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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话 愿得归还(2 / 2)


“不,可能确实是有的放矢。可能我……确实有那么做过。骗取巫女们的欢心,在危急时刻让她们代替我成为牺牲品。”



这和亲鸟抚养雏鸟一样,旁人看来或许充满爱意,但实际上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即使我自己也无法确认我的行为究竟是否是出于善意。



“安艺,一部分神官对我的那些评价就随它去吧。‘上里日向掌控巫女们的人心,驱使她们代替自己去当活祭品。’这种评价在将来,或许能派上某种用场。”



“上里你,”安艺带着哭腔轻声嗫嚅,“是在惩罚自己吗?”



“…………”



“……因为自己幸存下来了……”



身为勇者的朋友们。



身为巫女的朋友们。



多少人死了。仅仅几个月里有多少人死了。



“上里……和乃木的性格虽然完全不同,但在这方面一定是很像的,那就是自我惩罚。不能容许自己逃脱惩罚,不能允许自己逃避痛苦。尽管我并不清楚乃木的情况,但从上里的讲述中,能感受到乃木的性格果然……也带有某种自我惩罚的成分吧。”



安艺的声音逐渐充满了苦闷。



在告知了若叶奉火祭的执行以及人类的失败之后,她流下了泪水。



就算身为勇者的朋友们都无法再回,也没能将世界夺还,这是多么绝望的结局啊。



可是,若叶在哭了整整一夜之后,将一切埋进了心里。



从今以后,我们将不得不在这个被夺走了很多东西的世界里,在这个自由受到限制的牢笼中寻找生存下去的办法。



话虽如此,我们并没有放弃对天神的反击和国土的夺回。这是为了蒙蔽天神的眼睛,在暗中磨砺爪牙,等待反击的时机。



从那时起,我开始思考花本曾说过的话了。



若叶迟早会成为大社错误方针的牺牲品。而为了避免那种情况,我就只能亲自来控制大社——



若叶作为这之后唯一还活着的勇者,会被视为神圣之人而神格化吧。然后大社也会继续利用她的吧。不知道若叶会在哪因为大社的意向而受苦。



我要保护好若叶。绝对。



第二天,我再次造访了大赦。



因为最近大赦的会议和报告很多,我在丸龟城那边有空闲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来。



“那么,就正式提案将我们改名作‘大赦’,改历法为‘神世纪’。”



我漫不经心地听着神官们进行着会议。



会议的内容是关于同天神的战争已然结束的现在,大社和社会的安排。



今后,带着“天神赦免的人们”之意,“大社”将改名为“大赦”。



还有就是历法的表述方式由西历改为了神世纪……会议把这些事情一一决定了下来。



议题结束之后,一位老神官讲道。



“话说回来,今后大赦的活动就要做出变更了吧。是否需要做出人员的调整了?”



响起了一个个或反对或赞同的声音。



“不是,现在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吧。”“并不应做出无用的推迟。”“你当自己是议长吗?”“之前就是像你说的那样做的,不还是失败……”



神官之间也有像党派一样的东西。这次会议中也一样,当某个派阀拿出了提案,就会有别的派阀出来反对。然后其他派阀又会看着两方脸色行事。



比起会议里商讨的内容,派阀的实力和发言权的竞争更加受到重视。



和天神的战争暂时结束了。但是世界还在接着运转。战争结束后,谁才是掌权的一方,谁才是最大的受益者——一部分大社神官却在关心这个。



“根据等级和身份来决定职位才是吧?”“社会已经截然不同了,要依据和以前完全不同的资格和顺序。”“到现在才开始制定新的制度,时间太紧了。”“可是现行的制度……”



这群人——



土居、伊予岛、郡、高岛、大和田、巽、志纪、真锅、千叶、香西。在她们用生命保护住的世界里,这群人却只会争夺权力吗。



“……无聊透顶。”



我小声嘟囔道。



坐在近处的神官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是只听到了我说话的声音,却没能听到内容吧。



我向那位神官说道。



“我差不多可以离开会议了吧。”



“我明白了。没关系,之后我们会继续协商的。”



听到了神官的回答,我不再多说,起身走出了屋子。



我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看起了手机里保存的照片。



我的兴趣是拍下若叶的照片并保存下来。自从在丸龟城陪伴勇者以来,我也开始拍杏、球子、千景和友奈的照片了。



不过——几乎没有巫女们的照片。



这是因为在负责陪伴勇者之后,我留在大社的时间就短了,并且留在这也经常是埋在报告和会议中。



在奉火祭中牺牲的巫女的照片也几乎没有。



“为什么……”



为什么我没有多拍一些巫女的大家们的照片呢?



我明白哪怕后悔也已经晚了。



可是——



即便如此——



“…………”



我点按手机,给安艺和乌丸老师发了邮件。



里面写着请来一趟我的房间。



邮件发出后很快安艺就来了,乌丸老师也稍后就到。老师好像是从神官的会议中抽出身来的样子。因为对那种会议没有兴趣,她对此百无聊赖地嗤之以鼻。



我对着两个人说道。



“我要放弃了。”



“诶?”



安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乌丸老师没有做出反应,只是看着我。



“我至今为止,基本上算是站在大社一边的。但是我要放弃了。他们没办法保护好若叶。”



“…………”



“我不需要一个保护不了若叶的组织。”



房间中陷入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乌丸老师。



“你的意思是要——夺权?”



乌丸老师似乎明白了我想做什么。



安艺前辈脸上浮现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可是会在后世留下骂名的,上里。而且逝去的友人终归是回不来的。”



乌丸老师的语气冰冷无比。



“就算她们已经回不来了,”我一字一句中都满怀着对自己的怒火,“我还能继承她们的遗志。留下骂名反倒正合我意,毕竟也就只有我还没有受到过任何伤害了。球子死了。杏死了。千景死了。友奈死了。若叶身上留下了除不去的烧伤。为了守护四国的人们,大和田、巽、志纪、真锅、千叶、香西死了!只有我什么都没做过!更没有承受过一丝一毫的痛苦!!”



没有承受过痛苦的人又能做到什么!?



没有痛过的人理解不了那些承受着痛苦的人。这样的话我也就无法与若叶并肩而立,无法继续支撑着她。



无论如何我都要继续保护并支撑若叶。牺牲了众多友人换来我一个人苟且偷生,要是这样还保护不了重要的人的话,我也就没有任何存在价值了。



为此,为了能继续与若叶并肩而立,我也必须先让自己满怀痛苦不可。



像我这样空虚的人应该是能做到这一点的。



“是吗,”安艺有些悲伤地说道,“我明白了。我也会不遗余力协助你的。就按上里你的想法来吧。”



乌丸老师也无奈地回应我。



“这个忙我也不能不帮吧。反正因为四年前的事情我也违抗不了你。”



之后,大社正式决定更名为大赦,其他地方也有不少变化。将若叶拟精灵化,以此将话语托付给未来勇者的事情也顺利完成了。



在此期间我进行着各种准备和交涉。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需要巫女们之间的团结一致。



而且还有一件事——我还没有得到那枚重要的棋子。



找到那枚棋子时已经是深秋时节了。



我前去拜访了位于高知县某个小村中的神社。因为宫司在大赦中担任神官,所以那座神社现在还处于休业状态。虽然社务所和社殿都关闭着,但神社境内有人清扫,还保持着洁净。



而在境内的一隅如同红毯一般盛放着一片殷红的彼岸花。



在殷红的彼岸花丛中,端坐着一位少女。



“花本,总算是找到你了。”



她转过身,脸上流露出惊讶的表情。



“上里……?”



“这里用来藏身真是再适合不过了呢。只要跟当神官的令尊商量好,被大赦调查的风险也很低。哪怕是被大赦调查了,只要令尊告诉你调查的时间,然后你再离开神社躲一阵子就行了。”



调查出花本在这里花了我不少时间。花本到底去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连帮她逃跑的安艺也不知道,线索就此完全断掉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花本看着我的眼神中充满戒备。



“我从乌丸老师那里问出来的。正所谓灯下黑呢。我怎么都没想到身为神官的她居然会对你的行踪知而不报。被我逼问了之后老师就不情愿地告诉我了。”



“……那个人还真是守不住秘密。”花本苦笑着自言自语。



“这里的彼岸花真美。是你养护出来的吗?”



“彼岸花放着不管也能顽强生长,不过我偶尔也会除除杂草、确认下土的状态,还是稍微养护一下长得更好。”



“就和千景一样呢。那千景就在那片彼岸花下面?”



“嗯……上里你是来做什么的?是要从我身边夺走郡大人吗?”



“这就要视你的答复而定了。”



“……什么意思?”



“我有件事需要你协助。”



我将自己接下来想做的事告诉了花本。



听完之后,她有些愉快地笑了。



“哼哼,不错啊。上里你应该能做到。”



“你愿意来协助我吧?毕竟花本你之前就说过应该由我来掌控大社。”



“嗯,是啊。我确实那样说过。不过你这个人也真是可怕呢……居然真的走了这条路。看来乃木在你心中的分量比我想象中还要重得多。”



“嗯。”我不假思索地答道,“你愿意来协助我吧?”



“我明白了,没问题。不过我这边也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请不要从我身边夺走郡大人。还有就是将郡大人存在过的证据……不管以何种形式都好,流传到后世。”



“不必你说我也打算如此。如今友奈也不在了,最重视千景的毫无疑问就是花本你了……她的遗体之后也继续交给你。我不会让大赦出手的。至于千景存在过的证据……虽然现在很难办到,但总有一天我会以某种形式让千景的名字在历史中复活的。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是吗……那就行了。”



听到花本的答复,我向她伸出了手。花本随后握住了我的手。



“那就开始篡夺吧。”



花本回到大赦,再次担任起巫女的职务。



虽然神官们都大吃一惊,但巫女们都欣然接受了她的回归。因为我事先告诉过她们,会把花本叫回来。



神官们注意到巫女们态度的变化了吗?不,没有吧。



花本回来几周后的一个早上,我没有事先打招呼就造访了大赦。



“昨晚,神树大人下达了重要的神谕。请马上召集神官们。”



在大赦的神官们在会议室集合,在他们的注视下,我说道。



“昨晚下达的神谕的内容是,非常明确的,从中感受到了来自神树大人的,前所未有的强烈意志。神树大人在这个神谕里表示了,今后人类社会和自己将是何种关系……目前的相关人员将如何变化。就眼下来看,到目前为止神树大人和人类的关系是‘旧约’,今后将会是‘新约’吧。”



“神谕的内容是……?”神官们这么问道。



“到现在为止社会和大赦的运营是交给人类的,但是今后将由神树大人亲自运营——从今往后,神谕的频率将会提高,神树大人会亲自做出各种决断。大赦应该服从神树大人的一切决定……”



神官们开始交头接耳。



我所说的神谕的内容,即是神树大人把一切决定权从神官们手中夺走。一切事物都由神树大人的神谕指示,神官将没有任何办法干涉。



“这……这个神谕没有错吧,上里大人。”



一位神官惶恐地问道。



“没有问题。”



我明确地说。



“我们昨晚也收到了内容完全一样的神谕。”



会议室的门打开,安艺领着其他巫女走了进来。



“今后神树大人会做一切决定,大赦要忠实地执行神树大人的决定——所有巫女都收到了这个神谕。”



安艺这么说道,接着花本继续说。



“有出现与神树大人的意志相悖的情况,将收回给人类的所有保护。我们所有巫女都收到了同样的神谕,我认为这是优先度非常高、应该严守的命令。应该立即忠实地执行。”



“但,但是……!这样的话……!”



一位神官叫道。



“有什么问题吗?”



我看向他,那位神官斟酌着字句反对说。



“这样的话,神谕的审查由谁来执行呢!如果神谕不是真的的话……!”



神官们担心的是——我可能在说谎。



他们没有接受神谕的力量。巫女相互串通说谎的话,神官们没有办法确定真假。



事实上,“今后大赦的运营全都由神树大人进行”,这刚才的神谕,的确是假的。但是,巫女不会告诉神官我说的是假的。



“如果我们神官不审查的话……对真正是否应该实行……”



“没有必要。”安艺没等神官说完,就立刻打断他回答道。



“嗯,不需要。”花本也说。“不需要你们没有接受神谕能力的人的帮助。增加所谓神官的审查这种无用的流程,拖延神谕的实行,才是对神树大人的不敬。此外,对神的意志进行审查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对神的亵渎。”



其他的巫女也一个个说起来:“安艺她们说得对。”“审查我们来做。”“神树大人的神谕是下给我们的。”



“荒,荒唐!”一位神官怒吼道。“你们是在应和上里大人吧!”



但是那声怒吼,对我们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和他说的一样,巫女的各位愿意全力协助我们。要是,在帮神官还是帮我里面选的话,百分之一百,会帮我。



那不是因为我的人格更加高尚,也不是因为我有魅力。



大赦只把巫女当成道具——而巫女们对大赦的反抗,只是现在表现出来了而已。



即使我说了虚假的神谕,也没有会对此提出批判的巫女。



今后,我说了“是神谕”的话语,都会被当成真正的神谕。



既然神谕能决定大赦的一切,那我就拥有一切的决定权。



有所动摇的神官中,有两位率先向我们低下了头,表示恭敬。



一位是乌丸老师。然后另一位是花本的父亲。



“我赞成上里。就现实来说,我们没有接受神谕的力量。就连向神树询问真正的意图也做不到,只有照巫女们说的做吧。”



“我也认为应该遵从神树大人和巫女们。通过奉火祭救了四国的是巫女们。我们什么都没能做到。那时就证明了,我们不过是一群派不上用场的人。”



我之前通过花本,联系到了她的父亲,让他答应成为我的友军。他一开始就深刻地认识到了神官的无力,所以女儿一说就很配合地表示愿意帮忙。



除了花本的父亲以外,还有几位神官也事先打过了招呼,让他们站在巫女这边。其他的神官们,也一人又一人地向我们低下头,加入了巫女阵营。最终超过半数的神官,向我们巫女表达了顺从的意志。



但是神官的派阀中,势力最大的那群人,好像还没能接受。带着可怕的表情盯着我。



“为了你们着想,我姑且说这么一句,”乌丸老师告诫神官们,“最好不要试图加害或者胁迫上里哦。上里不只是受到神树的眷顾,还是最受那位乃木若叶宠爱的。我觉得那边更加可怕。失去了所有身为勇者的朋友,就连上里也出了什么事的话,无法想象乃木会干出啥事。有死的觉悟吗——就是这个意思。”



从那天起,大赦不只名字,体制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神官们所拥有的决定权,几乎全部转移到了我们巫女手中。



当然,从前以权势为傲的神官们,不会马上变得顺从。对我们巫女,一直反反复复地进行妨碍和反抗。



但是,因为我下达的“神谕”,以及友方巫女和神官们的帮助,反抗者被渐渐地剔除了。



总有做不完的事。



在我将一切改革完之前,不能离开大赦半步。因为我不在的时候,反对派的人们可能会行动,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到大赦的新体制坚如磐石为止,我都回不了丸龟城,也一直见不到若叶。



若叶自己由于是“唯一幸存的勇者”,不再是一般人,不得不去处理各种各样的公务。慰问天空恐怖综合征的患者们,访问因Vertex而受灾的地区等等,过着忙碌的每一天。



若叶和我,只能发发邮件,偶尔打电话聊聊天。



秋天过去了,冬天来了。下雪的一天早晨,我写道“雪积起来了哟”,附上照片,发了封邮件给若叶。若叶写了“通过在寒冷中锻炼来保持毅力”什么的一篇长文回我。我看了之后,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到了春天,逐渐回暖。我为了防止若叶因为气温上升大意而感冒,打电话过去提醒。若叶笑着说:“别把我当小孩子,没事的。”过了两天,收到了“我可能感冒了……”的邮件。



夏天。打电话聊天,若叶的声音稍稍有点虚弱。说不定是夏季倦怠症。也可能是每天都忙坏了吧。



秋天又来了,冬天又过去了——



到了神世纪的第二个春天。



我在丸龟城的樱花树林下走着。



在空中飘舞散落的花瓣的前方,她站在那里。



我微笑着叫了她一声。



“是不是长高了点?表情也变成熟了,本来就很帅气,变得更加帅气了呢。”



她平静地笑了。



“哈哈,谢谢。你那边,结束了吗?”



“是的。”我点点头,“虽然不是完完全全改革好了,但已经到了没有反对派妨碍的阶段了。我觉得一段时间内,大赦能成为一个贴近人民的组织。但是,既然是组织,在长时间的洗礼后,总会腐败的吧……”



“那个就只能交给那个时代的人们了。没什么好担心的。未来一定会有心怀善意的人出生,去开拓正确的道路吧。”



“嗯,希望是这样吧。我今后又要在丸龟城生活了。和若叶一起。”



“这样啊——欢迎回来,日向。”



我被她怀抱着。



久违地被若叶的温暖所包围。



“我回来了,若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