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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神明(1 / 2)



1



“犯人是你哦。”



神明在我、桑町淳的面前宣布……就在这时,我醒了过来。



毫无头绪的梦。



自比土优子消失,已经过去了四天了。



她的家庭似乎是比较爱面子那一类的,直到第三天才终于向警方提交了搜索申请。那天,在儿童会活动室里和我对决后,她好像就再也没有回过家,如同消失在空气中。



不过,对于她的失踪,我一点也不知情。



她和我不在同一个班级,所以我并没有注意到她一直在旷课,而且从那天起我也再没有参加过侦探团的集会。此外,我和比土的家离得也很远,更是无从得知对方失踪的传闻。当然,最重要的理由,是我压根就不愿去考虑她的事情,也不想听到她的消息。



美旗老师似乎也是今天早上才得知比土的事情。他腌菜石一般硕大的脸上带着严肃的表情。小夜子的事件给大家带来的伤痕才还没完全痊愈,比土失踪的事情让所有人的心情更加沉重。



同时,美旗老师用近乎于命令的口吻,让我们注意自己的安全,尤其是那些出现在学校附近的可疑人员。几天前的傍晚,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微胖男性向本校的一位女生问路,当她发出惊叫后那名男性就立刻逃走了。两天前也发生了同样的事件。虽然并不清楚是否是同一人所为,但可以明确的是,在短短的一个月之内,可疑人员的目击情报不绝于耳。虽然老师并没有明确说出口,但应该是在怀疑,比土就是被最近出现的某个可疑人员绑架走的。



对于久远小学来说,小夜子被杀的事件刚发生不久。当然,犯人还尚未被捉拿归案。在很多人眼里,小夜子也是被潜入校舍的变态人士杀害的。不,应该说,如果不这么想的话,就会引起大规模的恐慌了。如果犯人不是来自校外,那么就只可能是老师或着学生中的一员了……



当然,没有人知道,杀害小夜子的人就是失踪的比土。除了我和铃木以外……



“绝对不能跟着陌生人走。晚上绝对不要一个人走夜路。如果看到形迹可疑的人,要立刻通知老师和家长。”



老师郑重其事地对我们警告多次后,咳嗽了一声,转换了话题。他的表情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今天还有一件事情要通知大家。”



老师把坐在座位上的铃木叫上了讲台。



“啊——铃木因为他父亲突然的工作调动,所以下周就要转去别的学校了。”



“诶诶!”教室里响起了一片尖叫声。当然,大多数都是女孩子发出的。



“铃木君又要转学了吗?”



“怎么会,只到本周为止,也太快了吧!”



“圣诞节的时候就不在这里了吗?”



教室的各处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声音。仿佛是蚁群搬运的方糖掉落一般,大多数人看起来都有些手足无措。



紧接着,男生们也吵闹了起来。



“真的吗?神明要离开了吗?”



“铃木,你要转学去哪里呀?”



“为什么不早点说啊!也太不把我们当朋友了吧!”



仿佛是国会答辩上神情激动的议员,教室里变得闹哄哄的。因为突如其来的坏消息,教室里陷入了狂躁的状态。



铃木会离开……对我来说,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当然,我并不会觉得寂寞。但是面对他突然的转学,我内心确实充满困惑。如果无条件地相信他说的话,那么他该是唯一一个全知全能的神明。万能的神明,实在是和“父亲工作调动”这样的字眼挂不上钩。



在这片由情绪组成的热潮中,讲台上的铃木却始终一副宠辱不惊的表情。在和我眼神交会的瞬间,他的脸上突然绽放出笑容。我并不清楚他的笑容中所包含的意义。



“好了,好。大家安静。”老师拿记分册敲打讲台,让同学们安静下来后,“周五放学前的班会上,我们给铃木办一场欢送会吧。大家事先准备好饯别的话语哦……好了。第一节课要开始了。”



当天傍晚时分,比土的尸体被人发现了。当然,不管是我还是同班同学,都并不知道这个消息。第二天早上的班会,老师有些难过地告诉了我们这个消息。







放学后,我久违地出席了侦探团的集会。



没有安装空调的儿童会活动室里有些冷飕飕的。屋子里只有市部始和丸山一平二人。这个在刚设立时有五位成员的侦探团,因为上林的转学和比土的死亡,如今包括我在内,也只剩下三位成员。原先热闹的房间里如今却一片肃杀的气氛,市部和丸山表情阴郁地看向了站在门口的我。



特别是市部,他看起来死气沉沉的。除了因为他是侦探团的团长,更是因为对他单方面抱有爱意的女孩死亡——发生这种事后,没有男孩不会悲痛。市部是个温柔的人,明明自己没有接受的意思,但即使比土公开宣称他为自己将来的恋人,他也一直采取默许的态度。



窗外,白杨树的枝叶突然剧烈地摆动起来。大概是有寒风吹过吧。



“呐,你听说比土的事情了吗?”



我在椅子上落座不到一分钟,丸山就瞅准机会问我。他的脸上带着我看不大懂的表情,不知是在害怕还是在故作神秘。



“我听说,她死在摺见瀑布。”



摺见瀑布位于学区外的一座山上。有十米多高。从这里步行的话,大概需要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虽然瀑布的水量并不算大,但瀑布潭却像池塘一样宽广,对于合理的鱼类来说是最适合生活的家园。喜欢钓鱼的男生们经常一只手拎着钓鱼竿,沿着山道来这里钓鱼。不过,因为这里的水很深,是个容易发生事故的地方,因此学校命令禁止学生来这里钓鱼。当然,不仅是摺见瀑布,在只有小孩子的情况下,所有的钓鱼活动都是禁止的。



在比土的尸体被人发现时,她正飘浮在瀑布潭的水面上。美旗老师解释,目前的看法是,她应该是从瀑布上方跌落的。摺见瀑布的潭水虽然很深,但同时,水下的岩石有多处达到了接近水面的高度。



根据现场情况来看,比土应该就是不幸摔落在这些岩石上。她并非是溺死,而是头部遭受严重的撞击而死亡。颈骨也折断了。发现尸体时,她已经死亡三、四天了。



小孩子经常在这附近玩耍,除此之外,当地的青年团体每个礼拜也会来这里巡逻两次。不过她的尸体被岸边的草丛掩盖,直到昨天才被人发现。而且现在正值冬天,几乎没有什么小孩子来瀑布潭里钓鱼。



发现尸体的是来此地巡逻的青年团团员。他无意间注意到了比土的披风,因此才发现了隐藏的尸体。



“我知道的情况大概就只有这些。”



丸山对我的反应很是满意。他点点头,



“这个情况你应该不清楚吧——在比土失踪的那天傍晚,有人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小孩登上山道。”



“有人目击到了吗?”



“因为当时太阳已经落山,所以目击者并不能确定对方就是比土。但是反过来考虑,天黑之后还要上山的小孩本来就不多见吧?”



“的确。”



对于我同意的态度,丸山颇有些得意。



“而且,最让我震惊的是,目击到的并不只比土一个人。还有另一个人与她同行。”



“另一个人?那么,比土是……”



在听到比土尸体被发现时的情况后,我先入为主地以为她的死是自杀。



偶尔会有自杀志愿者来摺见瀑布自杀。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和三年级的时候,都听说过有人在那跳崖自杀的消息。其中一个还是自杀殉情。虽然频率并不算高,而且外地人几乎不知道这个地方,但在这座小镇里,这间瀑布也算得上是自杀圣地了。



而且,如果仔细思考的话,的确会有些奇怪——比土会因为被我看穿杀人诡计而自杀吗?



“比土是被那个人推下去的吗?所以到底是谁啊?”



听了我的问题后,丸山的眼神突然有些回避,表情也不大有自信。



“关于同行者的身份,现在还尚且不明。当时是黄昏,而且目击者是在远处看到的。更何况……事实上,目击者是位老婆婆,她好像有些徘徊症状,也就是痴呆症之类的,而且关于当时的情况,因为健忘症好像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



“也就是说,可能是目击者看错了吗?”



“好像是这样。警方把两种可能性都作为调查的方向。”



丸山的父亲是市议会的议员,母亲在PTA内担任干部。因为父母的原因,有关事件,他的消息一直很灵通。和今天早上才从老师那里听说事件的我不同,恐怕丸山在昨天晚上就已经知道了事件的详细情况。



“如果目击情报准确无误的话,比土是被变态绑架,然后被带到摺见瀑布杀害的吗?”



我有些焦急地向丸山质问道。在听说比土失踪的时候,我曾一度认为最主要的原因在我,因此心中有些恐惧。当然,这是比土自作自受,但同时,我也感受到了一丝良心的苛责。这两天之间,我一直处于担惊受怕的状态,仿佛是头上悬着一柄锋利的宝剑一般。



然而,如果比土是被人杀害的话,如果被目击到的同行者是犯人的话,那么我就和比土的死没有任何关系。



面对我的急切的质问,丸山有些困扰:“虽然有这种可能性……不过,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她的身体并没有遭到猥亵的痕迹。”



“那么,她就只是被犯人推下瀑布,是吧?也有可能是犯人想要对她进行猥亵,在抵抗的过程中——”



“她身体也没发现任何抵抗的痕迹。而且我也并不认为,像比土这样警戒心极强的女孩,会乖乖地跟着变态去那种地方。”



比土虽然是所谓的“不可思议少女”,但也因此,她几乎从不透露内心的想法,更不会轻易地相信他人。该说是保密主义呢,还是说她厌恶人类呢——和我不同意义上的厌恶人类。



“喂,市部你怎么看?”



有些迷惑不解的丸山把视线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市部。市部看起来一直在思考,面对丸山的问题,他缓缓睁开眼睛。



“首先需要考虑的,是比土为什么会去摺见瀑布。这个时节,男孩子都不会去那里,女生就更不用提了。何况我也从来没听说过她喜欢钓鱼之类的。”



“之前我曾经半开玩笑地约她一起去钓鱼,结果她冷笑着说什么‘这种一大半时间都浪费在等待的游戏有什么乐趣’。之后还奚落说,如果钓到天竿鱼(注)的话一定要告诉她。”



(注:天竿鱼sky fish,普遍认为它是一种未知的飞行物体或生物,速度很快,肉眼无法看见。)



丸山也支持市部的看法。



“而且被目击到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吧?新堂的事件明明刚发生不久,她还去那种荒无人烟的山上,想必是有其理由的。”



“理由?”



我向市部问道。他双手托住下巴,稍作思考后说道。



“没错,理由。比土的死因是从高处跌落而死。她的死可以大致分为三种情况:杀人、事故和自杀。首先,我们假设目击者的证词准确无误,那么前往摺见瀑布的人就有两个。和她同行的人应该不是变态或者可疑人士。正如刚才丸山所说的那样,比土戒备心很强。因此,是结伴前往瀑布的话,同行者很可能是比土认识的人。而且两者之间的关系应该比较亲密。只不过,这是对方邀请比土同行的情况;相反,如果是比土邀请对方同行的话,那么两人之间的关系或许就不需要特别亲近了。比方说成年男性的话,面对小学的女生的邀请,应该不会有什么戒备吧。这两种情况下,杀人、事故和自杀都是有可能的。如果是杀人的话,同行者只要趁比土不注意,把她推下瀑布潭就可以了;如果是事故的话,可能是她站悬崖边岩石上的时候,不小心滑落至瀑布潭——只不过,如果是事故的话,同行者应该会通知警察的——虽然现场处于深山,但手机是有信号的——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害怕而逃走了。不管怎么说,这些可能性都存在。另外,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比土原本打算把同行者约出来实施杀害计划,结果反被同行者杀害了——不过,因为现场没有抵抗的痕迹,所以这种可能性很小。”



果然,在比土相关的事件上,市部要保持冷静的推理应该很不容易。在陈述的时候,市部的语言断断续续的,每次停下的时候还都要整理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天花板的荧光灯今天也忽明忽暗,像是与市部的情绪互相呼应。



“即使是两个人同行,比土也有可能是自杀吗?”



丸山表情惊讶地问道。



“当然有可能。比方说,有可能是为了嘲讽或是给对方留下心理阴影,在对方的眼前自杀;还有可能是为了伪装成被同行者杀害而自杀。同行者在目睹对方自杀后,很可能因为惊慌失措而无法冷静行动,就会在现场留下更多关于自己身份的证据。”



“原来如此。比土她性格很阴沉,而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总觉着有些恐怖。会有这种想法也并非不可思议。”



大概是因为对方已经死了,丸山对比土的态度也显得有些放肆。明明在比土生前是那么害怕她,而且还经常看她颜色行事——



“只不过,如果比土打算复仇的话,应该不会选择这种绕圈子的麻烦方法,所以可能性应该也不高。”



市部补充说明。



“接下来,是目击证词错误的情况。这种情况下,没有任何人看到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被人绑架到瀑布处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比土身上应该会留下一些痕迹,所以首先可以排除。只有她一个人的情况下,也可以分成杀人、事故和自杀三种情况。最妥当的情况是自杀,因为那里是有名的自杀场所;接着是事故,可能性也不低,但是她为什么要在太阳落山后前往荒无人烟的瀑布,不弄清楚这个问题就无法向下推论;杀人的情况比较特殊,可能是比土刚到达瀑布的时候,就在那里遇到了犯人。这种情况下,犯人应该是临时起意的。从现场没有抵抗痕迹这一点来判断,犯人应该是比土认识的人;当然,也有可能是犯人提前跟她约好在瀑布见面,这种情况跟上面类似,都必须是比土认识的人。从这三种情况的中的‘理由’进行分析的话,自杀的情况,只要确定自杀的理由,那么就不必考虑她前往瀑布的理由;相反,事故的情况,只要确定她前往瀑布的理由就可以了;接着是杀人的情况,需要弄清楚她跟着犯人同行的理由。”



“你的推理让我有些似懂非懂呀。”



丸山有些扫兴地嘟囔着。他应该是在期待市部平时那种快刀斩乱麻似的精彩推理吧。



“当然了。我也刚刚才从你那里听说目击证词的情况。如果仅凭着这么一点情报能够解开真相的话,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好吧。毕竟你又不是神明。”丸山说完后,突然像是想到什么绝妙的主意似的拍了一下手掌,“对呀!桑町!你去问问神明吧。虽然总是装腔作势,但他不是马上要转学了吗?说不定会大发慈悲,把真相告诉我们呢!”



我一言不发地瞪着丸山。丸山似乎并不是十分理解我为什么要瞪着他看,不过从我的表情,应该看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于是也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我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们是久远小侦探团诶。侦探怎么可能会依赖神明!”



“可是……”丸山有些不舍得放弃这次的大好机会,他用央求的眼神看着市部。



“这次死的人不是别人,是我们的同伴比土!跟之前的情况都不一样。”



“同伴”这个词语像是朗基努斯之枪一般狠狠地扎在了我的心上。对于杀害小夜子的比土,我已经没把她看成是同伴了。只不过,尚不知道真相的他们,对比土还拥有强烈的伙伴意识。突然,我感觉和他们二人之间有了一堵厚重的墙壁。不,这堵墙也许以前就一直存在,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是透明的,我一直没能看见。



“如果你真的想去问的话,就不要依赖别人,自己去问就好。”如果铃木在转学前变得大方的话,就算是你去问,肯定也会轻易地告诉你吧。



“确实,有可能耶!”



本来市部是抱着制止对方的意思,没想到却反而引起了丸山的兴趣。他突然露出一副期待的表情。



“是呀!我可是久远小学消息最灵通的人。如果我不是第一个掌握真相,那就没有意义了……哦,对了,我要回家补习了,家教很快就到了。”



丸山带着愉快的表情,一路小跑地离开了儿童会活动室。一阵冷风从门口吹入了房间里。屋子里之前沉闷的空气终于重新流动了起来。



“我也回去了。”



我紧接着也站起身来。和市部两个人的话,有些事情说不定会暴露。让我不可思议的是,市部也并没有阻拦我的意思。我回过头看向他的时候,他还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地看着我。



“怎么了?”



“你打算去问铃木吗?”



“你怎么也这么问!我才不会去。”



我不想去问了。我不想和他再有牵连了。我从心底大喊着,离开了儿童会活动室。



2



星期五的放学后,班会时间延长,班级举行了神明的欢送会。虽说是欢送会,不过是十五分钟左右的简单道别。我们向端坐在讲台上的铃木依次送上简单的祝福,最后由铃木向大家告别。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能和大家一起渡过这段校园生活,让我由衷感到开心。在这里发生的点点滴滴,我会一直铭记在心。以后也不会忘记你们的。”



直到最后,神明都戴着优等生的假面具。不知是不是被送别的气氛感染,几个女孩子都哭得梨花带雨。至于平时围在铃木身边的那几位追随者,则哭得格外卖力。也许眼泪的确是有种奇特的感染力,剩下的女孩也开始擦起了眼泪。到最后,教室终于变成了眼泪的海洋。感情脆弱的美旗老师眼眶也红通通的。



坐在讲台上的铃木带着满足的表情俯瞰着众人,“再见了,大家。”为这场欢送会画上了句号。仿佛是当红偶像的引退仪式。



欢送会结束后,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踏上了归途。刚才仿佛是隔着毛玻璃欣赏一场蹩脚戏码的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我一个人走在昏暗的走廊上。不知何时,铃木站在我的眼前。



“你没回去吗?”



在向大家告别后,铃木本该比我们先一步离开教室的。班里的女孩们都欢送他离开,那劲头,就差没有为他拉响礼炮了——一切都是刚刚发生的事。



“我这就要回去了。”



眼前的优等生露出了佛像一般的笑容。



“话说回来,还没问你转学去了哪里呢。”



“我把下一个目的地定在了……东京”



“骗人的吧?”



“谁知道呢?这算不上是明确说,我也不会说谎。说不定,我明天就会作为新任的老师来这里赴任哦。”



直到最后也不留一丝破绽的家伙。



“为什么要转学呢?你不是万能的神明吗?”



“我对扮演帅哥的生活有些腻了。真不懂,为什么人类会崇敬这种东西呢?明明只会带来更多麻烦。”



这种事情,当然是任凭他说了。至少,我没有看过他变成任何除了他之外的东西。



“那是因为没人能像你一样,做什么事情都很轻松罢了。刚才的话,千万别在男生面前说。不然到时候被揍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被人揍了会怎么样呢?”



神明颇有兴趣地反问我。



“你在说些什么呀。当然是会痛了!”



“痛觉是生命体向大脑传达危险信号的表现。那是生物的报警系统。当然,对于不死不灭的我自然是不会痛的。”



原来如此,看上去有那么点道理。



“那你就算被蚊虫叮咬也不会痒吗?”



我曾经听人说,痒比痛的层级要低。



“是呀。当然,现在我的身体构成和人类是相同的。也能很简单地设定出痛觉或瘙痒。不过,说到底,痛觉到底是什么概念呢?”



仿佛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在购买电车票时会提出的问题。



“身为神明的你也有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吗?”



我尝试着挑衅对方。



“当然没有了。我只是听了你的话,很感兴趣而已。因为你好像动不动就会心痛。”



“那是不同意义上的疼痛。”



最后还是让他把话题巧妙地岔开了。至少我得承认,他的确比我更强一筹。



“喂,为什么你要和我扯上关系?”



“主动来找我的人明明是你吧?”



“算了,无所谓了。那么,你为什么会愿意告诉我?”



“善意……就算我这么说你也不会相信吧。因为我无聊吧。”



“你打算把所有事情都解释成无聊吗?”



“因为我的确没有其他的理由了,没办法。”



神明夸张地耸耸肩。



“全知全能的家伙也不方便呐……为什么你要以神明自居?”



“不需要什么理由。我现在站在这里就足够了。我只是反复无常地创造了人类,而人类称呼我为神明而已。今天你的问题特别多哦。没办法,我再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吧。你最想知道的——。”



“不用了。”



我低下头,拒绝了他。神明冷笑了一声,



“那么,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一件事吧。比土优子是自杀的。”



“啊?”



当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转过身去了。仿佛是电视剧里的主人公一样,他右手轻轻摆动着,比了一个“再见”的手势。



“喂,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件事!”



我向着走廊深处的背影喊道。没有任何回应。



接着,神明就轻描淡写地转去了别的学校。



真是自作主张。







从之后的那个礼拜开始,我所在的班级就开始了没有神明的日常生活。对于突然空出的位子,同班同学们都还很不习惯,有时候还会习惯性地叫出铃木的名字,接着才察觉到他人已经不在了。与其说这是因为他是神明,倒不是说是因为他是班级里的中心人物。也就是说,位于学校阶级顶点的人突然不见了。地球失去了重力,人类也会飘浮起来。两者是一个道理。



十月被称为神无月。传说中神明会在这个月离开自己原本所在的地方前往出云(注)。相反,这个月之内的出云就被称为神在月,还真是不可思议。听起来,好像平时出云根本就没有任何神明一般。但明明出云也应该有出云的神明存在……



(注:出云,指位于岛根县的出云大社。)



神无月结束后进入十一月,神明们都会回到各自所在的地方。不过铃木估计是不会回到这里了吧。他所说的“周一就会有新任教师来赴任”的惊喜也根本不存在。不过,他在说这件事的时候也并未断言,所以也算不上是说谎吧。



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他是拥有透视能力的超能力人士。只是拥有超能力的少年的话,因为父母的工作调动而转学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直到现在我还是抱着这种想法。只不过,我的确因为他的话而发生一些潜移默化的改变。如果他像是自己宣称的那样,真的是神明的话,为什么会选择现在转学呢?我始终猜不透。



难道和他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比土优子是自杀的”有什么关系吗?



因为一直在考虑这件事,让我有些精神恍惚。我不小心撞到了班上女生的肩膀。



“疼死了!”



留着长发的龟山千春扶着右肩高声叫了起来。龟山是原先铃木追随者中的核心人物。虽然没有小夜子那么出众,但也算是个美女。只不过因为性格恶劣而远近闻名。我每次向铃木搭话的时候,她都会用诅咒的眼神瞪着我。



“抱歉。”



“什么抱歉呀!不会好好道歉吗?”



大概是因为铃木转学的缘故,她的心情看起来很糟糕。纤细的眉毛吊得老高,眉头也皱成了一团。



“刚才不是向你道歉了吗?”



“‘抱歉’根本算不上是正式的道歉!”



“……抱歉。”



“我都说了,那不算正式的道歉!”



她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瞪着我。看上去我不郑重其事地道歉的话,她根本不打算放我离开。心情不好的人可并非她自己,我有些烦躁地瞪了回去。



“你那是什么眼神!要被杀了!”



与此同时,大多数女生都尖叫了起来。男生们也都沉默地看着我们。



“我哪有——”我正打算反驳的时候,终于意识到教室气氛的异常。而且,这种异常的气氛并不是因为铃木的转学引起的——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走近一步,质问道。龟山则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边叫着“真吓人,真吓人”一边突然在众人面前向我发动了攻势。



“比土同学不是你杀害的吗?”



“你在说什么啊!”



“比土同学不是和某个人一起去了摺见瀑布吗?有人看见她在失踪的那天和你争吵了。是你把它推下瀑布害死的吧!”



真是野蛮至极的三段论。就算是丸山也会找些符合逻辑的理论出来吧。我不禁哑然。不过,有人偷听到我和比土之间对话这件事,着实让我有些意外。不过,儿童会活动室的确没有设置隔离区,更没有安装什么隔音设备。



“话说回来,赤目君被杀害的时候,你好像也在现场的神社里吧?”



“胡说!”



“真的吗?”



龟山周围的女生们一齐提高了声调。



“无聊死了。”



我有些不耐烦。比土的事件放在一边,赤目事件的犯人明明已经被逮捕了。不过,我的态度对她们来说,等于是火上浇油。



“什么呀,朋友死了你还说无聊这种话,你还算是人吗?”



“我才没说她的死无聊!”



“杀人犯!”



“喂!你们几个,吵什么吵!”



背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刚好进入教室的市部。她挤开了围在我四周的女生,来到了圈子的正中心。



“你们这是怎么了?”



“原来是骑士来救驾了——”



龟山一群人恨恨地丢下这句话后便散开了。仿佛是佛珠上的绳子切断一般,速度之快让我不敢相信。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比土失踪那天我和比土吵了一架。好像是被谁偷听到了。”



“真的吗?”



市部眉毛上挑,一副震惊的表情。



“没错,是真的……连你也怀疑我吗?”



“不。”



市部恢复了原来的表情。他使劲摇了摇头。



“你是不会做那种事的。”



“没错,我不会做那种事。我不是犯人。”



但是,比土自杀说不定正是因为我。



伴随着铃声响起,美旗老师也刚好走进教室。我们之间的谈话告一段落。



那天上课的所有内容,我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幸好,老师没有找我回答问题。如果叫到我的名字的话,说不定会在算数的时间里朗读椋鸠十的课文——差不多会犯这种程度的错误。



我并不认为比土有那么多关系要好的同学。虽然不至于像我一样,但至少她也属于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类型。也就是说,她们只不过是借着比土的事情趁机来针对我。



不过,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这么做呢?我在班级里人缘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恐怕事情的契机在于铃木吧。我为了洗清美旗老师的嫌疑,去找铃木帮忙。铃木也轻易地告诉了我犯人的名字。自那之后又有过数次类似的情况。



虽然应该并不清楚我向铃木询问了什么问题,但那群追随者们误以为是我亲密地缠在铃木的身边——这也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事实上,以龟山为首,铃木的追随者们已经针对过我数次了。简单来说,就是嫉妒。因为嫉妒而中伤他人。



我本以为,她们的嫉妒会随着铃木的转学而消失,但是,结果似乎刚好相反。铃木直到最后还是优等生做派的神明。对待那群追随者们,他也一直保持着优等生的态度。说得不好听点,就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说不定,她们心中还期待着趁着铃木在班级里的这段时间内,和他发展成更加亲密的关系吧。不够,随着铃木的转学,她们和铃木的关系也永久地冻结起来,不可能有进一步的进展。因此,至今为止的所有不满都一鼓作气地喷涌而出——当然,目标肯定是我。



到现在为止,我都从未在乎过同班同学是怎么看待我的。然而,现在我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个问题。这也算是我咎由自取。一直以来,都是我主动拒绝他们的接近。



难道是我变了吗?



我缓缓地环视着教室。当然,铃木已经不在了。不过,我终于意识到,一个更重要的、本该在这个班级里的人现在也已经不在了。



小夜子不在了。



自从小夜子被杀害之后,我的内心就被悲伤和愤怒所占据。我脑子里想的也全部是她的事情。然而在现在,在终于回归日常之后,我才真正意识到她已经不在了。



总是以姐姐的身份自居,虽然嘴上啰嗦,但一直都在关心照顾我的小夜子。我们班级的麦当娜。说不定,正是因为她的存在,才缓冲了我和同班同学之间的矛盾。我虽然一直拒绝她的好意,但潜意识里还是在依靠着她。



对于杀害小夜子的比土,我打从心底憎恨她,这是事实。然而,我也并不打算为了替小夜子报仇而杀掉对方。这也许是正常人都会做出的判断,但对我来说,铃木有一双能看透真相的眼睛。和反过来利用他的比土不同——正因为他能够看穿真相,我才不会犯下罪行吧。







放学后,我去了摺见瀑布。到达山脚下花了二十分钟,从山脚到达山路上花了三十分钟。因为我不爱钓鱼,所以我过去只来过这里两、三次。即便如此,因为这里只有一条山路,所以我顺着山路就径直地来到了瀑布潭。从这里花上十分钟就能登上瀑布顶端。虽说是山路,但途中并没有什么大角度的斜坡,即使是女孩子也能轻松地爬上来。就算是身材纤瘦的比土也是一样。



十米多的高度,从下面往上看的话也不过如此。不过,站在瀑布的顶端往瀑布潭俯视的话,果然还是有些恐怖的。更不用说陡峭的悬崖上有少量突兀的岩石,不仅从正面,从侧面看下去,都会让人产生一种眼前全都是瀑布潭的错觉。虽然高度很高,但因为水量不大,所以水声较小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



比土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惧,往后退了一步。接着,我的视野里出现了地表上褪色的杂草和从背后伸出的枯枝,我宽慰地松了口气。



说不定,她本来的打算是跳水自杀的,但没想到自己的头摔在了水中的石头上。虽然水潭的水很清楚,但落日的余晖被山体遮挡,瀑布潭里只能看到黑乎乎的影子。也因此没有注意到潜藏在睡眠下方的岩石吧。



但是,她为什么会自杀呢……



那天,她似乎是接受了自己落败的结果,但从她离开时的表情上看,根本就没有要去自杀的迹象。正如市部所说的那样,即使落败,她也会卧薪尝胆,偷偷磨尖复仇的牙齿,绝不是那种会自杀的类型。



但是,神明他告诉了我。比土是自杀的。



“你也来这里了呀?”



不知何时,市部和丸山出现在了我的背后。我刚才可能一直在集中注意力思考,并没有察觉到背后的脚步声。丸山看上去有恐高症,一直紧紧地攥着市部的手腕。他一定想要一刻不停地回到瀑布潭那边吧。



“我有点在意班级的女生们说的情况。”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如果那位老婆婆的目击证词准确的话,她是和某个人一同前来的。正如市部之前说的那样,他们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呢?”



当然,这是我的谎言。比土并不是被人杀害的。但是如果目击情报正确的话,比土就是在同行者的面前自杀的。目的也许是为了嘲讽对方吧。



最先浮现出脑海的人物,就是我自己。当然,同行者肯定不是我。其次有可能的是市部,不过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不会逃走,而是会立刻通知警察吧。市部可不是个胆小的人。如果是丸山的话倒是有可能会逃走,不过我似乎也想不到比土在丸山的面前自杀的理由。



这样的话,在她离开儿童会活动室以后,比土身上就发生了某件事,导致了她的自杀。而导致自杀的理由和小夜子被杀的事情没有任何的关系。



“比土是从这里掉下去的吗?”



丸山双腿打着哆嗦,战战兢兢地看向下方的瀑布潭。



“虽然我去水潭附近玩过很多次,但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比我想象中还要高啊。”



“不仅是高度的问题,她可能是摔落在石头上了。好像是立刻死掉的吧。”



市部静静地双手合十。



“我经常在那块石头上钓鱼哦。旁边就有一处很深的地方。”



“你还真了解。”



“是呀,我经常来这里钓鱼。夏天的时候还在里面游泳。对吧,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