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梦幻之酒(2 / 2)
「就是因为它难喝吧。所以才把名字反转了。」
「吓……?」
「就如北浦先生所说,如果这种酒维持现状,这可不行。不过,是要把难喝的主马佑扭转,化身为好喝的酒复活;或是要把主马佑的历史盖棺,由得它就此完结——一切都由佑马你去决定。我认为这才是佑马这个名字的意思。」
「……为什么你会知道?」
「我知道啊。因为名字本身,就是父母送给孩子的最佳礼物。」
只有这一点,我可以充满自信地说。
「我的名字是良太郎,是个很古老的名字吧?我从小就因为名字而被欺负,运势也差到不行。不过,我也遇上了很好的同伴,我觉得我的人生实在不错。我想这些全都是拜父母取了良太郎这个名字所赐的。」
「但是你被欺负了吧?」
「嗯。真的常常被欺负。」
我笑了,佑马也笑了。
佑马一边笑,一边想把玻璃杯送往嘴边。我慌忙地制止他。
「不行,未成年不可以喝酒啊。」
「是你叫我喝的吧。」
「虽然的确是这样……。余下的主佑马就由我们来喝掉吧。都把酒桶开封了。」
「我知道了啦。」
佑马老老实实地把杯还给我。
然后说。
「亏你们能喝下这么难喝的酒呢。终有一天,我会造出更加好喝的主马佑给你们看!」
啊啊——!喝彩声在店里回响。
·
我被夏娜小姐摇醒了。
「良大郎,要回去了啊。良太郎。」
「真是的,竟然喝醉成这样子。」
我听到了侑斗洋溢着烦厌的声音。
似乎我在不知不觉间喝得烂醉并睡着了。
「唔……?大家呢?」
「早就回去了啊。」
店里已经没有客人,只剩北浦先生伏在柜台上。
说起来,刚才在喝不知是主马佑还是其他酒的时候,我好像和北浦先生谈了很多话。
北浦先生说了各式各样的心底话,我也把各式各样的事情告诉了他。
「我是青砥先生的间谍呢。」
「我知道啊——。」
「你有没有什么瞒着青砥先生的事情呢?」
「没有——」北浦先生笑了。「当初青砥先生把你介绍过来的时候,我就在想是这么回事吧的一直在警戒着,不过嘛,真的被你摆了一道呢——。现在佑马完完全全想向造酒的路前进了。那曾经一度是女儿的志向,但接着又在放弃之下死掉了。那明明是条崎岖的路嘛,我不想佑马也走上相同的路呢——。」
「不过那该由佑马自己去决定。并不是说现在就要决定,而是再过几年之后才决定也可以。只是现在非把这个选择权交给他不可。」
「的确是这样,不过呢——」
我记得我们的对答一直在绕圈,我和北浦先生都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话。
然后似乎就这样的睡着了。
「侑斗,比起我,你先把北浦先生……」
「我知道啊。似乎我就是为了这个才被叫出来的嘛。」
侑斗极其厌恶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让北浦先生扶着自己的肩膊走上楼梯。
「好了,回去啰,野上。」
不知何时我已被侑斗搀扶着。他刚才明明还在楼梯上……。是侑斗会瞬间移动吗,还是我有一瞬间意识空白了呢。
「为什么又喝成这个样子啊,明明就不怎么会喝酒。」
在朦胧之中,我从意识的远处听到了侑斗和夏娜小姐对话的声音。
「不过良太郎刚才很帅啊。名字本身就是父母送给孩子的最佳礼物呢。」
「吓?礼物?他到底有多浪漫主义啊。」
「良太郎是个男孩子啊,不论到那里去也好,不是也该如此吗?」
「我倒希望他快些长大呢。」
我被侑斗搀扶着离开了酒屋,脚步浮浮地踏上了归途。
看来夜晚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清晨的街道上没什么行人。商店街回归了平静。四周越是平静,在我里面的异魔神的声音就越觉响亮。
<说什么名字就是礼物——呢。嗝。到底哪里是礼物啦?明明替我取了『浦塔罗斯』这个古怪的名字。别说礼物了,这简直是诅咒,是诅咒才对。嗝。现在还未太迟,还可以替我改一个与我相衬的帅气名字嘛。嗝。>
<『浦塔罗斯』对你来说也太浪费了啊。叫你这家伙『海龟』就够了啊『海龟』。喂海龟!嗝。>
<真敢说呢。前辈叫『桃塔罗斯』才是太浪费这个名字了。明明只是只连脑汁也是肌肉的赤鬼呢。嗝。>
<喂!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嗝。>
当我以为桃塔罗斯会扑向浦塔罗斯的时候,桃塔罗斯突然转过来望向了我。
<喂,良太郎……嗝。>
桃塔罗斯的声音不寻常地带点懦弱。
<老子刚才好像嗅到了异魔神的气味。不过因为醉掉了,不太清楚实际是怎样啊。嗝。>
<真的吗?那是谁?>
<就跟你说醉掉了不太清楚啦。嗝。话说回来,你刚才说的『遇上了很好的同伴』,难道是指……>
这时候我的意识再度陷入了混沌。
·
明朗的早晨。星期六。
就在我带着刺痛不已的头到达酒屋门外、准备开始工作的时候,刚巧青砥先生的秘书津野崎先生来电了。
「是时候刺探到什么了吧?」
「我认为,北浦先生应该是把佑马的事情放了在第一位。」
我把这十天之间在北浦先生的店的所见所闻,粗略地告诉了津野崎先生。主要是以昨天的事为中心。
「听说如果北浦先生现在把教育经费给予孙儿的话,就可以免税。不过这税务安排好像只到来年底为止……。如果青砥先生是打算收购自己的店和土地的话,北浦先生似乎希望这越快越好。我想,这就是北浦先生会积极推扩重建计划的原因了。」
「原来如此。」
津野崎先生在电话的另一头这样说,然后我好像听到在津野崎先生的身旁有谁急速地说了一些见解。
津野崎先生在听完了之后,向我断然地作出了指示。
「我明白了。野上,你那边今天可以辞职了。」
「咦?可以辞职……?」
「看来正式的报告可以留待下星期初才说。我再联络你。」
「津野崎先生,请等一——」
没有待我说完,津野崎先生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外面很冷。最近明明有一阵子令人以为春天快要来了,但却从昨天的晚上开始,突然像倒回了寒冬似的,寒风刺骨。
只是,刚才的对话内容更令人感到心寒。
在电话的另一端,是津野崎先生和另一个人。那大概是青砥先生吧。说不定他是透过电话的扩音器在听着。为什么今天我可以从酒屋的兼职任务中解放呢?青砥先生听了我的报告,到底「明白」了些什么呢?
我会不会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呢。
「你和谁通过电话了?」
我心惊胆颤地抬起头来,站在那边的是穿着校服、非常不悦的佑马。
是为了去上星期六的课而正要出门吧。
「是谁吗……那个……」
「你是青砥的间谍吧。」
昨天我和佑马明明已经有互相理解的感觉,但是今早的佑马,就像是今天倒了回去的天气一般冷冰。
「你向那个守财奴告发了些什么啊。因为主马佑很难喝,所以可以压低买这店的价钱吗?」
「佑马,我没有——」
「青砥的走狗!」
抛下这一句话,佑马就转身跑掉了。
青砥的走狗——。
佑马留下来的这句话,在我的四周久久飘浮不散。
为了驱散这飘浮的空气,我拿起了电话。
「侑斗,你现在在哪里?」
「青砥的家前面。刚才那个秘书进了里面,我想今天青砥会留在家里工作吧?」
「那是在哪里……!?」
·
我骑着脚踏车全力冲刺。
青砥先生的家并没有多远。
青砥先生相熟的理发店也是在附近,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这次的重建,对青砥先生来说,可能也包括了想活化自己所居住城市的这种心意吧。
距离本身虽然不远,只可惜我却不断在迷路。
终于我到达了侑斗所说的地址,在看到侑斗的脸时,我已经快累死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智能电话可以做导航吗?好好给我记住使用方法吧。」
「……这就是青砥先生的……?」
大宅——才不是如此。
这只是非常普通的、住宅区里的一所独栋屋。屋后那个仅仅可称之为庭园的庭园,面积也非常狭小。
办公大楼明明宏伟得让人感到压迫,可是拥有着这种大楼的一位社长,我实在想象不到他的家,竟然会是如此毫无特色的一般住宅。说得再老实点,当我听到有传闻说魔犬在富豪的身边出没时,在我的幻想里,富豪青砥先生的家就算比不上『巴斯克维尔的猎犬』中的庄园,想必也是像电影里出现的那些天宅一般宏伟吧。
这样子的幻想,似乎只是我幼稚的浪漫主义而已……。
侑斗向我投以「有什么事?」的视线,而我只是从他身边走过,按响了门铃。
·
在被引领到会客室的时候,我还在喘着气。
「有何贵干。我可是很忙的啊。」
青砥先生急速地说道。明明在自己的家,青砥先生却依然穿着不称身的西装。在家里工作,看来侑斗的见解并没有错。
「叫我辞掉北浦先生那边的工作,这是什么意思?」
「不用担心。我会为你准备别的工作。」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如果我辞职,北浦先生会很困扰——」
「北浦会否困扰也没关系吧,因为你是在为我工作。」
「你把我送到北浦先生的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听了我刚才的报告,到底明白了什么?」
「你问得太多了。」青砥先生叹了一口气。「魔犬怎么样,怪物又怎么样,你总是在发问。」
「请你回答我!」
「……这房间很冷嘛。」
青砥先生向着站在一旁的津野崎先生示意,要他去启动暖炉。
当我以为青砥先生并没有意思回答我,他却随即回头望向了我,并竖起了一只手指。
「我从你的报告中明白了几件事。首先是北浦那么想要现金的理由。那是因为他要为现在仍是中学生的孙儿支付教育费用。实在是重要的情报。这是第一点。」
青砥先生竖起了第二只手指。
「另一项就是,那位孙儿执意想令那种什么梦幻之酒复活。这说不定是不得不留神的事态。只要知道这两点,以情报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足够了…?」
我还是完全不明白。
「这是情报那也是情报,刚才说的事情,对青砥先生有什么用处吗?」
「非常有用。这种情报才是最重要的。比如说,我知道了北浦积极地四处为重建进行推广,背后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相反这是因为他要赶及在限期前令交易成事。换言之,若我在交涉时尽量拖延的话,应该会对我有利。只要多少令他感到心急,他应该就不会提出一些不合理的附带条件了吧。」
「……那么关于佑马对酒的事呢?」
「问题就在这里。如果北浦决定酒屋的经营只到自己这一代为止,那本来是最好不过。怎料现在出了这种差错,如果这令北浦想让孙儿继承那家店的话,我可就困扰了。说不定他会抱有想在新设施里继续经营之类的、不该出现的愿望。我早已打算让大型的连锁酒商进驻到新设施里,现在北浦的情况会和我的计划不兼容。」
青砥先生把手交叉在胸前,开始思考。
「如果是对造酒有兴趣,那我可以随便推荐那位孙儿进入农业大学,或装作承诺会令那种复活了的酒,在全国连锁店里出售。我必须确保交涉顺利。总之就是要令他不会执着于继续经营现在的店。」
青砥先生似乎感到满意。
可是我并不满意。
「北浦先生家的事情,对青砥先生来说是谈判的筹码吗?」
「没错。」
「主马佑是佑马的父亲和母亲的酒。他希望可以令主马佑复活。北浦先生想把重要的店和土地卖给青砥先生你,也是为了佑马。我把这些告诉你,是希望你会明白这些事情。」
「我也是为了明白这些事情而在听啊。你做得很好。即是说,北浦有弱点。掌握谈判对手的弱点,这是基本中的基本。」
「…… ……」
我感到无话可说。
青砥先生并没有理会我,他只是回头望向了津野崎先生,
「半点也没有变暖吧?」
「可能暖炉故障了。」
津野崎先生蹲到了暖炉前,呼——呼——地向着暖炉吹气。
暖炉的出风口附着某种粉状的东西,可以看到出风口变成了一片白色。津野崎先生一边用手拨弄那些粉末并用嘴向它吹气,一边不停卡嚓卡嚓地拨动开关,但是密麻麻地塞满在出风口的粉末动也不动,怎样都启动不了这台暖炉。
「我到公司去。」
青砥先生站了起来。
「社长,今天不是预定整天留在家中……」
「这里太冷了。」
青砥先生说完就开步走了。
津野崎先生急忙追上去,此时青砥先生对他「把Jade带来」地下了指示,津野崎先生又回头走向Jade。
我有一刻的犹豫。
暖炉的事情实在令人在意。机器本身看来很新,并不像是因长年使用而变得陈旧了,所以眼前这个暖炉似乎吹出了满满的粉末,这实在是个不协调的景象。「多么细微的事情都别看漏」,听侑斗这样说已听到耳朵长茧了。
但是,在迟了一拍之后,我迈步追向了青砥先生。
因为我终于找到了我该说的话。
抓住已经站在车库门前的青砥先生,我把话挤了出来。
「……我拒绝。」
「拒绝?拒绝什么?」
「我拒绝你安排的下一项工作。」
「仆人要打破与我的承诺吗?」
青砥先生这么说,可是他的样子看来并不感到意外。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室外的冷空气,然后继续地说下去。
「前阵子的二元期权,我托朋友调查了一下。那是有技巧的吧。那一天是这个月的十日,即是公布美元对日圆五,十天平均值的日子。那天的十时前美元会攀升、过了十时美元就会下跌。」
「说不定是有这种倾向吧,但那也只是倾向而已,而且那天刚巧是星期五。」
「但是,你当天是说『升或跌』,你看穿了外行人会容易答『升』。实际上是升还是跌都没关系吧。美元升就是日圆跌,美元跌就是日圆升,以美元来说是升也好,以日圆来说就是跌。你故意以升或跌来问桃塔罗斯——不,是问我,令我说出『升』这个答案。」
<真卑鄙啊!>
桃塔罗斯在咒骂着。
「交涉技巧本来就是这么的一回事。」青砥先生毫不犹豫地说道。
「你对任何人都是这样子的吗?」
「我不相信任何人。」
「佑马说得对。你是个守财奴……」
「守财奴。真是不错的说法。只有金钱不会背叛我。」
「是时候告别了。」
我说。
「我不能为你工作。我……讨厌你。」
「…… ……」
青砥先生没有说话。
然后他吐出了一口白色的气息,并说道。
「果然,你也要背叛我吗?」
「…… ……」
「对于你,我还有不少地方仍未能理解。包括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家的所在。虽然这原本还挺有趣的。可是算了,诀别吧。」
「…… ……」
把Jade放进了手提笼子的津野崎先生也来了。
青砥先生乘坐的车子出发,我迷迷糊糊地目送着他的离去。因为太过迷糊了,我竟没有注意到一个身穿校服的少年,正从暗处飞扑出来。
少年一边用拳头敲打车子后座的窗,一边大叫道。
「青砥!我才不会让你这种家伙买我家的店!你这个守财奴!」
是佑马。
为什么佑马会在这里?虽然我的脑袋一片混乱,但我似乎渐渐明白了。
是跟踪我来的吧。
佑马看到我和津野崎先生通电话的样子,从中感觉到不寻常的气氛,于是暗中尾随我到这里来。这不会有错。然后,他也听到了我和青砥先生在车库门前的对话……。
青砥先生的车子提高速度想要离开,但是佑马跑着追上去。
我也跑了起来。
「佑马,停手吧!」
下一刻。
这次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我觉得忽然有一瞬间暗了下来的时候,佑马像是被某些东西打中了似的,倒了下来。
青砥先生的车子就这样离开了。
「刚才的是什么!?」
从后追上来的侑斗说。
我冲向了佑马——。太好了。虽然他被某些东西打中而绊倒了,但他看来除了大吃一惊之外,并没有受伤。
「侑斗,刚才的是……」
「真是巨大的家伙。那到底是什么?」
「巨大的家伙?」
「你没看到吗!?」
<有巨大家伙,从那边的屋顶跳了下来啦。>
<而且让这孩子吃了一记呢~>
<然后跳往那边之后便消失了喔。>
<真是神速嘛。像魔术似的~>
「…… ……」
就算共享着相同的眼睛,似乎就只有我一个什么也看不到。
「是这家伙!」
侑斗迅速地环顾四周,然后指向了《巨大家伙》的着地点。
混凝土的地面上,有着一个一个清楚的新足迹。
是狗的足迹。
那似乎是个有环抱般大、以狗来说那可算是过于巨大-——但是一看就知道那是属于狗的足迹。
「是魔犬……吗?」
侑斗低声地吐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