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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在大学也能引起骚动的男人」(2 / 2)




当时我有那么多话想跟她讲,如今,什么都没有,真的是什么都想不到。学校的事、喜欢的事、细微的事?



她所提出的这些话题,都不存在必须告诉她的事。



这些话题里不可能有值得一提的内容。



里头有的,只有不希望令她操心的想法。



「为什么现在才──不,没事,你不用勉强自己。啊、东西来了,快吃吧。」



我把险些脱口而出的话语吞回,表现得一如既往,并相信这么做才是正确答案。



我绝不能让辛苦工作的妈妈为我烦心。



至今我总是给她添麻烦,现在这样就够幸福了,我默默提醒自己,要懂得知足谦虚才对,进一步追求幸福是贪婪的行为,我能做到的就只有心存感激。



妈妈刚才还展露笑容,现在表情却蒙上一层阴霾。



我应该是选了正确答案才对,结果却是如此?



太丢人了,我实在是有愧于她。



我感到一阵钝痛,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进入梦境一般,毫无真实感。



这肯定是一场朦胧幻想,彷佛有人这么告诉我。







我讨厌梅雨季,撑伞实在麻烦,而且穿高跟鞋会弄湿脚。



望向窗外,雨沙沙落下,势头不见衰退。



在这天气,我总会回想起很久以前的往事。



那一年,动物园开园五十周年举办纪念活动引发热议。



「好像很好玩耶,要不要去?」



「好。」



他微微点头回答。这件事明明令我感到非常开心,我却被工作追赶,一时忘记了。我以为随时都去得成,于是把它搁在脑中一隅。



「唉,什么时候要去?都要结束了耶。难得那孩子那么期待。」



「咦?」



「真是够了,你不会忘了吧?」



悠璃这么一问,我才急忙确认。我不知道纪念活动只在限定期间举办,我们都约好了,这实在无法用不知道推托过去。



活动已经办了一个多月,听说那孩子还翻阅动物图鉴调查生态,做足行前准备。要是你们早点提醒我──我不可能对孩子说出这种泄气话,他们是看我忙才刻意不提的。



一看日历,活动最终日正好是假日。我才松了口气,心想勉强赶上了,这样就不会食言而肥。事情本该是如此──



「怎么会……」



当天从早便下着倾盆大雨,雨势不断加剧,连去趟便利商店都寸步难行。我看天气预报时就感到不安,没想到预感命中了。



最后动物园休园,活动就这么结束。



一早,那孩子就一语不发,静静地望向窗外。



他那小小的心灵里,究竟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我怕得不敢去问,此般失态,实在没法用无可奈何带过。



要是我仔细确认时程订好计画,就不至于演变成这种结果。



这件事之后,不论我邀他去哪,他就从没点头过。



「他只是闹脾气。」之所以能说出这种话,是因为有一点一滴累积起的家族情谊。就算发生了一两次的遗憾,只要能建立起超越遗憾的快乐回忆,家族就不至于崩坏。可是,我和那孩子之间什么都没有。



那次之后,我变得经常只和悠璃两人出门。即使邀请那孩子,他也会理所当然地选择看家,硬是拉他出门,他也从没感到开心,只会道歉说:「妈妈这么忙,太不好意思了。」



我想也是,对那孩子而言,和我一起出门是件痛苦的事。



小孩子其实非常敏锐,他们会仔细观察大人,如果对方不愿意听,他们宁可什么也不说;如果对方不守约定,他们就不会信任。



我不喜欢把陪伴家人这话挂在嘴边,若表现得像是义务陪伴,那小孩马上会察觉这是在献殷勤,最后我连拿陪伴家人当借口都做不到了。



时光不断流逝,我依旧无法补偿他们,过得越久,我就越难与他们再次建立关系。据说小孩成长的时间,与他们长大成人后的体感时间是相同的。



我没给那孩子创造任何快乐的回忆,岂止如此,我还让他背负了许多惨痛的记忆。



我钜细靡遗且一而再地刺伤了那孩子的心。



「没资格当母亲。即使被悠璃这么讲,我也无从反驳……」



我低头碎念,内心茫然陷入不安,甚至在想自己是否该待在这。



久违的同学会与外头阴郁的天气正好相反,现场气氛正热烈。



我稍微喝了点酒,身体便燥热起来,与老朋友们聊着学生时期的回忆非常开心。我们为彼此近况感到讶异、喜悦、悲伤,大家毕业后各奔前程,走出千差万别的人生轨迹。



大家聊着聊着,便自然分成了已婚组和未婚组。



未婚组有人发表单身宣言,也有人正处于婚活,毕竟在这与旧友重逢,难保未来会发展成交往也说不定。离了婚的我,好像哪都没有容身之处,最后默默离开人群。



「惠你怎么了?不喝酒吗?」



我开心地向静静地待在角落的惠搭话。



「樱花?嗯,我喝茶就够了,我不想让晴彦担心。」



「咦,惠的恋人有管这么严吗?」



「不是啦,他叫我玩得开心点,是我自己决定只有和晴彦在一起时才会喝酒。」



「晴彦先生是你那时交的男朋友嘛?」



「是啊,是我最珍惜的人。」



惠咧嘴一笑,证明自己正站在幸福顶端。



惠上大学时被第一次交往的男朋友狠狠背叛,好一段时间无法相信男人,甚至还自杀未遂。我们也拼命地鼓励她,听说这段期间陪伴在她身边的,就是她现在的恋人,如今她终于决定要和对方结婚了。



「我已经决定,那怕是多小的事,都绝对不要让他为我操心,这么做才能回报他的献身。」



仔细想想,自同学会开始后,惠就没有和男性独处说过话,至少会找一位同性朋友陪伴,原来她做得这么彻底。



我骤然惊觉,同学会上异性同学主动示好,自己竟然乐得飘飘然,我明明没那个意思,但表现得有机可乘仍是事实。



「你对他没什么不满吗?」



我多少感到内疚,便提了个坏心眼的问题。



「怎么可能有,就算有,也只会是小到不行的事,只要和晴彦两人好好沟通就能处理。我啊,不论他在不在场,都不想说他的坏话,我不会觉得他没听到就算了,我要是说他坏话,肯定无法在他面前再次欢笑。」



真不可思议,过去看似转瞬即逝的惠……如今却表现得比任何人都来得坚强。



她的身影令我想起悠璃,她们俩的共通之处,而我却没有。



我犹如被当头泼了冷水,一口气醒了酒,也忽然感到得意忘形的自己,是多么羞耻且可悲的存在。



心中悲叹、纠葛险些从口中溢出,我急忙吞了下去。



为什么我到现在才察觉!自己从那天起就毫无长进,重复着相同的失败,怪不得悠璃如此厌恶我。



悠璃早就看穿了我的天真,她知道我总是半吊子,没有觉悟去面对。



「樱花有珍惜的人吗?」



「孩子们吧。」



唯有这件事我绝不退让。我理解了惠想表达的意思,要是现在,我对惠这提问有片刻迟疑,我恐怕会再也无法振作。



「那就告诉他们吧,说你很珍惜他们,把他们当成心肝宝贝。光用想的不够,若不用语言、态度去传达给他们知道,是无法建立起信任的。」



我把孩子们看得比任何事物都还重要,不过那只是心中想法,我的话语、态度、行动,一切都否定了那个想法,最后害得那孩子,雪兔遍体鳞伤。



即使事到如今才突然打算面对那孩子,这十六年来堆积起的负面信用,也会令我窒碍难行。我终于察觉,自己不可能和悠璃采取同样的方法,我们的起跑线有着决定性差异,我甚至还差了她一大截。



我望向周遭,与惠感情较好的几人以温柔眼神看向这边。



「惠,你变成一个好女人呢。」



「那都多亏了大家不断鼓励我啊。」



「啊──啊,我回去后也久违地挑逗老公好了。」



「我这边的刚才也传讯息过来,出门时还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也未免太可爱了。」



我们以惠为中心愉快谈天说地,没人像刚才那样倾出心中不平,反而开始放闪。



「这样啊,惠你说得对,我也得好好努力。」



我跟大家打过招呼就提前离席,好想早点见到他。



我急忙招了辆计程车,即使被雨打湿也不在乎。



被烙上没资格当母亲印记的我,决定将这十六年夺回。







可憎的记忆,不愿想起的罪过纪录。



「走吧,雪雪继续待在这种地方,会被杀死的。」



「──好。」



儿子握住雪华的手,而不是我的。我深受打击,脑中一片空白,当场坐倒在地。悠璃一语不发,因为一切就跟雪华说的一样。



「为……什么……」



我想呼喊却声音嘶哑,不要,不要带走他!我拼命伸出手,儿子却连头也不回,他那小小的背影,否定了我。



原来,他放弃了我。这沉重事实压得我喘不过气,只能低头呜咽。



「为什么姊姊──!」



雪华激动地指责我,在一旁的儿子微微摇头制止,她悲伤地凝视着儿子,将那口怒气咽下。



妹妹的眼神充满敌意,说不定她再也不会让我见到孩子,但我却杵在原地,一步也动弹不得。



「再见。」



──未来一个月里,我们都没有见面。



「怎么了,妈妈?发生什么事?」



「稍微让我维持这样。」



我回想起孩子出生时,那只小手,紧紧抓住我的指头。



当时,我绝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我对此深信不疑。我绝不会放开这份幸福,我曾发誓过要当个好母亲。



当时的一切都是初次体验,但每一天都过得开心又幸福。我学习育儿,向人打听各种经验谈并实践。



然而,为什么我会忘了。我心中产生无限懊悔,照顾悠璃时我分明就记得,我应该也要对这孩子这么做啊。



只要拥抱就会感到安心,并分泌出名为催产素的爱情荷尔蒙,这些我分明都知道。



这孩子给了我幸福,而我又给了他什么?我早早就给他改喝牛奶,跟悠璃相比,我甚至可说是几乎没抱过他,为悠璃做过了,所以不用为这孩子做,这根本就说不过去呀。



我紧紧抱住儿子温暖的身体,他现在待在我眼前,几乎算得上是奇迹了。悠璃动不动就与他互动,也是因为害怕再次失去他,才想感受这孩子还活着的事实。



雪兔眼睛瞪大,一脸不可思议,他会吃惊也没办法。



我突然从同学会回来,却淋成落汤鸡,丝袜破洞,连高跟鞋鞋跟也断了。谁叫我一把年纪了,还硬是拼死拼活地跑回家。



被这副模样的母亲突然抱住,肯定会感到担心。



从那天起,我就害怕儿子,我怕他把话说得明明白白,说不需要我这种母亲,说他最讨厌我。



到现在,我偶尔做恶梦时也会回想起,那一天,我所犯下的致命过错。



我必须追赶他,不论多么难堪地死缠烂打,我都要传达并证明给那孩子看,我不能没有他。



当我以为雪兔放弃我时,他看向没有挽留的我,他肯定认为自己被抛弃了,我们再次错身而过,多么地残酷、多么地可笑。



那时雪华八成发自内心鄙视我。



之后我仍没学乖,犯下无数次相同过错。



某一年教学参观,当天有一场重要会议,实在无法前往参加。所以我拜托雪华代为参加,因为我不希望他感到寂寞。



会议意外地顺利结束,某位男性客户邀请我吃饭,偏偏我受邀前往时,正好被雪华瞧见,我却浑然不知。



我没做任何亏心事,那不过是工作应酬。



即使如此,从雪华角度来看,我那样子简直是拿工作当借口,找她去参加小孩的教学参观后,自己却悠哉跑去跟男人吃饭享乐。



打从那次以来,我就再也没参加过雪兔的教学参观,雪华说什么都不准我参加。



我不断犯错,会失去信任也是理所当然。



「对不起,我没有当个称职的母亲。」



「你做得已经很够了。」



「拜托……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没有那种权限就是了……」



自己的说词简直像个外遇被抓的女人,实在令人讨厌。



「我这样根本是个毒亲(注:指对小孩造成负面影响的家长。)……我是个不够成熟的母亲,还丝毫没有长进。」



「什么意思?你先赶快去洗澡换衣服啦,当心感冒。」



「我想要重新当你的妈妈。」



「嗯?」



「我们一起洗澡吧。」



「嗯嗯?」



「我非常珍惜你,你比任何人、任何事物都还重要,所以──」



我双手捧着儿子脸颊靠近一看,儿子的五官不只长得可爱,曾几何时,还变得凛然俊俏。他的睫毛修长,瞳孔彷佛将人吸入其中,我不禁心跳加速,慢慢受他吸引。



「妈妈你怎么了?怎么脸越靠越──嗯──嗯──嗯!?」







妈妈跟姊姊果然是母女啊(翻白眼)。



我有了一个无法说出口的体验。带进坟墓的秘密,大概就是指这档事吧。发生了什么?还请任君想像。



昨晚,妈妈从同学会回来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劈头就说想重新当我妈妈。重当妈妈是什么意思?妈妈是能重当的东西吗?



说到底,母亲这东西是后天成就的第二职业,与副职业无异。就我和姊姊的角度来看,妈妈就是妈妈,而对妈妈的同学来说,她就是九重樱花。我本以为妈妈在同学会上不必在乎自己的母亲身分,能够好好放松舒压,谁知道她一回家就给我个要重当妈妈的神秘惊喜,我看这悬案是解不开了。



「哎呀,那是?」



星期天,我在武者修行的回家路上,看到了出乎意料的东西。



有道是吃了这东西能祛除邪气、长生不老,也怪不得它经常在游戏里以神酒这恢复道具的名义登场。正如同桃花源这个名词,自古以来桃子就被视为神圣的水果,而我正手持桃子不知所措。



我想说顺手买来当土产,只可惜这是错误决定。



「买太多了……」



本来桃子产季是在夏天,可是「早生」这个收获时期较早的品种,会在这时期出现在市面上,而相反的品种则叫「晚生」。我看到农家大叔在摆摊卖桃子,便忍不住买了下来,不过我一不小心听大叔聊起自己身世,他心情好就多送了我几颗。也未免太多了吧,我们家才三个人耶。



「哎呀,你好。」



「如果是要推销就免了。」



我和缓走在车道时被人搭话,一回头看到的不是推销员,而是跨坐在机车上,戴着全罩式安全帽,身穿连身皮衣的女性。



「啊,是女盗贼的话也免了。」



「才不是呢,是我啦雪兔。」



安全帽镜片底下的瞳孔散发出诡异光芒,身穿连身皮衣的女性取下安全帽,竟是意想不到的人物。



「冰见山小姐?」



「雪兔真是过分,竟然说我是小偷。」



大脑拒绝承认眼前所见的景象,这和冰见山小姐那温和大姊姊的形象相去甚远,那装扮怎么看都像是某个神出鬼没的女盗贼。



「你会骑机车啊。」



我以不冒犯人的台词来掩饰内心动摇。



「这也称不上是兴趣,我从以前就喜欢机车,而且车子没那么灵活轻巧,开起来不太方便。」



没想到冰见山小姐有如此令人意外的一面,冰见山小姐和我的关系算是笔友,也不知为何,聊天次数竟然比爽朗型男还多。



「啊,对了!下次雪兔要不要让我载?我会准备你的安全帽。好期待喔,我一直很向往两人一起兜风呢。」



「奇怪,为何我只感到不安?」



是因为日照的关系吗?为什么背部冷汗流个不停。



「你想直接贴到我身上也可以喔。」



「你果然是女盗贼嘛!」



假如是某职业女盗贼,肯定会及时闪避,但换做是冰见山小姐,只怕会真让我整个人贴上去。到时我得和她一同步上白色礼堂以示负责了。



「先不说这个了,雪兔你手上那些是怎么回事啊?看起来好重……」



「啊,对了。冰见山小姐也要吃吗?我买太多了。」



「可以吗?那要不要现在来我家?我们一块切来吃吧。」



这里离家很近,冰见山小姐下了机车,打算牵车回去。



糟了!我一时大意,这下又会自然而然被拉进冰见山小姐家里,那个伏魔殿对我来说危机重重,没办法,我只能违背信念说谎来脱离这个困境!



「冰见山小姐不好意思,我晚点没有事。」



「好耶,那真是太棒了!今天运气真好。」



笨蛋笨蛋!我这个诚实的笨蛋!



「刚才我去见我哥哥。」



「兄妹感情真好呢。」



冰见山小姐切桃子期间,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她有个哥哥,就我而论,兄弟姊妹间只要别反目成仇就算很好了。



「我们感情算普通吧,几年没见了,听说他快结婚,我们这么久没见,只是为了听他报告这件事。」



「恭喜他了。」



我老实献上祝福。对方到底是个从未谋面的外人,说实话我听了也没啥感觉,不过既然是冰见山小姐的哥哥,那绝对是位美男子。



「他平时很忙,若不是为了报告结婚,我们甚至没时间好好聊。」



「他做什么工作呢?」



「这个嘛,算是公务员吧,我们家里从祖父、父母到哥哥都很优秀喔?除了我以外。」



「才没这种事。」



「不,就只有我停滞不前,都已经好几年了……」



这句自嘲的话语中,夹杂了放弃的意念。



「这样讲我也是啊。我妈妈姊姊都很优秀,就只有我无能。」



「才、才没有呢!你无论何时都是那么努力。」



冰见山小姐慌慌张张地跑来安慰我。



努力,这个词汇,并不一定代表正向评价。



无论多么努力练习篮球,没办法下场比赛就没意义,背叛了众人期待,即使被当成战犯也是无可奈何。



努力念书也是如此,那不过是为了弥补成绩单上惨不忍睹的操行成绩而已,如果有学生成绩和我相同,那不论怎么想,校方都不可能会录取我。



努力并不存在正向意义,我努力总是为了填补负面因素,虽不清楚这么做到底有没有用,但不这么做就无法生存。



就恋爱而论,说不定亦是如此,若不弥补负面要素,甚至会连谈恋爱的资格都没有。



我曾经抱持憧憬,最后厌倦与他人有所交集,所以我才想当个边缘人,冰见山小姐也是一样吗?



为什么她总是那么在乎我?



即使只是同气相求,我仍对那令人质疑的温柔寻求理由。



「对不起喔,聊这么无聊的话题,来,我切好了。」



难不成,我过去和冰见山小姐见过面吗?



事到如今才浮现这个疑问,我却装作没有察觉。



打从第一次见面她对我的亲密度就爆表了,即使是我都会觉得不对劲。



我就不懂了,若是我们认识,为何冰见山小姐要装作是初次见面,还绝口不提此事。



所以我不打算碰这话题,反正也想不起来,若冰见山小姐想当作是初次见面,那么这或许是最适合我们的距离。



我想不起来,还是不愿想起?说不定我忘记的一部分过去,与冰见山小姐有所关联。



难过的回忆,就必须忘记、抹灭,甚至根本不应该拥有。所以我到现在,都记不得种种事情。



努力,说得可真对,我光是活在当下就得竭尽全力。



我没有余力回首过去,也无法期盼未来。



所以我想,我们俩会永远佯装互不认识。



──并谎称这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好好吃喔,我真的能收下这么多颗吗?」



「当然,这些算是多拿到的特别奖励。」



我专心一意吃着桃子,而旁边那对桃子不论多诱人都绝不能吃。



加油啊九重雪兔──!要向狗狗看齐,没说开动前都不准轻举妄动──



「那个……仙桃……」



「仙桃?你是说仙人吃的那种桃子吗?我觉得这应该只是普通的桃子……雪兔你怎么了,为什么满头大汗的?」



在这人人都衣服单薄的季节,她还将身体贴过来,她的仙桃……更正,前端的触感都直接传到手臂上了,害我紧张得食之无味。



「我只是觉得这桃子真不检点。」



这冰见山小姐到底是有何居心,连觉醒道具都没用,她的好感度就已经突破上限了,就怕再过一阵子她会邀我加入宗教。



「是说雪兔喜欢晚生的桃子吗?」



「只要是桃子我都喜欢。」



「太好了,即使是熟透的桃子你也喜欢,我以为大家都喜欢年轻点的。」



「什么、竟然是巧妙的诱导性提问!?」



总觉得手臂感受到的桃子压力又更上一层。



「你想吃随时都可以喔。」



「那个,我已经吃饱了。」



怪哉,都还没吃晚餐,怎么已经饱了?



「真可惜,反正之后还有机会──毕竟我们又重逢了。」



与脸上笑容相反,她的声调听来相当寂寞。



「那个……仙桃……」



晚餐后,我又在自家客厅吃起桃子。



「仙桃?不懂你在说什么,这不就是普通桃子吗?」



「虽然离产季还早,不过又甜又好吃呢,谢谢。」



我坐在沙发上,而洗好澡的妈妈和姊姊一左一右的服侍我。



在这人人都衣服单薄的季节,两人还将身体贴过来,她们的仙桃……更正,前端的触感都直接传到手臂上了,害我紧张得食之无味。



所以这桃子到底好不好吃呀!?我到现在都吃不出味道。



这几人彷佛是串通好一般,再次重现了几小时前的情境。



哈哈──我懂了,你们是联手想整我是吧?



你们几个肯定趁我不在时,偷偷讲好要这么欺负我。我竟然着了你们的道。



「那个……能否劳烦你们处理一下那不检点的桃子吗?」



「什么意思?」



「你在说什么呀?」



这两个邪门歪道还敢装傻,我终于理智断线,猛然起身大喊:



「你们若是这么打算,那我就真像冰见山小姐讲的那样美美地享用一番喔!我现在可是饿坏了!」



「为什么会扯到那女人?」



「什么意思?你跟美咲小姐做了什么?」



「啊。」



这就叫祸从口出,一不小心激起了她们的竞争意识。



「要吃就选我吧,我和那些大婶不同,正值美味的时刻。」



「还没熟透的不够甜,千万不能吃喔。」



「那个,两位别把我刚才那句当真……」



奇怪?怎么跟我想像的反应不同?



「我来检查你有没有吃坏肚子。」



「所以你是真的享用了?」



我都没好好尝过桃子的味道就被带往寝室。



咦,你们问后来?总之就是祸从口出,详情便不多赘述了。







「这实在很难以启齿,您知道这是我房间吧?」



「知道啊。」



「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痛快。」



「谢谢夸奖。」



「我并没有在称赞你就是了……」



也不知为何,今天姊姊洗完澡又跑来我房间悠悠哉哉地休息。



脸色红润的她看起来莫名艳丽,她似乎不是搞错房间。



她就这么大大方方走了进来,反倒害我一瞬间怀疑是自己走错房间,看来不是我有所失常。



姊姊对我实在是保护过了头,甚至有把我当成三岁小孩的倾向。



这或许是过去发生了不少事情所致,即使是如此,我也难以容忍这般暴行,姊姊俯卧在床,屁股顿时进入视线,我只好急忙看向别处。



就算她是亲姊姊,也是一位女性。可恶的魅魔!你是为了使我心生动摇才穿得如此单薄吗!还有为什么要穿热裤啊,可恶!



「对了,我的胸部又变大了。」



「这个女性限定的话题没有我介入的余地才对。」



「得买新的胸罩了,晚点帮我量。」



「Why!?」



我不禁做出了外国人抓狂时的反应,你叫我帮忙量胸围!?姊姊的蛮横永无止境地增长。听起来就像轻小说标题。姊姊的煞车是被人破坏了还怎样,有办法报修吗?拜托早点帮她装上自动驾驶好不好。



「姑且,姑且问一下给我当作参考,请问您现在是什么罩杯?」



「F。不过最近感觉有点紧,说不定变G罩杯了,开心吧?」



「哪里有值得我开心的要素?」



「你好好期待吧。」



「好耶──」



我的眼神彻底死去,看起来八成像条死鱼,现在肯定连鱼群探测仪都找不到我。



「我说你,没有偷藏什么色色的书吗?这房间什么都没有嘛。」



「连言行都变成魅魔了。」



「蛤?信不信我吸你。」



「吸什么!?」



我像只被天敌狠瞪的仓鼠般瑟瑟发抖,此时电话响了起来。



不是手机,而是市内电话,现在这年头会打市内电话的人反而少见,是内阁支持率的市调电话吗?



「我接。」



我溜出魅魔魔掌走向客厅,先确认一下是谁,这号码没见过。



「你好,九重公馆。」



『啊,我是,主任──不对,我是樱花小姐的同事,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怎么了吗?我听说她今天办酒会。」



『呃,你是雪兔吗?那个啊,主任说希望你去车站接她,可以吗?』



「妈妈?搭计程车不行吗?」



『嗯──我也是这么想,不过主任说希望你来接她,她整个醉倒了。我勉强把她带出店里,让她独自回去太危险,拜托你带她回家吧。』



「是这样啊,明白了,我马上就过去。」



『嗯,我在这等你。』



妈妈会喝到烂醉可真难得,应该说我从没听说她喝醉过。



她本来就不是会积极参加酒会的人,最近多数上班族都切换成居家工作,与同事间的交流锐减。也因为如此,我才从妈妈那得知这场酒会是特别举办的。



话说回来,会指定我去接她还真是叫人意外,我以为妈妈一定会招计程车回家……



算了,想再多也没用,我和姊姊说了一声,就换套衣服走往车站。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你就是雪兔?初次见面,我是主任的下属,叫做柊遥。」



我一到车站,就看到两人坐在离约定地点有点距离的地方等。看起来妈妈真的是醉倒了,她工作时总是有条有理的,难得看到她变成这副模样。



空气中微微飘来一点酒味,看来柊小姐并没有喝太多。



就五官来看,她年纪远比妈妈来得小,十分年轻,说看起来像大学生也不为过。



「谢谢你把她带到这。」



「啊,你别介意!这毕竟是主任的请托。还有,我有点事想跟雪兔说。」



「跟我?」



我们稍微远离妈妈坐的板凳,是什么不能被她听到的话吗?我看现在的妈妈,应该是没空管那些才对……



「平常主任都不会喝醉,今天她似乎心情特别好,才一不小心喝得太多。」



「是这样吗?」



「她说跟雪兔感情变好,让她非常开心。」



「我们没特别吵架啊。」



「嗯──详情我也不清楚,她似乎很烦恼就是了。」



柊小姐说着,眼神瞬间变得尖锐。



「然后啊,我有话想告诉雪兔你。」



「什么事?」



「主任……樱花小姐是位美女对吧。」



「是啊,连我这个儿子看了也这么想。」



妈妈是美女这件事,我再清楚不过了,她的身材完全没有走样,外貌也依旧年轻。而且她最近不知心境产生何种变化,居然跟姊姊一样,肢体接触变得越来越激烈,害我这青春期的小处男,得无时无刻挥去心中杂念,简直折腾人。



「所以啊,主任在公司也很受欢迎。」



「是这样啊。」



「像今天主任难得喝醉,臭男人就纷纷涌过来,真的是很辛苦呢。」



「给你添麻烦了。」



「那倒是还好,我换个说法吧。这话题雪兔可能不太想听,其实很多人看上主任。」



「呃,意思是想和她再婚吗?如果妈妈有意再婚,我是不会反对啦,我想姊姊八成也是这么想吧。」



「如果是认真想和她交往那还好,问题是他们只看上身体。」



「你的意思是……」



「他们想对喝醉的主任性骚扰,甚至是把她带上床,这只能怪主任长得太漂亮了。」



「听起来真叫人感到不快啊。」



「对吧?所以你要好好保护她喔!」



「我吗?」



「她平常总是一板一眼的所以没问题,我是指之后说不定还会发生今天这种状况。主任肯定只依赖你一个人。」



「我刚才也说过了,如果妈妈打算再婚我是不会反对。不过,只看上她身体的家伙就免谈了。」



「嗯──我想她应该没那打算喔?」



「是吗?」



妈妈是个美女,在公司有异性缘也是理所当然,我一直认为妈妈可能会再婚,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我没想到听到的话题不是关于再婚,而是有人只想跟妈妈上床……



「主任总是关心你的事,她那表情怎么看都像──呃,我还是别多嘴好了。总之你要好好盯住主任喔!就这样,我也回家了。」



柊小姐轻描淡写地投下震撼弹后就回去了,她最后到底想说什么啊,再怎么介意她那意味深长的说词,想不透的事就是想不透。



我的视线转回母亲身上,她用着飘飘然且幸福的眼神看着我。



「好了,回去吧。」



「对不起喔,给你添麻烦了。」



「这点小事没差啦。」



我肩膀借她靠,回家路上只有我们俩。车站离家里不远,我本想叫计程车却被妈妈阻止了,她似乎想用走的回去。



是为了健康着想吗?维持身材可真辛苦。



「你刚才跟柊说了些什么?她不会向你告白吧!?竟然是跟我下属,妈、妈妈可不会允许喔!」



「哪有人初次见面就告白的。」



「这种事没人说得准啊,况且你还有魅惑的魔眼。」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才没那玩意,况且那种魔眼,肯定会害大家不幸吧。」



「那为什么你会那么有女人缘?」



「可能因为我是妈妈的孩子吧。」



「咦?这、这样啊,是因为我啊……」



「因为妈妈很有异性缘不是吗?」



「我都年纪一大把了,才没这种事。」



「柊小姐说你被臭男人们看上,害她可辛苦了。」



「啊哈哈……这样啊。还让她帮忙,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我一不小心喝多了,平常明明不会喝成这样,会在这种时候趁虚而入的家伙,到头来根本不挑对象的。」



「如果妈妈打算再婚我是不会反对,不过拜托别挑那种人。」



「我也讨厌那种只想找炮友的人啊,而且我才不会再婚呢。」



「为什么?」



「我有雪兔了啊。」



「这算什么说明。」



「没关系,我现在这样就够幸福了。」



「慢着,不要乱动啦,某个软软的东西会碰到!」



「我故意的。」



妈妈露出调皮的笑容靠了过来。



她过去从没这么对待我,害我紧张到极点,都已经晚上了,气温还这么高,热得我不停飙汗,也可能是冒冷汗就是了,真想早点回去洗澡。



「对了,回去我们一起洗澡吧。」



「Why!?」



我再次做出外国人抓狂时的反应,真希望这反应别这么容易出现。



(插图009)



妈妈也跟姊姊一样过度保护,我都几岁了,哪需要跟母亲一起洗澡,就说我不是三岁小孩了。



对了,想办法改变话题……



「啊,听说姊姊,胸部好像又变大了。」



「哎呀,是这样吗?」



「她说是G罩杯。」



「哼,我赢了。我是H。」



「这的确是极具冲击性的告白,但有必要较劲吗?」



「晚点洗澡时再给你看,要摸也行喔。」



「完了!话题完全没有改变!?」



妈妈的声调忽然变得低落,她苦苦挤出声音说:



「──拜托,我希望你摸摸看。」



「妈妈?」



「对不起……对不起。不过,因为你太温柔,温柔过头了!」



我抚摸她的背部,让她冷静下来。



「前阵子,我接受乳癌检查,说有可能是恶性……非得接受精密检查才行。」



妈妈的话十分震撼,这么说来,前阵子她看起来非常煎熬,或许就是因为得知了检查检果。



我感到妈妈身体瑟瑟发抖。



「其实,我没打算要把这件事告诉你们,我不想害你们操心。可是我做不到,我太脆弱了。求求你,陪我一起去医院,只要有你在,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怕,拜托你给我勇气。」



妈妈眼睛通红,低头哀求。而我的答案只有一个。



「当然好,我们一起去吧。」



「我好怕!我好怕啊雪兔!」



妈妈依偎在我怀里哭泣,她的情绪不稳,并不是因为喝了酒。



她独自背负着这件事,无法对人诉苦,也无法示弱。



我诅咒神明,我才是该受苦的那个人,为什么不冲着我来。



我苛责自己的无能为力,为什么我能做的只有把胸膛借给她靠。



妈妈之所以会依赖我,是因为她认同我是家族的一员吗?



是不是都无所谓,只要能让妈妈好过些,有什么能帮忙的事,我都愿意去做。



──因为她是我最珍惜的家人。



将近十分钟,妈妈的泪水都没止住。



「我都这个岁数了,果然还是得定期自我检测,你也帮我确认一下,摸摸看胸部有没有肿瘤。」



「我、我看还是找姊姊帮忙比较好吧?」



「我之后会再拜托悠璃,所以你也来,好吗?」



她都这么讲了,我当然没有反驳的余地。



我是不会违逆家人的男人──九重雪兔,无论何时都一样。



我望向天空,今天月亮依旧照亮黑夜。



月亮始终如一,那我有可能改变吗?一股不知名的感情在我心中回荡,这或许是与他人产生交集所形成的纠葛。



希望终有一天,我能知晓这份感情究竟是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睦月,你现在正在受苦吗……?」



换做是平时,我只会一笑置之,因为不足以取信,也没在意的价值。



然而上面记载的,却是我心中疑惑的解答。



我起了鸡皮疙瘩,因为目睹不容忽视的事实。上头整齐排列的文字,内容竟是如此恐怖,我目不转睛地读着,然后使劲揉烂。



「给我走着瞧,我一定会把你赶出这间学校……」



那个该死的男人叫做九重雪兔,亲眼目睹他的低劣人格,更使我产生满腔怒火及恨意。



学生会长祁堂睦月,她就有如我的太阳,她比任何人都还崇高,无比尊贵。



她为人活泼又温柔,直率且清廉,凛然贯彻自身正义,她平等对待任何人的身影,让我感到无限耀眼。



我对她抱持着淡淡的憧憬──好想成为这样的人。



这不是敌对心或是嫉妒什么的,我对她朝思暮想,就宛如初恋。



潜藏在心底的想法静静地燃烧,温暖着我。



她是我的圣域,既梦幻又美丽,不容任何人玷污。



我家境富裕,也就是俗称的千金大小姐,这是不争的事实。正因为如此,我才被活泼奔放的她所吸引。



睦月对我来说,就彷佛是童话中出现的理想王子。



我没打算把这想法强加在她身上,这只是自己无关紧要的私心。



我希望她能够邂逅一位出色的男性,与对方结为连理得到幸福,而我在一旁祝福她,只要能做到这点,我就心满意足了。然而──



这样的她却彻底改变了,我一开始听到还怀疑是自己听错。



她竟然对一年级下跪,求对方与她成为炮友,这怎么听都像是笑话。



然而这些并非谣言,光是这样,就足以将我推入绝望深渊。



当我看到睦月下跪的照片,差点腿软昏倒。



发生那件事之后,她就热衷于某人,随时将对方挂在心上。



乍看之下她与平时无异,不过无时无刻关注她身影的我,对那变化可说是一目了然。



睦月才不是那种人!于是我试图寻求真相。



她究竟为何变了个人,最后我找到了造就这一切的源头。



竟然握住女性把柄,令对方唯命是从。



还陷害睦月,给她冠上莫须有的罪名。



不可原谅,我绝不放过这个玷污我理想的男人!



我绝不允许这种人和我就读同间学校!我深怕到时受害的不只是睦月。



他的毒牙,很有可能伸向其他女同学。



我得把他赶走,得快点让这男人从她面前消失!



所以我──



「父亲,我有事想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