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信低声呻吟。



宣布举办正宫总选举后过了几天，魔力通讯网上似乎纷纷开始引起了讨论，但有许多人不熟悉选举机制，而且也无法理解平等地给予所有人民一人一票的意义，因此目前声浪还不够热烈。



「唉，我想也是……就算在所谓绝对王权的时代中带进民主主义的概念，应该也只有一些人能了解……」



常信盘腿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操控晶机。



前几天，克欧蕾在会议室里说要举办正宫总选举时，能马上理解的人也很少。从以前就采取民主主义体制的妖精族——碧雅托莉雀露出无畏的笑容说了句「好像很有趣呢。」但萝莎琳德等人都很困惑。



而且，克欧蕾主张不只是帝国国民，整片大陆的所有人都应该要有投票权。对此，碧雅托莉雀提出希望也让妖精族参与投票的主张，最后的结果是——包含兽人族在内，所有人都有一票。



在大臣们感到疑惑时，瑟陆巴多尔却意外地表示赞同，而后宰相也出声附和，因此决定要举办「正宫总选举」。



「……那些老头们好像也有什么企图呢。」



常信靠上椅背，房里安静得仿佛这阵子的吵闹是个假象。就连帕欧菈也不在，难得只有他独自一人度过。



「接下来会变成怎么样呢……」



如此低喃时，房门被轻轻敲响。常信应声，希儿蒂嘉尔特小声地说了声「打扰了」并走进来。她看起来有些沮丧。



「发生了什么事？……你好像很沮丧。」



「那个，陛下……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说来听听。」



常信催促希儿蒂嘉尔特坐上椅子。



◆　◆　◆



「希儿蒂，你要成为陛下的正宫。」



被唤到瑟陆巴多尔·费雷洛宅邸的希儿蒂嘉尔特一走进客厅，瑟陆巴多尔就如此说道。



客厅里聚集了几十位贵族，正和乐融融地谈笑风生。而希儿蒂嘉尔特一走进来，所有人都站起身迎接她。虽然得到了爵位，但她无法想象这些贵族会对地位不过是男爵的自己如此尊敬。



希儿蒂嘉尔特被不祥的预感包围。



她就坐后，身旁的瑟陆巴多尔也坐下，并向她一一介绍各个贵族。所有人都是在东部拥有领地的贵族，侯爵及伯爵都恭敬地向她行了礼，让她感觉非常不舒服。



「瑟陆巴大人，我很感谢您对我抱有如此期待，但是……」



希儿蒂嘉尔特忍不住说道。不过，中年的前公爵对她微微一笑。



「放心吧，希儿蒂，我们就是为此才聚在一起的。我扎实地巩固了票数，保证一定会把东部贵族的票拿到手。」



「是……」



她做出呆愣的回复。也许是看透了希儿蒂嘉尔特的想法，瑟陆巴挑起一边的眉毛。



「你认为只有东部贵族的票，数量很少吧？不用担心，有那些就够了。」



「够吗……？」



「嗯。」



瑟陆巴多尔环视身边的贵族们。



「只要拿到所有东部贵族的票，就能拿到贵族票数的三成。这样就够了，看得到胜算。当然，也会另外举办拉票的活动。」



「贵族票数的三成……那个，我听说这次的选举并非只有贵族，平民也有投票权，光是这样实在不足为敌。」



希儿蒂嘉尔特这么说道后，笑声充满室内。



瑟陆巴多尔也笑着回答：



「区区平民能做什么？那些人连选举的意义都不明白，不可能会去投票。在这次的选举中，重要的是我们贵族的票。」



「那些贵族中也大多是对选举抱持着疑问或不信任感的人，因此可以想见投票率会非常低。」



其他贵族也开口说道。



「虽然还不知道会有谁参选，但应该小心的大概就是女神克欧蕾大人及碧雅托莉雀·艾文朱利思堤公爵千金了吧。」



「或许还会有其他公爵家的千金参选，不过应该无法集中支持率。」



「关于这点，我们也已经暗中处理好了。」



听到大家的话，希儿蒂嘉尔特更加动摇，不经意地脱口说出：



「还有帕欧菈大人！罗莎琳也会参加！」



室内再度充满了笑声。



「希儿蒂，帕欧菈大人是陛下的妹妹。虽然他们兄妹的感情的确非常好，不过结婚是另一回事，你想太多了。」



瑟陆巴多尔像在教诲似的说：



「至于罗莎琳德公主，国内的贵族不可能会投给她。」



「她和希儿蒂阁下不同，是依格多拉尔的国民，只是受到陛下庇护的人。」



对方的脸上明显写着「你在说什么傻话」，希儿蒂嘉尔特的心被无法言喻的愤怒剜了一块，感觉自己抱有尊敬的堂姐被嘲笑了。



「……那么，您确定我能赢过克欧蕾大人及碧雅托莉雀卿吗？」



希儿蒂嘉尔特忍不住语带讽刺。



不过，瑟陆巴多尔等人不为所动。



「当然了。就我们想来，最大的敌人是女神克欧蕾大人。亚托玛国民不用说，帝国内也有许多泽巴教徒。如果他们团结一致投票，将会成为最大的势力。」



「就算彻底排除了教会的权力，他们依旧受到宗教自由的保护。在这其中，当然也有泽巴教徒。」



贵族们互相交换眼神，里头也有展示了自己是泽巴教徒之证的人。



「所以，我们要让教徒们分裂。」



瑟陆巴的声音响起。



「肯定是亚托玛的国民让克欧蕾大人降临的。不过，在帝国内的教徒中，也有不赞同此事的人。应该也有虽然欢迎克欧蕾大人降临，但不希望她和陛下结婚的人在。我们要利用这点。」



「让间谍煽动他们，引起反对运动。只要骚动扩大，讨厌选举而不去投票的信徒就会增加。」



「关于碧雅托莉雀卿，倒不用那么担心。」



其中一名贵族以轻浮的语气说。



「妖精族对帝国的政治毫不关心，只有碧雅托莉雀卿是特例。妖精族没有把她推为正宫的道理，也没有那份热情。妖精族的票不可能集中。」



「这样的话，就要看她能收集到多少贵族的票了。不过守旧的贵族不喜欢她。」



「因为她是推动改革的罪魁祸首，遭到了部分的贵族排挤。她不可能拿到帝国贵族的票。」



贵族们露出邪恶的笑容。



希儿蒂嘉尔特感到一阵寒意。



根据他们的计算，他们觉得自己已经赢了。



「……就算这样，三成左右的票真的能让我得到第一名吗？剩下七成的票会去哪里？」



希儿蒂嘉尔特以沙哑的声音询问这件事。瑟陆巴冷淡地回答：



「会消失。」



「消失……？」



「希儿蒂，这次的选举投票率以整体来说，别说是三成了，数字应该会比那还要低。平民里只会有一部分的泽巴教徒投票，剩下的人会弃权。贵族里会投票的人也只有在这里的人们，以及接下来要拿下的东部贵族们而已。」



前公爵以带着些许怜悯的眼神说。



「选举这种事，投票率越低，就会对少部分的人越有利。在这个世界上，比起毫无作为的多数派，采取行动的少数派才能得到一切。正因为如此，贵族才能一直兴盛下去，而愚蠢的平民们永远都是我们的手下。」



「瑟陆巴大人……您这番话再怎么说也太……」



看到希儿蒂嘉尔特摇摇头，瑟陆巴多尔露出严峻的表情。



「这是我经历了人生才看透的事实。当然，我绝对不会在人民面前说出这些话。」



◆　◆　◆



「发生了这种事啊……」



常信从希儿蒂嘉尔特口中听闻这些事后，吐出一口气。



「是……瑟陆巴大人考虑到我被选为正宫后的事，说希望我趁现在学会皇后陛下的礼仪。可是……」



「你无法接受吗？」



「……是的。这种心情一定是那个……宛如输赢在战斗前就决定好了。我身为骑士，无法接受这种战斗！我希望能成为陛下的正宫！但是，我认为我该先经历过所有人都认可的战斗。」



希儿蒂嘉尔特笔直地站起身，握紧拳头。



「我这次想堂堂正正地战斗，赢过罗莎琳！我不想要像个傀儡一样取胜！」



「啊……毕竟在伦巴尔平原上的那次，几乎是暗算啊……」



常信回想起半年多前的战斗。



「陛下……我该怎么办才好……？」



常信对看起来很沮丧的她露出笑容。



「你照你的想法去做就好。报名还没有结束，选举现在才要开始。老实说，我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我的想法……吗？」



希儿蒂嘉尔特似乎正在细细体会着这番话，她低喃着，再度坐上椅子，身体瞬间凑近常信。



「我能询问陛下一件事吗？」



「什么事……？」



「陛下是怎么想的？」



真诚的蓝灰色眼底带着些许责备的色彩。



「你问我是怎么想的……」



常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希儿蒂嘉尔特别开视线，噘起嘴巴。



「在陛下心里，已经决定好正宫的人选了吧……？」



「咦？不……我也不知道……」



感觉像被戳中了痛处，但她也不算说中。常信思考了一会儿，而希儿蒂嘉尔特不停偷瞄他，不久后仿佛按捺不住似的开口：



「您会开始思考，代表我也有机会吧……」



她没有看着常信，不安地这么说了后，常信吓了一跳。



「我不像帕欧菈大人一样天真灿烂，没办法治愈陛下，也不像碧雅托莉雀大人作为亲信，于公于私都有能力支持陛下。凯菈阁下私底下也非常活跃，罗莎琳则是『七勇神姬』……」



她的表情越来越黯淡，头逐渐低下。



「只有我一无是处……能献给陛下的，只有这副身体而已……」



常信听完这番飘散出悲怆感的告白后站起身。



「你不用那么烦恼，我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人。」



「没这回事！」



希儿蒂嘉尔特瞪大了双眼，向前探出身子，因为太过使劲而差点倒向常信。常信连忙抱住她，才勉强平安无事。



「恕我失礼！」



希儿蒂嘉尔特立刻向后跳开并跪坐在地。常信心想着她太夸张了，同时催促她抬起头，让她坐到椅子上。



「陛下对我有一辈子都还不完的恩情！」



「我是觉得没那么夸张……」



「不！那时候……不夸张，您改变了我的人生。」



「那时候？是和罗莎琳战斗的时候吗？还是要瑟陆巴决定你的处置时？」



希儿蒂嘉尔特对歪着头的常信缓缓摇头。



「是在更之前，我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



「那时候？那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常信回想起第一次和希儿蒂嘉尔特相遇时的事。她入侵至城堡里，说出了东部战线的战况——常信想起她被警卫兵压制住的模样。



「对陛下来说，那件事或许不足为提，但我那时候已经做好遭判死刑的觉悟了。」



「死刑……」



「就如我之前和您说的，我因为家名落地而想努力洗清污名，但在官场上也被当成碍事的人。当时，我不被允许上战场，负责留守要塞。」



对骑士而言，出战是种荣誉，也是飞黄腾达之路，而她的道路却被斩断了——现在的常信能大致理解她的处境。



「本来，直接告知陛下我的处境是不符常理的事，而我离开留守的要塞，独自进入了帝都，最后还做出那么无礼的举动！」



「不过，多亏于此，帝国才得以脱离了危机。」



「就算如此，我也是轻举妄动，就算被判死刑也不足以为奇。但是，陛下却原谅了我。」



希儿蒂嘉尔特的眼里泛着泪光。



「在见到陛下前，我都觉得我这条命不足为惜，至少如果在最后能成为改变东部战线战况的契机，那我的人生就毫无悔恨了。在我死后，如果能稍微恢复斯塔林家的名誉，那我也满足了……我这样告诉自己。」



「…………」



常信说不出话。



甚至无法想象她背负至今的事物有多沉重。



「那时候因为陛下施予的温情，我才能活下来，何止如此，甚至还得到了在东部战线立功的机会。不只这样……」



这时，希儿蒂嘉尔特不知道为什么红了双颊。



「陛下还愿意以希儿蒂的昵称称呼我。」



「不，呃，我只是因为比较好叫才这样叫而已……」



「陛下。」



希儿蒂嘉尔特以炙热的眼神望向常信。



「说这种话或许会被判下反叛国家罪，但我要说出我的真心话。就算陛下不是陛下，就算格罗利亚帝国灭亡，就算成为亡国之人……」



凛然的声音传来。



「我还是仰慕陛下，我会永远对陛下忠诚，爱着陛下。」



「…………」



脸逐渐发烫。



坐在面前的希儿蒂嘉尔特的脸也像苹果一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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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