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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死亡天使的手术刀(1 / 2)



1



“妈的,热死了……”



费力地打开门,屋内积攒的热空气瞬间涌了出来。进入办公室,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启动空调。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老旧的空调开始徐徐送出温热的空气。我脱下白大褂,挂在椅子的靠背上,然后来到空调下方,享受扑面而来逐渐转凉的气流。明明到了晚上,室外竟仍接近三十摄氏度,封闭的小棚屋俨然一座桑拿房。



凉风逐渐带去了体内的热量。我看向墙上的日历,今天是八月最后一个星期六,距离大宙神光教的诈骗行为全部曝光已过去了一个星期。



事件发生的第二天,我和鹰央便被樱井叫到警局做笔录,然而却眨眼间就结束了。据樱井说,虽然大河内保持了沉默,但一同被捕的教团干部们却争先恐后地开口供述教团的所作所为,警方甚至无暇详细记录我和鹰央的陈述。



只不过,虽然绝大多数干部都承认了教团使用迷幻蘑菇进行诈骗的行为,但对于冲田被害一事却无人认供。



“哎,反正我们再催一催,早晚会有人开口的。”



回去时,樱井语气轻快地这样说道,然而我还是无法完全释然。哎,算了,接下来就是警方的工作了。感受着身体中的热意逐渐散去,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星期六本来是休息,但今天我负责急救部的值班。明明到六点就该结束,却在最后一刻突然来了一名食管静脉瘤破裂而导致大量吐血的患者,我被叫去帮忙做内窥镜止血手术,结束时已过了晚上八点。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刚要伸手去拿书包,忽然抬起头看向窗外,只见从鹰央的“家”的窗户透出微弱的光芒。看着“家”,我揉了揉太阳穴。



事件明明已得到解决,鹰央的样子却仍有些奇怪,总是心不在焉,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她经常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没觉得稀奇,但最近她陷入沉思时并没有表现得开心,而更像是在烦恼。



不过就算她那个样子,也没有影响到日常的工作。看到稀奇古怪的病症,或是从其它科室甩给综合诊断部的门诊患者,她仍然能够瞬间说出我闻所未闻的病名,给出诊断。我想着是不是该跟她聊一聊,然而总觉得鹰央不会喜欢被人担心,便一直没有开口。



等到下周如果还是那个样子,就去找她吧。我抓起遥控器,关掉咯吱作响的空调,准备离开办公室。刚伸手要去握门把手,这时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发出响亮的铃声。这么晚了,搞什么啊。今天在急救部值了一天的班,累得要死,想快点回家休息。我决定假装不在。



十秒。……三十秒。……一分钟。……两分钟。



本以为过一会儿她就会放弃,然而铃声固执地响个不停。这时,从挂在椅背上的白大褂口袋里,发出传呼机的收件提示音。



“搞什么啊。”



听着回荡在屋内的不谐和音,我皱起眉头,取出传呼机。只见平时显示内线电话号码的屏幕上出现了一行文字。



“我知道你在屋里 快接电话 鹰央。”



难道这电话的另一头是……我战战兢兢地拿起话筒。



“太慢了!”我刚把听筒举到耳边,上司的怒吼便响彻耳道。“我可是看到你进去才打电话的,假装不在也没用。”



那你还打什么电话啊,直接过来敲门不就好了。



“那个,您有什么事吗?我打算回家了。”



“喜欢酒吗?能喝吗?”



“呃,酒吗?倒是不讨厌。”



“那就来陪我喝吧。”



“喝?喝什么?”



“废话,当然是酒了。”



“那个,老师您能喝吗?”



“我可是酒坛子,多少都喝得下。”耳边响起充满自信的声音。酒坛子?鹰央?实在难以相信,凭那娇小的身躯怎么装得下那么多。



“呃……反正明天休息,陪您喝倒是没关系,不过这附近有喝酒的地方吗?”



说到底,鹰央真的能去酒店那种喧闹的地方吗?总觉得用不了几分钟就会歇斯底里地大叫“吵死了!”而跑出来。哦不,在那之前,或许会因那孩童一样的长相而被拒绝入店。



“说啥呢,当然是在我家喝了。”



“哎,在那儿喝吗?可是在医院里喝酒有点……”



“这儿是我个人的住宅,不是医院里面。我在这儿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



“哦……”虽然不能完全同意,不过姑且先回答问题吧。可是,这么晚了还跑到女性家中两人独饮,是不是也不太合适?



……哎,算了。思考数秒后,我得出结论。在大学空手道部和外科等体育部门混迹多年的我,已变得很难拒绝上司发来的邀请。而且,对方虽是女性,但毕竟是那个鹰央。



“我这就过去。”



“等一下。唔……你十一点十八分再过来吧。”



这又是个什么奇葩的时间点?我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八点十八分,距离鹰央规定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整。可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老师您不是该睡了吗?”



“喝酒自然是要喝到天亮了。”



不,这一点都不自然!我本以为只是喝个一两杯,然而照这个样子是要喝到吐血啊。有点后悔那么轻率地答应了。



“可为什么是三个小时后?”



“现在家里还没有酒,刚刚在网上下了订单。我认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酒馆,他们说十一点十八分就能送过来。”



“哦,您平时在家里不放酒啊。”



“我有什么办法,我一放酒姐姐就发火,喊着‘不许把酒带到医院来!’之类的。这儿明明不是医院……”



鹰央嘟着嘴闹别扭的表情仿佛近在咫尺,清晰可辨。



“总之十一点十八分,不许迟到。”



不等我回话,她便径自挂断了。我把听筒放回电话上,露出苦笑。看样子,今晚是非要喝个通宵不可了。哎,无所谓了,反正明天也没什么要干的事。



“那就……”我拉开廉价的钢管椅坐下,启动桌上A4纸大小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三个小时的空闲,就用电脑打发时间吧。



我打开邮件终端。最近忙于大宙神光教的事情,都忘了检查邮箱了。打开收件箱,看到有两封来自大学医局的邮件。扫了一眼内容后,我接着打开标示有百余件未读邮件的垃圾邮件箱。



我快速浏览那些被分类为垃圾邮件的标题,这时注意到其中的一封邮件,不禁瞪大了眼睛。那是发自一个免费电邮服务器的邮件,发件人显示为“急救部 冲田克也”。



死人给我发邮件了!?我瞬间惊出冷汗,但看到发件日期,立刻安下心来。那是冲田被刺杀前的数日。这不稀奇,因是来自免费电邮的服务器地址,过滤规则自动把它划为了“垃圾邮件”,所以我时隔一个月才注意到。



将鼠标指针移到邮件标题,双击打开。屏幕上显示出邮件的内容。



“附件里是刚才说的那个研究的资料,你看一看。结果还挺有意思的。祝好。冲田。”



刚才说的那个研究?我盯着画面陷入回忆。“哦哦……”这么说来,冲田曾经邀请我一起写论文。题目好像是“院内患者病症突然恶化与抢救率的关系”来着?我冷静下来,打开附件中的电子表格文档。屏幕上出现了冲田整理的数据,详细记录着近几年来在医院发生的心肺停止的病例数和抢救率等等。这些是冲田花费数年收集整理的宝贵数据,如今冲田已不在人世,那么将这些数据化为论文后发表,或许就是我的责任。我这样想到。



正好,在去鹰央那里之前,就看看这些数据吧。我略微向前探出身子,仔细阅读屏幕上罗列的各项数值。突然恶化与得到抢救的病例数量与百分比,按照各科和各住院楼分门别类,整理得一丝不苟。我撑着脸颊,滚动屏幕,继续看着数据。



然而,数分钟后,我便皱起眉头,仔细打量着画面。



有一部分数据明显不对劲。没错,是数据错了。这肯定是错的。



可是,那些如果没错的话……



我将视线移向手表。现在刚过八点半,“那个人”说不定还在医院里。必须要确认这几项数值的正确与否。



我伸出颤抖的手,拿起内线电话的话筒。



2



吵死了……。沉重的低音在颅骨内回荡着。缓缓睁开发沉的眼睑,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白色而宽广的房间内。头好痛。



……这里是哪儿?我转动目光,环视房间。这时,雪白的墙壁上忽然出现阵阵涟漪。我惊得瞪大眼睛,凝视着那块区域。墙壁上的涟漪越来越大,渐次失去规则,宛如肠胃的蠕动一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试图撑起身子,然而手脚不听使唤。仿佛大脑和身体中断了连接一样,不,应该说是像灵魂从身体里飘出来一样,身体纹丝不动。



到底在发生什么?我拼命试图整理目前的情况,可思考一片混沌,完全理不出头绪。



记得自己看了冲田的研究数据,打了电话,对方说可以过来。



来?来哪里?走廊,昏暗的走廊,无穷无尽地向前延伸着……



那个人?我是来见谁来着?



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越是试图回忆,思绪就越混乱不清



“醒 了 吗”



正当要再一次搜索记忆时,我听到了某个声音。声音带着浓重的回响,似是直接传入大脑中。我转动眼球,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



找到了。一个人影出现在脚边。不,准确地说,那不是“人影”。我眼前的“它”并非人类的形象。它的头和眼睛和人类相比过于巨大,头顶没有一根毛发。皮肤是散发着光泽的蓝色,身体与头部相比实在太小。



“外星人”——脑海中立刻浮现这个单词。没错,眼前的“它”的模样,在好莱坞的电影里面经常见到,像极了被称为“小灰人”的外星人。我因恐怖而想要发出尖叫,可甚至无法震动声带。



“不 用 怕 什 么 都 不 用 担 心”



声音再次响起,浸透了大脑,浸透了身体的细胞。不知为何,只是听到这一句话,充斥着全身的恐怖和混乱便消解得无影无踪。



忽然,我扬起视线,看到一个半球。头盔(helmet)……?我想起又一个单词。半球的内部被掏空,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头盔,上面开有无数个小孔,每个孔中溢出美丽的光,恍若梦幻。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无法移开视线。



“你 很 快 就 什 么 都 感 觉 不 到 了 不 会 有 痛 苦 或 悲 伤 也 不 会 有 疼 痛”



……什么都感觉不到?……不会有痛苦?泛滥着光芒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一个淡淡的暗影。暗影像单摆一样左右晃动,同时逐渐成形,化为一个人影,他的四肢无力地垂下,颈部连着一条细线,伸至上方。



不行!我试图大叫,然而声带没有震动。可我还是在心中继续呐喊。



不能全都忘掉!忘了它,我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这 下 就 能 解 脱 了 放 松 身 心”



嗫嚅般的声音再度响起,同时身体逐渐向上方移动。这样下去,“我”一定会消失的——像刺死了冲田的那个男子一样。



我想用力挣扎,可连手指都无法移动丝毫。身体继续向上移动,绝望在心中不断扩散。



随着咯噔一声,身体突然停止了移动。



“没 事 吧”



忽然,我听到了声音。和方才“外星人”的明显不同,它宛如小鸟啼鸣般清凉沁人,又像交响乐团的演奏般铿锵有力。



“看 来 赶 上 了 啊”



声音再度将我包围,驱散了心中蔓延的恐惧。这到底是谁的声音?正当我疑惑时,眼前的世界蓦地变得一片金黄,出现了与刚才看到的“外星人”不同的美丽人影。那是一名女性,浑身发出灿烂耀眼的光芒。



天使?我朦胧地想到。没错,她像极了宗教画像中的天使。忽然,我总觉得这位天使看起来有些眼熟。



“别 动 哦 反 正 你 也 动 不 了 稍 微 等 一 下”



天使将手伸向我的头部。额头上缠绕的钝痛逐渐消失。



“好 了 起 来 吧 要 躺 到 什 么 时 候”



她露出令人心驰神往的笑容,盯着我的脸。



“快 醒 醒 吧 小 鸟”



小鸟?这样叫我的,只有……



下一瞬,飘荡在半空中的我的意识迅速被拽起,眼前的景象不停旋转。周围的光线卷成漩涡,将一切吸入其中,我感觉自己被放进了洗衣机里。



“呜哇啊啊啊!”我大叫着,不顾嗓子喊哑,同时猛地撑起上半身。一股滚烫的洪流顺着食道上涌,同时感到强烈的恶心,我慌忙转头朝向侧边,吐出黄色的胃液。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扩散,扭曲的景象逐渐恢复平直。脑袋传来一阵剧痛,我不由得皱起面孔。



“脏死了。”



身旁响起无奈的声音。我一边咳嗽,一边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即方才“天使”所在的位置。当然,站在那里的不是“天使”,而是……



“醒了吗,小鸟?”鹰央露出讽刺般的笑容,开心地问道。



“鹰央老师!”



“哦哦,看样子回过神来了啊。很好很好。”她砰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到底……是怎么……?”



这是哪儿?刚才的“天使”难道是鹰央?那,那个“外星人”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各种各样的疑问填满了大脑。我回望四周,试图确认状况。看到身后的东西,我皱起眉头。那是一座庞大的立方体装置,像极了科幻电影中出现的道具,中央开有隧道,入口处固定着一个金属制的头盔,厚约十厘米,无数的线路和电缆暴露在外面,像一个巨大的铁碗。



“这是……?”我呆呆地嘟囔。



“伽马刀(gamma knife)。”鹰央轻快地回答。



“伽马刀?”那不是……



“用于治疗脑肿瘤或脑血管畸变的放射线定向照射装置。将两百零一个钴60放射源摆在头盔上,通过精密操控,将伽马射线准确照在脑部特定的位置。单个放射源的伽马射线很弱,对正常的组织几乎不会造成伤害,但两百零一条射线同时集中在一个部位,便会对细胞产生足够强的杀伤力……”



鹰央再次开始了背诵百科词典一般的说明。



“呃,这我还是知道的,我是问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想尽快了解状况,不由得打断了鹰央的解释。正在惬意地演讲的她立刻面露不满,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听我说完行不行。它与一般的放射线照射不同,可以极为精确地只对病变部位进行杀伤,就像用手术刀切削一样,所以被称为伽马刀。也就是说……”



鹰央竖起食指,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



“用这台装置,即便不打开颅骨,也能破坏特定的脑细胞。”



不打开颅骨而破坏脑细胞……?我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究竟是谁……?”



“怎么,你不记得了吗?你来这儿是为了见谁?”



为了见谁?对了,我是为了来见一个人的……我不顾发痛的脑袋,拼命回想。没错,我是被人叫出来的——不,准确地说,是我先联系了对方。看到冲田发来的邮件中附带的资料,然后……我猛地倒吸一口气。



“想起来了吗?”



鹰央问道,我茫然地点头。没错,我是来见那个人的。



“那,剩下的就交给犯人亲自说明吧。”



鹰央扬起下巴。我顺着她的动作看去。硕大的玻璃窗后,用于操作伽马刀的控制室内,坐着一名男子。他的脑袋光秃秃的,平素总是一副老好人面孔。



脑神经外科部部长藏野,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3



“藏野医生……”



“没错,他就是犯人。”



听我轻声嘟囔,鹰央十分规矩地回答。



“什么犯人!?藏野医生究竟做了什么?”我的声音变得尖锐。



“你应该明白吧。他破坏了一名男子的人格,令其杀死了冲田。来我们部门进行门诊时自杀的男子,也是被他搞成那样的。而且……”



鹰央眯起眼睛,她的瞳孔中泛出锐利的光芒。



“他杀死的应该不止这些。喂,我说得对不对?”



听到她的问话,然而玻璃窗另一侧的藏野依旧纹丝不动。



“你在那儿说话太费劲了,给我过来。”



鹰央冲他勾了勾食指。藏野仍然毫无表情,缓缓起身,进入房间内。



“藏野医生……为什么……”



我转过身,试图从伽马刀的操作台上下来,然而双腿却使不上力气,膝盖一软,瘫在地上,只能用双手支撑着上半身,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插着点滴的针头,于是急忙将其从静脉中拔出。



“别硬撑着了,你才刚醒过来没多久。”



“……我到底是怎么了?”



刚才体验到的那不可思议的现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NLA麻醉……对吧?”鹰央冲站在入口处的藏野露出冷笑。



“NLA麻醉,那是……”我摇摇晃晃地问道。



“向患者注射神经阻滞药和镇痛药,保留患者意识的同时,让其失去痛感,对周遭漠不关心。你当过外科医,应该也听说过吧。当然,这种麻醉方法在外科很少用,只是在脑外科手术中,需要与患者进行交流的同时做手术的时候偶尔使用。”



“可是……可是,我并没有对周遭漠不关心,而是……有点像之前在大宙神光教的仪式里感觉到的那样……”



我一下子难以说明方才那梦幻般的体验。



“哦,看到了幻觉是吧。NLA麻醉中是看不到幻觉的。也就是说,他使用了独自开发的麻醉药配方。你说和大宙神光教的仪式时的感觉差不多,看样子还加了点LSD。那就可以在夺去身体自由的同时让人进入恍惚状态,最适合给人洗脑了。想让人以为自己被外星人抓走了实在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