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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这些鱼儿们搞错了(2 / 2)




关谷仁一副逍遥自在的样子,目光从地图上移了开去,回答道。



“也许是吧,也许没有什么不得了的动机。可是,让我感到意外的是,竟然没找到谣传的出处呀。我只是单纯地认为,大家都是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按照顺序追查的话,自然就会碰到那个最初编造谣言的人呢。”



弘范叹着气,开始捆扎起铺散在桌上的调查问卷。



“是呀,那也让我感到意外。说到底,因为大家都记不得了。什么‘大伙那么说’、‘什么好像是某某人’等等的,A说从B那里听到的,再看B的调查问卷,B说是从A那里听来的,相互矛盾,糊涂不清呀。”



关谷仁也叠起地图,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学生制服的内侧口袋里。在以后的几个星期,不言而喻,这张地图将与他形影不离。



“啊啊,想喝杯热乎乎的咖啡呀。咳,都快临近期中考试了,我们都在于什么呀。”



“到哪家去坐坐吧,想去哪家?”



两人结伴出了门。



校舍屋顶上的瓦楞连绵不绝,让人感觉有些呆滞。从校舍和校舍之间,抬头可见被压扁了的天空的模样。



我错了。每当关谷仁见到这样的天空,他都会这么想。



“我出生得太晚了呀……”



听了仁的牢骚,弘范皱起眉头。



“又来了。”



接下去的争论,已是至今为止两个人多次反复论战却都没有得



到结果的东西,所以今天被他们完全略去了。



以下是关谷仁的言论。为什么我生长在这么一个无聊而微不足道的时代。由于我是个呆傻单纯的人,所以不得不用满腔热情来弥补欠缺的才能,真想生在激动人心的、学问倍加得到尊崇的年代啊。在现代,热情和努力这些词语本身都成了噱头,现实的结果,在自己看来是非常可悲的,过去的高中生,学习量超过了我们的三倍呀,教养也达到了现代所不能比拟的程度。现在的教科书,为了尽量让更多的人能够看懂而简化了,这真是荒唐之举。学校确实需要进行企业化的努力,但是作为一所高中,更应该去维护与之相应的权威形象,只让那些真想学习的家伙来读就可以了。不管什么事,不经过某种程度的痛苦的努力,是不能获得成功的。什么都是简单、简化,什么都要看指导手册,这对自己可没有好处哟。



以下是弘范的反驳。过去的人在条件恶劣的环境中学习,也许值得尊重,可是普遍学问层次低下。本人认为过去的高中生可不像关谷说的那样聪慧啊,不就是只会用德语开开玩笑,背诵一些汉诗吗?那可以说是粗野吧,还有那些不讲卫生的学生生活,本人可是敬而远之呢,至少我觉得还是现在的好。只要我在学习,谁也不会来挑毛病。没有朋友,不会削苹果皮也没关系,只要我在学习,爸妈和老师就心满意足了。而且,从某种价值角度来评判的话,现代的孩子远远进步于过去的孩子,他们能轻松地使用电脑或音响等电器,乐感和审美品味都非常高,整体素质较以前提升了很多。正确地说,是把人的“等级”从最低档提高了,并进行了巩固哦。



两个人虽绷着脸一声不吭地走着,但是脑海里一定翻涌着这样的见解。



突然,弘范感到头上有片阴影,便抬起头来看。



在铺满瓦片的屋顶上,两只细长的脚,拖着拖鞋,正孤零零地耸立在那里。



“这难道是……”



“猿谷吗?”



“可能吧,好久没有看到他了呀,那些选修美术课的家伙们都在抱怨,自从四月中旬起就一直在上自修课。”



“猿谷老师,请起床喽,天都快黑啦。”



关谷和弘范听到屋顶上有动静,是脱拖鞋的声音,慌忙退到一旁。啪哒,一双旧拖鞋从天而降。



吱嘎吱嘎,传来一阵脚踩在瓦片上的声音。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子,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顺着排水管晃晃悠悠地爬了下来。一件破破烂烂的蓝色衬衫,外加一条嫌短的棉布裤子。



“关谷,给我根香烟。”



他的头发和胡子都长得很,肯定好久没有修剪了。他就是猿谷耕太郎,一高的美术老师。他把学校后面临时搭建的小房当成自己的画室和住宅,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工作间里画画。只要他一开始创作,那他的课程就都成了自修。虽说他是老师,可看上去几乎就是一个流浪汉,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个子很高,眼神异常地敏锐。



“老师,在这里抽烟不合适吧,等出了学校再说吧。”



关谷苦笑着指了指校门。



“是呀。”



猿谷敏捷地走了起来。



“老师,你忘了拖鞋啦。”



弘范捡起底朝天的拖鞋,递给了他。



“猫的决定是正确的,它们那些家伙蹲的地方很暖和,也没有风,对于睡觉是最理想不过了。”



“可是天已经变冷了呀。画,完成了吗?”



“昨天晚上画完了。今天喝了酒,但没有下酒菜,肚子挺饿的,准备到外面去买点东西吃。连续画了五天,太阳一晒就晕晕乎乎地想睡觉,看到屋顶上的猫非常舒服地眯缝着眼……”



“到外面买东西之前,最好还是先泡一泡澡哟。”



弘范和关谷夹着猿谷,悠闲自在地走下如月山的山坡。



教师和学生的关系,即使没到这种程度,偶尔也会有颠倒过来的情况。在弘范和关谷的眼里,猿谷这个男子,比他们更像个少年。他身上的某些地方,让他们非常羡慕。



“给我火。”



看到关谷递上希望牌短香烟,猿谷快活地笑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这个讨人喜欢的男人,一点也看不出他已经年过五十,弘范也从没见过这么美滋滋抽烟的男人。



“最近,可能是天气转暖的缘故吧,夜晚有人在山上走动哟。”



“是在如月山吗?”



“没错,就刚才还有一个女孩上山去了呀,天马上就要黑了,她想干什么呐?”



“老土、老土,那肯定是赴约会去了呗。”



“现在这天很干燥,要是引起了山火,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些家伙手里都拿着火在山上转来转去,好像是打火机的火。”



“也可能是鬼火哟。”



“哈哈哈!”猿谷豪爽地笑了起来,尽管他过着远离尘嚣般的生活,但在这点上他还是很现实的。



“那可说不定哟,事实上,现在就流传着外星人要光顾如月山的谣言,要是那样的话,首先遭殃的该是老师这里哟。”



弘范这么说,主要是想吓唬吓唬他,关谷也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声附和。



“对对,最近呀,一之濑特别地怕火,可不能小看她的第六感觉哟,说不定一高又要发生火灾?这也许是谣传的真实意图。”



“是嘛,裕美吗?”



“没错呀……喂,你没注意到吗?”



关谷突然停住脚步。



“什么?”



“今天是五月十七日。”



两个人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谣传的分析上,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谣传里指定的日子已经到来。







那位母亲,在等待女儿的归来。



孤零零地站在自家的厨房里,能望到前面街灯的孤独的光芒.地面被那盏街灯照出一个孤单的椭圆形光圈。女儿总是从底下经过,她总是一瞬间经过那个聚光灯照明圈的沐浴之后,再拉开前面的大门。她能够凭借女儿在光圈下面通过的一瞬间展现出的表情,判断出女儿的健康状况以及有无烦恼等等。最近,母亲一直怀疑女儿好像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可总是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来询问。



能看到街灯的那块玻璃窗在嘎哒嘎哒地响着,天气好像要下雨的样子,这个季节里的谷津,必定会有一次这样的寒雨,心血来潮地落下来,给好不容易迎来春天后松了一口气的人们以惊吓,原以为今年的冬天已过去而感到安心的年长者,会有几个人在这样的雨中辞世。风的响声令人讨厌,特别是在这个时候。



这种不安,从过了下午五点左右开始,就一点一点地在她心中扩散开来。女儿先从学校坐二十分钟的大巴到车站,再从车站步行三分钟到家,很少在五点以后回来。她参加的日式插花课外活动组,每周只有两次聚会,今天又不是活动的日子。相对来说,女儿算是喜欢待在家里的孩子,要是和朋友去喝茶,顺便绕道去什么地方的话,一定会打电话回来告知,在家长眼里,她是个规规矩矩的孩子,平时放学后基本上都直接回家。



妈妈,我回来了。



女儿回家后,首先总是稍稍撩起厨房门上的帘子,看看母亲的脸后,再去漱口,然后回自己在二楼的房间,换上一身便服——蓝色运动上衣和绿色布短裤——之后,就会立刻下楼来。在离吃晚饭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候,有时肚子不禁饿起来,女儿就会先吃些点心,喝上一杯茶,然后就会过来帮着做晚饭。



这位母亲,一边拼命压抑着渐渐升腾起的不安,一边继续麻利地准备晚餐,菜刀切剁油炸豆腐和萝卜时,发出有节奏的嗵嗵的声响。锅里飘升出沸腾的开水蒸气,里面咕嘟咕嘟炖煮着土豆。电视里播放着晚间的地方新闻。



回过头朝餐桌方向瞄了一眼,那里空荡荡的,怎么可能呢?要在平时的话,女儿会在那里用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早早地就把茶杯和碗筷摆放整齐了。母亲慌忙把视线转回到切菜板上,好像自己的头朝向了前面,女儿就会出现在身后一样。



妈妈,我回来了。



马上女儿就会这么说着走进屋的;是绕道去什么同学家了吧;也许是班上那个叫森田的孩子正带着她在外面转悠呢,那个孩子有时会强行拉走女儿;也许女儿本想打个电话的,但觉得坐上大巴回来会更快,就跳上大巴了,一定是这样;她肯定现在已经快步从公交车站那里往家赶呢,一定是这样,母亲好像感觉到一个苗条少女正走过那个路灯下……这样的感觉过去也有过,为什么惟有今天会如此强烈呢?回来后要提醒她一下,这阵子,那个孩子好像被什么事情吸引住了,难道遇到什么麻烦事啦?等提醒她按时回家以后,再有意无意地打听一下到底是什么事情吧。



母亲虽然在忍耐着,可是视线下意识地移向了挂在布帘上方墙壁上的四方形钟,六点二十分。



岂有此理,难道女儿遇上了交通事故?脑子里浮现出的,是女儿被抛到路面上的绵软无力的身影,但又慌忙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锅里扑腾扑腾地沸腾着,要把菠菜快点放进去了,母亲颤抖着手往锅里撒盐,开水再一次哗地翻腾起水泡,放入菠菜。



由根部先进入沸水的菠菜立刻显出鲜艳的绿色沉了下去,看着眼前的景象,母亲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



岂有此理,那孩子已经十六岁了。都长这么大了应该没有问题了呀,在她还是婴儿的时候,真让人感到不安,生病了吗、发烧了吗、出麻疹了吗、没喝下什么不好的东西吧、没在什么地方撞了额头吧?进幼儿园了,终于过了一个坎儿,可以稍稍地松口气了。但接下来令人担心的是——不会被大卡车的后轮卷进去吧、不会被陌生人带走吧、会正确使用剪刀了吗?上小学了,嘿,又过了一个坎儿。小学和中学也都顺利毕业了,也没得什么大病,没受什么伤,没有旷过一天的课,得了个全勤奖。这样的话不会有问题,应该没有问题的,我在家这么准备晚餐,女儿肯定会活蹦乱跳地回来的,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呀。



妈妈,我回来了。



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我只在报纸和电视的新闻节目里看到过,不幸的母亲,自己是不可能成为被大家同情的母亲的;自己的女儿是不可能成为只有少数倒霉少女中的一员;性格稳重、懂事听话,每个班主任不都是那样评价她的吗,在我家里是不可能发生那样的事情的;因为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每天都是规规矩矩、认认真真地生活着的。



风愈发大了起来,雨点啪哒啪哒开始敲打起了窗玻璃。狂暴的大风有时嘎哒嘎哒地摇晃起房子来。



五月十七日,晚上九点。



当父亲回到家里的时候,土豆已煮得稀烂,菠菜咕嘟咕嘟地化进了水里。母亲手里拿着女儿用蓝墨水记载的通信簿.,往标有电话号码的朋友家里、学校、班主任那里,都打过两次半的电话了,没有一个人知道女儿的去处。



到了晚上九点半,丈夫一边安慰眼眶里噙满泪水的妻子,一边拨通了谷津警察局的电话。



这天晚上,发布的寻人启事上登载的名字是:远藤志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