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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种钥匙(2 / 2)


「看来是这样。」嘉琪莉亚文静地点头。如果他不知道老商人的小儿子和情人的关系,那也不是应该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事。



「我也看到过几次,那个箱子是青铜做的,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而且也颇有重量,不是一时兴起,随手可拿的。凶手如果拿走那箱子,目标一定是里头的遗嘱才对。」



阿雷西欧斩钉截铁地说。



是合理的解释。



「可是,有人会因为遗嘱被拿走而得到好处吗?」



「不能说没有。因为家父说过,遗嘱上写明有一个人会继承他所有的财产,这对没被选中的人可不是有趣的事吧。但如果遗嘱不见了,就得按照遗产法的规定,把遗产分配给每个兄弟。」



「但是,那……。」



「是的。能得到遗产的,通常只有嫡出的儿子。……虽然这样,丹妮艾菈还是相信自己会得到一份。至于我和嘉玻里艾菈,则和那无关。」



「尽管这样,阿雷西欧先生也不介意吗?」



「这是法律的规定,我要抱怨也没用吧。」



阿雷西欧看似愉快地笑出声来。



「希望不要误解,不过,对于自己是庶出的孩子,我并不觉得可耻。我母亲是没地位也没受过教育的人,但我父亲对她、对我都很好。就这意义来说,我觉得自己已经继承了很丰富的财产了。」



「……真了不起!」



嘉琪莉亚感叹地喃喃说。阿雷西欧露出深深的鱼尾纹,笑说:



「说这样的话,听起来或许像是不服输的样子,但却是真心话。家父也教了我做生意的方法,我结婚时也给了我祝福。」



「……结婚?」嘉琪莉亚不禁问说。



「是的。差不多半年前,总算结了婚。」阿雷西欧有点害羞似地笑了。看来是经过一场大恋爱的结婚。他说,那时也得到法伯里西奥的帮忙。



「您觉得已经继承了很丰富的财产……其他的兄弟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想法?」



对著喃喃说著的嘉琪莉亚,阿雷西欧摇头。



「这恐怕很难。巴西里欧和科内里欧……这两个兄长,都各自才刚掌管了国外的大商行,再怎么多的资金恐怕也觉得不够。而大家对奥斯塔奇欧的看法是,这几年他损失不少,现在也著眼于大生意,想要再赚回来。」



「……丹妮艾菈小姐呢?」



「她……」阿雷西欧略带苦笑说,「就像您知道的,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性。让其他兄弟帮忙、过昔俭朴的生活,恐怕不是她的傲气能接受的。」



「我想我多少能瞭解。」



嘉琪莉亚微笑说。丹妮艾菈对阿雷西欧的评价是:能力强、声望不错。她会这么说的理由是不难瞭解的。看来阿雷西欧不仅消息灵通,也有识人之明。并不只是一个开朗、对人态度亲切的男人而已。



「您想法伯里西奥老先生会选谁做继承人呢?」



嘉琪莉亚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阿雷西欧手臂交叉,思考了起来。



「大哥巴西里欧人缘不好,二哥科内里欧脑袋不灵光……只有奥斯塔奇欧有像父亲的商才。但年纪还太轻,常因为轻率出手而生意失败。家父要托付财产的话,各自都有不足的地方。」



「您自己呢?阿雷西欧看来是做贸易的好手。」



「谢谢。很高兴听到您这么说,但我毕竟是庶子。」



他淡淡一笑,对于遗产的争夺,一副不感兴趣的口吻。



「在这点上,生为女人的丹妮艾菈也真可邻。像个母亲似的,一直在兄弟之间协调斡旋的是她,但在遗产分配上……。嘉玻里艾菈小姐则不用说了。如果选了她做继承人,其他人是不可能不说话的。不过,或许家父会想选她也说不定。」



「所以,结果是选谁都有可能。」



「是这样。」



阿雷西欧点头。他大概不知道,在这点上,他和丹妮艾菈的想法完全一样。



「那么,我得先失陪了。因为商行有事还得处理……不过,待会就回来,因为我们几个兄弟今晚要商量父亲丧葬的事。」



阿雷西欧像是要确认太阳西斜的程度似地,看看窗外。微阴的天空,已经是午后了。



「……得和说不定是杀了父亲的人一起谈那样的事,真是不舒服。」



带著苦笑说出来的话,是他的真心话吧。嘉琪莉亚表情严肃地抬头看著他。



「阿雷西欧先生,您认为是谁杀死了法伯里西奥老先生?」



「……您问的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呢。」



阿雷西欧缓慢地摇摇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调查过了,但无法断定我们这几个人里头,谁那天确实没来过这里……反过来说,也没办法断定谁来过这里。按一般情况来想的话,凶手是拿走遗嘱而能得到好处的人。不过如果有人说,不是那样的人做了。反而可以让自己不受到怀疑,那我也无法反驳。」



「遗产继承的结果会变成怎样呢?」



「不知道……。不过,会发生纠纷吧。」



阿雷西欧第一次浮现疲累般的微笑。然后,叫了在走廊等候的随从,要他去备好马车。



离开房间之前,他看向雷奥纳多,脸上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个漂亮的艺术家,对嘉琪莉亚他们的谈话几乎没什么注意,因为他不声不响地在房里忙来忙去。一下子屈身跪在地板上摸著,一下子拿起摆饰著的手工艺品看著。



阿雷西欧看似愉快地眯著眼,向嘉琪莉也说再见。看著他走出去的背影,嘉琪莉亚叹了口气。



6



法伯里西奥的儿子们,各自在商行的附近盖了自己的住家。他们会去父亲的宅邸,大体上只限于有紧急得做决定的业务时。



但因为工作的性质,他们有时也会深夜才去那里。因此他们每个人都有钥匙,这样即使不等佣人的传达,也能自由地和法伯里西奥见面。



在宅邸的佣人夫妻年纪已大,虽然耳朵没有不好,但也常没注意到深夜来宅邸的马车声。可是从房里没被弄乱、凶手也很清楚宅邸的动线来看,大致可以推断,杀死老商人的凶手是他的亲人——这是嘉琪莉亚从刑警们听来的案情概要。



刑警们并不是那么重视遗嘱箱子被拿走的事。如果凶手是继承人其中的一个,这种事应该也是会发生吧。这是他们的看法。



最常在法伯里西奥的宅邸过夜的,还是嘉玻里艾菈。其次是丹妮艾菈,但她很明显地要避开嘉玻里艾菈,所以两人在宅邸碰面的机会很少。



儿子们当中,常来宅邸的是奥斯塔奇欧。但有此一说,他与其说是来找他父亲,不如说是来会他的情人。二子科内里欧有时会深夜来和父亲对饮几杯,偶尔也会因为工作的事情有些争论。长子巴西里欧,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以外,几乎很少来找父亲谈话。但似乎在庆祝和祭祀的日子,一定会出现在这里——也有这种规规矩矩的一面。



至于阿雷西欧,最近很少在这里过夜。并不是要回避其他兄弟。而是因为结了婚。在法伯里西奥的孩子中,现在只有他是有妻室的人。他的妻子是客户的女儿。听说她父亲和法伯里西奥也很熟。



就像阿雷西欧告诉嘉琪莉亚的那样,事情发生那晚,他们这几个继承人选,全都有充裕的时间可以来法伯里西奥的宅邸。隔天,他们的行为举止也都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唯一例外的是长子巴西里欧,他从隔天起,因为商务去了另一个城市蒙扎。而替遗嘱箱子做锁的锁匠也住在那里。



「——那么,找到要找的东西了吗?」



对著总算忙完坐下来的雷奥纳多,嘉琪莉亚问说。



「没有。」雷奥纳多一副满意的样子说。「这样很好,是为了确认东西找不到而找的。」



「你……是在找钥匙吗?为了要确认金钥匙不在这房间里?」



嘉琪莉亚想起了雷奥纳多做的。



又是检查了墙壁和地板,又把摆饰的东西一个个拿起来查看过——看起来确实是在找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是啊。」雷奥纳多淡淡地说,「要找到凶手的话,无论如何也得先确认这件事。」



「凶手?」嘉琪莉亚眨一下眼睛说,「老师知道凶手是谁?」



「不,还没有。」雷奥纳多冷淡地摇头。「还有几件事得确认。能不能知道凶手是谁,得看那些结果。」



说著,他看向房间门口处。嘉琪莉亚也转身过去。



一个男人手臂交叉。站在门边。看到嘉琪莉亚他们往这边看过来,他生硬地行个礼。



是个还很年轻,大概二十五、六岁的男子。起先还以为他是刑警,但并不是。穿著和阿雷西欧一样印有马西尼商行徽纹的外衣。



「——刚才的话是真的吗?大师。」



口气仍带有青年人特有的粗鲁,男子问说。



「您是?……」



「抱歉,我是奥斯塔奇欧·马西尼。迦乐兰尼小姐。我才刚刚到,不过听嘉玻里艾菈说,你们来找放遗嘱的箱子。」



这个遇害的老商人的小儿子,简直像是在发怒似地劈哩啪啦脱口而出。说不定平常就是这么说话的,或者是不高兴嘉玻里艾菈把嘉琪莉亚他们找来。



「大师,真的知道是谁把遗嘱的箱子拿走了吗?」



「只是说或许知道而已,因为有些想瞭解的事还没完全瞭解。」



「能帮什么忙吗?如果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我会做哦。」



奥斯塔奇欧一副热心的口气。嘉琪莉亚感觉他的态度和言词有此不协调。



他想知道的是,是谁拿走了遗嘱的箱子,而不是谁杀死了他父亲。或许结果是一样的也说不定。不过,他冰冷的本性,似乎也呈现在他的措辞和表达方式上,毛毛躁躁的。



「好的。那么,一个问题。」



雷奥纳多还是平常一样的冷静声音。



「——您和嘉玻里艾菈小姐是不是彼此约定了要结婚?」



「那跟这件事何什么关系?」



奥斯塔奇欧不满地皱起眉头。



「好吧。也不是什么得隐瞒的事了。我和嘉玻里艾菈确实约好要结婚。那已经是将近两年前的事了。我也正想今晚把这件事告诉我哥哥他们。」



「……这件事,嘉玻里艾菈小姐也这么想是吧?」



「是的,当然。但我们不想让家父伤心。从写好了遗嘱这件事也看得出来,家父知道自己来日不多。能在临终时,有嘉玻里艾菈照顾著,是他希望的。」



「您打算等到那时候?」



雷奥纳多这么一问,奥斯塔奇欧急躁地搔著头。



「对……谈这种事或许会引起误解,不过,总之并没有因此就想设法让家父早死。圣经里头也没有这种只为了一个女人,而做出杀父的蠢事。而且嘉玻里艾菈也不会允许这种事,不是吗?」



「……她,为什么?」



「嘉玻里艾菈爱的,毕竟还是家父。就我来说,心情是复杂的。不过,如果那是事实,我也只能那样接受吧……她爱的,或许是从我身上看到的家父的身影也说不定……现在还是这样。」



奥斯塔奇欧叹口气。嘉琪莉亚以难以置信的心情听了他的告白。不过,如果站在嘉玻里艾菈的立场思考的话,她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管有多少的爱,法伯里西奥会拋下她而先离世。如果这样的话,就算她被年轻、有著他的身影的奥斯塔奇欧所吸引,也没人能责备她吧。



「感谢您,奥斯塔奇欧先生。这么一来,瞭解真凶是谁的重要线索已经到手了。」



雷奥纳多浮现惯有、像是嘲讽似的笑容。



「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奥斯塔奇欧苦笑说。「那么,还有什么能帮忙的呢?该不会只问了这样的问题就结束了吧?」



「不,如果能的话,还有一个请求。」



面对著雷奥纳多冷静的视线,奥斯塔奇欧觉得身体僵硬了起来。



「什么事?大师。」



「您有银钥匙对吧,两位令兄也是吧。」



「是啊……」



「今晚,你们来宅邸商量葬礼时,想请你们带钥匙来。」



奥斯塔奇欧露出困惑的表情。



「能拜托这件事吗?」



「可以。我们几个兄弟平常都会随身带著重要的钥匙……不过,是因此知道什么了吗?」



明显露出怀疑的表情,奥斯塔奇欧喃喃说。



舒适地坐在椅上的雷奥纳多,仰视那样表情的他,很肯定地说:



「如果三把钥匙都齐了,就知道了。杀死法伯里西奥的凶手、遗嘱箱子的下落,全都能知道。」



7



黄昏过后不久,法伯里西奥的孩子们渐渐来到宅邸的餐厅。



最先露脸的是丹妮艾菈。然后是奥斯塔奇欧带著憔悴的嘉玻里艾菈出现。



对于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嘉玻里艾菈也出席丧葬的讨论,丹妮艾菈看来很不高兴,但并没在奥斯塔奇欧的面前提出异议。



比较晚到的是老大巴西里欧。



应该已经快四十岁,一个宽肩、健壮的男人。和阿雷西欧一样,晒得黑黑的。但看来神经质似地抿紧嘴唇,不像同父异母的弟弟那么开朗。



嘉琪莉亚想起他不善于和人交际的评价。



「大哥,你什么时候从蒙扎同来的?」



奥斯塔奇欧隐隐有点挑衅的态度问他哥哥。



「昨天。如果想知道生意的结果,待会再问底下的人就可以了。」



巴西里欧小声喃喃地回答。小弟的言词里,像是隐约有「找到了那个锁匠了吗」的挖苦味道,但大哥的作法则是不予理睬。



窗外已经暗下来。从向西采光很好的餐厅窗户,可清楚看到远处地平线淡淡晕染的残照。



佣人老夫妇开始端上饭前酒时,又有另一辆马车抵达。是次子科内里欧的马车。



科内里欧是兄弟里头最矮的一个,有著方正、强壮的体格。注意到嘉琪莉亚他们后,他很礼貌地打招呼,与其说是像商人,不如说是像宫廷官吏的那种有礼。



不同于不知在想什么的大哥和毛毛躁躁的小弟,对父亲的死,他看起来有种诚挚的悲伤。事件发生已经过了五天,他现在又恢复精神,但听说之间一度沮丧得无法工作。



可是,如果要怀疑那只是表演,也并非不行。毕竟他是一流的商人,应该也惯于那样的技巧。



一家人之间的谈话并不是很热络。每个人都不太自然地避开是谁杀死父亲的话题。因为大家都知道,一旦谈起这个,恐怕会变成很激烈的争执。丹妮艾菈向嘉琪莉亚打听最近宫廷里流行的服饰,科内里欧和奥斯塔奇欧交换著关于纤维产地的情报。巴西里欧不声不响吃著饭。是一次尴尬的聚餐。



「对不起,迟到了,因为突然有客人来。」



笑眯眯说著出现的,是阿雷西欧。



他一在场,气氛就不一样。丹妮艾菈对他评价很高,而对巴西里欧他们来说,他比较像是可信赖的朋友,而不只是兄弟。只有对嘉玻里艾菈,阿雷西欧显得有些冷淡。身为小老婆的孩子,对于父亲的新情人的她,或许有种复杂的感觉吧。



「啊……」



看到嘉琪莉亚他们,阿雷西欧眉毛轻扬。想必是对有外人在场感到惊讶吧。



可是他的表情马上变成爽朗的笑容。



「是嘉琪莉亚小姐和大师……。欢迎欢迎。是因为预感到今晚如果只有自己亲人的话,会变成很难受的聚餐是吧。」



「……阿雷西欧,在客人面前别说那种话。」巴西里欧低声责备。



「有什么关系呢,大哥。」丹妮艾菈笑声带刺地说,「说的是真的嘛,我完拿有同感。」



「啊,已经可以开始了吧!」



一副焦急样,奥斯塔奇欧站了起来。瞪著雷奥纳多,以迫不及待似的口吻说:



「现在嫌犯全员到齐了。如果真的有办法解开全部的谜,那就请告诉我们,这里是谁杀死家父,拿走了遗嘱箱子?」



「谜解出来了?!真的吗?大师。」



阿雷西欧一副觉得好玩的样子嘴角翘了起来。



看似倦怠地吐口气,雷奥纳多看著奥斯塔奇欧。他点头,拿出怀里的钥匙,也请他两个哥哥把钥匙拿出来。也就是法伯里西奥给他儿子们的钥匙——遗嘱箱子的银钥匙。



小小的钥匙。



和华丽的名称相反,是很常见的铸铁钥匙。也没有很复杂的形状,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也只是凹槽的部分比一般来得长。



「这三把是完全一样的钥匙对吧?」



雷奥纳多一一拿起钥匙查看,喃喃说。



「当然。所以才会问您,查看这样的东西有什么意义吗?」



奥斯塔奇欧又是一副要火大起来的样子。但是,艺术家以磊落的态度点头说:



「是的,这样就够了。想知道的全都瞭解了。



「是说知道凶手了吗?」



大吃一惊的嘉琪莉亚不禁插嘴问说。



三个人拿出来的钥匙,利质、形状完全一样。每把也都保管得很好,没有损坏也没弄脏。当然也不是复制的。嘉琪莉亚完全想不通,为什么这样就能断定凶手是谁。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这么想。一副像是碰到恶劣的骗徒或魔术师之类的表情,看著雷奥纳多。



「已经知道了。八成错不了吧。只要在场的大家不是笨蛋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嘉琪莉亚直眨眼睛。「凶手是谁?」



「要从头说明很麻烦。而且在这里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是不是一件好事,我也不知道,如果能答应,待会悄悄地给我看拿走的遗嘱箱子,找也不是一定得去证明我是对的。」



雷奥纳多用不带劲的口吻说。



最先反对的是奥斯塔奇欧。



「这样不行喔,大师。可是人命一条呢!何况遗嘱也还没找到。还是请您说明。」



「也是我想请求的。」阿雷西欧嘲讽地笑说。「您该不会真的认为,这样威胁的话,凶手就会自动报上姓名吧?大师。很遗憾,这里没有人会纯真到相信这种幼稚的方法。」



「……瞭解了。好吧。」



雷奥纳多浅浅一笑。像极了智慧深不可测的恶魔,正住诱惑人类的那种美丽的冷笑。



嘉琪莉亚喝口苏打水,淡淡的苦,握杯的手指不禁颤抖。



「先来确认一下。法伯里西奥先生挑选了一个继承自己财产的人,把名字写在遗嘱上,然后封存在箱子里。箱子的钥匙有两种,用金钥匙锁上后,就得用银钥匙才能打开,用银钥匙锁上后,就得用金钥匙才能打开。——这你们是知道的。」



所有人都默默点头。到现在还说这个干嘛——也有人露出一副责怪的表情。雷奥纳多没去在乎,继续说:



「金钥匙只做了一把,银钥匙则做了三把:交给正房的三个儿子每人各一把。法伯里西奥先生在大家面前用金钥匙把箱子锁上,并规定得等他死后,在大家的面前打开才可以。」



「……是啊,是这样。而且如果违反了这个约定,遗产就全部归那个女人,连这种愚蠢的话都刻在箱子上。」



丹妮艾菈狠狠地瞪著嘉玻里艾菈。奥斯塔奇欧像是要庇护双眼低垂的嘉玻里艾菈似地,弯身向前,咂个嘴。



雷奥纳多又继续说:



「是那样没错吧。如果这个瞭解了,法伯里西奥先生被杀的那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也就大致能推断出来了。谁是凶手,还有金钥匙的下落也是。」



「……金钥匙?」阿雷西欧皱眉说,「想知道的是遗嘱箱子的下落不是吗?」



「不,是金钥匙的去向喔。那是这个事件的『钥匙』。」



雷奥纳多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抿嘴笑说。



「关于那个,或许我也有一点小小的责任,一点点而已。这事暂且不管。总之,一个被逼到走投无路的人,他的行动其实是意外的单纯。最主要,就是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的行动——不是这样吗?巴西里欧先生?」



「……没错。」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大哥,似乎吓了一跳,伹马上沉著回答。



「往往,那也是最安全的行动。从事贸易的人,常常会有这样的体会。」



「我也有同感!大师。」



二哥的科内里欧也加入说。他的视线转向小弟的奥斯塔奇欧。



「被逼到墙角时,就轻率出手一赌,是笨蛋做的事。」



「你想说的是什么?兄长。」奥斯塔奇欧不满地说。「大师也别扯开话题好吗?」



「抱歉……。但是并没扯开话题。我想说的是,凶手想必也会有同样的作法。」



「很有意思的话。」丹妮艾菈优雅地微笑说。「所谓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就是得到家父的遗产是吗?」



「是的。对凶手来说,应该也是保身的手段。」



「很有趣。是怎么得到那种结论的,一定要告诉我们。」



阿雷西欧表情严肃地说。雷奥纳多点头。



「理由很简单。凶手为什么把箱子拿走——或者说为什么一定得拿走,从这里来想就可以了。」



围坐餐桌的所有人,表情开始变得认真起来。



雷奥纳多的说话技巧是很巧妙的,这点也获得宫廷里许多学者和作家的赞赏。他的话,并不是虚张声势或随便凑出来的,马西尼家的这此人现任看来也确实体会到了。



「为了要瞭解箱子被拿走的理由,首先必须知道法伯里西奥先生被杀死时,箱子是处于什么状态。假定是在原来的状态——也就是用金钥匙锁上的状态被拿走的话,是不是有人会得利?」



六个继承人选,像是要窥探彼此的表情似地,看著对方的脸。雷奥纳多眼神转了一圈,一一看了他们。



「首先,嘉玻里艾菈小姐可以排除在外。因为她的继承权利,是依据刻在箱子上的遗嘱才得到保证的。如果箱子不见了,她就无法得到遗产。」



嘉玻里艾菈放心了似地吐了一口气。其他的人选什么话也没说。连把她当作眼中钉的丹妮艾菈,看来也没有什么异议。



「同样的道理,阿雷西欧先生也没有拿走箱子的理由。因为他如果要得到遗产,就必须是箱子中的遗嘱写了他自己的名字才行。如果箱子和遗嘱不见了,他也得不到好处。」



阿雷西欧用力点个头。这点,他自己原本也知道吧,毕竟他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很从容。



「剩下的四位,立场很微妙。如果遗嘱遗失,按照法律的规定,有得到遗产一部分的可能性。可是这又违反了所谓的『凶手想寻求最大利益』的基本前提。」



「确实是啊……。」巴西里欧语气郑重地说。「没有在那时间点拿走箱子的理由。毕竟遗嘱上写了谁的名字都还不知道。拿走箱子,等于是放弃自己成为正当继承人的可能性。」



「说起来,那就没有杀死父亲的理由才对。」



科内里欧似乎著急地补充说。冒著让自己成为杀人犯的危险,遗产却由兄弟平分,这样的作法岂不是对自己很不利,就像是把遗产分发给兄弟一样。」



「是这样没错。」



雷奥纳多点头,露出淡淡的笑容。看来是对马西尼一家人的聪明觉得满意。



「也就是说,箱子如果是维持在用金钥匙锁上的状态的话,就没有拿走箱子的理由,而是只有在凶手知道了遗嘱上并非写著自己名字时,才会这么做。换句话说,箱子一定是被谁打开过。」



「是说箱子变成是用银钥匙锁上的吗?」阿雷西欧深皱眉头说,「那就很奇怪了。」



「真是观察入微……如果说箱子用金钥匙锁上时,是处于安全状态,没理由拿走。其实用银钥匙锁上时,箱子也没有被拿走的道理。因为不管是凶手或其他继承人选,其实是无法区分这两种情况的。」



「这是……什么意思?」丹妮艾菈讶异地问说。



「要确认箱子是用哪种钥匙锁上的,只有实际开开看才知道。」



阿雷西欧替雷奥纳多做了说明。



「你们两个和我,原本就没有钥匙,从一开始就没有确认的可能。另外三个人,如果用银钥匙打开箱子的话,当然能知道箱子是用金钥匙锁上的。但在这种情况下,就违反了父亲的遗嘱。继承的权利就变成嘉玻里艾菈的。所以,实际上能确认箱子状态的,只有握有金钥匙的父亲而已。



「的确。」嘉琪莉亚理解了。



如果用金钥匙打不开,箱子就是在法伯里西奥最后上了锁的正常状态。反之,如果金钥匙打得开的话,就表示有人用银钥匙打开过箱子,然后又用银钥匙锁上。为了平常能确认这件事,法伯里西奥先生在自己身边放有金钥匙。」



「从这些情况可导出一个结论:法伯里西奥先生被杀的时候,箱子既不是用金钥匙,也不是用银钥匙锁上的——而是在第三种状况,也就是说箱子是打开著的。」



「什么?」科内里欧嘟囔说,「怎么会?父亲的金钥匙是打不开箱子的,如果箱子是开著的……」



「对,就是只有用了银钥匙的时候。」



雷奥纳多微笑了。



「不可能。」科内里欧又反驳说,「拿银钥匙的人,不可能去打开箱子的。那样做的话,岂不是变成自己丧失了继承权。」



「对。用银钥匙打开箱子的话,会得利的只有嘉玻里艾菈小姐。但是,她没有钥匙。因此,应该谁都不会去打开箱子……,按理来说的话。」



科内里欧听了,一副不解的样子,默不作声。餐厅的其他人,也一时无话。



「啊……是那样啊……。」



打破沉默的是丹妮艾菈。大家的视线都对著她,她则是瞪著奥斯塔奇欧。



「打开了箱子的是你,奥斯塔奇欧,你打算不久和嘉玻里艾菈结婚。所以才那样做,让她能继承遗产。因为这样,你和父亲发生争执而杀死了父亲。」



「——奥斯塔奇欧!」嘉玻里艾菈不禁叫出声来,脸邑苍白地凝视著和她私通的男人。



「不是。」奥斯塔奇欧无力地摇头。



「奥斯塔奇欧!」



「你!难道…是真的吗?!」



巴西里欧和科内里欧相继说道。



「不是!」奥斯塔奇欧尖声否认。「没错,和嘉玻里艾菈约定好要结婚是真的。我也确实打开了父亲的箱子。但是,我是算好父亲不在时偷偷溜进房间打开箱子的,然后马上又用目己的钥匙锁上了。我也没看里头的遗嘱,因为觉得没那个必要。」



「不是那时被父亲看到?」



丹妮艾菈表情严厉地问。



「不是。我打开箱子已经是半个月以前的事。父亲被杀那天,我也没来宅邸这里。我那晚去了嘉玻里艾菈自己的仕处。是这样没错吧?」



奥斯塔奇欧求助似的眼神看著嘉玻里艾菈。她僵硬地点头。似乎因为奥斯塔奇欧打开遗嘱箱子这样的事实,而觉得茫然不安。的确,他的行为也能理解成,是利用嘉玻里艾菈把遗产变成自己的东西。



「真不要脸……」丹妮艾菈低声怒骂。



「请等一下。」嘉琪莉亚忍不住插嘴说。「奥斯塔奇欧先生不是凶手。」



「为什么?」丹妮艾菈一副很著急的样子说。「他可是承认自己打开了箱子哦。」



「正因为这样。」嘉琪莉亚并没退缩,「他没理由得杀死法伯里西奥老先生,然后再拿走箱子。如果那么做了,他特地去打开箱子的事也就变得没意义了。」



「……的确也是。」阿雷西欧喃喃说。丹妮艾菈「喔」一声,无话可说。



「奥斯塔奇欧先生的话是合理的。」等房间又安静下来后,雷奥纳多开口说。



「他没必要特地让令尊知道是他打开箱子的。只要溜进房间,开了箱子再锁上就可以了。只要这么做,遗产总归会变成他的。」



「那么,是谁把箱子拿走的?还是一样不知道,不是吗?」



巴西里欧不满的眼神瞪著雷奥纳多。但他平静地摇头。



「不是这样。现在范网已经缩小很多了。奥斯塔奇欧先生的想法虽然幼稚,但行动上并不矛盾。一样是为了把利益最大化——让遗产在最后变成自己的东西。他的话是真的。刚才讲的情况就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是那样的话……」阿雷西欧一副思考著的样子,双臂交叉。「那么,最后打开箱子的,就是家父了。因为能打开用银钥匙锁上的箱子,只有父亲的金钥匙。」



「对,就是这样。法伯里四奥先生像平常一样,想要确认箱子的状态。结果,箱子竟然打开了。他想必是很惊讶,但更不幸的是,这时房间里头,另外还有人在。是遗产继承人选其中一个。」



「那人想必很著急。」阿雷西欧叹气说,「因为如果这样的话,遗产就全变成嘉玻里艾菈的了。」



「对,凶手这时觉得必须把法伯里西奥先生杀掉。杀了他,再用他的钥匙把箱子锁上的话,自己的继承权利又恢复了。因为遗嘱的箱子是用金钥匙锁上的话,里头的遗嘱也会被视为是有正当性的。而且,必要的话,还可以把遗嘱上的名字改为自己的名字。」



「这么一来,就算我再怎么说,我用银钥匙把箱子重新锁上过,也没有任何证据了……混蛋!」奥斯塔奇欧觉得很遗憾似地,咬著嘴唇。「可是……为什么要把箱子拿走呢?如果我是凶手的话,也会选择用金钥匙再锁上。」



「理由很简单!因为凶手的手上没有金钥匙,无法把箱子锁上,也就是说,凶手并没拿到金钥匙。」



「什么?」奥斯塔奇欧皱眉说,「家父住凶手面前打开箱子后,才被杀的不是吗?照您这么说,那时是没用金钥匙再锁上是吗?」



「对。当法伯里西奥先生意识到自己要被杀害时,他拚死把钥匙藏了起来。藏在凶手拿不到的地方。」



「但是……就要遇害之际,应该没有充裕的时间把钥匙藏在那么复杂的地方吧?」



「不,藏东西的地方就近在身边。」雷奥纳多浅浅苦笑。「想想看,为什么凶手打死法伯里西奥先生后,还要特地用刀子割开他的喉咙呢?」



「这……」奥斯塔奇欧脸色大变。「难道说……家父……。」



「把钥匙吞下去了。」雷奥纳多平静地说。「他在最后那一瞬间,选了最靠近自己,凶手的手构不到的藏东西的地方。」



「竟然这样!……」



嘉琪莉亚感到淡淡寒意,肩膀不禁颤抖起来。



老商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把钥匙吞下的?凶手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割开他的喉咙?光是想像,就让人觉得似乎要喘不过气来。



餐听里变得寂静无声。



然后有人低声啜泣,是嘉玻里艾菈。她垂下头,开始哭了起来。



「大师,您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吧?」阿雷西欧声音沙哑地说,「请告诉我们……是谁做的?」



雷奥纳多没马上说出口。



看来是认为,如果凶手自己承认的话比较好。但这一刻,餐厅里只是一片沉默。



「——要缩小凶手的范闹并不难。凶手把箱子拿走了。因为这样而丧失继承权的嘉玻里艾菈小姐和阿雷西欧先生,就可以先排除在凶手之外。然后计画要让嘉玻里艾菈继承到遗产的奥斯塔奇欧先生——您因此也不是凶手。」



首先,已经有三个人没有嫌疑了。而且,如果他们是凶手的话,也不会只因为担心自己可能会现出原形而硬是放弃了遗产继承权。嘉琪莉亚心想。



如果那么容易就会放弃遗产的话,凶手从一开始就没有杀人的必要了。



剩下来有嫌疑的是:长子巴西里欧和次子科内里欧,还有长女的丹妮艾菈。



「把箱子拿走的话,剩下来的这三个人,就保留有继承遗产一部分的权利。但是,其实有更安全,获利又大的方法。而且方法很简单。」



雷奥纳多淡淡微笑,就像是替那个没有选择这种方法的人觉得可邻一样。



「就是在现场留下『锁上的箱子』。这样做的话,不仅可以降低自己被怀疑为杀父凶手的危险,而且可以改写遗嘱内容,得到继承遗产的权利。」



「锁上的箱子?」嘉琪莉亚急忙问说,「请等一下,老师。凶手不是没有拿到金钥匙吗?」



「是这样没错。但有上锁的方法。之前也说过,能确定箱子状态的只有握有金钥匙的人。其他的人是无法分辨箱子是用哪种钥匙锁上的。」



「啊!」



嘉琪莉亚这一次终于全部瞭解了。



遗嘱箱子如果维持著锁上的状态放房间的话,也就不会有财产继承人的某一个被怀疑是杀死法伯里西奥的凶手。而凶手也知道金钥匙是在哪里——在法伯里西奥尸体的肚子里。



即使割开喉咙,钥匙也没在那里。但要把尸体开膛破肚找出钥匙,时间又不够。天一亮,佣人们就会来房间里。但是另外再找时间,要取出钥匙并不是不可能。时间充足的话,叫锁匠再做一把同样的金钥匙也是可能的。



只要争取到短短的一、两天就可以了。



而且,适合打开遗嘱箱子的时候,也是在所有继承人选都到齐时。在设法弄到金钥匙之前,找个适当的藉口不去宅邸就可以了。在金钥匙到手之前,让箱子用银钥匙锁著,只要能争取到时间就行了——只要手上有银钥匙的话。



「巴西里欧先生和科内里欧先生,听说平常就随身带著重要的钥匙。而且三把钥匙都在,没有人弄丢任何一把……假定这两个其中一个是凶手的话,应该会毫不犹豫,把箱锁上,然后再争取时间。而不会费力把箱子拿走,也不用冒著被看到的危险。」



雷奥纳多以之前没有的和善眼神,看著剩下的唯一一个继承人选。脸带凶气的美丽女性。



「凶手是您对吧。丹尼艾菈·马西尼。」



8



「有证据吗?」



在宅邸的沉重气氛中,丹妮艾菈声音平稳地说。不像是为了找藉口,纯粹像是好奇而冒出来的话。



雷奥纳多没说话,拿出一张纸。棕色的纸,用金属笔画著一个男人的脸。丹妮艾菈的眼睛,突然像迸裂开来似地张得大大的。



「我前天夜里从医院出来时,被暴徒攻击。这是那个暴徒的肖像画。想必是因为听到有个不是医师也不是医科学生的奇怪男人,正在医院的解剖室进进出出,所以才找上我的吧。就像是害怕我是不是会在解剖室找到什么似的。」



「我父亲的尸体应该也正好是那时候被送到那家医院解剖的……可是却听说没找到钥匙。」



丹妮艾菈苦笑说。



「你的随从里,有哪个像画中的男人吗?一个威尼斯口音的男人。」



「不……只是像而已。真是名不虚傅,大师。是的,他只是服从我的命令而已,请别怪罪他。」



把画像还给雷奥纳多,丹妮艾菈站起来,优雅地回头,看向餐厅外面,还有刑警在那里。



「姊姊!」



奥斯塔奇欧起身喊说。



「遗嘱在哪里?你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遗嘱烧掉了。」



丹妮艾菈冷酷微笑说。



没再理会说不出话的奥斯塔奇欧,她亲密似地凝视著雷奥纳多。



「您也知道了我为什么做那样的事,是吧?大师。」



雷奥纳多无言点头。丹妮艾菈看了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往刑警们那边走去。就这样,没再同头。



拂掉奥斯塔奇欧想要安慰的手,嘉玻里艾菈当场放声大哭。



嘉琪莉亚一直站那里看著她。



9



如此,过了差不多两个礼拜,嘉琪莉亚又来雷奥纳多的工作室。是要来跟他报告马西尼家后来的情况。



丹妮艾菈很坦白地认罪,现在被关在监狱里等待审判。杀死父亲的罪可不轻,但大部分的市民都在猜想,她的情况可获得多少减刑。



巴西里欧他们为她请求了减刑。而讽刺的是,听说法伯里西奥遗产的大部分,都用于请求减刑的事情上了。



嘉玻里艾菈没多久就和奥斯塔奇欧分手,也和马西尼家断绝关系。听说进了修道院。她毕竟还是爱著法伯里西奥的。



至于奥斯塔奇欧执著于父亲的遗产,想要用在甚至是风险很高的生意上,以求获利,八成是想藉此得到嘉玻里艾菈的肯定——嘉琪莉亚这么认为,但却没机会跟她谈起。奥斯塔奇欧到头来,终究还是无法超越他的父亲。



雷奥纳多一边看著拉丁语的书,一边冷淡地听著嘉琪莉亚说的。



米兰夏天的黄昏来得迟。在艳丽鲜明的夕阳中,砖造的街道红红闪耀著。



「遗嘱上头……,结果写的是什么?」



嘉琪莉亚装作若无其事地问看看。心想他会装作没听到吧。但很意外地,雷奥纳多把书合上,往她这边看过来。



「遗产的管理完全委托给嘉玻里艾菈——写的应该是像这样的事吧。」



他若有所思地说。



嘉琪莉亚一时楞住,但马上又暸解了。所以丹妮艾菈会激动,会抓狂得杀了他父亲。因为知道了遗产无论如何都会变成父亲爱人的东西,因为知道了目己不被父亲所爱——所以才会那样。



「但是……,老师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钥匙喔。为什么法伯里西奥要把遗嘱放在那种构造复杂的箱子里?……为什么准备了三把银钥匙?如果往这方向思考的话,自然就会瞭解他的目的了。」



「准备了三把钥匙的理由吗?……」



嘉琪莉亚心想,不就是因为他正房妻子的儿子是三个人吗?的确是没有给丹妮艾菈钥匙,不过那是因为她是女性的缘故。



但这样做其实也有些奇怪。就算是需要有预备钥匙,也只要两把就够了。而且也不用交给儿子们,自己保管或存放任可信赖的公证人那里都可以。



「想来法伯里西奥已经觉察到,自己儿子当中的某一个,在和嘉玻里艾菈私通。而他也觉得无所谓了,因为他希望的只是,在自己人世的最后一段时间,能有她照料著自己。」



「啊……。」



那是奥斯塔奇欧说过的。至于那三把钥匙——给了奥斯塔奇欧他们银钥匙,并不是因为他们是正房妻子的儿子,而是因为他们是独身。第四个儿子阿雷西欧,是有妻室的人。



「如果有人用银钥匙偷偷打开箱子的话,那应该就是和嘉玻里艾菈约定要结婚的人吧。那时,假定法伯里西奥自己还活著,也打算把遗产给那个儿子。反之,如果箱子中的遗嘱能有效地用到,那他也已经死了,所以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是因为这样……」



法伯里西奥想用给予遗产这件事,促成他儿子向嘉坡里艾菈求婚,想来是这样吧。



法伯里西奥并不是把遗产留给儿子们。他考虑的只是嘉玻里艾菈。希望所爱的女性,能永远不忘记自己——想要如此利用有著自己影子的儿子们。



丹妮艾菈无法容许那样的事,因为她把父亲的行为,视为是对母亲和兄弟的冒渎。所以她把遗嘱烧掉。没告诉任何人,里头写的是什么。



「老先生爱嘉玻里艾菈竟然爱到那样的程度……」



嘉琪莉亚觉得喘不过气来,捂住胸部喃喃说。



老商人,即使自己死了,也想牵绊住情人对自己的爱。一种虚妄、令人可怕的执著。而嘉玻里艾菈觉察到这样的爱恋,所以才会选择进了修道院。法伯里西奥的执著终究成真。他锁住了那女孩的心。



雷奥纳多完全没有回应。这个美貌的艺术家,是否也对谁抱有这种强烈的爱呢?——



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嘉琪莉亚长长叹了一口气。



简短地告别后,嘉琪莉亚准备离开。正要走出工作室之前,她注意到桌上放著一样东西,不禁缓缓微笑了起来。



画著人的心脏的解剖图上面,放著一把微微生锈的小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