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第二场(2 / 2)
「好,那就来唱之前练的部分──」
黑田正要继续说下去,这才发现钢琴前方没人。一名社员举手说:
「泷川说今天有事不能过来。」
「这样啊。那就找人来代替伴奏……不过这样看,现场好像没有会弹钢琴的人……」
黑田扫视室内,社员各自以不同的表情摇头。负责指挥的黑田对乐团首席滨崎说:
「没办法了。滨崎,你有带小提琴吗?」
「有带,不过你别叫我一个人负责合唱伴奏,太强人所难了──啊,我想到了。」
──椿有不好的预感。
她在情急之下想要寻找逃生之路,望向窗户,但窗外只有阳台。再怎么说,来参观的人从阳台出去也太可疑了。
滨崎回头看椿。
「你说过你是来参观钢琴伴奏的吧?」
「不……我只是『刚刚好』。」
「小椿,你这样说太牵强了。」
连清河都吐嘈,看来她无从辩驳了。
椿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她看到黑田就如第一次见面时一般,惊讶地注视著她。自称「不会唱歌」的新生跑来参观,果然还是很怪。正当椿感到难为情时,黑田直接问:
「你会弹钢琴吗?」
「啊……是的。虽然只是一般才艺班的程度……」
「你能视谱马上弹出来吗?」
椿在音乐大学的课上,曾经稍微练过视谱演奏。
「如果是简单的曲子,大概可以……」
「既然这样,虽然你是来参观的,不过很抱歉想请你帮忙伴奏。」
「呱啊啊!」
「小椿?」
椿不小心就发出怪鸟般的叫声。但是对于曾经有志成为演奏者而学习音乐的她,指挥是无法违逆的存在。
歌手在比赛或发表会唱歌时,决定表现方式的最终还是自己。如果是学生,当然会接受指导者的训练,但是一站上舞台,就只能凭自己一个人唱。这样的自由与傲慢,往往会让世界知名的歌手更添魅力。
──然而如果是有指挥者的演出,情况又不同了。
某一部分要以什么样的表现方式歌唱、高音要多强、要拉长到哪里──评估并引导歌手、拥有最终决定权的是指挥。虽然也有指挥会给歌手较大的自由,但是对资浅的椿来说,指挥至少是必须尊敬的对象。即使同样是学生,这点也不会改变。这个人确实是整合全团音乐的人。
遇到这样的对象请求,椿也只好笨拙地站起来。清河小声地对她说:
「小椿,加油!」
「……好的。」
椿面对钢琴,检视乐谱。撷取部分合唱谱的纸上写著「ZWEITER AKT」。这是德文「第二幕」的意思,意味著这份乐谱是《蝙蝠》第二幕的开头。
「第二幕的舞台应该是……欧罗夫斯基的晚会。」
欧罗夫斯基是剧中的年轻俄国贵族。第二幕的内容,就是在他主办的宴会中发生的闹剧。一开始是受邀参加的宾客愉快交谈、饮酒的场景,椿也看过几次实际的舞台。
她坐在钢琴椅上,重新确认乐谱。
「速度是……Allegretto con Fuoco。」
──热情的稍快版。
就如写在上面的指示,这首曲子会因演奏者而有不同的速度。椿过去看过的公演都是以快节奏来演奏。
如果要她弹出那样的伴奏,那就没辙了,不过在练习阶段应该不会要求到那种地步。她扫视音符密度很高的前奏,然后小声地问黑田:
「请问,前奏也要弹吗?」
「如果你能弹的话。」
「只有右手的话应该勉强可以……」
「那就这样吧。其他部分也只要掌握到气氛就行了。」
歌剧的钢琴伴奏谱是从管弦乐改编的,因此没有考虑弹钢琴时手指移动的难易度。以椿的程度而言,不论如何挣扎都是难曲。
然而──《蝙蝠》的曲子她很熟悉。如果只需弹出气氛,应该有办法应付。
她压下紧张的情绪,把右手放在键盘上,再度看著黑田。黑田点点头。
「从第二幕开头部分开始。已经抓过音的社员,从头大概唱一次。」
他边说边举起白色的指挥棒。
──这一瞬间,社员之间的空气产生变化。
紧绷而积极的空气,或是全神贯注而受到驾驭的空气。
虽然相似却因人而异的意识,全都集中到黑田手中的指挥棒。
椿发觉到自己也出神地盯著指挥棒尖端,连忙把意识拉回来。
黑田回头,白色指挥棒微微举高。
决定曲子开始时机的信号,此刻只针对椿一个人。
──指挥棒挥下来。
在此同时,她开始只用右手弹奏主旋律。
睽违许久听到自己的琴声,感觉很生硬,和她曾经听过的管弦乐相较有天壤之别。但是如果没有听过管弦乐演奏的记忆,大概就会弹得更凄惨吧。椿宛若追在原本令人兴奋的音乐后方,拚命地要跟上指挥。
到了前奏即将结束的瞬间,黑田瞥了一眼社员。连接到歌唱开始部分的小喇叭声,改由椿弹出音符。
歌声进来了。
「啊……」
重叠的声音具有厚度。
好几层合唱的歌声,立刻就把小小的练习室转变为另一个世界。
宴会宾客充满期待的窃窃私语、笑声、舒适的喧嚣声……这些元素透过色彩缤纷的歌声整合在一起。美丽而具有魅力的歌声,让新生听得目瞪口呆。
椿被歌声追赶著,拚命移动差点停下来的手指。
社员还在练习中的歌声比她想像的更加自由。
这是经过修整前优游自在的形式,不同于以同质为正常状态的普通合唱,充满了每一个人的个性。声音的漩涡几乎把椿淹没。
另一方面,黑田听到不整齐的歌声稍稍皱眉,但没有说话。
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接著指挥棒的速度变慢了。
「啊……!」
椿吓了一跳,手指变得僵硬。
谱面确实写著「poco rit.(稍微渐慢)」的速度变化。她明明看到了,却因为把注意力放在歌声而反应过慢。
这个难以置信的过失、初级的失误,让她背脊发凉。如果是平常上课,遇到这种情况,就算中断练习被斥责也不足为奇。
一如她所预期的,黑田瞥了一眼钢琴的方向。椿反射性地缩起脖子。
然而黑田并没有停止演奏。
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当中,椿轻轻吸了一口气。
接著她切换心情。
──不能在这里乱掉。
椿以视线追逐接下来的乐谱。她集中精神,避免错过指挥的一举一动,并全神贯注地移动好像要僵住的手指。黑田发觉到她的情况,瞪大眼睛。
她意识著指挥及盯著指挥的社员们的呼吸。无法弹出所有音符也没关系,她弹著伴奏,只想著要避免破坏他们的歌声与音乐。
──这是她很熟悉的曲子,她也看过这出戏很多次,一定能够弹完。
椿把注意力放在构成曲子的所有要素。
哪里配上哪一个音比较容易唱──就如照亮夜路的微弱灯笼光芒,她要抓到必要的音符。她集中注意力,不断加速思考,成为身体一部分的直觉自动开始挑选音符。
不久之后,速度转变,重复最初的乐句。
黑田举起指挥棒,在独唱开始前结束演奏。
「……嗯,差不多就像这样。虽然大致上都有抓到音,不过不用我说,还是有很多问题。这些错误完全没办法掩饰,所以等新生进来之后一起确认吧。」
「是~!」
「咦,就这样?难得他这么温柔。」
「原来有参观者在,黑田的态度也会软化。真是大发现。」
「你们……如果那么想被指点的话,那也可以。一个个站出来唱吧。」
指挥怒眼一瞪,所有人都立刻摇头。他们明显易懂的态度,或许是平日常见的景象吧。椿解除紧张之后,放松肩膀的力气。
黑田把视线移回参观者。
「合唱团员大概就是像这样抓音练习。每年会举办两次公演。现在正在为七月的夏季公演练习,剧目是小约翰•史特劳斯作曲的《蝙蝠》。这是一出很有名的轻歌剧,所以也许有人听过。我们会自行上演整出戏。」
介绍的口吻虽然轻描淡写,但内容却意味著「半年要上演一出歌剧」。不仅所有演出者都需要大量练习,总监督也必须花很多工夫研究乐谱。黑田虽然一脸泰然,但实际上应该非常忙碌。
「独唱者会透过试唱会来决定。这次的独唱已经在二月的时候决定了,新生可以参加的试唱会是从冬季公演开始。想要担任独唱角色的人,就以这个为目标吧。夏季公演时新生都先参加合唱。」
参观者专注地听总监督淡淡说明的内容。看到清河很认真地点头,让椿感到有些意外。
「一周有两次练习。现在虽然所有人都在同一间教室,不过基本上独唱和合唱是分开练习的。等到快要公演的时候,歌唱的人会集合在一起练,也会和管弦乐团共同练习。因为是歌剧,所以最后也会借柔道场或校内音乐厅进行排练。要做的事很多,不过会按部就班一样样来,所以不用担心。反倒可以说是充满变化而不会令人厌倦。」
「话真的是看你怎么说的。」
滨崎以悠闲的声音插嘴,但黑田不理会他。其他社员有的摆出扑克脸,有的在苦笑。男女各半的社员和先前唱歌时完全不同,显得很轻松。这应该就是社团平常的样子。椿长久以来没有接触过如此和睦的气氛。
黑田把指挥棒收回盒子。
「刚刚的感觉是只抓到音,完全没有到达可以上台的程度。不过还有三个月,旧生要努力把它练好。」
「总监督,你应该用称赞的方式鼓励进步才行。」
「一开始就称赞有什么意义?接下来要为了公演拚命练习才行。」
他伸手去拿摊开在谱架上的乐谱。这时他的眼角瞥到椿。
椿以为他会提出指点,连忙挺直背脊,但一反她的预期,黑田只是眼神欲言又止,并没有说什么。他很乾脆地向社员挥手。
「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我会在学生会馆那里,有事就跟我联络吧。」
「知道了。休息一下之后,来参观的人也来试音吧?」
听到这句话,新生都面面相觑。
在休息时间嘈杂的空气中,椿连忙站起来。她走到教室外的走廊,找到深深叹息并准备走下楼梯的黑田,努力挤出声音叫住他。
「那、那个!」
「嗯?」
黑田回头看到椿,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的反应让椿差点要反射性地停下脚步。但她立刻摆脱迷惘,跑到黑田面前。
「那个,刚刚很抱歉……」
「刚刚?」
黑田皱起眉头。该不会是因为伴奏太差,因此他不记得椿这个人的模样?椿换了一个说法。
「很抱歉自我介绍得晚了……我是刚刚负责钢琴伴奏的参观者。」
「啊,这个我知道。」
「咦?」
「我只是不懂,你为什么要道歉。」
这句话与其说冷淡,不如说是真的感到不解。看到他诧异的表情,椿连忙说:
「那个,我的伴奏整体来说都实力不足,很抱歉……中途的速度也出错了。乐谱上明明有写,可是我却来不及注意指挥。是我太粗心了。」
即使是第一次看到乐谱,那样的失误仍旧太不应该了。更何况她原本就知道这首曲子。
从至今观察的情况来判断,黑田应该是个不会轻易妥协的严格指挥,他对椿的伴奏一定有很多不满。在他指挥之下演奏得那么糟糕,令椿感到懊悔不已。
她再度鞠躬时,听到黑田以苦涩的声音说:
「你先抬起头吧。这样不好说话。」
「对、对不起。」
即使抬起头,黑田还是比椿高出一个半的头,因此椿自然而然地仰望著他。黑田以认真的表情说:
「你说你是来参观钢琴伴奏的吧?可以告诉我名字吗?」
「我叫羽鸟椿,是从别所大学来的。」
「羽鸟,你好像原本就知道《蝙蝠》吧?」
「啊……是的。那个,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你的弹法就知道了。所以你才能在第一次演奏的情况下,选择必要的音符。」
指挥的慧眼似乎看到比椿想像的更多东西。她在佩服之余,也深深体认到自己的不足。
「……真抱歉。我明明听过这首曲子,却还犯下那么大的错误……」
椿缩起脖子。这时黑田又皱起眉头说: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咦?」
难道她还犯了其他错误?正当椿面色苍白时,黑田告诉她:
「刚刚的伴奏的确还有很多改进的地步,而且你也应该稍微更用心看指挥。要不然就没有我存在的意义,只要放个节拍器就好了。」
「是的……」
这段言论完全正确,让椿垂下头。然而黑田的声音从她低著的头上方传来:
「可是我不会因为参观者犯下失误就加以责难。你大概是因为知道原曲,才会把自己的错误放得很大,不过是我临时请你伴奏的。这又不是考试或什么,第一次看到乐谱能弹到那样,已经足够了。」
「……咦?」
椿抬起头,看到黑田英俊的脸上现出惊呆的表情。或许是因为气氛变得和缓,他给人的印象从坚毅的指挥转变为学生的模样。
「有什么好『咦』的?你到底跟了多严厉的老师?至少我不会在参观阶段就要求得那么高。」
「与其说是严格……」
对椿来说,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犯下初步的错误就会被斥责。即使没有受到斥责,也应该自己感到羞愧。
演奏者必须随时反省,检讨自己技术的缺乏、表现能力的不足。她必须咬紧牙关直视问题──即使那是付出呕心沥血的努力仍旧无法成功的结果。
她一直都是如此,也因此──
她的眼前突然出现阴影。
她无意识地用手按著自己越来越冰冷的喉咙。黑田诧异地看著她变得僵硬的表情。
「怎么了?」
「啊……没什么!我没事!」
椿自己也不清楚刚刚想到什么。她连忙端正姿势鞠躬。
「对不起,占用你的时间……」
「不,我应该先谢谢你担任伴奏。多亏有你在,帮了很大的忙……即使有一些缺点,你的伴奏还是很好唱。」
「……谢、谢谢你的夸奖。」
她没有受到斥责,反倒被夸赞了。这就是「用称赞的方式鼓励进步」的测试案例吗?如果是的话,她仍旧不可掉以轻心。她必须要懂得听取字里行间的意思。
「反省……」
椿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黑田凝视著她的反应。
「你……」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并且皱起眉头,似乎想要收回正要说出的话,寻找别的说法。然而在这段期间,他的双眼仍旧注视著椿。椿注意到了,也像个等待训话的小学生般,静静地等他开口。
从阶梯下传来几个人交谈的声音。
走廊上没有任何人的身影,也听不到钢琴或歌唱声。
黑田以平静的声音问她:
「你──喜欢音乐吗?」
这是很简洁的问题。
回答也很简洁。椿毫不犹豫地立即回答:
「我很喜欢。」
从小她就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从来没有动摇过。
秉持著纯粹的爱情,全心全意、真挚投入。
椿像一朵白花一样绽放笑容。和呼气没有两样的句子,让她胸口自然而然变得温暖。
然而面对她的回答与笑容,黑田却稍稍瞪大眼睛。看他不发一语,椿恢复理智并脸红。
「对不起……我像个小孩子一样……」
这样简直就和刚学钢琴的幼童一样,大学生应该有更不一样的说法才对。椿想要重新想个认真的答案,可是却发现到黑田依旧僵立不动。她胆怯地从下方窥看黑田。
「那个……?」
两人的视线交接。
刚在对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身影,黑田便从椿身上移开视线。他一只手蒙著脸,稍稍叹了一口气,然后低声说:
「……真是怪人。」
「怪、怪人?我吗?」
「啊,抱歉,我不小心说溜嘴了。」
「说溜嘴?」
这不就意味著「的确觉得对方是怪人」吗?椿哑口无言,然而黑田却突然露出微笑。
这个微笑和先前难以取悦的表情不同,显得很柔和。
这张脸让椿想起,他确实是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
椿抬头看著这张宛若清亮弦音的笑脸,心中只觉得「好漂亮」。
然而黑田察觉到她的视线,立刻尴尬地恢复原本的表情。
「总之,今天的事你没必要道歉,而且我们随时都在愁找不到伴奏。如果方便的话,希望你能再来……下次开始也许就会严格指点了。」
「啊,好、好的!」
黑田将夹在手臂下的乐谱重新拿好,转身走向阶梯。
「还有,速度失误之后,你很努力修正了。很有骨气。」
「咦……」
黑田说完之后,就头也不回地下了阶梯。
椿听到规律的脚步声,呆呆地凝视远离的背影,反刍著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很有骨气……」
──她因为没有放弃而受到称赞。
她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小时候常常有人对她这么说。
然而不知何时开始,不放弃变得理所当然。大家都拚命地持续努力,绝对不会因此而受到夸奖。然后,即使付出了呕心沥血的努力……彼此之间还是会分出高下。
──这一定不是自己应得的评价。
黑田不知道椿是已经逃跑的人。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称赞她。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觉得好像回到从前,内心有些高兴。
椿的双手按著有些温暖的胸口,而不是喉咙。
正当她沉浸在余韵中,有人从练习室的方向对她说话:
「啊,小椿,练习好像要开始了。」
「我忘记了……对不起!」
椿连忙回到教室,看到社员包括参观者在内,都已经大致分部了。清河拿著乐谱笑著对她说:
「你原本还那么担心,可是弹得很好啊!第一次看到乐谱就能弹出来,太厉害了。」
「刚刚弹的也不算好……」
如果加奈美听到了,大概会指导三个小时吧?不,搞不好一听到就会被气死。
正当椿想起个性激烈的幼年好友,清河递给她一张纸说:
「我觉得满好玩的,所以打算入社。你呢?」
白纸上印著「入社申请书」的文字。椿凝视著这些字。
「入社吗……」
「只要有时间的时候过来就行了,希望你也可以参加。」
从清河身后探头说话的是理惠。她似乎是在椿之后回来的,朝著两人耸耸肩说:
「毕竟伴奏人数太少了。现在来帮忙的是社会人士,最近因为工作比较忙,常常没办法来,所以就从唱歌的人当中,找会一点钢琴的人轮流弹,可是还是很勉强。你觉得呢?」
理惠面带笑容,但是微微皱起的眉头看起来有些困窘。椿从这样的细节看出她的本意,把原本想说的话又吞回去,回顾当时来到这里的自己。
她今天之所以会来参观,是因为清河的邀请。
她觉得自己必须在新环境找到某样东西。她想要交朋友、过著平凡的生活,因此接受他的邀请。
然而她来看这个社团的理由──一定不只如此。
她受到他们演奏的音乐吸引。她想要再听一次那自由自在、快乐演奏的乐音。那样的空气和椿所知的差太多了。和孤独地在练习室里逐渐缩入自己内心的音乐相较,属于完全不同的种类。
椿注视著自己的双手。
她觉得指尖似乎仍残留著与歌声共同谱出的旋律。
「……我刚刚虽然很紧张……不过也觉得很愉快。」
虽然自己无法再歌唱,但她并没有讨厌音乐,只是觉得逃走的自己已经没有资格正式面对音乐。
──即使如此,如果可以稍微帮上他们的忙……
『你很努力修正了。很有骨气。』
她回想起黑田的话,胸口亮起些微光芒。
这道光似乎稍微舒缓了一直残留下来的隐约疼痛。椿咽下仍掺杂苦味的叹息,僵硬地微笑。
「嗯……我想要尝试伴奏。」
或许她仍旧无法断绝依恋。也许可以称作愚蠢吧。
但如果能够被允许,她想要和他们一起再多接触一些音乐。如此一来,也能替她的内心带来温暖。
听到她的回应,清河和理惠同时欢呼:
「太好了!一起参加吧!」
「真的?谢谢你!」
理惠很自然地伸出手,椿也有些腼腆地跟她握手。
手上确实的温度,让她感到有些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