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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夜 鞍马(1 / 2)



往贵船的住宿处降下的雨水,渐渐稀薄。



“差不多也该出去了”



中井桑自言自语一般。



收拾饭桌的职人一副惊讶的样子。这也不难理解。说着【来参观鞍马的火祭】,结果没一个人表现出要去的样子。



武田和田边桑翻开竞马新闻在猜想明天的菊花赏,藤村桑躺在一旁的地上和酒精做斗争。明明知道祭典就快要完了,没一个人有动静,想必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情吧。



中井桑拿起一瓶啤酒,就往我的杯子里倒。



“你喜欢长谷川桑对吧?”



“大家不都是吗?”



“……是啊,当然了”



中井桑微笑着说道。







我们终于起身的时候雨也停了。



住处的人把我们送到贵船口,在那里乘坐睿山电车。乘客虽然不多,地上却显得很脏,车内的空气也很浓稠。想必我们在贵船的住处吃火锅的时候,这个小小的睿山电车运送了大批观光的客人吧。



到达鞍马站的时候火祭已经结束了。



“这就叫节后特典吧”武田说道。



鞍马站前大批归家的游客排起长队,平常静寂的山间小站溢满热气。一直来到门前町,只见披着雨衣的警官在对游客维持秩序。柏油路面上火把燃尽的渣滓黑黢黢一片,走在脚下沙沙作响。我们在鞍马寺的石阶下伫立,等待着祭奠后喧嚣的消解。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谁都没有说出口,我们就仿佛还处在贵船的住家听着雨声,静等祭典结束的情境中。



中井首先打破沉闷。



“就慢慢走到贵船口吧”



“还下着雨呢,没关系吗”



藤村桑看着天空。



见不到一颗星星。



“但电车也人太多了”



武田君的话让田边桑也表示赞同。



“那种下饺子一样的睿山电车我也害怕就是了”



“那就干脆走吧”



跟在中井桑的后面我们走了上去。



土产店和民居沿着门前町的道路两旁一溜延续。玄关前燃烧的篝火旁孩子们在玩耍,夜祭的余温还漂浮在空中。然而走路不到五分钟房子已经变得稀疏,鞍马寺的喧嚣也完全消失在身后。左手旁沿岸的黝黑杉树林中而来的夜的冷气一点点渗出。因为交通管制的原因没有来往的车辆,柏油路面上静寂如佛堂。



“寂寞的道路啊”藤村自言自语道。



这条夜道通往别的世界,而长谷川桑如果就住在那里的话,我想着这些事情。在鞍马的火祭消失踪影十年之后,她的行踪完全不明。将她吸入其中的那个黑色的洞穴,放佛到现在还在鞍马的某个地方大张着它的入口。



不知何时中井就走到我的旁边。



“明天,大家一起去看岸田道生的铜版画吧”



“好主意”



“说起来还真是不可思议的偶然那”



我回想起大家在贵船的宿处讲述的故事。



先是中井桑在尾道的商业酒店里看到尾田道生的话,然后各人道出自己的旅思。尾道,奥飞騨,津轻。天龙峡。那都是些并无什么出奇之处的平凡旅程。然而,也都是和岸田道生的铜版画【夜行】发生关联的旅程,如果说这些旅行中有共通点的话。



中井桑的场合,是离家追自己妻子的故事,但在今天看来也是经常会有的桥段。武田君也是,藤村桑和田边桑,也都平安的回来了。



“但回不来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突然这种话就在胸中回响。



被旅途中骤然张开的洞穴所吞噬。这种可能性一直都有。



就像那夜的长谷川桑一样——。



睿山电车驰过沿谷川两侧排开的杉树丛的对面。我们站定在车道的旁边,在穿越夜的通底的列车的景色中看呆了。咣咣的车轮的鸣响和谷川的水声融合,又渐渐远去。



这梦一样的风景,让人想起白天在画廊的橱窗里所见的岸田道生的铜版画。







午后的画廊,从画廊主的柳生那里听到了有趣的事情。



“岸田桑有谜一样的遗作”



岸田道生开始【夜行】的系列作是在距今十年前,正好是在长谷川桑失踪的那一年。然后在距死前的约两年半时间里,创作了四十八副作品。



据说岸田氏在生前,是向柳生隐隐提到过未发表画作的存在。便是和【夜行】相对的一系列铜版画。总题为【曙光】。如果说【夜行】是描写永夜的作品的话,【曙光】便是描写那紧紧露面一次的清晨,岸田氏这么说道。



“Salon 里的人可是都想瞧见一面”



“Salon?”



“当时,有一群人会晚上聚到岸田家来。这就被称为【岸田Salon】。当然,我也是其中一个”



“那,有看到过【曙光】的人吗?”



“一个也没有”



柳生这么笑着说道。



睿山电车走过杉树丛对面,周围复归寂静。我们也再次上路。



那个名为【曙光】的作品让人在意。【夜行】是有四十八作的壮大系列作,与之相对的【曙光】应该也有相当的规模。然而按柳生说的,整理遗物的时候并没发现和【曙光】有关联的东西。这难道是岸田开的恶意的玩笑。还是说哪里还有一间秘密的画室?



我靠近田边桑搭话道。



“关于岸田桑”



问的是关于岸田道生的【曙光】,他摸着下巴上不整的胡须边笑道。



“我倒觉得是岸田的恶作剧”



“所以是在骗大家?”



“本来就是个怪人啊,那家伙”



田边桑一点点吐出去往岸田Salon那些日子,语气中充满留恋。聚在一个人家里畅聊直到天明的众人之姿。中心即是岸田道生。旅过无尽黑夜的奇妙铜版画家——。



“岸田的家里有暗室,就在那里等待【夜行】的灵感降下。怪吧”



“像是让底片显象一样的感觉”



“我也一起进去过。莫名感觉就变得很奇怪。狭小的房间好像渐渐变得庞大。而也渐渐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背后可以听到中井桑一众舒畅的笑声。田边桑回头一撇,【烦不烦啊这些人】开玩笑的说道。然而回转身来马上恢复严肃的神情。



“就好像,现在还在那个暗室中一样”



田边桑说道。“当然这种感觉也只是有时候了”



“我好像明白你说的”



不多时车道分成了两股。周围是谷川的水音泠泠,左手边走去通往京都的市街,往右手边折去就是贵船口站。毫不犹豫的田边桑和我折向右手,向贵船站走去。稍走了几步,田边桑扭过头讶异的说道。



“诶?那些家伙怎么没跟上”



我痴迷于消防大楼的赤色盏灯。



十年前——。



鞍马火祭的混杂中,我们弄丢了对方。震出火星的火把,裸露出上身的男人们的热气,一切浮现在眼前。蒙蒙烟尘浮起。火把的光亮一览无遗,夜色的浓密却反而越加深沉。为什么那个时候,我会错失了长谷川桑的身影呢。明明是有像握手一样的心情一般盯着她的——。【就好像,现在还在那个暗室里一样】的田边桑的心情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激灵一下缓过神来的我说道。



“要给住店打电话,让那边派人来接我们吗?”



然而田边桑没有回应。



回头,街灯照射下的柏油路面上没有人影。只有谷川的水声如有雷鸣。



再怎么等,那群伙伴就是不现身影。







我穿过睿山电车的高架,试着来到贵船口站。爬上短短台阶的前方是通向检票口的通道,荧光灯苍白的明亮闪烁。已经拉下闸门的商店前的长椅上,几对年轻男女在窸窸窣窣着什么。宛若十年前的我们一样。他们虽然眼神可疑的看向这边,但很快坐上宾馆开来的接送车。他们不在了之后,深夜的车站如废墟一般悄然。



包裹周围一切的山峦的暗影让我越来越不安。再怎么等,中井桑众人仍没有一个人现出身形。



“这是怎么了”



我坐上长椅试着给中井桑打电话。呼出声就仿佛是从异世界传来的感觉。



“您好,哪位!”



突然迸出的是中井桑的声音,异常欢生的声音。像是喝醉了一样。话筒的对面回想着静静的音乐和交错的低语。让人想起某个宾馆里气氛温和的酒吧吧台。和着充满暗意的里山完全不搭的声音。怎么会这样,我混乱了。刚才为止中井还跟我走在一起来着。



“中井桑,您现在哪?”



“请问是哪位?”



“开什么玩笑,我是大桥啊”



“……大桥?”



“我一直在车站这边等大家呢”



我正说着,中井桑在电话那头就沉默了下来。那个沉默被酒吧静静的喧嚣所埋没。就好像他放下电话走去哪里的感觉,但是静静聆听的话,可以听到那仿若在颤抖一般的呼吸。



隔了一会,不安一样的低语。



“你是大桥?”



“就是大桥啊。你是怎么了?”



“……别开玩笑了”



中井留下这句,啪的一下挂了电话。



酒吧的喧嚣止息,只剩我留在冷清的车站里。



我看着手旁的电话有点不知所措。



试着给田边桑打电话可是打不通。接下来试了藤村桑。长长的呼出音之后,正准备要放弃的瞬间,只听见【喂】的静静的声音。



“藤村桑?”



“您是哪位?”



“你现在在哪呢?”



“我问你是哪位?”



“别再闹我了好吗。我是大桥”



听到我名字的一瞬间,就听到藤村倒吸一口凉气的样子。



“……大桥桑?真的?”



“说什么呢。我们不是一起来鞍马来着吗?”



藤村桑什么都没再说。听筒对面和这间车站一样重归寂静。那寂静让人想起超大房子中渗人的走廊。刚才为止还在一起的藤村桑的,虽然明朗,但是又透漏出疲惫的表情从话语中渗出。



随即腔调变得奇怪。



“你在说什么啊。那不是学生时代的事情吗。大桥桑,你这么长时间都在哪呢”



这个女人才是在说什么。



“大桥桑,有听到我的话吗?”



“听着在呢”



“现在在哪?”



“鞍马,我在鞍马”



突然间藤村桑语调中显出胆怯。



“……你真的是大桥桑吗?”



突然间气氛有点不对我挂了电话。手里握着听筒,凝望着荧光灯照射下灰色的地面。即使给武田君打电话结果也是一样的吧。心念一起先给贵船的住处打了个电话,说是今天晚上并没有以【大桥】的名字预约的客人。我随便敷衍几句挂了电话。仿若来到鞍马的这件事情被抹去了一样。



我从椅子上站起向站外走去。



周围一带还有山谷间的水音在幽静的鸣响。穿过高架往回走了一点仍然不见伙伴们的身影。很快接到的方向传来车轮的声响。空荡的睿山电车显现出身姿。电车在贵船口站短暂停车,又向鞍马行去。昏暗树丛的对面由明亮的车窗通过。



目送着睿山电车我的心情有些绝望。







从贵船口站乘坐睿电折回出町柳。



归途中满载着乘客的电车闷热异常,仿佛就被棉絮包裹一样头昏昏沉沉的。视线移到暗色的车窗,行遍的杉树丛浮现出青白的容颜。直到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脸。



总之先回去热闹的地方,那么多少也会回复一些现实感了吧。在某条街的酒店里住下,或者是在某个酒吧里买醉到天亮。到了明天的话也就会一笑而过了吧。我的心里只想着这些没多少准的事情。



到了出町柳,我向着鸭川方向走去。



高野川和贺茂川合流的地方,有着在学生时代被称为【鸭川Delta】的中州。我在端缘处俯身坐下,眺望栏杆处灯火通明的贺茂大桥。夜色已深通行人已不多,但感觉上仍比鞍马山中要好多了。



年轻男女脚踩垫石渡川。



也有一次,和长谷川桑一起散步。那是跟着中井桑到木屋町的晚上。



当时,英语会话学校上完课后,以中井桑为中心经常一起出去吃饭。一般来说也就在出町柳和百万遍之内,那天晚上却少见的到了木屋町,在中井桑朋友工作的酒吧一直待到深夜。和长谷川桑两个人沿着鸭川而走就是从那家店回来的路上。其他人是还留在那里喝酒吧。



我们从四条大桥沿着鸭川向北而行。



“就当做醒酒吧”



说这句话的,是不是长谷川桑来着。



四条范围内的喧嚣越离越远,二人就像是降临到了夜的底部一样。说着无聊的家长里短,聊着朋友们之间的八卦,交流着最近看过的书还有电影之类的。那天晚上,从来没对长谷川桑这么有亲近感过。刚开始来英语会话学校的时候,我对于同在一个教室的长谷川桑着实不知道如何打交道。两人都是那种绝不跟陌生人说话的类型,下课之后也都是很事务性的互动。比起她的日语或许她的英语我听得还多一些。然而那天晚上,并没有这种隔阂感。



那天晚上,她谈到了宇航员的事情。



苏联宇航员加加林说过【地球是蓝色的】这样的名言。现在的话从宇宙观景的映像也不是那么稀奇的事情,我们也可以体会到那种【蓝色】。然而根据宇航员所说的来看,真正感受到冲击的其实是作为背景的无尽宇宙的暗处。这种暗是有多么深渊,多么空虚,不亲眼见过是绝对不会了解的。加加林的话,实际上是对不知底端的空虚的描述。这种绝对无法在照片上映现出来的宇宙的深邃的黑暗只要想到,一方面会感到恐惧,另一方面也会被其吸引。



【世界总在夜中】她这样说道。



很快来到贺茂大桥。踩着垫石过河的她的背影落在我的眼中。夜在终结,我这样想道。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但是那天晚上,我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她吸引住了。



那是九月的事情,下个月是鞍马的火祭。【大家一起去吧】说这句话的是谁呢。也许就是我。



骤然回过神来,不认识的男女已经渡过鸭川不见踪影。周围已经没有人影。鸭川对岸繁华街道的明灭在我眼中恍惚。



电话在这时响起。是中井。



“是大桥君吧?”



“我是大桥”



“……现在在哪里?”



“出町柳附近”



为什么会在那,大家都在贵船口等着呢,有一瞬间,我期待中井桑会这样怒吼。然而当然不是这样的发展。



“那,到河原町三条来好吗?”



中井桑把他所在九点的名字告诉我,说在一楼酒吧碰面。



“一定要来。等你”







我从出町柳乘坐京阪电车行往三条。



【一定要来。等你】



中井桑的声音里有不容分说的迫力。



学生时代的时候,中井桑就给人这种印象了。那种强力感虽然带给人安心感,但想想那时候中井桑不过也还是个研究生。也有努力去扮演一个【值得信赖的前辈】这种因素在里面。从长谷川桑失踪之后的样子也可以看得出来。他就像一个失去了妹妹的兄长一样。像是本来完好的细线刷的一下崩断,之前那种自信满满的态度再也没有回来。



中井桑所住的酒店,在上到河原町三条后大路的路旁。



进入大堂后,明晃的吊灯十分耀眼。已经坐睿电和换乘京阪来到这里,然而好像自己的一部分仍然还残留在深山里的感觉。大堂内部里,如岩洞一样昏暗的吧台处,中井桑一人独饮。看到那宽阔后背的瞬间,我瞬间松了口气。好像已经不用担心了。



“中井桑”我叫道,“让你久等了”



他抬起头,满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真的是大桥君吗?”



“你在怀疑什么啊”



“打过电话也实在不敢相信。总觉得是和幽灵通话了一样”



“刚才不是还一起在鞍马来着?”



“……你说的是十年前的事情吧”



我不禁噤声。



中井桑还有藤村桑也都说过一样的话。



“总之先坐下吧。要喝点什么?”



我向酒保点了东西。中井桑说从前天开始就和老婆一起来京都旅行了。他老婆现在在房间里休息。



“中井桑是说没有去鞍马?”



“那件事之后,鞍马是一次都没有去过”



中井桑说着,一直盯着我看道。



“这十年间,你在哪干什么?”



“十年间?”



“是的。已经十年了”



“……是怎么回事你能说明一下吗?”



“等等,应该是你先向我说明吧”



“总之我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中井桑叹息道。



然后开始讲述十年前的事件。



十年前的这个晚上,中井桑和英语会话教室的一众朋友去参观鞍马火祭。乘坐睿山电车前去鞍马,混杂在门前町大批的游客之中,一边望着把持火把的男人从身旁经过。



就像这样参观的时候,本来应该在一起的我不知去哪了。开始的时候中井桑也没太在意。想着可能是和长谷川桑两个偷偷溜了出来到哪去休息了吧。然而祭典结束人群开始散去的时候,讶异的看着周围的长谷川桑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很快藤村桑一行也都开始确认大桥君的不在。



中井桑等人在鞍马站对我是一阵好等。然而就是不见我的踪影。随着等待睿电的游客们的行列一点点缩短。鞍马的喧嚣转变为寂静。



“到最后,你也没出现”



迫不得已之下中井桑众人报了警。



或许是走错路了的淡淡期待,也在第二天消失殆尽。从大学方面得到消息,很快我的家人赶到了京都。失踪一事也登上了新闻的一个小版面。然而完全没



有线索。失踪的理由也没有,事件的痕迹也没有。【大桥君】就这样凭空消失。



“这十年间,你失踪了”







我把肘部抵在吧台上抱着头。



“但这跟我知道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失踪的应该是长谷川桑”



中井桑一副不解的神情看着我。



“长谷川桑和我一起回来了。一直担心你呢”



“长谷川桑,现在怎么样?”



“已经好多年没有联络了”中井桑小声道。“但是知道你回来的话她也会很高兴的”



“……我真的回来了吗?”



“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像是在安慰孩子一样中井这么说道。



“总感觉这十年间心里就像开了个洞一样。为什么你会消失。但一直解不开这个谜。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可就算问我,我也根本回答不上来。



这十年间发生的事全部都是梦吗。以长谷川桑的失踪开始,那之后在京都度过的日子,就职前往东京的日子,和伙伴们一起十年后重新前往【鞍马火祭】的事情,全部都是幻梦吗。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就在刚刚中井桑还有我,还一起在贵船的旅店里。叙说尾道之旅的中井桑的样子,现在还鲜活的存在我的记忆中。



“您夫人有离开家过吗?”



我的话惹得中井桑一阵困惑。



“喂喂,怎么突然在说什么”



“没有因为追您夫人而去尾道的事情吗?”



中井桑眼神里明显露出怯意。



“……为什么你会知道?”



“今天晚上,我们在贵船的旅店集合在一起”我说道。“为了在十年之后看鞍马火祭而来。那里中井桑给我们讲述了尾道的故事”



“但这不可能。我可是在这里”



中井桑用指尖敲着吧台。



“那我是怎么知道你去尾道的事的?”



我把在贵船的旅店从中井桑那里听到的东西讲了出来。说着说着他的脸就僵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



这次换中井桑把胳膊肘支在吧台上了。他把下巴放在交叠的手臂上,望着吧台对面并列着的酒瓶。那是中学时代经常会见到的表情。中井桑的脑袋里现在正在检讨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吧。



“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嗯嗯,就是的”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



“从鞍马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在夜道上消失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想到那个时候在山间鸣响的吓吓的车轮声,我沉默下来。暗色杉树的对面是睿山电车径直穿过,立于昏暗的夜道注视其间的我的这一副景色,就好像铜版画一样浮现在脑海。柳画廊的橱窗里所展示的就是名为【夜行-鞍马】的作品。



“中井桑,你知道岸田道生这个画家吗?”







我把岸田道生讲给中井桑听。



以京都的画室作为据点活动的事情。描绘【夜行】系列铜版画的事情。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的事情。画室里每晚都有访客来访,被称作【岸田Salon】的事情。



“但我还是不明白。那个叫岸田的人已经死了吧。你也没和他见过对吧。那到底是有什么关系呢”



“总之,再去一次那个画廊吧”



“但是,都这么晚了”



“也许有人还在。至少橱窗里的话是可以看到的”



中井桑稍稍思考后说道。



“那我也去”



“不管您夫人好吗?”



“反正也是在房间里睡觉吧。而且不管你才真的要糟糕。再失踪的话可又不好办了”



我们离开酒店,穿过三条名点街的拱廊。学生的时候,也有像这样和中井桑一起走在寂静的街道上的经历。所以这样走着的时候,就仿佛走回学生时代的感觉。



我说出自己的感想,中井桑笑道。



“没错。我也正好在想一样的事情。还真是奇妙”



“不可思议那”



“就好像Time Slip到十年前一样”



来到有着砖造文化博物馆的四通十字路,我们沿着高仓路往南行去。小型商业建筑和楼宇并列的道路凄凄静静,街灯闪烁各处。确实柳画廊就在这条道路上。玻璃窗上挂着【CLOSED】的牌子,但还流泻着璀璨的灯火。画廊主似乎还在的样子。



往橱窗看去的我被惊讶到无以复加。



被展示的虽然是岸田道生的作品。却和白天看到的样子不太一样。白与黑发生了反转全体的色调明朗起来。朝阳的照射下闪耀的树林的对面睿山电车呼啸而过,树林前有个背身向这边的女性伫立,面对穿行而过的列车抬起右手。画的侧边位置上挂着的牌子上写着【曙光—鞍马】。



中井桑也看着橱窗然后说道。



“和你所说的作品不一样啊”



“确实不是我看到的那幅画”



我拉开玻璃门步入画廊。



充斥着柔光幽远的画廊里,飘荡着淡淡焚香的气味。白色的墙壁上点点闪烁的铜版画全部都是明亮的基调。仿若洞穿墙壁的四边形洞穴的对面,溢满阳光的世界在等待。和白天来这里的时候,画廊的印象完全不一样了。



屏风的对面画廊主柳生出现。



“抱歉今天已经……”



“抱歉”我说道。“我白天有来过这个画廊,您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