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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夜晚(1 / 2)



只能在白天给她,所以不得不带来学校。



刚到学校的时候没法给她,带到了教室,可能是因为能登老师忙着处理受伤的初一学生,矢野在保健室里没有碰到她。



虽然听说了是这一周,但我不知道今天是能登老师的生日。



然而这些丝毫无法为抹杀我的罪恶感做出贡献。



所以,晚上的我,决定去道歉。



白天我无法和她道歉,所以至少晚上应该去。怪物的我,这点还是做得到的。



久违地和晚上的矢野同学会面。这也是我第一次因为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想要主动见她,有些紧张。



说不定,她今天不来。而且下着雨。说不定,因为我对她做的事情在情绪低落。



就算矢野今天在,我也对道歉一事有所抵抗。如果被她质问“需要道歉的话,干吗要做”之类的没办法,我所做的事情,作为那个班的一员没有问题,对矢野来说却不是能被理解的。



此外我还有不安,如果只是抱怨我还好。若是矢野有了其他反应,我该如何是好?



我想起了矢野的脸。



我比往常晚一些变身,然后往学校奔去。我凭借想象力生出巨大的蝙蝠那样的羽翼,在天空中扑闪翅膀。脑子里思考着矢野若是看到这对翅膀会不会觉得有意思之类的减轻罪恶感的事情。



我像以往一样抵达学校,在屋顶降落,想起了第一次来这里的场景。然而,心里没有那时的兴奋。和那时相同的只有内心的紧张。



夜晚的学校,今天也很安静。白天明明那样喧闹,满溢人体的温度,却远远没有夜晚这紧闭所有窗户、封锁的校园开阔。



因为我是怪物,所以今天这里没有人。人类的我,不是被墙壁或者天花板,而是被人的正义感、恶意、团结意识所封锁捆绑。



矢野同学,一定比我更加憋屈和窒息吧。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需要来到夜晚这开阔的校园里呼吸。



此刻,我第一次明白了,她所说的晚休的意义。



我立刻抵达教室门口,在做好觉悟之前,打开了门。觉悟之类的,若真去做,不知何时才有脸出现。



在教室里,矢野坐在她平时的座位上。



看到我来了,她像个傻瓜一样张开嘴:“哇,好,久不见!”



我才两个晚上没来,算上周末也才四天,对矢野来说,或许时间的流逝不一样。



也许是白天对她来说格外漫长。



“嗯,好久不见。”



我往教室后方移动,变化成方便坐下的大小。



我正思考着要怎么开口,矢野将手机放回口袋里,转身看向我。



“呐。”



我担心她会忽然责备我白天的事情。



“你去什么好、玩的地方了吗?”



并不是。



和往常一样唐突的提问。我理解为晚上的事情,点点头说,“去了很多地方。”



“欸——!”



“但是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去了一个晚上的观光景点,但是谁也不在,神社什么的,非常阴森。”



“明明这幅、模样还胆小呀。”



矢野的措辞和往常一样乱七八糟。“明明这副模样”之类的话,容易产生矛盾和误会。但今天我决定不多啰唆。



“安达、君,欧洲和亚、洲,哪一派?”



“为什么是这两个选择。我哪个都没去过。”



“是吗?我在、想,你晚上的样貌去、国外,因为时差是白天、的话,会怎样、呢?”



“…的确如此,会怎样呢。”



虽然我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但矢野的答案的确令人在意。



“如果在海上恢、复了白天的样子,就糟糕、了。”



".…很危险呢。”



今天凌晨我也思考过能不能去外国的事情。还是不去比较好。



“用安达、君、的想象力,无法、操控、时间吗?”



“不行。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不行的。”



就算是晚上的我,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这样、啊!“



矢野用非常刻意、一目了然的失望语气说道。她朝着天花板,“唉——”地叹了一口气。



“我以为、你可以、让时间一直停、在晚上。”



“…….”



身体在躁动,我极力隐藏。



如果能一直在夜晚。



这对于矢野来说,的确是切实的愿望。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对她来说如同地狱的白天,终究会来临。没有不会过去的晚上。许下绝对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太令人头疼了。



她会说“你试过了吗?”之类的吧。



遗憾的是,如果我的想象力能够让夜晚持续下去,那么早就这样了。



在遇到夜晚的她之前,就是这样了。



我又何尝不希望能一直停在晚上。



我一直在期待夜晚不要结束。



然而,太阳总是会升起。我会回到人类的样子,换衣服,吃早餐,去学校。



并非从心底讨厌学校的我,也这么想。



我明白,矢野这句话不是随口说出的,我深有同感。



我真希望能将用想象力就能实现一切的力量给她。



比我更强无数倍的强烈的愿望,说不定能制造永远的黑夜。



“那,今、天,做什么、呀?”



似乎我的挣扎没有被她看穿。



“我怎么知道做什么……”



我今天来的目的是道歉,当然没想过今晚的计划。



虽然没想过,但听到她的话,我安心不少。矢野没有因为白天的事情太沮丧,而是像往常一样向我提议。或许她也理解了无非是大家平时做的事情的扩展,我也没有办法之类的。



即便如此,此刻的我还是没能想到一个好的切入口。



“棒球部的窗户也没有碎掉啊。”



“可能是因为没追、上呢。”



“什么?”



“去、体育、馆、看看吗?”



矢野无视我的疑问,提出了自己的提议。和往常一样。一模一样。



我想去体育馆也不错。比这里的空间更广阔,不用营造太紧张的气氛,做点什么混淆视听稀释一下,反而容易道歉。



我决定参与她的提议。



“安达、君,没有自己的意见吗?”



“晚上的学校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啊,是、吗?”



我那一刹那想到,矢野的这句话,其实或许包含了更加深刻的对我的回答的否定,但也有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矢野先出了教室,我接着锁上门。准备好我的分身,派他先探路。看过好几次的矢野还是说“真方便、呀”"。



下楼,往体育馆走去。虽然矢野的脚步声比往常都响亮,但我没有提醒她。



穿过更衣室,路过了我某次踢了矢野一脚的地方。穿过走廊,体育馆的门紧锁着。



矢野等在门前,我先入内。



我变成液体状后再回到怪物的模样,我所感受到的体育馆的内部,仿佛是一个封闭的监狱。



明明是在寂静之中,却仿佛能听到被封锁其中的白天体育课或者社团学生们所制造的声响。



物理上被关在密室的感觉让我发怵,我立刻用尾巴打开了门。



在外面等待的矢野一句道谢也没有地脱了鞋,踏入了体育馆。装模作样地大口吸气。



“我好像能听、到声音。”



她的动作让我不由得联想,难道不是闻到了什么?我没有告诉她,我和她一样仿佛能听到声音。



我用尾巴关上门,矢野“哦哦哦”地发出称赞。



“漆黑、呀!”



“嗯。”



虽然安全出口的灯亮着,但这点灯光对人类来说还是令人不安吧。



“你等等。”



我让矢野等在原地,自己飞上二楼,用尾巴合上高处的窗帘,然后点亮了一排灯。这样的话,作为人类的矢野也能看见了。我祈祷从外面无法发现。



我回到下面,矢野靠着墙壁沿着体育馆边缘走。我将身体调整到一个容易坐下的大小。



比我身体娇小的矢野缩小步伐,花掉走完一圈的时间回到了这里。



回来之后,她指着天花板说,“呐,安达、君,把那个取下来、吧!”



我往上看,起初没明白她说的那个是什么。顺着她的指尖,只有天花板。



“球”。



被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也不够敏感。



我想一下怎么办,然后离开矢野,张开双翼。像她所期待的那样,背对她压抑住的“哦哦”欢呼声,往上飞。虽然可以用跳的,但我刻意选择了飞。



我用尾巴将天花板的铁架中夹着的篮球取下来。犹豫、担心球打到在下面等待的她,我中途接住球,在体育馆内旋转降落着陆。



我将球温柔地投向传来毫无节奏的掌声的方向,球刚好夹在了矢野为了鼓掌而分开的手心中。



她又一句感谢也没有,将球拍在地上。或许是力度和角度的问题,球往各种方向跑去,滚来我跟前。我用尾巴抓住球,往她一投,她往后面躲闪,一摇一摇地追着球跑。



经过了过于笨拙的投篮练习和高度着实不够的三分球练习,矢野终于疲惫或者厌倦了,将球抛来我跟前。忽然搞什么鬼?



我用尾巴接住球再抛给她,这一次好好地被她接住了,又向我投来。看上去投接球的手腕还不错。这个程度的话,我还能陪玩。



就在球来回飞了几个回合,而矢野好几次躲闪掉球的时候,砸在天花板上的雨声渐渐变大了。虽然我们被关在室内,但被保护着。



“有安达、君、在,这个孩子太幸运、了。”



矢野又说了句唐突的话。



“这个孩子?这个球?”



“嗯,这个孩子作为球,好好地、活着哦。”



"“它并没有生命。”



“虽然沉、默着,但是活着、哦。”



“太恐怖了。我们抛来抛去的。”



聊天和投接球。



不知为何,自己似乎乐在其中。



“在哈利、波特的世界,会出现的、吧。”



“嘛,画啊,扫帚之类的会动呢。”



“原来如此,所、以,那个笨蛋放、弃了呀。”



“什么?”



“但还、是当心点、好、哦!”



“你在说什么?”



“安达、君呀。”



仍然不听别人在说什么的矢野,使用全身的方式很笨拙地投球时,说话的音调变得很奇怪。



“嗯。”



“白天的模样和晚上的模、样,哪一个是真、的?”



不知是否因为她比刚才更用力了。



投来的球,从我上方通过。在身后的地板上冲击出的声音吓得黑色的颗粒在摇晃。



“欸?”



“把球拿、过来。”



矢野毫不在意地笔直指向我。我听从她的话,转身,用尾巴捡起球。



“投给、我。”



我随意投出的球,却被她好好接住了。



“人类的模样派,还是现在的模样派?”



“啊,呃。”



“我在、想,你究竟、喜欢哪一、种。”



矢野拿着球,对我说。



“哪一个,是真的、你?”



她指的是什么呢。



“我、呢。”



我并没有问,她却像往常一样自顾自地说起来。



“哪一个都不、是我哦。哪一个都不、是。白天的,晚上、的,都不是、我。我什么都没有、错,只是和周围、不同。和周围的时、间、人物氛、围不同而已。我白天和夜晚都一、样。哪一个都不、是我。”



“…….”



“但是,安达、君白天和夜晚完全不、同。”



她到底在说什么呢?



“所以哪一个,才是你、呢?”



矢野指着我,像是扮演侦探一样。



“没,见到你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哦。”



她一脸高兴的样子发着呆。



被她所指着的黑色颗粒,安静地震动。



矢野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没有躲闪目光。



“我想知、道。”



“…….”



我吸了一口气。



或许,她并没有那样坚强和聪明。



或许她只是认真,单纯,心怀疑问。



人类的我,怪物的我,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之前她曾被问过,是不是生下来就是怪物。所以,矢野用天真的问题和我直面相对,也很自然。



即便如此,她开玩笑的样子,仿佛是为了掩盖本来的感情。就像被中川或者笠井责备的时候,她的笑,是为了掩盖别的情绪。



是为了让我感受罪恶感吗?



我感觉在被责备。



我感受到矢野在隐藏对我的愤怒。



当然,是对于人类的我所做的那件事。



她不说出口,只是为了保护。



像对井口,像对中川那样,为了保护此刻的时光。



如果生气了,夜晚的时光会被破坏,如果生气了,我和矢野的关系定会破灭。



我想,她会不会是为了这样的理由,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去寻求一个自己可以妥协的答案。



我不知道这个设想是否正确。



也不知道矢野的提问,我应该如何回答,才能让她接受。



不知道的我,总之选择了逃避。



“对不起……”



我没有回答问题,相反,我跳过她的提问,倾吐了她其实真的想听的话。



虽然我也曾试图蒙混过去,但想了想,说了更有利于实现两个人本来目的话。



说了那个比起用妥当的语言去回答矢野这个隐藏自己的内心的混淆视听的问题,更加有意义的答案。



所以其实,矢野这个意味深长的疑问,对我来说恰到好处。



“什、么?”



矢野刻意地转着手里的球,歪着脖子。我想,她果然还是想从我这里听到道歉。



平时的话,我会对她的刻意感到生气。然而,鉴于今天她的感情是正确的。就算被生气,也是理所当然。因为我干了那样的事情。



然而,道歉并非理所应当。白天的我做不到。



成为怪物的我,却可以。



所以,我好好地用怪物的身姿站起来,用大大的头向她低下。



“对不起。”



“嗯?”



矢野一脸更加不可思议的样子。



孩子气的大眼睛,咕噜咕噜转动。



睁得很大的样子,傻乎乎的。



“那个……”



说了一半被打断。勇气溜掉了。



我几乎没有故意做自认为不好的事情的经验。也没有和我故意欺负的人道歉的经验。由我一个人承担责任的事情本来就不存在。



但是,正因为如此,才需要道歉。因为我觉得不对。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