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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交给冒险者(Adventurer)吧」(2 / 2)




「百年或两百年过后,搞不好又会爬出来。」



「与我无关。」



「跟我倒是有关系。」



妖精弓手靠在石头上,「啊────啊────」叫了声,看着冢山的遗迹。



她露出无奈的微笑轻轻耸肩。



「真是的,本来明明是要拯救马人公主,最后又变成剿灭哥布林。」



如同数日前的预感,她夸张地叹了一大口气。



「……被龙抓走是不是比较好?」



银星号的表情相当认真,妖精弓手笑道:「拜托不要。」



────原来如此。



所谓的公主确实是那样。自由奔放,随心所欲,如风一般。



女神官和马玲姬四目相交。



她觉得自己理解了存在于她和银星号之间的某种联系。



跟连接自己和妖精弓手的类似────



「……石头又要重堆了。」



讲完这句话,马玲姬笑了。



彷佛有一阵风吹来,摆脱至今以来令她如此紧绷的事物的笑容。



她天生就能展露的自然微笑。



「很多马人和旅人会经过这里,之后还会盖出一座冢山的。」



「要不要立石碑?」



女神官轻笑着开了句玩笑。



「写着『这里封印着邪恶的魔法师,请小心』……之类的。」



「然后于一百年后,出现心术不正的不信邪之人,认为这是迷信将冢山挖开,使其复活。」



蜥蜴僧侣愉悦地开着不好笑的玩笑,露出利牙。



他悠闲地着手解开绳子,妖精弓手跑了过去。



「我帮你。」



有些事比起蜥蜴人的利爪,上森人纤细的手指能做得更好。



「凡人就是这样。」



「难怪四方世界到处都是冒险的种子。」



身为凡人的女神官只得苦笑。



「无妨。」



哥布林杀手却像在祈愿、祈祷似地小声说道。



就算是一百年或两百年,抑或千年后的事。



倘若真的发生那种事,真的发生那样的灾害。到时就,到时的────



「冒险者(Adventurer)会处理。」



§



那一天,水之都的竞技场被欢呼声淹没。



曾经有位男爵夫人为了劝诫对百姓征收重税的领主,一丝不挂地游街。



也有她是马人的说法,总而言之,这是以她为名,值得纪念的重要比赛。



「虽然她是马人的这个说法,几乎没有可信度。」



女商人淘气地笑了。



「不过这不是史书,是祭典,大家想增进情谊,总要有个理由嘛。」



竞技场的观众席────其中最高级的贵宾席。



能够俯瞰整个赛场,附屋顶,有柔软的坐垫,能放松休息的空间。



有资格受邀的,当然只有女商人珍视的对象。



她将配合这一天开卖,用上帝的果实(Cacao)做成的糖果递给众人。



「再加上今天是────」



「……银星号重返赛场的日子嘛。」



妖精弓手道谢后拿起褐色的糖果,扔进嘴巴。



从舌头到整个耳朵都为之麻痹的甜,以及淡淡的苦味瞬间扩散开来。



跟森林里的果实不能比。吃起来根本是砂糖,有股魔力。



妖精弓手抖动身子,忍不住吁出一口气。



「……好厉害。」



「唔。」



声音来自于正好拿起糖果的马玲姬。



她仔细观察准备吃下去的糖果,垂下头上的耳朵。



「这个糖果吗?」



「你的公主殿下。糖果也是啦。」



听见后面那句话,马玲姬提心吊胆地将糖果含入口中。



她立刻竖起双耳────看来也尝到了暴力的甜味。



尾巴连末端都绷得紧紧的,花了短短几秒钟放松下来。



她陶醉地吐气……望向远方。



「嗯,公主殿下……应该很厉害吧。」



视线前方是填满观众席的广大群众。



数位马人跑者认真地于赛场上奔驰,做为开场表演。



欢呼声震耳欲聋。少女们使出全力,如同疾风向前冲刺。



有胜者,也有败者。在正式的战场上,这是必然的。



不过────所有人都受到观众的祝福,受到称赞,得到荣誉。



能聚集这么多人的────正是名为银星号的公主。



就算花上一辈子────自己肯定做不到。



「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妖精弓手忽然询问,马玲姬将注意力从思绪之海拉回来。



「这个嘛。」



她喃喃说道────其实答案早就决定了。



「我想回草原去。不对,得先跟姊姊报告。可能会挨骂就是了。」



她苦笑着说,妖精弓手发自内心表示赞同。



「姊姊就是那样。」



「感谢归感谢,真的很令人困扰。」



两人纷纷点头,目光交会,然后笑出声来。



────对了。



女商人现在才想到,她是森人皇后的妹妹。



她没有忘记,可是不知为何,她给她的感觉比较接近朋友。



或者说────虽然她们只一起冒险了一、两次,而且也不是多正式的冒险……



────旅伴。



可以这样称呼她吗?



女商人把手放在形状姣好的胸前,以掩饰害羞,刻意做出安心的动作。



「这起事件也顺利解决了,真是万幸。」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因为对于跟比赛有关的人来说,事关重大。



自己赞助的马人未必不会遭受波及。



更何况,万一这是企图影响赛局的阴谋────



────幸好不是。



比赛发生不吉之事,会影响损益。



损益会影响跑者、马人的价值,会影响热衷于此的人们的兴致。



自古以来,大多数的人都会因为没有利益,认定某些事物是无用、无价值的。



这一点,女商人再清楚不过。



听说要前来调查的咨询侦探,也很满意事件的结局。



光是接获简单的事件报告,他就表示「正义得到伸张」。



────既然那名魔法师最后被封印了。



是否可以当成杀死教官的犯人也已经落网?



「这样算是……圆满解决了吧。」



女商人彷佛在重新确认一遍,眯起眼睛。



舒适的风夹杂在弥漫竞技场的热气中吹来。



那阵风绕着圈扬长而去,像在为观众的情绪及兴奋感到喜悦。



「到头来,我对于城市、这种比赛、冒险……都不太瞭解。」



马玲姬嘟囔道。



「不知道你们为何如此着迷,姊姊和公主殿下为何要离开故乡。」



可是────



「这里应该有草原所没有的东西吧。」



「……是啊。」



「嗯……我也这么觉得。」



女商人和妖精弓手附和道。



想找到家里、故乡没有的东西────立志成为冒险者。



有失,也有得。



那些事物,无疑是维持现状无法获得的。



然而,不是每个人都希望一辈子只顾着追求那些。



在马玲姬的人生中,这次的冒险是难得的经历。



她不是冒险者,绝非以冒险维生之人。



「不过────」马玲姬说:「我也找到了共通点。」



「是什么?」



「风。」



马玲姬望向朋友。望向朋友身后,观众席后面的辽阔苍穹。



望向拂过脸颊,牵起发丝,跳着舞离去的风。



「这里和故乡,都有风。」



所以很好。马玲姬笑了。



是在菸草岩展露过,完全放松下来的自然柔和笑容。



「所以,我要回去。而且姊姊和公主殿下,都不是永远不回来吧?」



为了到时能在吹着宜人微风的草原上迎接她们。



四方世界的天空都是相同的,风也一样。



既然有在故乡看不见的事物────也会有只能在故乡看见的事物。



「哎,每个人要走的路不一样。」



默默听着────专注在比赛和喝酒上────的矿人道士从旁抛出一句话。



他满足地将疑似刚中奖的马券收进怀中。



然后露出一口白牙。



「只要不走歪路,尽管抬头挺胸向前行。」



「是的。」



同意矿人道士这句话的,是女商人。



她不认为自己有走歪。



跌倒,受伤,握住别人的手,站起来,走到这一步。



因此才有现在────她相当满足。



「哎呀。」这时,妖精弓手凑向蜥蜴僧侣。「你还没吃吗?」



她的兴趣似乎从现在的对话,转移到了刚才的糖果上。



「对贫僧等人而言,这东西是用来提神的呐。」



「里面有加牛奶,跟起司差不多吧?」



「似是而非────唔,甘露,甘露。」



看来他挺喜欢的。



在这个贵宾席,即使是身材壮硕的蜥蜴僧侣和马人少女,依然能惬意地坐在一起。



妖精弓手也能好奇地四处张望。



而且────就算那名装扮奇特的冒险者在场,也可以不用顾虑外人的眼光。



「久等了。」



然而,贵宾席附带的侍者们会感到惊讶,也是无可奈何。



不如说他们能够维持镇定,只有表情有些微的变化,已经值得嘉许。



毕竟一名形似活铠甲(Living Mail)的男人,突然从门后出现。



女商人忍不住苦笑,用肢体语言向他表示没关系。



「慢死了,欧尔克博格!」



「还没开始吧?」



「是没错。」



大声抱怨的妖精弓手鼓起脸颊。



哥布林杀手一副对话到此结束的态度,大剌剌地随便找了个位子坐。



「如何?」



女商人将杯子递给他,从酒壶里为他倒了杯葡萄酒,一面询问。



「她愿意给你吗?」



「她说要等到比赛完。」



简洁有力的回答。东西本身虽然称不上特别,那可是银星号的。



────应该很多人想要吧。



但如果这次真的有人有办法获得它,应该只有这几位冒险者。



「据说那是幸运的象征……我搞不太懂就是了。」



哥布林杀手跟喝水一样将酒一饮而尽。



被铁盔遮住的视线,究竟在注视何方?



他看起来在望着观众席发呆。



坐在那里的人们吆喝着,为马人疯狂,彷佛把她们当成英雄。



人们翘首盼望银星号的出现。



最后,他低声沉吟,静静点头,开口说道:



「看得出,那个公主很厉害。」



「嗯。」



马玲姬点头。



「嗯,没错……!」



公主殿下很厉害。她骄傲地说。



欢呼声刺入耳中。



又一场比赛结束,胜者诞生。



为胜者献上荣光,赞扬败者精采的表现吧。



因为在场的每位选手,都是竭尽全力在奔跑。



「你一个人来的吗?」



女商人面露疑惑。



「那孩子呢……?」



「喔。」



哥布林杀手点头。



「她说,要去确认回报委托时需要的情报。」



§



竞技场的巨大欢呼声热闹至极,在这个地方听起来却显得十分遥远。



通往赛场,设置于观众席下方的通道。



唯有还称不上胜者,也不是败者的人能踏进的地方。



阳光也照不进来,光源只有零星的烛火。



────简直像一座迷宫。



女神官脑中浮现这样的想法,接着噗哧一笑。



自己明明只挑战过一、两次迷宫。



不过,充满战斗的紧张感的气氛,确实与迷宫类似。



人们的声音如同浪涛声,从远方传来,回荡四周,而她身在其中。



美丽紧实的肉体上穿着鲜艳服装,荣耀的跑者。



额前有一束流星────是银星号。



面对重要的比赛,她仍然闭着眼,心不在焉的样子,而这绝非轻敌的表现。



俨然是尚未架上箭矢的弓。绷紧的弓弦。



因此────她非常犹豫该不该呼唤她。



「不好意思。我有想过要在比赛前来找你,还是等比完赛再说……」



独自留下的女神官,下定决心开口。



「但我还是觉得……最好先跟你说清楚。」



「……噢,嗯。」



银星号看着空中,眨了几下眼后才开口。



「没关系。比赛前大概比较好。肯定没错。」



女神官隐约猜到她的意思。



在这个前提下────



「我────」



「……我想了很多。」



她打断银星号说话。



银星号对于这个举动没有多说什么。



仅仅是表现出百无聊赖,或者不感兴趣的态度。



女神官毫不介意。她原本就不是来寻求答案的。



「说起来────」



那个人说过,掳人的马车夫与这起银星号失踪事件无关。



确实如此。



马车夫是以贩卖人口赚取利益为目的,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没有意义。



用颜料盖住额前那颗流星的银星号,应该会立刻出现在其他地方的比赛上。



因为事情闹得太大,索性把银星号杀掉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不过────



「既然你还活着,就可以排除了。」



女神官竖起纤细的手指抵在唇上,思考着。



可是────这样还有一个问题。



杀死那名教官的,是不死的魔法师吗?



吸收死者的脸孔,夸耀不死之身的那个男人?



还是碰巧发现马人少女,未经思考就动手的小鬼干的?



────如果是哥布林杀的。



遗体不可能维持在看得出死者的状态。



因为是男人?这理由说不通。



女神官还记得那位令人怀念的战士凄惨的下场。



乐于虐待猎物,是小鬼的天性。



不管犯人是谁,都不可能留全尸。



那么────那么。



不是魔法师。不是小鬼。也不是马车夫。



既然如此────



「……在场的除了身亡的教官,只有一个人。」



「…………」



银星号没有马上回答。



只是看着脚边,跟即将闯入墓室的冒险者一样。



然后────像在叹息似地轻轻吐气。



「我有个朋友蹄子明明不舒服,却完全没表现出来,全心全意地奔跑着。」



她的脚步声如同闪电。听见这句话,女神官理解了。



是前几天在竞技场和养成所看到的那位美丽的马人跑者。



看见女神官的表情,银星号也轻轻点头。



「她的脚力很惊人,可是身体太壮了,马蹄似乎承受不住。」



「这……」



「但她还是没有停止奔跑。」



除了她以外,还有各式各样的跑者。



只想着全力奔跑,以胜利为目标的人。



纯粹喜欢跑步这件事的人。



一心求胜,无论如何都不肯认输的人。



银星号说着一位位与自己并驾齐驱,争夺第一名的跑者。



她的表情────如同想到以前的,以及现在的同伴的女神官。



「所以────」



银星号说道。所以────



「一想到大家,我就受不了她们为了赌博被拿去糟蹋。」



────恐怕,这就是那一晚发生的一切。



连不谙世事的女神官,都大概想像得到。



为钱所苦,因此想砍伤银星号的腿,以操纵比赛的结果。



看到她失踪时酿成的骚动,以及观众现在有多疯狂就知道。



她那只为了奔跑而历经锻炼的美丽四足,具有黄金的价值。



银星号看见女神官的表情,发现她全都明白了。



马人跑者露出淡漠的────领悟到自己不切实际的愿望无法成真的,心死的笑容。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女神官干脆地说:



「没怎么办呀?」



银星号睁大眼睛。高高竖起的耳朵晃了下,甩动尾巴。



一头雾水。没有比这更能表达这个意思的动作。



女神官缓缓摇头,骄傲地挺起平坦的胸膛回答:



「因为我是前来拯救马人公主,剿灭小鬼的冒险者。」



再说这不是推理,也没有证据,只是胡乱猜测。



没人知道疑似负债,企图搞鬼的教官,和银星号之间发生过的事。



换成据说身在王都的侦探,搞不好还会知道什么,不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倘若在至高神名下使用「看破(Sense Lie)」的神迹审问她,或许会被问罪。



可是────没错,可是。



女神官觉得不能让她闷在心里。



不能让她背负着那样的东西奔驰。



「然后,你是银星号。那女孩的公主殿下,这座竞技场的……跑者。」



将这名彷佛只为了奔跑而生的女性。



保护、治愈、拯救,是自己的使命。



而她的使命────



「我认为你该继续奔跑。」



「…………」



跟女神官走上冒险者这条路一样。



她选择在这个地方奔驰,永不停歇。



银星号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缓缓深呼吸。



然后用四足敲击地面,像是做好了什么觉悟。



「知道了。」她说。「我会继续跑下去。这样就行了吧?」



「是的。」



女神官点头。她觉得这样就行。



银星号的表情不再淡漠,眼中燃烧着火焰。



站上重要的战场,跟自己与伙伴一起踏进小鬼巢穴、遗迹深处的时候一样。



她即将与并肩奔驰的同伴们,共同面对千载难逢的关键比赛。



因此女神官为转过身去,骄傲、英勇地走向马场的银星号祈祷胜利────



「啊。」她忽然大声惊呼。



银星号也下意识停下脚步,发出马蹄声。她回过头,一脸困惑。



「还有什么事吗?」



「啊,没有,那个……就是。」



女神官立刻羞红了脸。她支吾其词,思考着该说些什么。



啊啊,这样太不像样了。呃,可是先讲这个又没意义。



她羞得不知所措,好不容易抬起头。



「……可、可不可以也给我一个蹄铁……?」



银星号眨了下美丽的双眸。



「……好啊。」她露出微笑。「我会附上最大的幸运送给你。」



然后飒爽地迈步而出,朝着光辉灿烂的赛场。



女神官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吐气,转身小步跑走。



千万不能错过。早一分一秒也好,得尽快移动到观众席。



身后传来赞颂英雄入场,迫不及待的欢呼声,宛如远方的雷鸣────



§



「你吃了不少苦头的样子。」



「是啊。」



密友之斧亭。被长枪手大声嘲笑的重战士,撑着脸颊咳声叹气。



今晚,酒馆也因为众多醉客的关系热闹不已。不,或许比平常更加热闹。



毕竟身为招牌服务生之一的马人女侍,今天的笑容格外灿烂。



马蹄声也很轻快,经过重战士坐的圆桌前面时,甚至还对他抛媚眼。



看见重战士甩了甩手,长枪手奸笑着调侃他。



「难道其实不全是误会?」



「别这样,我跟你不同……」



「我的可不是误会。」



有什么好得意的?重战士撑着脸颊。



────不过,现在把门板翻过来,可是会跑出食尸鬼啊……



冒险者有时该勇敢踏进龙的洞窟,却不会立于危墙之下。



────而且,嗯……



────女孩子心情好是最重要的。



那位马人少女────马玲姬引起的骚动相当棘手。



但最后得到了解决,四方世界诞生一场冒险。



「神明居于天上。四方世界的冒险无穷无尽。世间依旧和平。」



「喔,挺有教养的嘛。」



「这几天我一直在看书,连冒险都没去。」



长枪手愉悦地拿他被女骑士狠狠教训过的狼狈样配酒。



他也刚结束一场冒险,麦酒喝起来特别美味。



魔女和柜台小姐也在场就更好了,话虽如此,他并没有瞧不起男人之间的酒宴的意思。



若要说他感到好奇的事,倒是有一件。



「那家伙呢?」



长枪手拎起烤熟的熏肉扔进口中,问话的时候配这吃正好。



「看那个马人女孩的反应,他已经回来了吧?」



「跟平常一样。」



重战士捏了撮盐巴撒在用油煮过的马铃薯上,油和盐无论何时都很美味。



「报告完就立刻回去了。」



「为什么……这家伙真冷淡。」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吧。」



重战士笑道。他笑着举起一只手,呼唤服务生。轻快的马蹄声伴随「来了────」的招呼声传来。



────按照惯例,请喝一杯酒是吧。



他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要揪着他的脖子把他抓到这里。



「而且,那家伙的冒险故事大概就是那样。」



长枪手也耸了下肩膀,跟跑过来的马人女侍加点一杯麦酒,咕哝道。



「剿灭哥布林。」



「我想也是。」



§



「有哥布林。」



「原来如此?」



「骑狗的。」



「恶魔犬对吧。数量有多少呢?」



「应该有一整个氏族。」



「还有其他的吗?那个,除了哥布林以外。」



「我想想。」



「……」



「有魔法师。」



有什么好笑的?哥布林杀手怀着这个疑惑结束报告。



他疑惑的是柜台小姐的反应。她的笔尖比平常更加轻盈、活泼地在羊皮纸上滑动。



坐在隔壁的职员神情错愕,她也没有发现。



哥布林杀手始终一如往常,缓慢、平淡地说出一字一句。



不过,事情并没有复杂到那个地步。



银星号────马人公主来到水之都,成为竞技场的跑者。



在城外被哥布林抓走。冒险者循着线索调查,除掉了哥布林。



然后救出银星号。



对他来说,这就是这起事件的全部。



「太好了。」



「嗯。」



柜台小姐微笑着说道,哥布林杀手正经八百地点头回应。



「被抓去当人质的女孩平安无事,值得庆幸。」



「我说的不是那个。」



不是那个意思。她刻意做出整理文件的动作,清了下嗓子。



「虽然一直在剿灭哥布林────」



────您最近看起来过得很开心。



哥布林杀手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离开冒险者公会,背对着摇来摇去的弹簧门,走在黄昏的街道上,依旧想不明白。



────开心吗?



谁?当然是自己。



柜台小姐也笑咪咪的────而他同样觉得这是件好事。



通往牧场的道路无论何时都长如千里,短如寸步。



这段距离,实在不够让迟钝愚蠢的自己整理好思绪。



「啊,你回来了────!!」



因此,她会像这样呼唤自己。



她似乎在把牛赶回牛舍────还是已经结束了?



整天都在挥汗工作的她,于夕阳下展露微笑,丝毫不见疲态。



她用力挥手,哥布林杀手点头回应。



「对,回来了。」



他跟平常一样,隔着牧场的围栏与小步跑过来的她并肩而行。



两人悠闲地走在路上,夕阳逐渐西斜,伸长的影子逃进了夜色中。



然而,也有与平常不同的事。



「唉唷唷……」



牧牛妹突发奇想,跳到围栏上。



她不是小孩子。整个人站在上面,使她踉跄了一下。



他迅速伸出手,想要扶住她,在那之前牧牛妹就站稳脚步。



「以前明明很容易的说。嘿嘿。」



牧牛妹腼腆地搔着脸颊,把围栏的木桩当成踏脚石,踩着它前进。



哥布林杀手在旁边抬头看着比自己高上不少的她,一面前行。



────通通搞不清楚。



小时候自认为明白、自认做得到的事情,现在也一筹莫展。



人是会成长的────自己又成长了多少?



「怎么样?冒险顺利吗?」



「嗯。」



「是公主对吧?马人的……她没事吧?」



「嗯。」



「那就好。」



「是吗?」



「对呀。」



「是吗?」



牧牛妹于栅栏上大步行走,如同滑稽的小丑。



哥布林杀手突然想起杂物袋中的重量。



他没有忘记,只是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送给她。



────对付小鬼的时候,一直都是只要先发制人就行。



真令人头痛。



「咦?」这时,她微微歪头。「你有没有听见喀啷喀啷的声音?」



「唔……」



他乖乖停下脚步,在牧牛妹的注视下把手伸进杂物袋里摸索。



从中拿出的是────粗糙、散发淡淡银光、沉甸甸的蹄铁。



他将其递给牧牛妹,牧牛妹接过后眨了下眼睛,仔细观察蹄铁。



翻到背面,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银星号三个字。没听过的名字,日期是前几天。



唯有一件事,她可以确定。



「喔喔,好漂亮的蹄铁。」



这是他送的土产,里面蕴含他的心意。



「应该可以拿来驱邪。」



「谢谢你!」



回家后马上挂起来吧。



她默默决定,踩上下一根木桩,往旁边一看,他不在。



回过头────他还站在昏暗的影子中。



她知道铁盔底下的双眸正看着自己,彷佛在窥探她的反应。



「有个问题。」



他喃喃说道。



「看起来开心吗?」



「谁────?」



「我。」



牧牛妹没有立即回答。



她再度轻轻跳了下,站到木桩上。



平衡感不如小时候。



────一定是因为长大了。



既难为情,又讨厌,又高兴。



她随心所欲地轻轻摆动双手,以维持平衡,开口询问:



「开心吗?」



「这个,」他说。「不太明白。」



「那……嘿咻……」



牧牛妹在摔下来前把身体拉回来────好不容易在围栏上站稳。



「……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好事?」



「唔……」



哥布林杀手陷入沉思。



仔细一想还真不少。



在沙漠遭遇红龙。



尽管发生了许多意外,迷宫探险竞技应该算是圆满落幕了。



如愿去了北海。



成功救出马人公主。



还有……



「团队(Party)里面,」他至今依然不太习惯说出这个词。「不是有个地母神神官吗?」



「嗯,那孩子对吧?」



「嗯。」



廉价的铁盔上下摇晃,快断掉的盔缨随着晚风舞动。



「变得相当优秀,称得上独当一面的冒险者。」



和我不同。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自己是哥布林杀手────那女孩却以冒险者的身分踏踏实实地前进着。



就像这次的冒险。



「你……」



牧牛妹轻快地又跳过两、三根木桩,转过身,红发于空中飘扬。



「会寂寞吗?」



「怎么可能。」



哥布林杀手笑了。没错。他发出如同生锈铰链摩擦的声音,笑了。



「再好不过。」



然后,他向前踏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