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工藤同学露出略微寂寞的眼神。
「我是独生女,亚纪子姐姐不是森田姨丈的亲生女儿,日子似乎也过得不好,我曾想过如果能跟姐姐更亲的话就好了,结果还是不行。」
如果再成熟一点,工藤同学说完这些话,说不定会耸一下肩。不过,她只是拿起奶昔的杯子,一口都没喝就直接放回桌上。
「就像这样,我和亚纪子姐姐一直没有交集。亚纪子姐姐十六岁高中辍学的事,我也一直不知道。那是四年前的事,当时我对这种事没兴趣,我妈妈好像也认为不必特地跟我提这些。我们之间的关系大概就是这样。」
可是,距今一年前左右,亚纪子突然打电话来,指名要找工藤同学。
「一开始是我妈接的,说『亚纪子找你』,就把电话转给我了。我妈妈很惊讶,我也不知道姐姐找我会是什么事。」
接了电话之后,「姐姐问我要不要去听演唱会,是一个叫『Jitterin'Jinn』的乐团演唱会。」
「吉……什么?」
「Jitterin'Jinn」我和工藤同学,甚至连平常对流行音乐不感兴趣的岛崎,都异口同声地复诵一递。
「是从『乐翻天』出来的乐团吧?」岛崎说。
「乐翻天是什么东西?」
「是一个专做乐团公开选秀的节目。」豪放女小姐说。「那是深夜节目吧?我以前偶尔也会看。大概是三、四年前的事了。」
警部先生的小眼睛睁得好大。「三、四年前的深夜节目?你们三个才九岁、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在看那些了?」
我们三个人又开始合声:「我们都录起来看。」
「那时候实在太红了,」我解释,「大家都这么做。」
「好吧,继续说。」警部先生伸出粗壮的手撑住大下巴,「顺便让我增长见闻。」
由于话题被岔开了,工藤同学稍微想了一下。「呃,刚才讲到Jitterin'Jinn吧。对对对,我很喜欢那个乐团一首叫<礼物>的歌,然后亚纪子姐姐在那通电话里说,听阿姨提到久实子喜欢Jitterin'Jinn,这次拿到票,想约久实子一起去,我们一起去吧。」
当时工藤同学才小学六年级,要去看演唱会,年纪有点太小了。
「我答应过妈妈,上高中之前绝对不会自己去看演唱会或音乐会。但那时我想说是亚纪子姐姐约的,就请亚纪子姐姐等一下,去问了妈妈。」
工藤同学的妈妈说她不赞成。
「我也是……其实,要是『圣饥魔Ⅱ』或『Tama』的话,不管怎样我都要去,可是Jitterin'Jinn,我就只喜欢<礼物>这一首而已,连专辑都没听过,不去也不会感到很可惜。虽然我对现场演唱会很有兴趣,想去看看,但我那时不太想为了去演唱会跟妈妈吵架。」工藤同学说着,吐了一下舌头。
「要不了多久,你就会为了去演唱会,连离家出走都不当回事了。」豪放女小姐以做梦般的眼神说,「『老鹰合唱团』来日本时,我就是这样。扛着睡袋,前一天晚上就到武道馆去排队。」
「话题又岔开了。」田村警部嘟哝道。
「不好意思。可是,警部没有排过队吗?像玉川胜太郎之类的。」
警部哼哼了两声,说:「披头四来日本的时候,我轮班当过机场警卫哩。」
听到这句话,我们其他四个一起惊叫起来。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警部先生稍微挺了挺胸,「从此之后,我就决定一生都不接近西洋音乐。」
「好,」岛崎说,「回到正题吧。一年前的邀约,工藤同学拒绝了。然后呢?」
「然后,那时妈妈才告诉我,说亚纪子姐姐高一就辍学了。还说这些事告诉我可能也不懂,她才没说,其实亚纪子姐姐好像过得不是很好。」
亚纪子会找你去看演唱会,一定是很寂寞吧。工藤同学的妈妈这么说。
「所以,我妈妈跟姐姐说,虽然久实子不能去看演唱会,不过下次到我们家来玩吧。然后姐姐就说好。」
可是,后来过了几天,亚纪子又打电话来了。
「那时候我刚好一个人看家。结果亚纪子姐姐她……」
(啊啊,太好了。我还在想不知道要打几次才会是久实子接的呢。)
(有什么事吗?)
(想跟你商量一下。上次说的Jitterin'Jinn演唱会,你还记得吗?)
(……记得。)
(那个啊,我也没办法去了。所以啊,久实子,你不要告诉你爸爸妈妈,跟我买票好不好?一张两千圆就好。)
(我没有那么多钱……)
(你压岁钱都有存下来吧?)
(我不能去演唱会啊。)
(票可以拿到学校卖啊。好不好?拜托你啦!下次姐姐有钱的时候,再买你喜欢的东西给你。当然,我绝对不会告诉妈妈他们的。)
豪放女小姐皱起眉头:「听起来真不舒服。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向一个十二岁的小女生要钱?」
工藤同学连忙说:「她没有强迫我。我跟姐姐说,反正我是不能去,而且这种事在我家绝对瞒不住,姐姐就挂电话了。」
「有没有不满的样子?」问话的是岛崎,「是不是心情很不好,用力挂掉的?」
「也没有,姐姐还跟我说拜拜。」
对这件事,我也觉得有点不舒服。感觉就好像吃到炸的东西冷掉后的面衣,湿黏又不干脆。
「这件事,你有告诉你妈妈吗?」我问。
「没有。我觉得很难开口,因为我知道妈妈一定会生气。」
嗯,这种心情我能了解。
「那,后来就没有再联络了?」
对于田村警部的问题,工藤同学稍微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今年刚放暑假的时候,亚纪子姐姐又打了一次电话给我。」
这次是直接了当来借钱的。
「她要借多少?」豪放女小姐问。
「……五万圆。」
「你拒绝了吧?」
工藤同学点点头。「因为我没有那么多钱。亚纪子姐姐又说,你一定有把压岁钱存起来吧,才五万圆,去领马上就有了。我说我的钱都是妈妈在存,不可能领得出来的。我拼命解释,姐姐好不容易才死心,可是挂了电话之后,我又觉得有点害怕。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亚纪子姐姐说话。」
「后来她就没有再打电话给你了?」
工藤同学可能是想起不好的回忆吧,闭了一下眼睛,点点头。
「是的,后来就没有了。我没借姐姐的那笔钱,姐姐后来是怎么筹到的,我就不知道了……」
警部先生说时间比原本预定拖得晚,即使我们怕引人注目,不要警部先生送,他还是把我们塞进刑事侦防车,依序把工藤同学、岛崎和我送回家。
工藤同学下了车,后座只剩下岛崎和我的时候,坐在助手座的警部先生以惯重的口气说:
「被害人平常的生活状况,我们已经慢慢了解了。」
「亚纪子小姐是自己一个人住吧?」
「正确地说,并不是。她算是住在千叶的森田家,跟家人住在一起。」警部说到这里,中断了一下,然后再继续:「一个月四、五天吧。」
「其他的时间呢?」
岛崎倾身往前。
「不知道,目前还不晓得。她出门的时候,都是跟家人说要去住朋友家。或许实际上真的如此,但是要把那些场所找出来一一加以确认,是件大工程。」
刑事侦防车好像还没有动力转向装置,开车的豪放女小姐用力转动方向盘,闪开路过的脚踏车后说:「森田家的人也说他们不再过问了。说来可怜,森田家好像只把她当作一个麻烦。」
我想起葬礼时的情景。那时森田家给我的印象是,宠物哈士奇犬比亚纪子更像他们的一家人。看来这个印象似乎没错。
「往后,被害人生前的情况,可能会出现一些你们朋友工藤同学不太想听到的事。」
警部先生说着,越过厚实宽大的肩膀看着我们。
「像这种时候,你们更要发挥朋友的功能。」
「那当然了。」我回答,岛崎却没说话。眼睛半开半闭的,表情像是在想「下一步棋」。
「喂,你是怎么了?」
我低声地悄悄问他,他心不在焉没有回答,结果突然喃喃地说:「……应该还有别人吧。」
我轻轻撞了岛崎一下。「喂!」
岛崎清醒过来。「嗯?」
「你在想什么啊?」
「没有啊,没什么。」
这时,他才对警部先生的话点点头,但却没有随便回答。后来我才知道——虽然很不愿意承认,那是因为他对于现实的认识,比我清楚得太多了。
和警部先生们碰面之后过了两天,早上我匆匆忙忙站着喝牛奶,一边瞄了瞄当天出刊的周刊夹报广告,结果差点把牛奶喷出来。因为上面印着斗大的字:
「吸毒加卖春!白河庭园遭刺杀女性黑暗的过去」。
注:日本麻将用语,套用「碰」与「朋」的谐音,意指「牌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