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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短短三十秒之前，对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



不，这样说好像有点夸张。



笼罩著天空的厚厚灰云里，勉强可以看见云层较薄的地方，从那里洒落的阳光，让人感受到太阳的存在──不过，以亮度来说倒是有点不足。



尽管如此，对于一直在滂沱大雨之中行走的人来说，这一丝微弱的光芒，已经可以将其称作为「希望」。



心情很久没有这么积极向上了，我的视线也随之抬高。



之前就算坐在电车里，我也只会看著对面乘客的鞋子，今天则是清楚看到了每一张脸庞。



尽管电车里跟我年纪相仿的西装青年们正谈论著工作，但我心中却莫名的没有任何骚动。



「只要再一下子，我也会成为他们的一员！」我甚至还能如此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



有希望了！万岁！



可是……



这一周以来，我内心保持的平静以及对于未来的希望，在我进入最终面试场地的会议室，开始回答问题的三十秒后，就如同线香烟火的橘色火光咻一下地消失，迅速地画上句点。



「……唔，海崎新太先生。」



一名看似高层主管的男性长者将目光投向履历，在他开口的同时，海崎新太抱著拍摄清凉饮料广告般的心情，活力充沛地答覆「是！」。



「喔……大学重考二次。真有毅力呢！」



虽然彷佛听到他内心的言外之意是「重考二次还上这所大学……」，但海崎还是无视于此，依然保持爽朗的态度。



「是的！我对于自己的毅力很有信心！我一旦决定要做的话，就一定会带著责任感做到最后──」



「咦？」高层主管再度看向了他的履历。



惨了……



「可是，你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只做了三个月就辞职，是为什么呢？」



果……果然会问这件事啊……！？



嗯，一般还是会问吧……



说起来，他没被问到这点就通过第二次面试，反而是个奇迹。



海崎做好觉悟后，开始解释了起来。



「应该是说那份工作的方向性跟我的目标不一样吧……我认为有其他更能发挥长才的地方，所以就决定尽早离开！我的优点就是拥有判断力跟行动力！也因此，现在才有机会接触到贵公司……」



海崎一边说，一边觉得笼罩住自己未来的云层又变得更厚了。高层主管与他旁边的人事部长，虽然笑著听他说话，但是眼中明显露出了失望之色。



突然觉得一阵呼吸困难，海崎对著脖子上的领带伸出右手，无意识地松了松领带。



「我可以很有自信地说，自己迅速采取下一步行动，是个正确的决定！」



结束了绝望的辩解，海崎试著摆出笑容，但只有嘴角微微抽搐而已。



三天后。



海崎趴在床上，手里握著面试公司寄来的信件。里头除了被退回来的履历之外，还附了一张纸。纸上的文章可以解读为「我们公司找到了其他优秀的人材，所以不需要你这种没毅力的人」，但是用非常婉转的文字书写著。



都来到最后一步了……结果竟然是这种结局！



让人有多余的期待……



海崎一把捏烂了这张祝他好运的信纸。



是说，每个地方都要问他「第一份工作为什么三个月就辞职了？」……



就是因为不合啊！



迅速辞职接著找下一份工作哪里错了！



「啊──好烦──好想消除这段经历……」海崎翻了个身。从窗帘缝隙照进来的西晒阳光，将海崎的脸染上了红褐色。



海崎看著天花板，叹了口气。



小时候，他以为长大之后应该会去念一所大学，接著普通地毕业、普通地就职、普通地工作，等到大约二十五岁左右的时候就普通地结婚吧……



他没想过「普通」竟然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第一个碰到的挫折是大学考试。



是他抗压性太低吗？模拟考的成绩明明在合格范围内，但在正式考试却完全无法发挥实力。



不该是这样的。



我的实力不只是这样。



他如此告诉自己，寻求第二次机会，心想下次他一定会成功。



这样的事情重覆了二年，到了第三年依然没考上他的第一志愿。家人不允许他继续重考下去，于是他进入了勉强考上的保底学校。



而下一个挡在面前的阻碍，就是找工作。



因为有过考大学的惨痛经验，所以海崎很早就开始认真找工作。然而，正式上场时他依然无法正常发挥。



不只是想去的公司，就连最底线妥协的公司也拿不到内定，就职活动的期间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结束了。



「如果我就这样毕业，对于隔年找工作会很不利啊！」他如此跟父母央求，获得了念研究所的许可。他选择了社会福利学系的研究所，心想可能对找工作多少有点帮助，但由于他本意并非想要念书，所以对于研究也是兴趣缺缺。



尽管他把所有心思放在找工作上，但就连他觉得稳上的面试，却依然不可思议地失败。或许他因为习惯面试后，有点自大的态度也是理由之一吧！



在就职活动期间快要结束时，他终于拿到一间公司的内定，那时他打从心底松了口气。



心想这下终于可以过上「普通」的人生了。



然而，他只在这间公司待了三个月……



双手掩面，海崎再次叹了口气。



海崎新太，二十七岁。无业中，当然也没有女朋友──



这是什么惨样啊……



他从没想过会有这种未来。



往枕头旁边的手机伸出手，他看向萤幕。看著萤幕上显示三月一号的日期，他不禁觉得想笑。



已经没救了吧！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找工作…



看来今年也是确定当个打工仔了……



当他露出自嘲的笑容时，手中的手机正好响了。萤幕同时显现出『老妈』的文字。



唔……！



啊──对了……海崎想起来了。



那时他很开心拿到最终面试的机会，心情忍不住激昂起来，就把这份喜悦告诉了他母亲。



「我要去最终面试了──应该会上啦！」



「希望」这种东西真的很讨人厌。



海崎从床上坐起来，不太情愿地按下接听键。



「喂……？」



下一秒钟，母亲洪亮的声音几乎震破他的耳膜。



「最后结果到底怎么样了？」



海崎不禁把手机从耳旁拿开。



「不要这么大声啦！」



「还不是因为你都没跟我联络！害我很在意耶！」



「……失败了。」



瞬间的沉默之后，「什么！？」母亲更为洪亮的声音直击海崎的耳膜。



「你不是说会上吗！为什么失败？」



谁来告诉这个乡下的欧巴桑什么叫做「贴心」好吗！



「我怎么知道。失败就是失败啦！」



「……哼嗯……」



母亲丢出这个声音，让海崎感到有些烦躁。



「……要对现在的你说这个悲惨的消息，我有点过意不去……」



装模作样的语气，令海崎烦躁的程度更加倍增。



「啊？有什么消息比我还悲惨就快点说──」



「从下个月开始，我们不会再给你生活费了。」



「啥啊！？」



海崎一边大叫，一边从床上跳了起来。



「不要这么大声啦！」



「你这电话一接通就很大声的人还敢说我喔！！」



他很焦急地质问起母亲。



「啊？为何？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种事，我也没办法立刻独立啊……」



「因为就算说你是大学毕业也已经二十七岁了耶！二十七岁的大叔还要靠父母资助生活费……」



「不要说自己儿子是大叔啦！！我还很年轻，而且也有在打工！！」



「你如果说有什么梦想或是想追求的事也就算了，但你根本没有这种目标吧？那就快点回来吧！」



「……」



「你待在那边有什么意义吗？」



想要动之以情的母亲放柔了声音，但海崎语气坚定地回覆。



「很抱歉……但我离家的时候应该已经说过，我不想再待在那种乡下地方了。我，不会回去的。」



「没关系啊，这倒是无所谓。」母亲又放软了语调。「这是你的人生嘛，你可以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老妈……！



你可以理解我啊！



「只是，如果你饿死了，那可不关我的事。」



这句话的破坏力，好比被人用钝器击中后脑勺，让海崎瞬间呆滞。



「喂！你说这什么话！」



「如果不想饿死，就回来这里帮忙爸爸的渔业。就这样！」



「啊！喂、等──」



海崎呆愣地盯著通话已结束的手机。



大脑维持了一阵子当机的状态，但是当太阳落下房间变暗之后，尽管不愿意，但母亲述说的现实还是向他一涌而上。



……回去？老家？



一个小时好不容易有一班电车运行，而且只有一节车厢……是说，家里离最近的车站开车要一个小时，远到四周只有海。



那里的女性只有老婆婆跟阿姨们……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海崎大叫了出来。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我都好不容易辛苦来到都市了！谁要回去那种边疆地带啊！！



可是，要怎么办？只靠我现在的打工费……



突然袭来的不安，令海崎的胸口就要被压碎。与此同时，庞大的自我厌恶感，也将他体内的细胞一个一个涂上黑色。



如同老妈说的，都已经二十七岁了，我还无法靠一己之力过活。



真可悲啊──



这时，被他丢在床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老妈……？



像要寻求浮木似地，海崎抓起了手机。然而，萤幕上显示的名字，却是他大学时期的朋友。



意志消沉的他接起了电话。



「喂？」



「喔──新太！上班辛苦了！我工作刚结束，你还在公司吗？」



电话中隐约可以听见车站的广播声，以及人群的嘈杂声。



海崎瞬间回答了他。



「没有！我也差不多要下班了……吧……」



「喔！真的吗！那等下要不要去喝一杯？」



「好啊！」



「那我再找看看其他人。我再跟你说！」



「嗯，好喔！等会见。」



海崎挂掉电话，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那么，来换个西装再过去吧……



真可悲啊──



开头的第一杯啤酒用了十分钟解决，在第二轮用啤酒杯喝了差不多一半之后，朋友们的话匣子就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