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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是这样没错啦,而且我也没具备成为须轻大人继承人的资格——尽管我母亲并不死心,在我名字里加进了个‘菜’字。但,我父亲确实在为守护本家而成立的子公司里很努力工作。既然是分支就该有分支的生存之道,别把我们和那个在温泉旅馆逍遥自在的久弥混为一谈好吗!”



(这么说来,久弥先生是为了什么选择经营温泉旅馆这条路的呢?照菜穗所说,按理,他应该进入子公司服务,就像昌纮现在努力学习帝王学一样才对吧?



静马情不自禁地把这个想法说出口,换来的是菜穗比看美影时更轻蔑的眼光。



“你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吗?这样也敢挂侦探的名头啊!久弥哥的太太光惠身体不好,天生体质无法生育,就是从前人家说的“石女”唷。最初他也曾像昌纮那样努力过,但一知道光惠是那样之后,他就辞去公司里的职位,回来继承现在的琴乃温泉了。”



“换句话说,因为没有必要留下家产给子孙,所以年纪轻轻就选择了隐居生活?”



“就是这么回事。家人也曾逼迫他,要他为了琴折家的将来,和光惠离婚再娶,但他就是冥顽不灵呢。”



旧时代的残酷弊端,在菜穗嘴里却是说得理所当然。或许这对名门大户而言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静马不由得认为光惠根本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卧病在床。



“既然如此,”



似乎是为了取回主导权,美影将视线投向菜穗,开口问道:“年纪轻轻就隐居的久弥先生就更没有动机了,不是吗?还是说,已经传出琴折家将要终止对琴乃温泉援助的消息了?”



“是啊。你说得是没错……可是,说不定他是有了新恋人啊,也可能有了孩子,因此才处心积虑想要重回本家掌权。”



“你是说他打算抛弃病床上的太太?我在琴乃温泉的时候,看见他对太太的呵护几乎到了牺牲奉献的地步,一点也没有你说的这种迹象。”



久弥总利用工作空档,无微不至地照顾生病的光惠,这些静马都是经常看在眼里的。就连琴乃温泉的女侍们,也常在对静马抱怨丈夫时羡慕地说:“要是我家老公也像他那么温柔体贴就好了哪!”



“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性啊,可能性。我也不是真的那么认为嘛。可是男人啊,如果没办法跟妻子同床共枕的话,可是会寂寞的唷。再说光惠的病状比想像中还严重,或许已经不久人世了,那久弥哥是不是也得思考一下将来的事?”



“这种可能性还比较大。”



美影干脆地同意了。这话要是被久弥听见,肯定会晕倒吧。说不定,美影和菜穗这两人其实很相似呢……“光惠女士的主治大夫和本家的是同一位吗?我记得没错的话,为须轻大人看诊的,应该是一位木野医生吧?”



“不是唷。帮光惠看病的是木野医生的儿子尚人医生。木野医生在诊断出光惠是‘石女’的时候就力劝他们离婚了,所以久弥哥并不喜欢他;相反地,年轻的尚人医生则是久弥从小学起的好友,两人似乎都在暗中为彼此加油打气。话虽如此,当然表面上是不能公开的啦,毕竟尚人医生以后也是要当上本家主治大夫的人,可不能做出忤逆琴折家的事。就是这样,关于光惠的病情,你可以去问问尚人医生啊,说不定被我的推理说中了呢!”



“我会去问他看看。不过听你这番话的口气,似乎你也喜欢推理?”



“我从以前就喜欢读侦探小说呢。所以我会好好观察,看你是否真是一位出色的侦探。”



美影的话里或许是讽剌的意味居多,但菜穗似乎并没听出来。



“你该不会是想靠自己的力量解决事件吧?”



被美影这么一说,菜穗红艳的嘴唇绽开一个微笑。



“我和你不一样,还无法断言凶手就在这宅邸中——说老实话根本就相反,我打从心底希望凶手不是家族里的人。像我这样的人是无法当一个好侦探的吧。再说,虽然我喜欢那些小说里的名侦探,但并不表示我自己也想当。兴致勃勃地一头栽进杀人事件里,随意践踏家人的悲伤与痛苦,这种低劣的模仿行为,我到底是做不来。我看,你是异于常人吧。”



“或许是噢。”



直视对方的眼睛,美影平静地点头。“一般人的神经大概无法承受这种事吧,然而这对我而言却是必要的、同时也是重要的职业,更是我的骄傲。”



被眼前娇小少女的气势震慑,菜穗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不过,她一边轻抚着长长的黑发,很快地取回自信。



“是吗?你也有你的自尊嘛!很好。至于我呢,没有隐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会妨碍你,但也不打算提供你协助;我只想站在公平客观的角度,观察你是不是货真价实的侦探。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静马隐约感觉到,虽然她和美影之间火花四溅,也毫不掩饰敌意,但菜穗的本性倒是不坏。



“既然如此……”



以这句话为开场,美影询问了菜穗案发当天的不在场证明。菜穗的回答是一吃过晚饭的八点之后,她一直都在东侧别馆自己的房里。她就寝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不曾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



“最近你和春菜感情变差了吗?”



面对美影单刀直入的质问,菜穗也信守刚刚的诺言,大大方方地承认“对啊”“反正你一定是听和生还是谁说的吧,从以前开始春菜就跟我不怎么亲近。尽管那孩子本来就沉默寡言,但前一阵子更是给人一种沉重的感觉。我还被她恶狠狠地瞪过呢,但我根本不知道理由何在;我自己是不会特别讨厌她啊,毕竟,我怎么可能去讨厌下一任须轻大人嘛!再说,她也很认真地在修行。是不是谁去跟她说了什么谗言……你该不会因为这样,就认为是我杀了春菜吧?”



“怎么可能呢。从凶手利用了传说这一点看来,这次的事件恐怕没那么简单。话说回来,关于那个传说,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身分是总有一天一定要离开这个家的,所以能听说的,也只有在小时候当床边故事讲给我听的内容,也就是须轻大人用琴声击退大蛇的事而已。”



“那,关于九年后即将降临的大难呢?”



“那跟恐怖大王降临的预言不是一样吗?只不过早了将近十年罢了。”



菜穗开着不像琴折家的人会说的玩笑;看样子,她也是岩仓口中“最近的年轻人”之一吧!不过,看见美影连笑都没笑一下,她便急忙改口说道:



“毕竟我一向喜欢读侦探小说,所以对于非现实的事物,其实不是很愿意接受的嘛!再说,这种东西往往容易被犯罪者利用来掩饰罪行,就像这次的事件一样。村子里现在很多人都在传,说是什么龙的诅咒啦,大难临头的前兆啦;真是蠢毙了,你也这么认为吧?”



“有这种人在,对我反而比较有利。不过我怎么想姑且不论,照我这样听来,菜穗小姐你并不相信须轻大人啰?”



“我相信啊。托须轻大人的福,村子才得以安居,琴折家也才能兴旺。所谓宗教,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菜穗说到这里却突然噤声。



“我说得太多了。你该不会拿我刚才说的话去告诉姨丈吧?”



“我才不会唷。既然菜穗小姐说要公平客观,那我也会报以平等的态度。话说回来,你会相信一个侦探说的话吗?”



“要是你能揪出凶手,我也可以相信你啊,毕竟名侦探说的话就值得相信……当然,前提是你要真能够揪出凶手才行。”



直到最后,菜穗都还不忘对美影挑衅。



*



两人一走出房间,马上就看到纱菜子一脸担心地站在那里。一看到美影出现,她立刻小心翼翼地靠近过来。



“还好吗?总觉得气氛好像不是很寻常。”



看样子她应该不是在门外偷听,只是因为担心而一直在走廊上等着。



“谢谢你。不过菜穗小姐是个很公正的人。”



美影面无表情地回答。纱菜子或许误以为她在生气吧,急着缓颊道:



“请你别生气喔,她平常人很好的,可能是出了这种事,让她心情不好……”



纱菜子的辈分相当于春菜她们的阿姨,有着细细的眉毛和略微下垂的眼睛,五官和夏菜姊妹极其神似,至于身高则和美影差不多,比夏菜姊妹高十公分左右,感觉就像是长大了的夏菜。她留着一头柔顺的长发,圆润的轮廓,身穿简单的罩衫,脸上化着淡妆,说话的声音温柔不带刺,仪态大方高雅,和打扮时髦、直来直往的菜穗正好完全枏反。



“不,真的什么都没有。你是在担心我吗?”



“嗯、是啊……”



纱菜子点着头,表情却显得有点尔促不安、心不在焉。美影当然也察觉到了。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呃……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或许是还没下定决心吧,纱菜子还是一副欲言又止一、吞吞吐吐的样子。



“哎呀,在走廊上密谈唷?你还真是大动作呢!”



稍后步出走廊的菜穗,对着纱菜子投来一道冰冷的视线。



“菜穗姊,你也用不着讲成这样吧……”



“开玩笑的啦。对了,纱菜子你最好也小心点唷。那位侦探小姐啊,尽管外表看起来挺可爱的,其实跟我一样毒呢。要是你自以为是地跟她说了什么少女怀春的梦想,当心被人家一笑置之喔!”



留下这句也不知道是忠告还是讽刺的话,菜穗便扬长离去了。



“我们到那间房里聊聊吧。正好我也有事情想要问你。”



邀纱菜子进入房间后,美影的表情变得比较柔和,敦促着纱菜子坐下。



“那么,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呢?”



在沙发上坐下来之后,纱菜子依然犹豫不定,过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似的说:



“……听说,春菜为了收到恐吓信的事,去找你商量过,这是真的吗?”



美影一点头,她便沮丧地大叹了一口气。



“春菜一向拿我当姊姊一样崇拜,我平日也尽可能做到倾听她的烦恼和抱怨,因为我知道她为了继承须轻大人的地位,不但无法和同年龄的孩子一起玩,还牺牲了很多事,没想到,这么严重的事她竟瞒着我……明明我是那么想要帮助她啊……”



纱菜子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用力握成了拳头。



“因为恶作剧的成分很高,她应该是体贴你,不想让你担不必要的心吧。再说,恐吓信的内容又是与须轻大人有关的,要是一个不小心闹得满城风雨也不好。我只和她谈过两次话,就已经能感受到她是一个善良体贴的女孩了。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因为那封恐吓信没有贴上邮票,直接就放在她桌上……”



“可是……难道她连我都怀疑吗?”



双手捣住嘴巴,纱菜子睁大了细长的眼睛。美影不但没有安慰她,反而毫不留情地补上一句:“或许你心里有数。”



“怎么可能有什么数!”



纱菜子骤然拔高了声音,从沙发上猛地站起身来,不过旋即又像感到很不好意思似地,满脸通红地向美影道歉说:



“抱歉,我不该这么大声说话的。可是,为什么春菜会收到那样的恐吓信呢?春菜有告诉过你,她认为寄信的对象可能是谁吗?”



“完全没有,所以才更教人毛骨悚然。事实上,今天早上我问过的人,包括达纮先生在内,对恐吓信的内容都觉得莫名其妙,也想不出会是谁做的。”



美影说着,将恐吓信的内容也叙述出来。



“纱菜子小姐知道什么与‘凶业之女’有关的事吗?”



纱菜子一脸茫然地歪着头回答:“没有。”



“从‘凶业之女’这个名词看来,我认为起因可能在于春菜出生时的状况。你对当时的情形有什么印象吗?”



纱菜子无言地摇摇头。



“春菜她们出生时,我才九岁……”



“虽然这只是我的假设,不过一般的三胞胎,几乎都不是同卵性的,而就外表看来,春菜和两个妹妹的长相也有些微差异;所以夏菜和秋菜是同卵双胞胎,只有春菜出自不同卵子的可能性很大。”



“这……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没错。但也不能因此就说春菜不适任吧?更何况,须轻大人的地位本来就只能有一个人继承,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比起同卵双生的夏菜她们,反而由春菜来继承才更加合情合理,不是吗?”



从先前的对话,纱菜子给静马的感觉只是一个温和谦恭的大家闺秀,然而一旦事关须轻,她也能条理清晰地提出反驳。



“确实如你所言;所以结论就是,将春菜称为‘凶业之女’究竟出自何种意图,这恐怕还是得问凶手本人才知道了。”



“拜托你了……请尽早找出杀害春菜的凶手。”



纱菜子深深地低下头,任由一头柔顺的长发垂在面前。和其他抱持敌意与不信任的大人相比,看来她可说是无条件地完全信任美影。



“那么接下来,换我问问题了。”



稍作沉默之后,美影摊开扇子说:“春菜是不是讨厌菜穗小姐呢?”



纱菜子难以启齿似地低下头,不一会才再次抬起头说:



“似乎是这样没错,至于理由我也不清楚。本来我一直觉得应该只是单纯在个性方面合不来,但大约两个月前情形开始恶化,问她原因她也不说……凶手该不会是菜穗姊吧?”



“这点还不清楚,只是就刚才跟她谈话的内容看来,菜穗小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想也是。菜穗姊并不特别讨厌春菜。她平常不管对谁,都是像刚才那样子有点咄咄逼人,不过其实她真的是个好人。”



这是纱菜子第二次出言称赞菜穗了。



美影接着询问她的不在场证明,不过纱菜子也和其他人一样八点过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据她说是在读教科书。



“我听说你想离开这个村子,是为了这个而用功吗?”



“咦!”纱菜子闻言为之语塞,不久才说,“是的。我想成为老师,为此希望能去东京上大学。我已经二十四岁了,晚了人家六年才在准备考大学,说起来真是有点害臊……”



似乎是真的感到相当难为情,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小到只要站在房间稍微角落一点,就几乎无法听见。“那么,你不久之后就要去考大学了?”



“我是这么打算的。话虽如此,家父还没有答应……一直到五年前我都在小社里修行,直到春菜十岁,我才从这个任务中获得解放。当时我不经意地想,自己能做的事到底是什么?十几岁的时候,我的青春几乎都花在修行上了。修行如果是为了继承须轻大人的位子,那我还能心甘情愿地接受,可是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代替春菜到她十岁为止的替身,我的修行充其量只是一个表面形式,并不是为了我自己。从出生一直到十九岁,我才第一次去为自己思考,然而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仍然没有找到答案。在修行的那段期间内,我也同时指导因为体弱多病而不能去上学的和生读书。和生是个直率的好孩子,我教他教得很有成就感。春天和生完成所有义务教育后,就不需要我继续指导了,我也因此变得更寂寞。‘相较于须轻大人的修行只是春菜的替身,指导和生时做的那些事,换个地方说不定也能继续做……’我开始这么想,并把目标放在上大学,想要努力成为一名教师。”



“可是,为什么是东京呢?想要取得教师资格的话,去上县内的大学不是也可以吗?”



“家父也这么说。但是,我现在这个想成为教师的念头,作为一个未来的梦想,或许还不够坚定,说不定只是出于一时的感伤使然;所以,我希望能出去看看更广大的世界,我想在大学生活中,仔细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想成为教师。这样想或许太贪心了,可是……”



纱菜子脸上浮现自嘲的浅笑。



“我还没有勇气违抗父母离开家。都老大不小了,还这么不中用,这点我心知肚明。从小到大我都住在这里,不知道独自一人该如何生存……现在我还在尝试说服他们,只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我的事情也只能先暂缓了。”



整个多愁善感的少女时代都必须以别人的替身身分度过,对这样的她而言,一定很想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吧!岩仓说她“自由”静马却觉得似乎无法光用自由两字来形容她,而美影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



“我也是为了继承亡母名号,从小就接受成为侦探的训錬。自五年前起,父亲为了让我累积经验,开始带着我周游各村镇。在各式各样的村镇里,我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们,也让我邂逅了各式各样的想法。在这些邂逅之中,我更加确信自己正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我想或许纱菜子小姐你也是一样,到了外面的世界之后,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美影说这番话时的口吻简直就像是一位长者,事实上却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对二十四岁的女性说话,立场完全颠倒过来了。然而,在美影声音中所蕴含的那种跨越年龄的真挚,却是毋庸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