸肩回答。



你也没有想知道答案的意思。要问的问题早已问完。



想知道答案,只能采取行动。至于答案位于何处,你应该察觉到了。



「───暗黑领域。」



你果断地咕哝道,女情报贩子以如歌般的声音附和,一副发自内心觉得耀眼的样子。



「谢谢招待。」



她缓缓起身。影子罩在外套底下的笑容上。



你问她「要走了吗」,情报贩子点头。



「嗯,别看我这样,姊姊可是很忙的。」



那就没办法了。你已经得到太多,多到一杯柠檬水无法回报的程度。



「那,至少要感谢我吧。」



她发出悦耳的笑声。那当然───你向她深深一鞠躬。



一阵舒适的风吹来,拂过酒馆。



在它抚摸你的脸颊消散的前一刻,女子对你留下尖锐的话语。



「不过───只对是强是弱、是输是赢有兴趣的家伙,大概称不上冒险者了。」



留下这样的,一句话。



§



「暗黑领域Dark Zone……」



听见你所说的,终于出现的伙伴们中,最先开口的是虫人僧侣。



「……果然只有那个地方啊。」



嗯。你点头。



先不说你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最有可能的果然就是那里吧。



你们不知道是第几次在酒馆吃著迟来的早餐,一面召开作战会议了。



众人按照惯例各自用餐时,忽然有个异物混入其中。



是你所说的话,位于地下一楼的未知空间。



地下迷宫的一楼,其中一角,有条张开大嘴的巷子。



在充满瘴气的迷宫中虽然看不清前方,仍然亮著微光。



不过,在那前面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无光的黑暗,等著将冒险者吞没。



───据说,前方有疯狂的魔法师在持续进行开启幽世之门的异端研究。



───据说,前方是亡者的巢穴,与冥府相连的「死」的空间。



───据说,踏进前方的人,没有人回得来。



若是以财宝为目标而来到城塞都市的冒险者,没必要涉足此地。



唯有企图一夜致富的不知死活之徒,以及以迷宫最深处为目标的人例外。



也就是你们几个。



「再说,大部分的人都没发现大前提就有问题。」



「什么意思?」



女战士回问虫人僧侣。



「无限的财宝。」



从迷宫满溢而出的那东西吗?



你想起自己发现许多的宝箱。



只要杀掉墓室里的怪物,一定会出现。众多冒险者疯狂追求的东西。



促成杀戮与掠夺Hack and Slash的根基。



「你们认为真的有那种东西吗?」



就是因为有,现在这个状况才成立。



你说出连自己都不太相信,十分理想主义的回答。



和虫人僧侣及其他同伴,经常对你做的一样。



「即使如此,没有从无生有这回事。那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何物,从何处───理应有其源头Resource,的意思吗?



「可是钱多有啥不好?」



半森人斥候嚼著面包,然后叉起香肠说道。



「是挺让人毛骨悚然的啦,不过钱上又没沾血。」



「结果就形成了这座城市。」



虫人僧侣缓缓耸肩,如同一名交易神神官。



「只有源源不绝的钱,多得数不清。到时什么东西都会变得跟气泡一样,一戳就破。」



「当冒险者想用湿掉的手抓泡泡不劳而获,比登天还难哩。」



半森人斥候咬下香肠,吞入腹中。



「……的确。这样的话……那里有什么东西的可能性,搞不好是最高的。」



他抱著胳膊,神情严肃。



其实,那里依旧是个危险场所。有人面有难色,远比大家都举双手赞成来得好。



「我不想去可怕的地方……」



所以,你很感谢女战士插了这句话。



但你能理解撑著脸颊、忧郁地搅拌盘子里的麦粥的她,脸上带有一丝不安。



因为你虽然是来到城塞都市后才认识她,你们也相处一段时间了。



「……死掉很可怕喔?」



「那要一辈子都在地下四楼打转吗?」



虫人僧侣回道。他咬住不明野兽的肉,吞下去。



「我都可以。得请你们另请高明就是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



女战士不知所措地左看右看,然后轻声叹息。



「只是在想,没问题吗?」



───好吧,这问题你也答不出来。



「这种时候说谎也没关系,跟我说句『没问题』吧。」



女战士终于展露微笑,你松了口气。



那个地方很危险,你再明白不过,但冒险者不就是冒著危险的人吗?



连那位传说中的自由骑士,都会告诫自己不能逞强、乱来、贸然行事,然而,你们非去不可。



预料到有匹悍马正在从对面跑来,成功避开,才叫剑术高手。



可是,那不代表只会和能稳稳取胜的对手战斗,只会踏进安全的场所。



───话说回来。



讲到这种话题,肯定会加入的堂姊和女主教,不知道在做什么。



「什么?」



再从姊和女主教错愕地抬起脸,两人都埋首于厚重的书中。



老旧的皮封面上,以异国文字刻著书名,散发出异样的气息。



大概是她们之前说想买的魔法书……



「啊,没有啦,就是,之前不是遇到魔神Demon之类的敌人吗?」



堂姊的语气彷佛在跟愚笨的弟弟说明。



的确,梦魔也算一种魔神。以人类的梦为媒介,偷偷潜入现世的威胁。



你的刀刃砍断了碰不得的存在,但那是因为她们───应该───属于幽世的居民。



能够在现实世界维持自我及肉身的高等梦魔Greater Succubus,你可不想在睡梦中遇见。



「所以我想说,得调查一下召唤、魔界之核Demon Core、『转移Gate』的资料。」



先不说魔神召唤,剩下那两个不是禁忌和失传的法术吗?



你略显不耐地叮咛她。而且她还把女主教也牵连进去了。



「不过……」这时,那位女主教认真地摇头。



她用指尖翻过书页,找到相关纪录阅读著,用失明的双眼望向你。



「若想继续前进,一定……会需要。」



───呣。



你为她认真的态度深感佩服,思考著这句话,觉得放心了些。



她坚定的意志,始终朝著前方。



没有对曾经的───没错,曾经的───同伴的抗争心,也没有对你们感到不安。



你认为非常值得高兴。



你告诉她,虽然要探索地下一楼,小鬼由你们对付,女主教专注在法术上即可。



然后还不忘加上一句「还有对付黏菌」。



「……呵呵。」女主教笑著应允,很好。



「讨厌!」



女战士鼓起脸颊,在桌子底下伸出长腿踢你的小腿。



你痛得闷哼,堂姊斥责道:「怎么可以讲这种话!」



真狠。不能温柔点……至少手下留情一些吗?



「不,是老大不对。」



「我都可以。」



太无情了。看见两位男性的反应,你嘀咕了一句,虫人僧侣晃动触角。



「所以,要去对吧。」



要去。



「那就这么定了。」



虫人僧侣拍了下被甲壳包覆住的那双手,站起身。



半森人斥候立刻举起一只手叫住女侍。



「大姊,结帐!」



「来了!」



金币从斥候手中飞向跑过来的兔人女侍。



瞧他又多跟她闲聊了两、三句,他也变得挺机灵的。



「那个,药水之类的物资存量没问题。姊姊有好好管理。」



再从姊挺起胸膛,彷佛在炫耀丰满的胸部。



「要去暗黑领域的话,果然得用到地图吧……」



女主教在旁边紧握双拳,鼓起干劲。



哎呀。你微微一笑。太可靠了。



───那么,你怎么做?



仍然在桌上撑著脸颊的女战士,抬起视线瞄了你一眼。



「嗯,要去呀?」



她像只猫似地眯细眼睛,轻笑出声。



「因为你一脸希望我跟去的样子。」



是吗?你抚摸下巴。女战士抓住你的袖子拉扯。



「……要是有史莱姆,就麻烦你啰?」



她用手指揪著袖口,笑咪咪地说。你点头。



于是,你们整理好装备,整顿行囊,跟平常一样前往迷宫。



目的地是人迹未至,连有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的暗黑领域,的另一侧。



然而,「搞不好会回不来」这种想法,你从未有过。



因为那是极其理所当然的事实,从第一次挑战迷宫时就没变。



§



脱离往返过好几次的熟悉道路,需要拿出勇气。



遇到哥布林、史莱姆这类与平常无异的怪物,令你深受鼓舞。



「我受够了……」



你拍拍发出啜泣声的女战士湿掉的肩膀,如此心想。



然后关心背后的情况,女主教用十分微弱的声音回答:「……没、事。」



「这边交给姊姊吧。」



这种时候堂姊真的很可靠。你点头,吐气。



暗黑领域、小混混、忍者什么的暂且不提,你觉得地下一楼是最棘手的。



听说熟练的冒险者,能够独自在地下一楼散步,你们实在达不到这个境界。



仔细一想,最初的冒险是多么艰辛、折磨人啊……



「……嗯,我没问题了。」



你又拍了下恢复镇定的女战士的肩膀,走向同伴。



不想因为遭遇战而白白浪费体力,也不能用魔法。话虽如此,又不想逃避。



───不如说,失败的话到时会消耗更多力气吧。



最好的方式是将阻碍尽数铲除,一步步前进。至少在这座地下迷宫中是这样。



「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



女主教双手握著堂姊递给她的水袋,点点头。



小鬼、黏菌类不断出现,也是无可奈何。



讲认真的,只要潜伏于前方───黑暗领域的敌人不是那种东西就行。



「……是的话我一定会哭。」



这句话不知道是真心话还是玩笑话,你微微一笑。



不管怎样,能说话就代表没事了吧。方便麻烦你带路吗?



「好的。」女主教坚强地点头,从杂物袋里拿出爱用的制图用纸摊开来。



「沿著路往北走。然后弯过转角,进到底部的门后。然后……左转。」



「不用进墓室吗?」



半森人斥候从旁探出头,窥探地图,女主教点头。



「是的。必须……无视它们。」



「那这次就没钱赚啰……」



斥候刻意表现得灰心丧志,堂姊呵呵笑著。



「搞不好那个暗黑领域的深处,有大量的财宝。」



女战士接在虫人僧侣后面扬起嘴角。



「我讨厌带太多东西,所以你要自己搬喔?」



「唉唷……」



───气氛不错。



你偷偷吐气。要前往未知的领域,众人还能维持镇定,值得庆幸。



「你也要喝水吗?不可以勉强喔!」



堂姊似乎以为你叹气是出于疲劳,继女主教之后,又将水袋拿给你。



你感激地接过,但女主教不是刚刚才喝过吗?



───啧,这个可恶的再从姊。



「害羞吗?」



女战士的轻笑声传入耳中,你狠狠瞪向她,索性豁了出去,大口喝水。



你连味道都尝不出来,把水袋塞回去给再从姊。



唉。唉。



「呵呵呵,如果你一直都这么坦率就好了。」



「───?怎么了吗?」



再从姊笑吟吟的,看起来什么都没在想,女主教则一脸疑惑。



再加上女战士也在,你实在不想当著她的面解释,便提议「走吧」。



「行。随时可以动身。」



「咱也是。」



虫人僧侣和斥候也表示同意,你们排好队形,重新出发。



走下楼梯后,直线往北前进。弯过转角,踢开尽头的门。



门后是十字路口,若是平常───你们会左转走向通往地下二楼的楼梯。



但今天不同。



你们瞪著位于正面的北方,在那里开出一个洞的黑暗深渊。



没错,彻底的漆黑。



在这座只看得见轮廓线的迷宫中,连前方都完全看不清的空间。



如同迷宫这只生物的喉咙深处,露出利牙想吞噬你们的野兽大嘴。



「……真的要去吗?」



「怎么?都这个时候了才在怕?」



跟在地上的时候相反,女战士调侃半森人斥候,斥候笑道:



「对啊。会怕。麻烦大姊开路!」



「……讨厌,真是的。」



她轻声咂舌。你笑了,告诉她第一个杀入敌阵是头目Leader的权利。破门的权利。



「这里没有门就是了。」



堂姊从旁插了一句话,虫人僧侣咕哝道:「动作快。」



你一步步走上前。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不过,到此为止。



视野及一切,都在那前方的一步消失不见,彷佛被抹成一片漆黑。



你先拿弯刀的刀鞘探向前。果然被黑暗吞没了。拔出来又恢复原状。



「……所以不是消失啰。」



「会不会是没有地面可以踩?」



斥候和女战士说得对,但你们还是不得不踏进去。



你向掌管正义和天秤的女神,以及带来幸运和风的女神祈祷。



传说故事提到,在暗黑城塞中祈祷,无法传达给众神,可是除了祈祷后再前进,你别无他法。



你下定决心冲进无光的空间───两脚稳稳踩在石头地上。



然而,你感觉到的就只有这样。



黑暗。



你身在完全的黑暗中,有种视野被抹成黑色的感觉。



前后左右及上方都一样,转过头,连身后都看不见。



只有脚底感觉到的地面触感,告诉你自己存在于此。



假如连地面都消失,你八成会连自己是站是坐都搞不清。



飘浮在空中,或者溺水,坠落。身体跟站在船上一样摇来晃去。



你伸手摸到冰冷的物体,瞬间吓了一跳。没事。是迷宫的石壁。



你下意识抚摸自己的脸,抚摸脸颊。放心。你存在。即使连手都看不见。



「老大,没事吧───?」



半森人斥候的声音传来。神奇的是,来自近得吓人的地方,彷佛只隔著一层布。



你为这神秘的感觉困惑不已,表示自己没事,同伴的脚步声一个接一个响起。



紧接著是「哇」、「啊」之类的惊呼声。



「……真是个怪地方。」



「迷宫本来就不能靠眼睛看。」



「因为你有触角啊。」



「……是这么奇怪的地方吗?」



最后是女主教。在这个领域,她或许是最靠得住的。



其他人应该也画不了地图,交给她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是!我会努力……!」



你感觉到她听了后鼓起干劲,在黑暗中笑了。



「为了避免走散,大家小心点。牵著手走路───应该行不通吧。」



不行。堂姊喃喃自语。尽管置身于黑暗中,你仍然知道她正在皱眉。



不,不只堂姊。其他人也是,光凭语气就大概猜得出表情。



例如……



「那慢慢走吧。不可以因为看不见就乱摸喔?」



女战士喀喀喀地踩著铁靴迈步而出的模样。



「要是在这种地方遇到怪物,那可一点都不好玩……」



半森人斥候战战兢兢,慎重地跟在后面,你也感觉得到。



到头来,对你们而言,这片黑暗仅仅遮蔽了视线。



你为此感到无比的喜悦。



§



你们成群列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前进。



走几步就出声。走几步就出声。



建议重复这个步骤的人是堂姊,这次你也乖乖听话了。



就算是熟悉的一楼,这里可是未知领域。没人知道有什么东西。



走散就糟了。



「……什么都没有耶。」



因此,半森人斥候这句话,恐怕也是在明白这一点的前提下做出的发言。



刚才他也找人借棍子探路,被女战士骂了句「我的长枪才不借给你」。



「咱还以为肯定会在进来的一瞬间,出现脑袋有病的老头用法术攻击咱们。」



「幕后黑手在地下一楼?」虫人僧侣敲了下嘴。「怎么可能。」



「哎呀,可是地下一楼外出或购物比较方便呀。」



再从姊两手一拍,悠哉地说。你毫不掩饰地叹气。



「毕竟要一直上下楼很累嘛。」



女战士呵呵笑著。你完全无法理解女性顾虑的部分。



不过,嗯,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既然不知道「死」的真面目,就算它位在地下一楼也不奇怪。



或者是碰巧遇到要去购物的幕后黑手,应该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四方世界散播疾病的家伙,会这么友善吗?」



虫人僧侣无奈地说。



这样说话的就有五个人了。那么───女主教呢?



「……」



没有回应。但你感觉得到───若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她的气息。



大概是在想事情。堂姊温柔地问:「怎么了吗?」



「啊,没事……」



女主教似乎迅速把头抬了起来,左右摇晃,长发飘扬所引起的风,也吹到你身边。



「地图快超出边缘了……得补上新的纸。」



「哎呀,要不要我来帮忙?」



堂姊提议,女主教回答:「那么,可以请你帮我拿著这边吗?」



虽然只能摸黑,她们俩应该没问题。堂姊是很粗心没错,但她们感情很好。



───回廊的尽头吗?



你听著纸张的摩擦声自言自语。超出边缘代表。



「搞不好赌对了。」



虫人僧侣谨慎地开口,语气严肃。



「看来幕后黑手在地下一楼,也不全是玩笑。」



「不,不一定喔。」



半森人斥候的态度正经八百,跟在地上时截然不同。



「这座迷宫的主人性格很扭曲,说不定会设陷阱。」



「例如用魔法把我们轰得远远的。」



女战士笑著说,虫人僧侣骂道:「不好笑。」



总而言之,这里可不是可以松懈的地方───你们能做的,只有保持警戒。



「……好了。」这时,女主教───不,是堂姊吗?───开口说道。



在这片黑暗中,只能依靠女主教绘制的地图。一旦迷路,不可能出得去。



就这方面来说,难怪没人回得来。



───对了,死在迷宫的人,尸体会怎么样?



事到如今你才想到这个问题,或许是因为窜入鼻尖的奇妙臭味。



「是不是有股味道?」



女主教嘀咕道。堂姊纳闷地回问:「味道?」



你轻易想像出她八成在抖动鼻子,把手放在腰间的弯刀上。



「这啥味道……」



「……前面吗?」



你感觉到斥候和虫人僧侣也各自摆出戒备姿势。



「不对。」女主教接著说:「是右边。」



「都一样。」



你听见虫人僧侣的敲嘴声。



你在真正意义上摸著黑,慎重地朝右边伸手───碰到墙壁……不。



「老大,可以借过一下吗?」



你点头,在黑暗中退开一步,这样应该就不会妨碍到他。



紧接著,某人───用不著说是谁───移动到你面前,有东西动了几秒。



然后,一阵风吹来。



风随著「喀嚓」一声的机关声吹过。带有腥味,令人不快的风。



「好咧。」



经他这么一说,你将手伸向墙壁───空无一物。



本来是石壁的地方,冒出一个空间。暗门,是岔路。



「有趣……怎么做?要去吗?」



───前面,还是右边。



可以跟同伴一起勇往直前,也可以弯进这条秘密通道。



或许是陷阱。不对,要说的话这个空间本身就是陷阱。现在讲这个未免太迟。



你认为必须掌握微小的线索,回答「走吧」,果断迈向右方。



地面确实存在,能够前进。你有股预感───看来会是条漫长的道路。



你凭气息感觉到伙伴们点头同意了,一行人走向黑暗的正中央。



「…………这个味道。」



是女战士的嘟囔声。你听出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我有印象。」



全员陷入沉默,却并未停下脚步。



你们默默前进,通道一下往左,一下往右,如蛇般蜿蜒曲折。



有种要被拖进去的错觉,让人觉得可能会一去不回。



你简短询问「地图没问题吗」,以打破沉默。



「咦,啊,是、是的。」女主教声音拔尖───在颤抖。「没问题。」



那就好。你回答,对话再度中断。



黑暗中,能感觉到的情报只有众人的脚步声、呼吸声、脚下的石头地,以及───臭味。



前进的期间,你也发现了。不,搞不好早就发现了。



女战士说得没错。你闻过这股味道。女主教说不定也是。



「……讨厌的味道。」



堂姊的呻吟声和衣物摩擦声同时传来。仅仅是用外套摀住嘴巴,大概没什么用。



恶心的,有点甜,令人作呕的臭味。



闻起来像垃圾桶,被遗忘的秽物的臭味。



秘密通道的尽头,就是臭味的来源。



伸手一摸,是不同于石壁的触感。恐怕又是一扇门。



臭味来自于门缝间,是从门后传来的,连你都一清二楚。



「……咱调查看看。」



半森人斥候发出细微的乾呕声,著手查看门扉,你配合他退后一步。



之前闻到这股臭味,没错,是在地下二楼的那场战斗。



你以不会干扰斥候的动作缓缓拔出腰间的弯刀,握紧。



「……看起来没陷阱。」



你点头,往刀柄上吐了口口水,用手掌抹开。检查武器,慢慢抬起脚。



这股臭味───就是「死」的味道。



§



那里是彻头彻尾的墓室。



然而,没有比这更亵渎墓室的景象。



尸体。



仅此而已。



满满都是散乱、腐败、遭到放置、遭到遗忘的尸体。



通往数个小房间的门没有关上,尸山垮了下来。



没有小苍蝇之类的虫子冒出来,或许是因为这里是地下迷宫。可是,值得庆幸的只有这一点。



有男人。有女人。有森人Elf,有圃人Rare,有兽人。也有腐烂到看不出种族的人。



不论男女老少───只有残骸上如同破布的装备,证明他们曾经是冒险者。



被你踢倒的门后,久违的微光照亮这个画面。



「……」



倒抽一口气的人,是堂姊还是女主教?或者是女战士───搞不好是你自己。



扑鼻而来的腐臭如同瘴气,光是呼吸肺腑就快遭到侵蚀。



要进入遍地尸体、根本没地方可以踩的那个空间,需要跟挑战怪物巢穴同等的勇气。



你却做好觉悟,踏进其中。门板底下传来烂肉柔软的触感。



「小心门板底下有食尸鬼……话说回来,这未免太残虐了……」



半森人斥候开著玩笑,轻盈地无声踏进墓室。



有他的灵活度,是不是就不会踩到尸体了?或者是他并不介意?



「………………」



你静静窥探跟在后面的女战士的脸色。



不晓得是不是迷宫内部光线不足的关系,她小巧的脸蛋比平常更加苍白。面无血色。



你却没有提及她正紧咬下唇,叫伙伴们不要勉强。



───因为这里怎么看,都不像连接著迷宫的更深处。



「怎么会,这样……」女主教的喉咙发出抽气声。「为什么……」



她握紧天秤剑,用力到手指都发白了。



不用依赖视觉,她也能理解这个景象吧。看不见并未带来好处。



看她随时要腿软的模样,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堂姊先有了动作。



她一语不发,将自己的手覆上女主教的手。



堂姊望向你,轻轻点头。你也对她点头。



尽管不想承认,你发自内心尊敬堂姊的这部分。



「老大,可不可以来看一下?」



你拜托女战士戒备四周───她点了下头───走到斥候旁边。



他蹲在地上,似乎在检查尸体的状态。



你跟著在旁边蹲下。闻到一股腐臭味,如同扑到脸上的蒸气。



「……寺院的尼姑看了,八成会大骂『这该死的叛教徒』。」



听见他开的玩笑,你硬是扬起嘴角,扯出笑容。



那座寺院也「保存」著许多冒险者……



但他们还活著。为了接受治疗的那一天,身体仔细清洁过。



其中蕴含敬意───正因如此,捐给寺院的钱才显得有价值。



这么亵渎生命的做法,如何得到她们的认同?



「是啊……然后,你看这家伙。」



半森人斥候把蝴蝶形短剑的剑尖当成手术刀,指向尸体的伤口。



「咱也一直在你旁边看你战斗,所以看得出来……你觉得咧?」



真是锐利的伤口。



得拿出浑身的力气刺下去,靠手腕的动作割开肉,伤口才会这么深。



有别于瞄准甲冑缝隙处的攻击,精准斩裂要害的一刀。



恐怕───你毫不犹豫地说───是弯刀砍的。



「……果然吗……咱就这样觉得。」



不过,一般的弯刀没办法连铠甲一起砍断。



所谓的破盔,本来是要让刀刃陷进头盔才能成功的招式。



将铠甲连同骨肉一起砍断,并不寻常。



───没错,并不寻常。



这堆尸体中,有被弯刀砍死的。有被剑砍死的。也有被法术烧死的。



各式各样的伤口,及各式各样的死法。



在推测是致命伤的旧伤上,覆盖著好几道伤痕。也有新的伤痕。



不是在迷宫徘徊的怪物做的,也不是那群初学者猎人的同类。



这正是───冒险者的做法。



「原来如此,我懂了。」



虫人僧侣把玩著ㄑ字形的蛮刀,不屑地说。



「我就在想说那群突然冒出来的人,如何取得地下四楼、五楼等级的力量……」



没错。



你也一直很在意。



───而且虽说是为了锻炼,我们还夺走了不愿夺走的生命……



───忏悔完之前没脸见你……我们觉得这样比较好。



他们杀了什么。



在为何忏悔。



是如何锻炼。



不被允许的行为是什么。



「是在用这些家伙锻炼。」



答案于此时此刻,缓缓站了起来。



恶梦般的景象。



他们硬是撑起扭曲的身躯,宛如穿著破衣的小丑。



若只有一人───不,是一只?───你们还会戒备。



这可是未知的敌人。你们会共同合作,小心战斗,一心只想著打倒敌人。



但状况并非如此。



肉与骨发出摩擦声,腐烂的内脏发出水声。一个,又一个。



你踢倒的门板震动起来,从下面又爬出一只。



塞满墓室的尸骸通通站起来,蜂拥而至───



───除了笑以外,你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是不是出去比较好!?」



堂姊难得被逼急了,你摇头。



不能放这东西出去。



何况是在暗黑领域里面遭到包围,你可敬谢不敏。



你迅速环视周遭,踏进墓室中央,叫其他人组成圆阵。



「是、是……!」



女主教率先行动。果然是因为有堂姊的帮助吗?



你将一起跑过来的两人护在身后,用没拿刀的那只手抓住女战士的手臂。



「啊……」



茫然的语气及表情,她的手比想像中更加瘦弱、纤细。



你一边喝斥,一边将她拉到自己身旁。不战斗的话,会死。



「……嗯……抱歉。」



她好不容易拿起长枪,摇了下头。对你而言,这样就够了。



「……听过毛虫和冒险者的故事吗?」



虫人僧侣低声说道,用与平常无异的严肃态度对你晃动触角。



「冒险者若不攻略炼狱,就等著被不停增加的毛虫压烂。」



───原来如此,是个有意义的故事。



「是很有意义没错,但一点都不好笑……!」



虫人僧侣和半森人斥候已经拿起武器,移动到旁边加固防线。



你们四个围著堂姊与女主教,与亡者群对峙。



───遇到这种情况,就会觉得比起斥候,更该找战士加入团队Party。



「唉唷……!」



斥候大笑著回应这句听起来像在虚张声势或逞强的玩笑话。



平常总会在这时挖苦他一句的女战士,却没有反应。斥候耸了下肩膀。



「要把咱踢出去的话,至少等回酒馆再说呗。」



我会考虑。你点头,望向逐渐逼近的尸体。



要做的是将阻碍尽数铲除,不过……



「……要不要用法术?」



女主教压低音量询问。她拿著天秤剑,随时可以施法。



你却摇摇头。



还不到那个时候。别说地下五楼了,这里连地下四楼都不是。



───重头戏在后头。那块暗黑领域的深处。



「不过,遇到危机的时候姊姊会用喔!」



可恶的再从姊。你扬起嘴角。遇到危机的时候,就交给你了。



「嗯,交给我吧!」



她大概在得意地挺起丰满的胸部,肯定牵著女主教的手。



既然如此───可谓无后顾之忧。



「其实,我认为应该要冲进第一间墓室,打完一场就撤。」



虽然我都可以。虫人僧侣开口说道。



「亡者理应会怕解咒。帮我争取集中精神的时间。」



你点头。调整呼吸。做好觉悟了。只需要将阻碍尽数铲除。



下一刻───冒险者的亡骸一口气涌上。



§



过去摆在这里祭祀的雕像被砸碎,香炉随处扔在地上。



你却没那个心思注意会不会被那些东西绊到。



「MUUUUUURRPPHH!!!!!!!」



冒险者的亡灵们发出模糊的呻吟声逼近,明显已经失去理智。



曾经的技术消失殆尽,没有使用武器或法术,只是伸出利爪抓向你们。



「……唔……!」



当然,腐朽的爪子不可能撕裂你们的装备。女战士挥舞长枪,赶走他们。



可是───有声音。



喀喀喀,喀喀喀。亡者的爪子、牙齿,不停抓著铠甲表面的声音。



你差点被抓住,挣脱开来。彻底腐烂的肉喷出骯脏的液体及内脏,遮蔽视线。



擦掉秽物的这一瞬间,对你而言根本构不成破绽,你悠然摆好架势,挥刀反击。



血与油脂导致地面变滑。从刀柄滴下来的液体,害你无法牢牢握住。



不过无所谓。你踩稳脚步,握紧弯刀,迎头挥下。



从头盖骨到脊髓被一刀两断的有趣情况并未发生,但你确确实实劈开了他的脑袋。



虽然不知道沦落至此,脑浆还有什么意义,总之敌人就这样倒下了。



你调整呼吸。每吸进一口腐臭,都会产生一种内脏慢慢被污染的错觉。



「这……不好对付啊……!」



半森人斥候挥动蝴蝶短剑,发出类似呻吟的声音。你没有回答。



没错,这群亡者───并不强。



挥个一两刀就能解决,腐败的肉体不成威胁。



简单地说,是足以与小鬼及黏菌匹敌的弱敌。



数量再多都不足为惧,搞不好比他们还弱。



可是───无法思考。



随便乱挥武器即可的行为,称不上战斗。



像割草一样铲除亡者,寻找下一个敌人,继续挥刀取其性命。



不怎么消耗体力。可是,对,无法思考。



每当重复这个过程,脑袋都会昏昏沉沉。



视野闪烁、模糊,呼吸变得急促。



讲好听一点叫心无杂念。



实际上,只是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无法思考。逐渐失去思考的能力。



不是累,也不是对永无止境的杀戮感到精神疲惫。



挥动武器的手并未失去力气,一而再,再而三地砍倒站起来的敌人。



不是为了存活,不是为了财宝,纯粹是以杀为目的的杀戮。



随著杀敌数愈来愈多,内心也愈来愈寒冷。思绪变得迟缓,火焰慢慢熄灭。



剩下来的,唯有如同仍在冒烟的炭火的灰烬。



───这是工作。不是冒险。



「……唔。」



堂姊在你身后像喘不过气似的,倒抽一口气。



望向前方,那里有具四肢被剁碎的尸体。是你做的。



尸体却轻飘飘地站起来,彷佛有看不见的丝线吊著。



那已经只是拥有人形肉块,骇人、无以名状的异形生命。



「啊……呜……啊……」



女战士口中传出孩童般的抽泣声,哭著摇头。



她瘫坐在地,发出铠甲的碰撞声。在战斗途中。



你也有发现,她从踏进这个房间时就不太对劲。



如今终于达到极限了吗?你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瞬间,天秤剑快速从她旁边刺出。



「振作点……!」



是女主教。



她用天秤剑击落企图抓住惊慌失措的女战士的尸体,放声吶喊。



「没必要因为敌人丑陋……!就害怕……!」



她说。



两眼被眼带遮住,再加上虽说是长柄武器,她可是从队伍后排发动攻击。不太打得中敌人。



尽管如此,女主教仍然咬紧牙关,挥动天秤剑迎击尸骸。



她嘴上这么说,若敌人换成小鬼,她肯定也应付不来。



正因如此,她才会竭尽全力坚持住。否则就不会在这里了。



你、女战士、女主教、伙伴们,所有人都一样。



「说不定赢不了……!说不定很可怕……!」



───但是,必须坚持下去。



女主教咬紧牙关,咬紧下唇,努力用天秤剑往尸体身上刺。



啊啊,真是……



即使无法思考、全身冰冷、差点消失,还是有人拿著灯Spark不是吗?



你轻拍女战士的肩膀,踏出一步,连同她的份一同挥剑。



尸体的水气彻底蒸发,乾巴巴的。砍下去的手感及声音,都跟劈柴一样。



现在可是最需要你撑住的时候喔。你哈哈大笑,对斥候吶喊。



「可是咱有点撑不住啊!快累死了!」



这句话听起来像在要求换人,你叫他去拜托别人。斥候哀号道:「怎么这么无情!」



一如往常。轻松的语气,自在的态度。真是无比可靠。



然而,遗憾的是,你的确开始感到厌烦。差不多该想点办法了。



「再撑一下。」你听见冷漠的敲嘴声。「在这边死掉,也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哎呀呀,真是的。咱们的圣职者为何如此可怕。



「我、我不觉得可怕……!」



听见你的碎碎念,女主教反驳道。



唉唷。



你轻轻耸肩,瞄了女战士一眼。和她无神的双眼四目相交。



「…………」



女战士欲言又止,低下头。眼角发红。



她一直在追寻「生」───不知道你是否记得自己之前听她提过这件事。



那一晚,这位独自前来找你的少女如此呢喃。迷宫里有「死」的话,说不定也有「生」。



───那个「生」不可能是这种东西。



「啊……」



你不晓得自己这句话,究竟有没有传到她耳中。毕竟敌人的数量非常多。



数量多却不强,害你们费这么多工夫,令人发指。



「……唉,你怎么这样对女生。」



你听见再从姊无奈地碎碎念。她跪到女战士旁边。



你背对著她们战斗,却知道堂姊正在微笑。



「站得起来吗?」



「…………嗯。」



女战士微弱的声音。衣物的摩擦声。用袖口───恐怕是擦拭眼角的声音。



「……对不起。」



「没关系,别放在心上!遇到那种怪物,不吓到才奇怪。」



铠甲上的金属喀啷作响,女战士站了起来。虽然动作十分缓慢。



你简短慰问了她几句。还好吗、没事吧,之类的话语。



她没有明确回答。女战士站到你旁边,低声说道:「还能,再努力一下。」



───那就好。



你们团结一致,与可怕的亡者群正面对峙。



再说一遍,那仅仅是单纯的工作,称不上战斗。



生与死的累积,会成为冒险者的力量───这句话忽然浮现脑海。



有道理。但累积这种东西,究竟有何价值?



「好,可以了!亡者应该抵挡不了解咒……!!」



虫人僧侣的祝祷,为墓室唤来一阵清凉的风,令死者化为尘土。



你置身于飘扬的尘埃中,始终无法理解,这个过程有何意义。



§



「休息吧!」



提议的人当然是堂姊,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粗的神经。



她双手一拍,跟野餐时建议吃便当一样。



你既放心又无奈,不久前的倦怠感也烟消云散。



当面跟她说她会得意忘形,所以你不会开口,但堂姊的这部分确实值得尊敬。



虽然地点位于满是尸体残骸───化成的灰烬的墓室中,并不值得赞许。



「可是,总不能在暗黑领域休息吧……」



「无妨。」虫人僧侣说。「我都可以。」



「唉唷……」



半森人斥候苦笑著咕哝道。经他一说,的确是这样。



总不能把灰烬踢开,你们决定在墓室中席地而坐。



「啊,我来设置结界……!」



女主教急忙从行囊里取出圣水,小步于墓室中奔跑。



这群亡者未必不会苏醒,需要驱逐怪物的结界。



你请她设置完结界后检查地图,女主教精力十足地回答:「好的!」



她将圣水滴到地上,描绘法阵,虫人僧侣撑起沉重的身躯。



「我也来帮忙好了……」



「那咱去门口看著。」



接著,半森人斥候轻盈地跳起来,双手把玩著短剑,静静行动。



「老大打算继续前进对吧?」



───是没错。



至少体力、法术等资源Resource完全没有消耗。



而且……你想看看乐于制造这种东西的人。



「是啊。」



半森人斥候的回应简短,却明白表示同意。



你目送他离开,轻轻吐了口气,然后才有动作。



「给你。」



堂姊见状,笑著递出水袋。唉,真是的。



「怎么了?」



她笑著歪过头。你本来觉得该跟她讲些什么,最后摇摇头。



你没打算直接跟她说。仅仅是跟她道谢。



「好好好,那姊姊去准备法术了。为了接下来的战斗!」



接下来。暗黑领域的深处。不过在那之前,你该去的地方是墓室的角落。



女战士抱住双膝,缩起身子席地而坐。



你默默坐到她旁边。



迷宫的墙壁及地面,在瘴气中显得模糊不清,但伸手一碰,确实摸得到石头冰冷的触感。



你将身体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沉默了一会儿。



「……我想。」



宛如自言自语的呢喃。女战士没有抬起脸,低声说道。



「……救姊姊。」



你只回了句「是吗」。之前也听说过,你知道她目前寄放在寺院。



也知道恐怕连「保存Preservation」的神迹都为时已晚───你不会说没意义。



她经常往寺院跑,或许你也还记得。



你拿起水袋喝水。温温的,没什么味道。



想喝酒。你想起师父。瘦骨嶙峋,即将枯萎的花。酒与药的香气。



───人终将死去。



不管是什么人,活著就会死。连森人都不例外。



无可奈何。无法颠覆。连神迹都没办法复活死者。



说什么活在心中,也是大错特错。记忆会变模糊,会改变,会遭到窜改。



更重要的是,一个人活著、死去时在想些什么,怀著什么样的心情,唯有当事人明白。



记忆中的死者,只不过是自己按照喜好捏造出的形象。



在这个前提下───「死」与「生」,都不可能是那种东西。



语毕,你陷入沉默。女人的气味窜入鼻尖,柔软的重量压在肩上。



那股香味和师父不同,也和堂姊不同。



「……你这个人,真的是。」她发出像在抽泣的细微声音。「……不像样。」



要你管。你简短回答,往她手里塞了个水袋。



她笑开了脸,用颤抖著的双手将水袋拿到嘴边,补充水分。



你什么都没发现。她肩膀及脸上的水,是水袋的水吧。



其他人也没发现。他们都在各做各的事,不可能听得见微弱的呜咽声。



因此,这只是一段短暂的休息时间,再无其他。



§



你们再度回到黑暗中。



沿路折返这种在一般情况下再简单不过的小事,到了暗黑领域就变得极为困难。



───当然,前提是没有地图。



「过、过奖了……我只是,那个,把走过的路画下来而已。」



她害臊地回答,不过四周一片漆黑,连看都看不清楚,更遑论画地图了。



你听从女主教的指示前进,在黑暗中瞥向旁边。



在这个领域中看不见女战士的脸,你既庆幸,又担心。



要出发的时候,她便以一如往常的模样飒爽迈步而出。



无须担忧───或许吧。



「……呵呵,干么?」



你摇头表示没什么,回应淘气的耳语。有问题的话,到时再说吧。



就这样,你们持续前行。不断在长廊前行。



这条路是不是没有尽头?还是空间扭曲了?你不禁产生这样的错觉。



「……啥?」



因此,半森人斥候出声时,说实话你甚至松了口气。



「有东西,老大,在前面。」



「怪物吗?」



虫人僧侣小心翼翼地问,斥候简短回答:「不清楚。」



你停下脚步,思考片刻,叫其他人做好准备,拔出腰间的弯刀。



即使在黑暗中看不见刀身,经历刚才那称不上战斗的工作,刀刃的重量依然令人心安。



来自右方、左方、后方的金属摩擦声,是众人准备好武器的证据。



「法术要怎么分配?」



堂姊问。为求保险起见,你决定麻烦她。



这里是未知的空间,也会有未知的怪物吧。应该拿出全力。



不过,走著走著───你发现自己似乎太早下定论了。



连你都看得见的,是被淡淡磷光照亮的门扉。



看起来像一块金属板,但中间有一条缝,推测是一扇双开门。



发光的是镶在门旁的按钮,直线排列,数量为四。



每个按钮上头都刻著奇怪的文字,最上面的埋在墙壁中。



「……请问,有什么状况吗?」



女主教因为你───以及其他人停下脚步而感到疑惑,战战兢兢地问。



你告诉她前面有扇门,拜托斥候调查。



「好喔。」



他走向前方。



「呵呵,这扇门你就不敢踹破了吧?」



女战士轻笑著调侃你。态度跟平常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



因此,你也跟平常一样笑著回答「也得给斥候表现的机会」。



「嗯,嗯……咱是觉得没有陷阱啦,不过这是什么东西啊。搞不懂……」



「啊,大概是升降机Elevator!」



半森人斥候一头雾水,堂姊从后面探出头,兴奋地说。



「『升降机』吗?」



「对!」



女主教为陌生的词汇感到疑惑,堂姊挺起丰满的胸膛。



「像这样,把箱子吊在空中。藉此把里面的人拉上来、放下去。」



「……噢,吊房啊。」



虫人僧侣开口说道。



「那不是古代遗迹的陷阱吗?一走进去,绳子就会因为承受不住重量而断裂。」



「是太旧的关系吧?听说城市里的斗技场有大台的喔。」



「噢。」



你心不在焉地听著堂姊和虫人僧侣的对话,掌握重点。



重点在于可以把人拉上来、放下去,意即……



「……地下四楼。能前往未探索的领域。」



你点头附和女主教。



按钮有四个。若最上面那个凹下去的按钮代表地下一楼,最下面的就是地下四楼吧。



女战士看著你的手指滑过按钮,不安地咕哝道:



「……真的是吊房?……的话,怎么办?」



尽管令人不快,只能靠堂姊的法术控制坠落速度了。尽管令人不快。尽管令人不快。



「呣!」



你无视再从姊的抗议,调整呼吸。



你是冒险者。



冒著危险方为冒险,你们不是来安全的地方轻松赚钱的,也不是来工作的。



可是,伙伴们会不会愿意奉陪───



「嘿嘿,愈来愈有那种感觉啰,老大。」



半森人斥候的语气彷佛发自内心感到愉快,又补上一句:「很可怕就是哩。」



你检查武器,重新握好弯刀,转身望向同伴。



───走吧。去地下四楼。



「你是头目Leader。我───」



「……咱无所谓!」



虫人僧侣敲著下巴,将触角对著他,半森人斥候咧嘴一笑。



「反正今天没半点收获,得赚一笔才行啊。」



「那我是时候想住住看最高级套房了!好不好?」



堂姊笑咪咪地提议,你只得苦笑。



「只有一晚的话,姊姊觉得可以住一下。就是,那个,当成庆祝!」



「庆祝?呃,庆祝攻略地下四楼,吗?」



女主教疑惑地歪过头,堂姊闷闷不乐地说:



「你在说什么呀。是庆祝赢了比赛!」



「啊……」



女主教掩住嘴角,彷佛完全没想到。



像是茫然,又像哑口无言。若没有眼带,八成能看见她睁大双眼。



她害羞地摀著嘴巴,微微扬起嘴角,露出腼腆的笑容。



「……我有点忘记了。」



「真是的……」



堂姊鼓起脸颊,表情看起来十分高兴。



女主教大概能清楚感觉到那样的气氛,笑著向她道歉。



「对不起。你说得对……嗯,得努力不输掉才行。」



握紧天秤剑点头的动作,果然变得十分可靠───你心想。



但愿你也比第一次踏进迷宫的时候有所成长。



那么,剩下的就是───



「…………」



女战士一语不发,跟之前在酒馆讨论是否要挑战初学者猎人时一样。



你也跟当时一样,等待她回答。其他同伴亦然。



要去还是要回头,都不该由其他人逼迫。



你们是冒险者,是主动冒险之人。决定要挑战迷宫深处,以拯救世界。



你不会忘记你们聚集在此处的理由。



「……嗯。」



因此,女战士轻轻点头,就此定案。



你按下最下面的按钮,等到升降机的门静静打开,踏进其中。



───像一座棺材。



又闷又窄。门一旦关上,就再也出不去。



你只有刚开始的瞬间这么觉得,和迷宫及墓室一样,这个印象立刻产生变化。



伙伴们一拥而入,的确,大家都进来也还有空间。



虽然不知道原理,升降机似乎判断所有人都进来了,关上门。



接著感觉到的是───飘浮感。



升降机的地板无声移动,开始下降。



不习惯的感觉令团队Party成员坐立不安,下意识用手扶住箱子的墙壁。



彷佛在往奈落坠落Fall Down。



女战士的红唇突然微微张开。



───咻,咚。



§



升降机的门静静开启,门后是与墓室这个名称再适合不过的空间。



漫长的道路前方,被迷宫的瘴气遮蔽,无法目视的另一端,有人在那里等待。



看著绵延无尽的轮廓线Wireframe,你如此确信。



你不知道杀气是否真的实际存在。



可是───有股压力。



空气沉闷,呼吸困难。前方是足以让人感到压力的东西。



「……但没看到怪物哩。」



「异常安静呢……」



站在旁边的两名前卫低声交谈,你点头,小心翼翼踏出一步。



只听得见铠甲发出的沉重脚步声。你吸了口微冷的空气。



───即使对方盛大欢迎你们,也只会造成困扰就是了。



「好想听音乐。」堂姊微微一笑。「『锵锵───』或『当当───』的那种。」



「叮叮叮,当当当,叮叮叮叮当……之类的吗?」



女主教用僵硬的语气,勉强配合她开玩笑。



那什么曲子啊───虫人僧侣敲了下嘴巴。



「总而言之,小心点。虽然不知道对方的企图,绝对不会有好事。」



哎,显而易见。



你在升降机中眨了下习惯微光的眼睛,慎重地在迷宫里继续前进。



直线通道的尽头───是形似祭坛的诡异石阶。



地上刻著黯淡的黑色图案,描绘出不规则的线条与其相连。



闪烁橙色微光的祭坛,明显是魔导力量的产物。



你好歹学习过真言,能够解读世界法则的一部分,所以你明白。



那是掌管支配及理外之法的,遗物Artifact。



肯定没错。这里正是这个迷宫的心脏,灾祸的中心Heart of Maelstrom。



听起来不像警铃的钟声响彻四方,迎接踏进骇人领域的你们。



而混沌暴风的正中央───



「……嗨,看来比赛是我们赢了。」



佩带红色弯刀的年轻人及其团队Party在那里等待你们,神情泰然自若。



「……果然……」



女主教倒抽一口气。



和女主教相貌相似的女僧侣,手握天秤剑站在魔法战士旁边。



黑发剑士拿著剑,沙贼少女在旁边反手拿著短剑。



一行人身后───有位头戴黑斗笠,身穿黑外套的魔法师。



所有人的视线刺在身上,女主教瞬间心生畏惧。



她却紧咬下唇,勇敢向前踏出一步。



「……我没想到各位连说谎都学会了。」



「我们没有说谎。」



年轻魔法剑士遭到她的谴责,面露尴尬,搔著脸颊。



「只是先发现了通往地下四楼深处的方法而已。」



不,你摇头。你们比的是谁先找到前往地下五楼的手段。



然而,祭坛后面有扇紧闭的门。恐怕是另一台升降机。



既然那扇门尚未开启,就不能算他们赢。



听见你的反驳,沙贼少女竖起眉头怒吼。



「讲什么歪理!」



「亏你有脸骂人,是你们先骗人的吧。」



半森人斥候无奈地嘟囔道。



他耸耸肩,伸长柔软的手臂拍一下女主教的背。



她惊讶地望向他,斥候咧嘴一笑。



「别放在心上。随便他们怎么说。有咱们陪著你!」



「……是!」



女主教用力点头,又向前跨出一步。用眼带底下的双眼,注视曾经的友人。



「你们有什么企图?不惜欺骗我,也想抢先一步。」



他们没有立刻回答。



是否说中了,你不知道。把女主教扔在酒馆,本来就让他们对她有愧疚之情吧。



不过,他们没能立刻回答。肯定也就算了,连否定都没有。



「我以为只要那样讲,你就会放弃。」



因此,黑发剑士的回答,你怎么听都觉得像在辩解。



「我们不想让你再遇到危险。不想让你再受苦───」



「怎样叫受苦,由我自己决定!」



女主教这句话,锐利得足以与天秤剑的一击匹敌。



过去在酒馆角落瑟瑟发抖的少女,和你们一起清楚地喊出自身的想法。



就算她惨遭小鬼凌辱,就算她在酒馆遭人轻视、欺侮。



这位少女依然努力走了过来,挑战迷宫。直至今天这个瞬间。



你知道。你们知道。



「……再说,你们从来不觉得这孩子有办法抵达这里吧。」



因此,女战士扬起嘴角嘲讽道。



即使她憔悴不堪,即使这抹笑容像硬扯出来的,她很瞭解伙伴。



「哎,怎样我都可以。」



虫人僧侣接在女战士后面无情地说。



他用非亲非故之人看不出情绪的复眼及触角对著他们,冷静询问。



「地下一楼的那个,是你们的练习用木人吗?」



「……为了拯救世界。」



年轻魔法战士的这句话,无异于不打自招。



他低下头一瞬间,表情流露出悲壮的决心,笔直凝视你们。



「为了拯救世界,我们必须获得力量,以应付之后的冒险。」



「你的意思是,只要不是为了自己,耍诈Cheat也无妨吗?有趣。」



「所以要拯救世界偿还罪孽!我们───」



「哪有这个道理!」



这次轮到堂姊大喊。



她像在斥责坏小孩似的,搬出你小时候听过的那句话。



「全是你们擅自决定,自说自话!」



她也把手伸向女主教,覆上她的手,紧紧握住。



无论何时,无论对方是谁,都会把该说的话说出来,是她值得尊敬的部分。



「之后会道歉所以做坏事也没关系,这哪说得通!」



「我们倒下的话,谁来拯救世界!」



女僧侣直接反驳,声音尖锐得都快分岔了。



不是在讲道理。纯粹是自己的心情。脸泛红潮,呼吸急促,将心情倾诉出来。



───很像。



你忽然觉得。她也跟女主教一样,以自己的方式站起身,一路走来。



至少泛著泪光注视朋友的双眼中,带有慈爱之情。带有对她的担心,带有不安。



「连哥布林都赢不了的人,哪可能拯救世界。」



所以,希望她等待。在安全的地方。自己一个人。一直。直到永远。



这句话想必是为朋友著想的肺腑之言。从来到城塞都市起。



从留她一个人在酒馆,挑战迷宫的时候起,这份心情就从未改变过。



「不……不是的!」



女主教大喊。



她将被堂姊握住的手放在平坦的胸部前,在斥候的支持下走向前方。



「谁有空管小鬼!区区哥布林不成阻碍!」



将女战士及虫人僧侣所说的话,转化成自己的话语。



「因为我……我要,我们要拯救世界!」



然后拿著天秤剑指向前方,说出决定性的一句话。



「───让开!别妨碍我们……!」



───剎那间。



你感觉到后颈不寒而栗,在大脑转过来前就先朝女主教挥下弯刀。



「……!?」



直盯著前方的她文风不动。金属碰撞声传遍墓室。



闪光及火花于黑暗中迸发。呼啸的风声慢了一拍传入耳中。



你对这种感觉有印象。



墓室四方的影子慢慢浮现,得到实体。



刺在你脚边的,毫无疑问是形状骇人的飞刀。



有两名戴著诡异面具的黑衣男───是忍者。



你当然不知道他们这个团队Party怀著什么样的意志、心情、觉悟。



他们为何会与忍者勾结,你也无从得知。



你知道、你能理解的,唯有至今走过的路程。



你和你的同伴,至今累积的一切。



因此,结论只有一个。



───意即,不做这种事,他们就无法拯救世界吗?



「…………只能动手了。」



听见你说的话,年轻魔法战士嘀咕道,拿起红色弯刀。



黑发剑士手拿长剑,沙贼少女握住短剑,女僧侣和黑斗笠男子结起法印。



───呣。



看来你们被选为用来拯救世界的尊贵牺牲品了。



「……鬼话连篇……!」



女战士不屑地说,苍白的小脸表情十分僵硬。



───墓室中的气氛依然沉重,感觉起来还增添了几分杀气。



敌人是七名冒险者,你们有六个人。数量显然占下风。



然而,在彼此之间膨胀的情绪,和踏进墓室与怪物对峙时无异。



女战士拿起长枪,半森人斥候双手握紧蝴蝶短剑。



堂姊举起短杖集中精神,准备施术,虫人僧侣呼唤交易神的名字。



你拿著弯刀,简短询问「可以吗」。不是疑问,而是确认。



「……是的。」



女主教的手像在寻求依靠似地抚上天秤剑,沉默了一瞬间,果断回答。



「我们上吧!」



───战斗开始了。



§



「『万物欧姆尼斯……诺笃斯收束……利贝罗解放』。」



「『佩鲁非克堤完全……普拉奇多姆沉默……德努姆命令』!!」



为战争揭开序幕的,是朗诵咒文的嘹亮声音。



黑斗笠男子结了奇怪的法印释放真言,堂姊举起短杖高声歌唱。



改写众神创造的世界法则的话语,于墓室中央剧烈冲突,空气带电。



消去万物的可怕法术,以及强制沉默的绝对宣言,两者势均力敌。



你毫不畏惧,冲进沸腾的大气Ether正中央。



敌人数量为七。纯粹看数量的话,你们以寡敌众。需要慎重,却不必踌躇。



更重要的是,施法者的数量是你们比较多───



「『司掌审判之神啊,请守望吾之剑不会对善人降下制裁』。」



但这个想法轻易被推翻了。



跟你一样冲上前的黑发战士,放声朗诵圣句。



看见他手中的剑缠绕著白色微光,效果显而易见。



───君主Lord吗……!



「『我等绕行世界的风之神,尚请阻挡寒风,守护我等的双腿免于受冻』!」



面对寄宿神力的刀刃,虫人僧侣立刻祈祷守护的祝福。



你感觉到有股清凉的风环绕地下深处的墓室,笼罩你们的身体。



得到保护的实感弥足珍贵。



「跟我共同行动的时候,还没……!」



后方的女主教敏锐地感觉到神的气息,吆喝道。



───意思是,她的位阶比较高吗?



问题在于敌人的僧侣,恐怕是专职的圣职者───你在思考之前与敌人接触Engage。



你迅速在头盔底下左顾右盼,决定先专心弥补当下的战力差距。



敌方的前卫有魔法战士、君主、沙贼,以及两名忍者。



───不能让忍者到后面!



「交给咱呗,老大……!」



光这么一句话,半森人斥候就大声回应,拿起双手的短剑迎击黑衣人。



女战士迅速拿起长枪转了圈,不让敌人接近,压低身子。



「那我也负责两个吧……!」



「可恶,少碍事……!」



「别一个人冲出去!」



沙贼少女咂舌飞奔而出,黑发君主追在后头。



女战士拿枪柄挡住短剑及受到祝福的长剑,甩枪弹开攻击。你用眼角余光看著这一幕,调整呼吸。



既然如此,你的对手只有那一个。



「……劝你最好不要。会死喔。」



年轻魔法战士拿著闪耀红光的刀刃。你将弯刀拿在正面,嗤之以鼻。



本来就把剑拔出来了,只有生死两条路可走。



既然要拔刀,必杀就是义务。要不杀敌,要不送命,否则免不了名声扫地。



对你而言,这件事从来到城塞都市的第一天起,就是理所当然的常识。



你将团队Party的命运这个重责大任扛在肩上,悠然立于此地。



───连这点小事都不知道,还在冒险啊。



「就是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才不能把她交给你……!」



这一剑彷佛伸长了一大段的距离。



明明早有预料,你的动作却怎么看都像情急之下的反应,于千钧一发之际闪过刀刃。



擦过脸颊的空气锐利如刀,你一面退向后方,一面挥下弯刀。



───刚才那步是一步坏棋。



师父的嘲讽突然闪过脑海。必须经常抱著要杀死对方的决心,否则连牵制都称不上。



赤刃与你的弯刀交锋,发出尖锐的剑戟声弹开。



你稳稳踩在迷宫的石板路上,调整姿势,仔细观察敌人。



年纪轻轻,目光笔直,紧张的神情甚至可以用年幼形容。



装备没什么使用痕迹,唯有手上的刀绽放异样的寒光。



纯粹是拿到一把名刀的新人。让人有这种感觉。不过───



───有两把刷子。



光是接下刚才那一刀,你的手就残留著些微的麻痹感。



你想起之前对付初学者猎人时,和你互砍过的魁梧男子。



以这个体型,威力及速度竟然能和那家伙相提并论,不简单。



「看招……!」



他吆喝著挥刀,你无畏地抵御攻击。



对手攻势猛烈,精准瞄准你的要害。



喉咙、腋下、手肘。刀柄在掌中转了圈,缠绕旋风的刀刃Wirbelwind袭向头盔底下的颈窝。



全是铠甲没挡住的致命部位,你以弯刀抵御斩击,向后退去,撑过这波攻势。



───唉,当战士Kampfer's geshaft也不轻松啊。



不过他的刀法───你确实有印象。



跟不久前看到的,刻在那群亡者身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是靠实战锻炼出来的吗……!



你发出如同呻吟的咕哝声。很熟练。对于斩杀人类一事。这是那样的刀法。



「论战斗次数,我比你多得多……!」



你在他开口的同时直接拉近距离,挥下高举在头上的弯刀。



他愣了一瞬间,接著以俐落的动作举起刀。



刀刃交锋,发出清脆的声响。你又向前踏出一步,加重力道。



「……可恶……!」



年轻魔法战士的语气,透出些微的焦躁。他的左手迅速采取行动,抓住纸牌。



「『基拉那光……达那赋予……阿格尼点火』!!」



下一刻,刺眼的闪光及冲击袭来。他扔出去的咒符Card是「破裂Gambit」。



在白刃战的途中使用法术的技术固然惊人,你也是身经百战的冒险者,丝毫不比他差。



───沙吉塔箭……赛弩斯弯曲……欧菲罗赋予!



你在交易神唤来的风的保护下,连续结出三个法印,使劲蹬地。



炸裂的纸牌轨道偏移,你踩著它,像猴子一样跳向空中。



「啧……!」



敌人当然没弱到高高一跃用力挥刀就能打倒。



他以只能用「卯足了劲」来形容,却快得惊人的速度及力道挥下赤刃。



刀刃与你的弯刀互击,文风不动,挡开那一击。



你因冲击跳向后方,在著地时刻意顺势于地板上滚动,拉开距离。



否则他的刀肯定会在那一瞬间砍向你的脖子。



「无机可乘……!」



───未必。你有好几次都差点送命。



你故作无知,迅速确认同伴的状态。战况如何?



「老大,你怎么有办法一次对付两个这种家伙!?」



率先哀号的是负责阻挡两名忍者的半森人斥候。



他用双手的短剑持续挡掉攻击Parry,却完全不占优势。



他闪过毒蛇般的拳头,躲开天马般的飞踢。



若想趁机偷袭对方,又会被跟漩涡一样旋转的体术缠住。



「唉唷……!?」



斥候虽然全都在千钧一发之际闪开,脸颊及手臂却有一道道明显的伤痕。



从这方面来说───



「嘿……!」



挥舞长枪保持距离,不让两名敌人靠近的女战士,状况也差不多。



除非技术有极大的差距,否则短剑及长剑很难与长枪正面交锋。



「该死!太卑鄙了,竟然用长兵器Pole Weapon……!」



「事到如今,说这什么话!!」



沙贼少女怒吼道,女战士挥下枪尖砸向她。



她表面看来不慌不乱,却神情凝重,还看得见脸上的汗水。



「得手了……!」



毕竟,这场战斗不是一对一。



沙贼少女往后跳,枪尖打中石地板的瞬间,黑发君主冲上前。



肉眼无法辨识的高速突刺,据说是那位传说中的骑士的拿手好戏。



女战士收回长枪,用石突撑住身体,像在跳舞似的,上半身大幅度地向后仰,避开剑刃。



剑尖擦过她的胸甲,掠过鼻尖,在她的额头留下一道伤痕。



「唉唷,讨厌……!」



她发出近似哭喊的叫声,铁靴强硬地踹向前。



胡乱使出的踢击,对黑发君主来说想必构不成威胁。



「哇!?」



他虽然惊呼了一声,却在脚尖命中前跳开,喘了口气。



沙贼少女见状,激动地大喊:



「你在干么啊!?」



「抱歉。」他对沙贼少女道歉。「下次我会解决她!」



女战士───没有回答。



她气喘吁吁,勉强用长枪撑住身体。



粗鲁地用袖子擦拭流下来的鲜血及眼角渗出的液体,彷佛要驱散刚才跟自己擦身而过的「死」。



「我还能……继续打……」



从喉间挤出的声音,听起来像哭声。



那不是对敌人说的,而是对你,或者对自己说的吧。



她的精神状态本来就称不上理想,在前卫之中,也算缺乏体力的。



斥候也并非专职的前卫,仅仅是「现在还撑得住」罢了。



一进一退。缺少关键的一步。而照这情况,数量比不过对方的你们迟早会败退。



不过───



…………



你对于现在的战斗,产生一股异样感。微不足道的疑惑,连漏洞都称不上。



要在这上面赌一把,根本不理智。



但不管选择哪一条路,等待于前方的结果都无从得知。



不对……至少在是赢是输、是生是死这一点上,显而易见。



───既然如此,用不著想那么多。做好觉悟前进便是。(注3)



假如会跟这群人一起战死,那也是无可奈何。



即使有更强、更聪明,或者更优秀的同伴,你也没打算选择。



你不后悔,感觉十分愉悦───而且,你完全没打算输。



抓住一丝的胜算,于一条道路上奔跑,与挑战「死」有几分相似之处。



───这样很好。



「你在笑什么……!」



魔法剑士咆哮著挥下红刃,你使出浑身解数迎击。



钢铁与钢铁的冲突声响起的同时,你的手传来剧烈的冲击。千万不可以把弯刀弄掉。



实际上,你也没有看起来那么从容不迫。不扭转战局,你的冒险就会在此划下句点。



「───给我一回合!」



传入耳中的是女主教干劲十足的声音。当然没问题。



───这样的话,果然该请斥候专心开宝箱比较好?



「唉唷……!」



他很快对你的话做出反应,敌人不可能理解那个意思。



半森人斥候将双手握著的蝴蝶短剑拿在掌心旋转,往上挡开从左右飞来的手刀。



与此同时,他朝旁边滚动,让开一条路,放其中一人跑到队伍后列。



「没办法,其中一个交给你!」



「有趣……!」



一名忍者几乎在虫人僧侣回答的同一时间,扑向他的喉咙。



紧接著传来的冲击声,却低沉得无法想像潜藏在体术底下的致命招式有多么锐利。



「看过一次的招式,虫人就不会忘。」



虫人僧侣用覆盖住脖子的甲壳挡住手刀,张开大嘴───笑道。



瞬间,虫人的爪子牢牢抓住无声无息企图踢飞他的忍者的手臂。



虽然他戴著老虎面具,看不见脸孔───还是瞬间流露出恐惧之情。



「『沙吉塔箭……印夫拉玛拉耶点火……拉迪乌斯射出』!!」



堂姊用短杖的前端指向他的腹部,毫不留情射出火箭。



血肉炸开,蒸发,忍者连承认败北的时间都没有就四分五裂,倒在地上。



「……可怕。」



虫人僧侣说。堂姊带著柔和的微笑,得意洋洋地挺起丰满的胸部。



「呵呵,吃我这招……!」



───施法者的任务不只射出火焰或闪电,不过真的让他们用出来,还真是恐怖。



然而,一对一的话,你们的斥候可不会落于人后。



「得手了……!」



蝴蝶短剑张开翅膀,缠上宛如一只老虎,自暴自弃地迎面扑来的踢击。



交叉的剑刃扣住脚踝,忍者瞪大眼睛的瞬间,斥候的手放开短剑,抓住虚空。



「喝啊!!」



伴随气势汹汹的吆喝声刺出的手刀,在下一刻贯穿忍者的喉咙。



鲜血飞溅,从喉间发出的尖锐声响,听起来像北风的呼啸声。



可是,坠落于地面的那名忍者,头部仍然和身体连接在一起,绝不致命。



「啊……!果然没那么好模仿……!」



半森人斥候甩动右手,抓住弹了开来、于空中飞舞的蝴蝶短剑,冲向敌人。



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无法呼吸,倒在地上挣扎的忍者的性命。



───这样就剩五个。



前卫的数量虽然一样,战力差距已经逆转。我方在上,敌方在下。



「啧!」理解战况的沙贼少女大吼。「只要干掉这女人就没差了!」



少女以如同凶猛肉食野兽的动作扑过来,女战士叫著「走开!」驱赶她。



接著,君主手拿长剑猛冲而来。



「你该认输了吧……!」



「你才是───太慢了……!」



该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来形容吗?女战士步伐不稳,用长枪挡住剑刃。



咆哮著的那把剑,是出自古代名工之手的名剑。女战士的长枪显然不利。



枪尖立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哀号著出现裂痕。



「看我的……!!」



女战士却使出全力双手甩动枪柄,弹飞君主的身体。



她拉开距离,吐出一口长气。被黑发挡住的脸庞汗水淋漓,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是少女的表情。



她的眼神微微动摇。该怎么做?她瞄向你。你点头。



「还有空看其他地方……!」



你们当然没空沟通。仅仅是嘴唇在剎那间稍微动了下。



然而,对你们来说这样就足够了。



───能不能陪我过一招?



「──────!」



女战士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



瞬间,她的铁靴Sabaton轻轻踢击墓室的地面,像要整个人跳过去似的,使出突刺。



───对著你。



「什么……!」



你无视瞪大眼睛的年轻魔法战士,一口气拉近跟枪尖的距离。



你的弯刀在短短一瞬间与她的长柄交错,彷佛在接吻。



女战士白皙的脸庞近在眼前,上头因为无数刀伤的关系染成红色。



长枪细小的碎片,在战斗期间刺中了脸。虽然以战士来说,这也是无可奈何。



你们擦身而过───你感觉到女战士露出腼腆的微笑。



你也微微扬起嘴角。脸上的伤隐隐作痛。



分开来的枪与刀宛如弹开来的弹簧,加快速度刺向前。



你牢牢抓住如流星般加速的弯刀,左手拔出腰间的短剑,低声念出三句话。



……「沙吉塔箭……凯尔塔必中……拉迪乌斯射出。」



「唔!?」



「呜啊啊!?」



左手射出的短剑贯穿君主的同时,急遽伸长的刀刃从沙贼少女的肩膀斜砍下去。虽说隔著防具,砍断女人的肉的触感实在不舒服,飞溅的鲜血也带有些微的甜味。在你身后───



「呃啊……!?」



「……成功了!」



女战士因红刃而粉碎的枪尖,敲在年轻魔法战士的额头上。



他的身体大幅后仰,额头喷血,却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



切换Switch。



斥候与僧侣───你与女战士,仅仅是交换了位置而已。



然而,那个团队Party似乎万万没想到。



───没错,这些人完全没把同伴放在眼里。



你在战斗途中发现了。



身为头目Leader的魔法战士,半个指示都没下。



他们的注意力全放在攻击自己视为猎物的敌人上,没有互相支援。



没错,他们的确是强者,你不知道他们以那群亡者为对象,训练了多久。一对一的话,应该比你们更加强大。



但他们并非团队Party,没有做为一个团队Party战斗。



他们对付的,是源源不绝的亡者群。



他们所做的不是冒险,仅仅是工作。



他们肯定从来没想过。只要变得比眼前的敌人,比任何人都强即可。



所以没那个必要,能打倒眼前的敌人就够了。



───意即,想拯救世界,却连这种事都不去做。



这样───跟徘徊于迷宫内的怪物有何差异?



墓室里有区区六、七只强大的怪物,仅此而已。



只要意识到这一点,就不足为惧。



「怎么会……!?」



敌阵的后卫───现在变成前卫的女僧侣哀号时,锐利的话语自女主教口中传出。



「『温图斯风』!」



骇人的疾风在与天秤剑一同举起的手中打转。



不属于这个世界,堪称魔风的尖锐低吼声,类似某种生物的咆哮。



堂姊发现她在念什么咒文,开口想说些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司掌审判、执剑之君,天秤之人───」



「『流明光』!!」



强而有力的第二句,盖过女僧侣慢半拍的祈祷。在乱战中无法掌握施法时机的少女,和看准时机做好准备的少女,速度截然不同。



异样的银白色光芒照亮墓室,不详迷宫的心脏部位于黑暗中浮现。



准备与下一个敌人对峙的人、趴在地上试图起身的人,通通看见了。



从异界的───魔界之核Demon Core引出的,压倒性的原初之力。



女主教藉由过量咏唱Over Cast,控制这股一名少女不可能驾驭得了的力量奔流。



她的指尖烧得焦黑,为了忍受痛苦,嘴唇都咬出血来了。



不是因为大意。不是为了炫耀胜利,也不是为了展现实力。



纯粹是───她觉悟到自己现在必须竭尽全力吧。



被她隔著眼带直盯著看的女僧侣亦然。



自己重要的朋友,恐怕从来没吵过架的她,正在向她宣战。



不与之相对,全力迎击,哪还称得上朋友?哪还称得上同伴?



损耗灵魂的祈祷无疑传达到了天上,天秤剑寄宿著神的威光。



神鸣之雷、疾风与光───



「显现万般神力……!」



「───『利贝罗解放』!!!」



───同时解放。



§



所谓的震耳欲聋的巨响,指的是带来疼痛的静寂。



灼烧肌肤的热风吹过,你的视野被抹成一片纯白,眼球痛得跟被刺中一样。



你不晓得花了多久才掌握状况。



你连自己是站著还是倒在地上都分不清,总算意识到自己的手撑在地上。



弯刀───还在,右手还牢牢握著它。那就好。



「唉……真是的!」



第一个传入耳中的,是堂姊的咳嗽声。



「竟然使用还没彻底理解的法术,太乱来了!」



她一面生气───一面责备她,率先跑到女主教身边。



然后牵起因为使用超出极限的法术而瘫坐在地,不停喘气的她的手。



不知为何,看到跟之前正好相反的这一幕,你脸上浮现笑容。



女主教在对堂姊说些什么,光从她双唇的细微动作来看,你无法判读。



───不过,应该没问题。



你摇摇晃晃地勉强站起来。神奇的是,现在闻得到味道了。



沸腾的大气明明没有臭味,味道却令人不快。



你望向周遭,半森人斥候倒在地上,虫人僧侣正在拉他起来。



他们看来都伤痕累累,精疲力竭,但没有生命危险。



确认过这个事实,你立刻将手伸向瘫坐在旁边的女战士。



「…………」



她茫然地看了下你的脸,又看了下你的手,战战兢兢把手放上去。



「……谢谢。」



有什么好谢的。你抓住她的手,将腿软的她拉起来。



女战士脚步踉跄,拿自己的长枪做为支撑才勉强站稳。



接著,她的视线落在枪尖───曾经是枪尖的位置,笑了出来。



「断掉了……」



───哎,也会有这种事。



你仔细观察撑过这场激战的爱刀,好好将它收进腰间的刀鞘。



尽管是无铭的弯刀,却是愿意回应主人期待的好武器。



从这方面来说,她的长枪也是撑到最后一刻的好武器。



「……嗯,说得也是。」



女战士以轻柔的声音高兴地呢喃,手掌慈祥地抚摸枪柄。



你看出她的嘴唇做出「姊姊」的形状,看似十分怀念。



你没有过问,因为你的耳朵还在痛。



「啊啊……输掉了……」



因此,你的注意力放在呈大字形躺在地上,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的女僧侣身上。她闷闷不乐地鼓著脸颊,头发烧焦,噘起嘴巴抱怨道:



「……那什么东西啊,会不会太犯规了?」



「才不会。」



扶著堂姊才总算站起来的女主教,露出淘气的笑容。



虽然她没有受伤,想必很累吧。不由堂姊搀扶就走不动的样子,但她仍然努力试著用自己的双腿走路,前往重要的朋友身边。然后微笑著说:



「我只是,很努力。」



「这句话听起来,像在说我们不够努力耶?」



「没有那个意思喔?」



女主教面不改色地说,语气完全没有嘴上说的那么诚恳,接著再度轻笑出声。



呣。女僧侣一脸不相信的模样咕哝了声,揉乱自己的头发。



她现在的状态跟之前判若两人,却不影响她的开朗及可爱。



「哎,没办法……毕竟都输了。」



女僧侣深深叹息,用无精打采的声音随口呼唤同伴。



「死了吗───?」



「……没死。」



少年的语气相当不满,像在生闷气。



这句话出自按住额头呻吟,仰躺在地上的年轻魔法战士口中。



红色弯刀从他手中滑落,不晓得掉在墓室的哪个角落。



他反而更担心血流不止的额头,板著脸咕哝道。



「……现在还没。」



不会死的。你开口安慰他。额头受伤本来就会流很多血。



「嗯……可是我敲得很用力,难说喔?」



女战士却在旁边窃笑,所以你的安慰可能没什么用。



年轻魔法战士低声碎碎念了几句后,无奈地提出下一个问题。



「其他人呢……?」



这个嘛───你环顾墓室及烧成焦黑的祭坛周围。



黑斗笠魔术师坐在墙边,肩膀摇晃,看起来笑得很开心───显然活著。



忍者虽然没命了……另外两人应该都没事。



你回想起刚才的战斗,检查倒在地上的君主及沙贼少女的呼吸。



「力箭Magic Missile」精准命中要害以外的部位,弯刀的斩击也砍得不够深。



「……那就好。」



「对呀。」女僧侣轻描淡写地说。「……大家都还活著,下次再加油吧。」



下次,下次吗?年轻魔法战士再三呢喃,接著点了下头。



「嗯……说得也是。我们现在虽然输了……下次会赢。」



是吗?你回答。不过,先抵达迷宫最深处的,是你和她们。



「对啊。」少年闻言,苦笑著说。「要是你敢害那孩子哭,我绝不原谅你。」



───哪有什么原不原谅,是你们赢了,所以要怎么对待她是你们的自由吧。



女主教听了,慌得满脸通红,女僧侣尖声叫道:「咦───!」



「你够了喔!」



堂姊又生气了,女战士猛烈的肘击袭向你。看著你痛得呻吟,半森人斥候「唉唷」一声笑出来,虫人僧侣则一脸置身事外的模样。



───啊啊,真是。害我没面子。



听见你的抱怨,年轻魔法剑士带著神清气爽的表情哈哈大笑。



你们本来就没过节。虽然这个状况并不寻常───既然战斗结束,结果明瞭,那就到此为止了。少年笑了一会儿,吁出一口气,拭去眼角的液体,轻声说道。



「欸,老师,再跟我们一起训练吧。然后下次───」



§



「───可惜!你们的冒险到此结束了!」



§



变化突如其来。



「咦……」



发出错愕声音的,不晓得是女主教,还是女僧侣。搞不好是你。



然而,接下来的声音无疑是出自年轻魔法战士口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惊讶得令人发笑的表情、身体、四肢───萎缩、衰弱、崩解,化为灰烬。



他扭动身躯想要移动,衣服却静静凹陷,灰烬从袖口溢出。



「哎呀,失策,失策。没想到各位的等级提升得如此之高……」



墓室深处的影子笑著站起来。



彷佛缠绕著充斥迷宫的瘴气,彷佛膨胀的黑暗。



存在于此的正是化成人形的黑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然后───你看得一清二楚。



男子……黑斗笠魔术师手中握著绽放光芒的赤刃。妖刀。



「老师!救我,老师!为什么───怎么会……我……!!」



「哎呀,那个,该怎么说呢。我的确认为你们是前途有望的年轻人,没有骗你们的意思。」



男子如同上课时不小心教错的老师,毫不愧疚地搔著脸颊道歉。



那时,你察觉到了男子的异状───不得不承认。



这名男子受到刚才的乾坤一掷,女主教拿出浑身解数投射的法术───依然毫发无伤。



「可是,跟传说故事不熟要扣分喔……我不是说过吗?」



───别随便把捡到的戒指戴在身上。



随著这句话,一切终于崩溃。



首先是武器与甲冑的碰撞声,倒在地上的君主化为灰烬消失。



接著是沙贼少女的身体及魂魄消失。灰烬散落,盖过血泊。



然后是衣服、铠甲,刺在其上的你的短剑。古代的名剑和短剑。



以及掉在地上───两个颜色黯淡的戒指。



「老师……!老师───」



混乱的年轻魔法战士,已经发不出声音。



与你们对峙、敌对,说不定能成为朋友的年轻人,就这样崩解了。



他的下场是如此无趣,令人扫兴。



「啊,怎么会……啊、啊啊……!?」



女主教控制不住情绪,唤著女僧侣的名字握住她的手───试图握住她的手。



倘若女僧侣的手没有从和她接触的指尖开始瓦解,化为灰烬散落一地,她应该就能如愿。



「啊、啊啊,啊啊……!!」



可惜留在女主教手中的,只有一缕灰烬,曾经是朋友的物体。



剩下就是装满灰的僧服及掉在地上的戒指,还有她系在身上的蓝色缎带。



女主教拚命收集灰烬,那些灰却逐渐被迷宫的瘴气带走。



最后,她抱紧空荡荡的衣服,手握缎带,蜷缩起来。



必须承认。



她的朋友───彻底消失Los了。



「这是……被诅咒的戒指,会吸收活力的那种……」



少女旁边,堂姊身为魔法师的眼光依然冷静……勉强维持冷静。



她温柔地轻轻捡起从女僧侣崩解的手中掉出来的一枚戒指。



平凡无奇的金色戒指,瞬间浮现红黑色光芒的图案,然后消失不见。



「……你的目的,打从一开始就是抢走这些孩子的力量吗!?」



这句质问像在颤抖,像是努力发出来的,勉强抑制住情绪的平静语气。



暗黑───黑衣男没有回答。仅仅是无声地嘲笑。



无须多言───是这个意思吧。



做为回答的替代,男子以十分轻浮的态度鼓掌说道:



「哎呀,干得漂亮Congratulations,各位勇敢的冒险者Brave Adventures!」



───你这家伙。



「喂喂,别这样瞪我。该更高兴一点啊……」



缓缓地。男子有如古老传说中的黑色幽鬼Nazgul,脸不红气不喘地说。



明明是个跟黑暗一样的男人,嘴角的微笑却异常鲜红。



那张嘴恍若浮现于无光之夜的染血孤月,以非人类的动作开合。



「此时此刻,你们不是如自己所愿,证明了自己的力量吗?」



黑衣男子单手提著红刃,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你们变强了。得到了自己渴望的力量,不是吗?」



这……你无言以对。打倒敌人,变强。这确实是你的愿望。



然而,绝对───不是只有这样。



「你就是……」虫人僧侣谨慎地摆好架势,开口说道。「……迷宫之主Dungeon Master吗?」



「什么……!?」



半森人斥候吓得惊呼出声,在他握住蝴蝶短剑前───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战士挤出所剩无几的力气,直线飞奔而出。



她高高举起碎掉的枪尖,企图用钢铁长柄攻击黑衣男。



动作连你都看得出神,是蕴含必杀意志的一击。



倾注她目前拥有的一切,浑身的、痛恨的、直指要害的一击。



「咦…………?」



男人却没有闪躲。



不对,是看起来没有闪躲。



仅仅半步,微微侧身。这么一个动作,黑衣男就完美闪开这一击。



与此同时,他轻轻用手中的刀柄,往女战士的心窝撞了下。



「啊、呜!?咳、恶……!?」



仅此而已,女战士的身体就像枯掉的落叶般飞出去。



一次、两次,她伴随沉闷的声响于地面弹跳,撞上墓室深处的墙壁。



身体抽搐,口吐混杂血液的呕吐物,或许是内脏受到强烈的冲击。



「呜、咿……呜呃……啊……啊……」



───还活著。



听著她像在挣扎的凄厉叫声,你咬紧下唇。



你踩稳想要冲到倒在地上的女战士身边的双脚,与男子对峙。



此刻,在同伴之中离敌人最近的,就是你。



不能离开岗位。在这赏他一刀───不……



───砍不中。



你不认为自己砍得中他。黑衣男毫无破绽。



单手提著赤刃,悠悠站著。就这么简单。可是───



───从哪个方向挥刀,被砍的都会是自己。



怎么看都只有这种结果。



即使如此,你仍然抓住刀柄。蹲低身子,站起来。



体力不足,胜负无法判断,伙伴在背后,但不能逃避。



───你是个高手。对方也是高手。



怀念的声音忽然于脑内重现。再也听不见的声音。



───对方有把好剑,你手中只有钝刀。



因酒意而迷蒙,却不带笑意的虎眼,视线笔直刺在你身上。



───那么,你怎么做?



「哎呀,不过……还有得学呢。」



你还没想到答案,男子就像玩球玩腻似的,扔出一句话。



黑衣男子用赤刃敲著自己的肩膀,彷佛在按摩,缓缓移动。



不是朝著你们,而是一步步走向墓室深处的厚重门扉。



男子一伸出手,那扇门就静静开启。



紧接著,彷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刺骨寒风吹进墓室。



「我会等你们……」



男子将手放在奈落的边缘,跟要去散步一样,回头望向你。



「随时可以,过来。不过,要快。否则……」



───世界会灭亡喔?



黑衣男的语气愉悦至极,轻盈跳进黑暗深渊中,消失不见。



没有关上的双开式门扉后面,是不晓得会通往何处的黑暗。



不……这座奈落的底部通往何处、有什么在等待你们,显而易见。



───「死亡迷宫Dungeon of the Dead」。



魔力与杀戮的迷宫界,在邀请你们……



注2:哥杀TRPG里也有用到「はじめの冒険者」、「辉ける锁帷子の勇者」这些梗,疑似是指勇者斗恶龙3的主角一行人。



注3:出自山本常朝的《叶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