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五站外的站前的喷泉广场找到成嶋同学的。



就在那家伙突然把我的前襟抓起之时，Lshido先生也过来了。



「原来如此啊」



「啊，那，那个……我，刚才，真的……！」



放下我的成嶋同学慌忙地低下头，但Lshido先生出手制止了。



「我说古贺同学。这种状况，我解释为你是来接夜琉小姐的，没问题吧？」



「嗯，没错」



我做了相当差劲的事情，才到了这里。我对和我一起在游戏中心玩的朝雾同学说了句「想起来有事要做」之后就跑了出来。



明明还没有作出朝雾同学表白的回应，我就按讷不住想要和成嶋夜琉见面的心情了。



我想去见在生日当天和其他男人见面的成嶋夜琉。



我想去见自己如今仍然恋慕着的成嶋夜琉。



我变得只能去想这样的事情了。然后就是搜索他们约会去处的名叫『拉·什么来着』的法式餐厅。因为符合条件的『拉』开头的店市内只有几家，所以我原本是打算乘电车一家挨一家调查的。



Lshido先生苦笑着挠了挠后脑勺。



「我可是已经订好店了啊」



「那，那个，道歉的事，一定……」



成嶋同学还没说完，Lshido先生就马上补充了一句。



「啊，抱歉抱歉，要是在这里抱怨的话，我就变成坏人了」



虽然他在笑着，但我感觉他相当不甘心。



因为从刚才开始，成嶋同学就紧紧地抓住我衣服的下摆，不肯松开。因为成嶋同学绝不想从我身边离开。



「突然插进你俩的约会，那个，非常……」



「不也挺好吗？恋爱就是让人只能看见眼前的事情嘛。而且是我先想要横刀夺爱的。我不是说过，恋爱这种东西，永远都是被抢走的人输吗？」



「是呢」



所以我果然不会道歉。不能在这里道歉。



「诶……和上次见面的时候相比，态度变得不含糊了呢。稍微长大点了哦」



虽然这句话实在没法让我感到高兴，但小鬼的我多少也明白了长大的意义。



下定决断。以及对此负责。



现在的我能否做好，尚且还很难说。



但想必到了能做到的时候，我们就会成为大人吧。



「那我就先走了。生日快乐，夜琉小姐」



「那，那个……」



「你什么都不用说。心血来潮了的话，再联系我吧。我会一直等着的」



成熟的Lshido先生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去了。



在Lshido先生的背影消失不见之后，成嶋同学轻轻地松开了抓着我衣服的手。



「……和火乃子酱的约会……已经结束了……？」



「我在意成嶋同学，就终止了」



「啥啊！？」



「就是这样，现在要不要来我房间？两个人开个生日派对吧」



成嶋同学的表情复杂，愤怒、震惊，以及些许的喜悦夹杂其中。



「不，不是，你懂你这话的意思吗！？丢下约会中的女孩子自己回家，还把别的女人带进房间……古贺君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明白的」



我毫不含糊地，清楚地说了出来。



「我是在明白的前提下，才说今天想和成嶋同学你在一起的」



「什………！？」



成嶋同学的脸一下子变红了。



「不，不行啊……那种事不行……而且我，刚，刚才和古贺君以外的人，接，接……」



「你和Lshido先生接吻了？」



「……！（这里是形容摇头的拟声词）」



她一言不发地，只是不停地用力摇着头。



毕竟是生日，我本以为那种程度的事情没准是会做的。但看样子并没有接吻。



那我就不太明白她在说些什么了。



但她那拼命的样子，果然惹人怜爱得不得了。



「虽然还没对本人说，但我是要好好拒绝掉朝雾同学的表白的。所以成嶋同学，和我——」



「不要啊！」



当然，我被大声喊叫的成嶋同学打断了。



这构图和之前完全一样。会变成这样——我也当然是知道的。



「都说了那样是绝对不行的吧！那样的话就不能和火乃子酱继续当好朋友了啊……！我讨厌那样……！」



喜欢上了团体之中的某个人。就等于和朋友产生了距离。



对此过于恐惧的结果，就是我们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所以我才打算放弃古贺君，抽身而退的……！但到头来还是不顺利，结果从Lshido先生那里逃走了……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了……！你为什么还要说出那种过分的话，来欺负我！？你不要再把我的心搞得乱七八糟了啊……！」



但我已经不会放开成嶋夜琉的手了。



如此纯粹而又爱哭鬼的，疯狂却又理性的。



扭曲却又直率的。



同时重视强烈的爱慕之心与坚固的朋友情谊的，满是矛盾的优秀女孩。我怎么可能会放她走。



「不管我多想放弃，但我的身心全都不听！我的身心全部都在说绝对非古贺君不可了！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成为古贺君的女朋友，不能听到你说喜欢我……！这样痛苦的恋爱，我讨厌啊……！」



所以我下了最差劲且最恶劣的决断。



这原本是我最不想选择的道路，但我还是下定了决断。



我抓住成嶋同学的两肩，用比她更大的声音喊道。



「那就『瞒着大家好了』啊！」



「——！？」



极度的惊讶让成嶋同学睁大了双眼。



我没有停止。流着眼泪，我继续诉说着那伴随着过分痛苦的决断。



「不管是朝雾同学，还是青岚，还是新太郎，对大家都保密……！」



「………啊……啊……不，不行……」



「不暴露给任何人地……！秘密地，悄悄地……！」



「……不，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真的，不要……这样……」



「我们只要瞒着大家交往就好了！」



大颗的泪珠从成嶋同学的眼里落下。



我也一直哭个不停。但因为我在抓着成嶋同学的两肩，所以没法去擦。我强忍住呜咽的声音，终于清楚地说了出来。



「我已经，非常喜欢成嶋同学到了——快要疯掉的地步了……！」



「唔……！呜……呜呜……哇哇哇哇哇~~~~！」



成嶋同学冲进了我的怀里。



「太过分了……！古贺君你一直不肯对我的那句话……！我一直，想要听到的来着……！明明我一直一直在等着，你现在才说出来……！」



「抱歉，成嶋同学。真的对不起。但是，可以和我交往么……」



「都说到这里了，怎么可能拒绝啊……！怎么可能放弃啊……！怎么可能离开啊……！怎么可能再次放手啊！」



那是对于无比重视朋友的我而言，难以承受的重罪。



是对好朋友们做出的，极度恶劣极度差劲的，令人作呕的背叛行为。



「真的讨厌死了……！去死吧！你这种家伙去死好了笨蛋……！」



「成嶋同学你……一如既往的可怕啊……」



「说出最可怕的话的……是谁啊……！？」



「是我……」



「杂鱼杂鱼杂鱼！杀了你杀了你！我爱你古贺君！爱你爱得要死——！」



我们哭泣着，互相紧紧拥抱着对方，身体都快要支离破碎了。



过了一会儿，和我抱在一起的成嶋同学小声说道。



「………不要告诉火乃子酱……拜托了……千万不要……」



当然我既然和成嶋同学交往了的话，是打算要好好拒绝朝雾同学的。



可那是破坏她俩友情的行为。所以我不能以个人的判断就去说。



——不对。不能只把它当作理由。



成嶋同学原本是打算为了朋友而抽身而退的。而用令人恐惧而又不成熟的独占欲，强行拉住她的人是我。而更为荒唐的是，事到如今我仍然这么想。



我想至死五个人在一起。一个人也不想失去。



千万不能忘记，怀着如此丑恶的企图，向爱情伸出手的肮脏的自己。千万不能逃避，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自私任性的欲望。



然后要是某天，可以公开告诉大家了。或者暴露给大家了。



我也无法——从大家面前离开。我不可能主动离开。



就算被怎样谩骂，被怎样贬低，我都不会放弃让五个人在一起。



一旦和情色牵扯上关系，男女组成的好友团体就会崩坏？大家之间的关系就真的会破坏？



闭嘴。



那种定论，就由我来推翻。



怀着扭曲的执念与究极的任性。



这就是我的决断，是我应当肩负的责任。



「…………古贺君」



在我怀里的成嶋同学轻轻地离开了我。



虽然她的容颜被泪水浸湿得不成样子。



但她的笑容却清澈如洗，就如同即使在昏暗的黑夜之中也无比闪耀的青色琉璃一般。



「我是一直……心心念念古贺君一个人的……成嶋夜琉」



——人为了得到什么，就必须失去什么。



「所以，拜托了……秘密地……瞒着大家地……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吧」



——但我们过于傲慢地。



「能和你相遇的我……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决定了不管是恋情还是友情，都绝不放手。



「啊哈哈……抱歉……鼻涕沾到古贺君的衣服上了……」



「喂！！！！？」



——就算这是错误的，就算被人指责说这是不纯的，那也没关系。



*



在我房间里吃了便宜的披萨外卖，以及便利店买的廉价蛋糕之后。



我和她彼此都随心所欲地，消磨着安静的时光。



成嶋同学顺畅地弹着从自己房间里拿过来的爱用的电吉他，我则随意地玩着手机。



此时刚好有消息传来。



朝雾火乃子【事顺利忙完了吧？】



朝雾火乃子【作为今天的赔罪，明天也陪我去游戏中心】



是我在搁置了她的表白的情况下，第一个背叛了的异性好友发来的。



「要好好回复哦。要以和往常一样的感觉。别让人感觉奇怪」



明明没让她看见内容，弹着吉他的成嶋同学却还是这么说了。



我“当然了”地点了点头，开始编辑回复的内容。



古贺纯也【今天真的抱歉。明天方便的话，再一起去玩音游吧】



扭曲的关系在继续。



但我们已经无法阻止了。



「人不失去什么，就什么也得不到……这是火乃子酱说过的话」



成嶋同学小声说道。



「在那之后，她还这么说了。就因为会失去某些东西，才能说明那是真正美丽的纯爱吧。不过我们这种想要同时拥有恋情与友情的秘密关系，也不能说是纯爱吧」



「是啊。明明我和你都只是重视朋友而已……却已经扭曲得不行了」



无论怎么看，这都不是什么美好的恋情。



不成熟的，昏暗的，阴郁的，肮脏的。



恋爱无论何时都无从挽回。感觉这份感情有些可怕的现在也是如此。



成嶋同学弹奏的吉他旋律，从调小了音量的扩音器之中流淌了出来。在这已然无法挽回的世界的某个角落，那音色是如此的温柔而又暖心。



「我呢……在被Lshido先生抱住的时候……想着已经无法得到古贺君的爱了……一想到自己被你抛弃了……就真的，好害怕……真的就……」



我走到停下了弹着吉他的手的成嶋同学身边，搂住了她那颤抖着的瘦小肩膀。



「没事的。我已经不会再把成嶋同学交给任何人了」



「嗯……绝对不要离开啊。就算世界毁灭，也要一直在一起啊」



「突然念起诗了啊」



「很沉重？」



「完全没有」



成嶋同学低着头，轻轻擦了擦眼角。



「火乃子酱也……会产生那样的心情么……要是那样的话……我……」



「我会按照约定，在升上二年级的时候去彻底拒绝朝雾同学的表白。而要不要说出我们的事情，就到时候再考虑吧？」



「是呢……虽然我觉得要说就趁早……但果然还是害怕。我没准一辈子都没法告诉火乃子酱……」



「还不用这么着急得出答案。说要瞒着大家交往的人是我，就能隐瞒就隐瞒吧。这可是我和你两个人的问题」



眼泪一颗颗落下的成嶋同学，像个孩子似的吸了下鼻子。



「古贺君。愿意和我一起想吗？要怎么样才能和大家继续做朋友」



「当然了。我们已经是恋人——是共犯了。就两个人一起想吧」



「嗯……感觉……啊哈，是古贺君真的太好了……我们意外地般配呢」



「一开始的时候还觉得彼此绝对合不来呢」



「嘻嘻。是呢」



被我抱着的成嶋同学揉了揉眼角，缓缓地看向我这边。



「………话说回来，今天是我的生日对吧」



「啊，说起来还没准备好礼物啊。抱歉」



「不我不是在催促你那个……唔……但是从某种意义上，也就是那样吧……？」



「嗯？」



「我今天不回去了」



「啊。那我去取被褥。要玩碰将吗？」（注：原文为ドンジャラ，又称ポンジャン，是一种日本人发明的麻将的简化玩法，但也有人认为和麻将是两种不同的游戏）



结果成嶋同学猛地一下把我推了出去。



「我就说嘛！绝对就会这样的！这种地方真是不变啊，杂古贺！」



「什么啊？」



「前面我说过的吧？丢下约会中的女孩子自己回家，还把别的女人带进房间……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明明那时候古贺君你说『我明白』，可果然什么都不明白啊！亏我还觉得你那样子好帅的！」



「嗯？」



「今天是我的生日，而且现在可是深夜啊！？而且可是开始交往的日子哦！？这种情况下居然想到要玩碰将，我反倒是感到佩服啊！？」



我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歪头思索了一会儿。



虽然有些迟，但还是解读出了成嶋同学的意思。



「啊，不是……抱歉，我还没想那么多」



一脸怒气的成嶋同学，四肢着地地逼近我。



「不行。已经决定好就是今天了。今天就算古贺君不愿意我也要强上」



「强上什么的……不是，你等等……」



「我不等。你以为我忍耐了多久啊。就算古贺君再怎么说不要，到早上为止我都不会停的。其实刚才在便利店的时候，我已经把那个买来了」



说起来，在去买蛋糕的时候，成嶋同学好像从我身后把什么东西交给收银台结了账。



诶，她是在那时候买的？买，买了那种东西？



「就是这样，现在就给我生日礼物吧。我想要古贺君你」



「等，等等等等成嶋同学。感觉真的……有些可怕啊……」



「真是杂鱼」



成嶋同学叹着气如此轻声说完之后。



「即日起，就让你从处男大王的位置上引退好了」



她露出极其灿烂的笑容，径直推倒了我。



而那天，成嶋夜琉果真没有回去。



不失去某些东西，就不可能得到另一些东西。如果能那么做到的话就会是纯爱。



那可能世界上并不存在什么纯爱。



但是，尽管如此——。



「我爱你，古贺君」



「………哦」



「你『哦』个鬼啊！这里应该说『我也爱你』吧！？」



「因，因为很羞耻啊……那个……光着身子」



「真是的，什么都不懂啊你！这种台词！就是要在光着的时候说的！」



「那，那个………我爱你，成嶋同学」



「哈哈……我真的的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呜……」



「你太小题大做了」



「不，能遇到这样的恋情的我，一定比世上的任何人都要幸福」



虽然这绝不会是美丽的纯爱。



——但唯独我们彼此之间的心意，绝对不会有假。



残酷的是，这份恋情只能通过背叛重要的事物才能成立。



正因为我真的很重视朋友，也很重视成嶋同学，才选择了这条路。



世上有很多事情，只要隐瞒就能稳妥解决。



也正因为如此，这才会是秘密。



正因为它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所以才绝对不能说。



绝对不能告诉成嶋同学。



在这满是秘密的状态下，还想至死维持五个人的友情什么的，我也真是扭曲得不行。



「成嶋同学，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会是我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的女朋友」



「嗯。古贺君也一定会是我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的男朋友」



不管怎么形容，这秘密的恋人关系都是如此的梦幻，仿佛只要睡着就会消失，让人有些害怕。



「再抱抱我。再亲亲我。把古贺君的汗水与唾液，全部交给我」



成嶋同学大约也很害怕。



*



朝雾火乃子很早就会去学校。



她会在好友五人组之中第一个到教室，然后等着剩下的人来。



在自己之后到教室的，基本上每次都是同性的成嶋夜琉。



而在五人之中最晚到的总是古贺纯也。



那两人明明住在一间公寓，但似乎并没有一起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