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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 2)



1 三月六日 星期六



早上八点就被美耶叫醒了。感知着现实的重量,还没来得及整理睡相就下楼了,山尾已经被带到了客厅。应该是回到家后换好了衣服,西装长裤换成了藏青色的,脸和头发都很整洁清爽,独自一人。或许正如樋口所猜测的那样,已经脱离了调查的主流。



寒暄几句后,山尾立刻切入正题。



“你先看看这个。”



山尾从手里的大信封里取出笔记本大小的照片放在桌子上。那是一张男人躺在床上的照片。有正面、侧脸、斜着的几种模式。头上缠着绷带,闭着眼睛,是个很有特点的鹰钩鼻。我立刻认出是乔治,他好像受伤了。



“有印象吗?”



询问的眼神就像锁定猎物的老鹰。虽然对他非常熟悉,但如果告诉她尾行的事情恐怕会被鹰擒抓走吧。不过,乔治经常在学校附近出没却是不争的事实。把照片拿到这来,或许出现了其他目击情报。



“见过……好像见过。”用稍稍有些胆怯的语气试探道。



山尾的表情阴沉下来。即使是事实,我也只能谨慎、含糊地回答。



“确定吗?在哪里?”



“在学校旁边。”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围绕着山尾的空气密度越来越大,声音也变得强硬起来。



“这个男人怎么了?”



我极力抑制感情的动摇。山尾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然后——



“他身上有沾了血的藤野高中校服。”



“那是网川的?!”



我不由得站了起来。



“冷静点,还没确定是网川小姐的。”



“能解释一下吗?”



我声嘶力竭。在我和山尾之间,透明的火花正簌簌作响。



“这个男人住在崎玉市,二十八岁,无业,处于警察的监视下。”



山尾没有看我,翻开笔记本垂下眼帘。“昨天,崎玉县警方以妨碍公务的罪名逮捕了这个男人。”



“逮捕……吗?”



“昨天深夜,他在街上行动可疑,警察中的巡警对他进行了盘问,结果他突然用身体撞倒巡警逃走,巡警追踪后将他逮捕。检查了一下他的手提包,发现了藤野高中的校服。昨天晚些时候,崎玉县警方联系了本部。”



山尾啪的一声合上了笔记本。



“发现了衬衫、裙子和毛衣。从尺寸可以推测校服的主人身高在170厘米以上。另外,和校服一起发现了带血的美工刀。今天早上从同学和队友那里得到了属于网川小姐的证词。”



“那校服也是网川的……”



情况无限接近网川。



“现在正在将衬衫和毛衣上的血液与现场的血迹进行比对,在结果出来之前还不能断定是网川小姐的校服。”



“可是……”



“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在搜查这家伙的家,说不定会发现什么。”



“那男人是怎么说的?”



“其实在检查随身物品的时候被他逃走了,跑到马路上的时候被车撞了,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山尾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照片上。“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好像还不能说话。这是崎玉县警察的失态。”



山尾在说“失态”的时候嘴角扭曲了一下,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照片出示给我。



“先问一句,袭击你的是他吗?”



“不知道,我又没看到那个人的脸,而且事发突然。山尾不是看到樋口的录像了吗?”



“什么事都需要确认。”



山尾从信封里又拿出几张照片放在我面前。“从他的东西里找到的。你有什么线索吗?这只是一小部分。”



我拿起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子们穿着藤野高中的校服。大概是把数码摄像机的照片打印出来了。翻着照片。其中也有熟悉的面孔。到了第四页,我的手停了下来。树林公园前,一对穿着校服的男女面对面交谈着。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正在发热,后槽牙被咬紧。



“他好像认识你。”



那是我和樋口的照片。什么时候呢?身上既没穿校服也没穿毛衣。是去年的夏天还是秋天?我什么都没察觉,傻乎乎地沉浸在和樋口的聊天。



“完全没注意到……”



骑自行车撞到我时,乔治看着我的表情发生了变化。惊慌失措的理由是他认出了我。照片的本人就在眼前。



“我会把他在学校附近出没的事报告给上面。除了你们之外他好像还拍了很多照片。等他恢复意识后,我就去问话。”



山尾收起照片,站起身来,闷闷不乐地甩下一句:“嘛,我不认为那家伙的胳膊能把人勒晕。”



山尾走后,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拉开窗帘,让晨光射进房间。云很多,只有一点蓝天的青空。



乔治为什么会有网川的校服呢?为什么会有美工刀呢?乔治即阿光这一假设添上了新的拼图。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拿起,接通。



“早上好,马上打开电视。”



樋口总是很唐突。



我打开房间里的14英寸小型电视,调出樋口指定的频道。当时正在播放信息节目。节目中间好像插播了新闻,画面从主持人和评论员所在的演播室切换到设在报道楼(译注:在这个空间里有无人的遥控摄像机、简易照明设备、地震相关信息显示用的终端等,报道地震、突发事故、事件等紧急情况,也以省力化为目的用于定时新闻的报道)的新闻演播室。男播音员念起递过来的原稿。



“东京练马区的高中生网川绿小姐的失踪事件出现进展。现在警方正在搜查崎玉市内一名男性的住宅,接下来进行转播。”



画面切换到转播现场的女记者,一栋政府机关建筑的前面。



“这里是崎玉县警察局前。崎玉县警从今天早上开始,就网川绿失踪事件与警视厅联合,对崎玉市内一名男性的住宅进行了搜查。嫌疑是盗窃罪。该男子二十八岁,在昨晚受到职务询问,试图逃跑时被逮捕。警方在检查该男子随身物品时,发现了沾有血迹的藤野高中女生校服等物品。这身校服是否属于网川绿小姐目前正在确认中。虽然没有发现网川绿在该男子家中的痕迹,但在其房间内发现了多种女学生校服、女学生的照片、数码摄像机和DVD。该男子在被逮捕时受了伤,警察打算等他恢复后再详细询问。”



画面又回到了原来的摄影棚。



“喂,这个就是椎名跟踪的人吗?”



樋口问道。



“嗯。刚才警察来问我有没有线索,我没说跟踪的事,只说在学校周围见过。”



我听到了“呵呵”笑着的呼吸声。



“椎名,你干了一件大事啊。是椎名的暴走推动了整个事件的发展。”



“对不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椎名跟踪了那个男人,和他接触,给他施加了压力。被椎名发现了,被撞了,那个男人觉得就这样拿着校服不太好,为了处理掉于是在半夜拿着校服出门了。因为惊慌而形迹可疑,这引起了警察的注意,并引发盘问。把男人逼到这种地步的,是椎名,是椎名推动乔治,找出了案件的线索。”



我找出了案件的——我怀着复杂的心情,仔细咀嚼着樋口的话。这样就能一口气解决吗?如果乔治知道网川在哪里的话——



“校服还没确认过,美工刀是网川的。我跟F组和篮球部的人确认过了。”



“现在下结论还早,还处于生死未卜中。乔治应该不是阿光吧?”



樋口的话让我充满了希望。



电视画面上的直播开始了演播室的访谈。主持人是女播音员和新闻记者出身的评论员(newscaster)。嘉宾是前警视厅理事官的纪实文学作家和前综艺节目导演。



“失踪、入侵者,以及正在搜查住宅的男人。真是一起谜团重重的案件,大家怎么看?”



评论员抛出了话题。



“有消息说失踪的网川小姐有多次自残行为。”



前理事官也许是利用了过去的人脉,说出了没有被报道的事实。



“自残?”



“好像是割腕,在失踪前也割了。”



“诶,这是真的吗?”



评论员好像是第一次听说。



“警察也确认了这点,在网川小姐的房间里也发现了痕迹,所以关于从屋顶坠落,自杀的可能性更大。警察也在朝这个方向行动。社团方面好像也有和队友关系不好的证言。”



前理事官一脸得意地说道。



“是吗……自杀?”



前导演插话道。“这个年纪的人,最崇拜死亡,把死亡视为崇高而美好的东西。如果能活着也许会有好事发生。这孩子是模特吧,太可惜了。”



“还不能断定是企图自杀,佩里先生”



评论员插嘴道。



“但是,她是割的手腕吧?也就是说,她并不是在享受着自杀未遂的快感,那么自杀也是有可能的。但是!不能原谅的是!把她逼到这种地步的学校不是吗!学校不是在隐瞒不可见人的事情吗?欺负人什么的,损害身心的苛酷练习什么的。调查一下就会有很多这样的说法吧?学校的相关人员应该好好说明才对!”



女播音员说:“学校方面正在调查此事。”



“你在说什么闲话,这样不就能全部解释清楚了吗?闯入学校的家伙是会把女生的校服捆在房间里藏起来的变态吧?此人偶然闯入学校,看到一个漂亮女生跳楼自杀。他会怎么做?校服和肉体都收入囊中,然后万岁地带走了吧,用尽一切方法。”



前导演提高了嗓门。



“现在还没有确认崎玉市的男性是入侵者。搜查住宅的嫌疑毕竟是盗窃。佩里先生还是那么激进。”



实在看不下去了,我关掉了电视。我不想听到他们关于网川的话。樋口好像也在电话那头看电视。



“世人的认知就是这样,为了不让警察做出错误的结论,必须尽快想办法。”



樋口为什么能自信地否定网川自杀说呢?我至今都不明白。



“快要上课了,待会儿再联系你。”



樋口自顾自地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是边听着ONESEG(译注:和制词one segment的略称,专门面向手机等移动设备的数字广播)边打电话吗?大概是收集情报的一环吧,带着两部手机上学,真是阔绰。



为了让美耶安心,我姑且下楼好好地吃了早饭。美耶严令我老实待着,自己打来的电话一定要接,媒体的采访一概禁止。为了弥补昨天和前天耽误的工作,她去了公司。



一个小时后,樋口发来短信。上面写着从今天下午开始,社团楼的封锁将被解除,社团活动将从星期一开始恢复。最后,理所当然地要求我十二点过后到学校附近来。而且,我没有选择。



藤野高中的校服从树丛中走了过来。是藤崎咲罗。



咲罗一看到我就跑过来,把包扔在地上,握住了我的双手。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原来已经出院了。”



咲罗靠过来。湿润的眼睛靠得很近。一瞬间有了接吻的冲动,但我还是后退半步。



“我没住院。”



“可是,听说你在和掳走网川同学的凶手战斗中受了重伤。”



有点夸大其词。



“我完全没问题。”



我捡起咲罗的包,掸掉落叶递给她。



学校对面就是树林公园。下课后,我把咲罗叫到了步行道的最深处——郁郁苍苍的公园中心。当然,这是樋口的指示。我穿着便服,戴着眼镜和围巾。



“上次真的对不起,樋口也不是有什么恶意,只是提醒我不要让你和我真的停学。”



谎言占四分之三。



“你是特地来告诉我的吗?”



“因为我以那种形式半途而废,我觉得你不会开心。”



“太诚实了!明明椎名同学更辛苦啊!嘛,虽然那时候我有些慌张,回到家反而觉得有点闷闷的。”



一脸认真地说道。优等生也很难切换表里。



我稍稍挺直了身体,观察咲罗的脸色,喘了口气。到正题了。



“其实我正在协助警察。”



我取出手机,调出樋口刚发来的“阿光(暂定)”的照片,画面转向咲罗。



“警察的资料和你半年前看到的一样吗?”



咲罗拿起手机,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光(暂定)。



“很像,鼻子和漂亮的眼睛。”



“阿光?”



“我不能百分之百断言,我对警察也说过同样的话。”



咲罗把手机还给我,有点为难地歪着头。



“椎名同学,协助警察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吧?警察让未成年人做这种事根本不可能。为什么会有和警察一样的画像呢?”



一瞬间就被识破了。说谎的欲望也烟消云散了。



“樋口在个人调查这件事,可能是广播部员的血液在作祟,我只是帮忙。”



“是为网川同学报仇吗?”



这是个切入要害的问题。我不知道能不能正面肯定,但还是回答说:“嗯,就是这样。”



“照片是樋口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樋口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



如果只是问咲罗和田丸,樋口一个人也能做到,没有拜托我的理由。樋口则回答“为了把握气氛,为了给枯燥无味的确认事实增添色彩”。我觉得只是自己想要享受而已。



咲罗突然严肃起来,看着我的眼睛。



“这就结束了吗?”



语气像是询问,又像是自问。



“不,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继续。只是要等风头过去……”



“不是的,我说帮助樋口同学。”



咲罗的嘴角露出可爱的微笑。



“啊?对不起,那个……等一下。”



在这种荒唐的误会下我变得狼狈不堪,只能用咳嗽来掩饰尴尬,掩饰自己的语言和表情。



“我想樋口马上就会来的,跟我说想谈谈案件。”



“不是H模式的时候,椎名同学真是漏洞百出啊!”



在咲罗面前表演的有点黑暗与冷酷的自己全都崩塌了。我用手机确认时间,到了约定的时间。收好手机,仰望天空。铅色的云重重垂下。



两个影子仿佛在计算好时间似的沿着步行道走过来。是樋口和田丸瑞季。



樋口背着背包。不祥的预感。



田丸看到我的身影就超过樋口,打起精神,快步走了过来。



“明明是案件的当事人,却跌跌跄跄地出门了。”



田丸瞄了咲罗一眼。“而且还和女孩子在一起,你在想什么?现在是篮球部很困难的时候,给我注意一下气氛。”



语气冰冷,饱含压抑的怒气。



“别误会!是我把椎名和藤崎同学叫到这里来的!”



樋口跟了过来解释,但在那认真的表情背后,肯定正享受当下的状况。



“即便如此,椎名同学好像还是不够自觉啊。”



田丸锐利的视线投向咲罗。“你,是A班的藤崎同学吧?听我一劝,你被求爱了吧,那是此人的手段,别被骗了,只是在玩你而已。”



“喂,田丸,藤崎她……”



“多管闲事。”



咲罗出乎意料地反驳道。“我没被骗,也没给你添麻烦吧?”



田丸眯起眼睛,整个身体转向咲罗。



“以前就假装受伤,偷偷翘掉练习,给篮球部添麻烦。难道就是为了你?这就是麻烦。如果我放任此事没法向篮球部的成员做出示范了。”



“示范?椎名同学选择了我,我想这就是答案。费尽千辛万苦溜出来见我。麻烦?不要把你们没有领导能力的问题转嫁给我。”



“学生会的成员就可以妨碍社团活动吗?”



“椎名同学,在认识我之前就已经是椎名同学了吧?对其放任不管的不就是你们。连一个部员都不能好好指导的篮球部,我可不想被这种东西说得那么了不起!”



两人的共识是我是个问题儿童。只是在争论是否允许。樋口正笑眯眯地看着两人。这大概就是樋口所说的“色彩”吧,而且似乎无意阻止。



“田丸,你有什么想说的待会儿再慢慢说,我也不是来这玩的。”



田丸闭上了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忧郁、愤怒、蔑视、放弃交错相叠的气场。咲罗也保持着临战状态,摆好了架势。



短暂的沉默后,田丸再次开口。



“不明白为什么麻生老师、坪谷老师和鸟越前辈都对椎名同学置之不理,明明一直给我们添麻烦。你不知道关户同学的心情,也不知道柴田同学的危机意识,为什么要拖篮球部的后腿!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田丸的双眼突然涌出了泪水。压抑已久的激情喷薄而出,仿佛瞬间决堤。她把愤怒转换成目光朝我喷涌而来。咲罗也说不出话来。在她流着眼泪流着鼻涕的时候,樋口轻轻抱住了田丸的肩膀。



“椎名不退出篮球部是因为喜欢着篮球,不被处分是因为椎名是不可缺少的,这一点你要承认。”



绝妙的间隔。樋口的表演充满了色彩。



“虽然椎名是个容易被误解的人,但是拿着摄像机的时候却比谁都认真。作为选手不能做出贡献却也想在其他地方献出自己的力量。”



“那是当然的吧!”



“我理解田丸同学的心情。不过椎名也有自己的想法,如果椎名真的不当回事的话应该已经退出篮球部了,也不会那么认真地去挑战鸟越君了。”



樋口带着包容的微笑对田丸说道。



“可是……假装受伤……偷懒不练习……”



田丸抽抽搭搭地摇着肩膀。



“椎名的膝盖和脚腕如果强行使用就会坏掉。所以椎名在用自己的方式妥协。只是因为不好意思才装受伤的。如果真的坏掉就不能再打自己最喜欢的篮球了。”



樋口用羽毛轻抚肌肤的声音,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可是太卑鄙了,太卑劣了……我也最喜欢篮球……”



田丸双手捂着脸,剧烈地呜咽起来。“你对网川前辈做了什么?明明就在一起为什么不能保护她?”



我无言以对。我也在自问。那个时候那个瞬间,如果尽到作为当事人的责任,也许就能拯救网川。我已经想了几千次。但是,我太习惯旁观者的立场了。太习惯了,忘记了当事人的状态。



咲罗凑了过来,小声说道:“我可能说过头了。”



樋口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一边说着“今早才开始用的,很漂亮”一边用指尖轻轻移开田丸的眼镜,擦去眼泪。手法真漂亮。这样应该就赢得了田丸的信赖。



“关于网川同学的事情,椎名也真的很后悔,所以才在伤没有完全治好的情况下强行前来。”



樋口在田丸耳边温柔地说。“传闻是真的。椎名是被入侵学校的阿光伤害了,为了保护网川同学到最后。”



樋口走了过来,只用口型说着“可以吗?”,还没等我回答就解开我半大衣的扣子,一把抓住毛衣和下面那件T恤的下摆,二话不说就往上拉。



从腹部一直暴露到胸口。又冷又难为情,浅浅的尖锐疼痛掠过心头。



“这就是发生在椎名身上的现实,直到最后一刻都在抵抗的痕迹。”



我身上只有几处擦伤和割伤,以及皮肤变成紫色的部分。离重伤还很远。“够了吧。”我说,把衣服放下,扣好半大衣的扣子。但是,咲罗和田丸都被微小却真实的伤痕所击倒,哑口无言。樋口边说着要把握气氛边准备了魔鬼式的有效气氛。



“之所以同时把椎名、藤崎同学和田丸同学叫来,是因为你们都接触了疑似阿光的人物。通过描写阿光的行动和个性,也许能揭露他在这个事件中的作用。这可能会成为找回网川同学的线索。”



樋口投向田丸的眼神温柔慈爱——就连知道其真实面目的我都忍不住想要原谅了。



“所以你对椎名的感情现在就放在心里吧!”



田丸用手背擦了擦再次溢出的眼泪,回答道:“现在……”



“对不起,我太任性了。不过,现在不行动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还搬出了自己的人生。不祥的预感应验了。樋口把背包放下,从里面拿出摄像机。



“请提供证词。匿名,不拍脸,必要时可以替换声音。”



使用“证词”而不是“采访”,技巧非常细致。一切都是为了樋口的决定事项而准备的。



“我没听过还要拍视频。”



“因为是椎名在场的采访,现在别说这种话了。”



话里没有一丝顾虑我的语气。



“藤崎,你可以拒绝。”



我含情脉脉地看着咲罗。咲罗也对我眉目传情。



“椎名同学在场的话,总觉得很有意义。”



“额……虽然是瞒着学校做的。”



“比起网川同学,学校更在意媒体的目光,还有什么正义可言?”



咲罗稍稍挺起胸膛,直言不讳。



“藤崎,你就是这种性格啊。”



“正因为是这样的性格,所以才想发泄。”



“三个人再靠近一点站。”



樋口在慌乱中徐徐指示。咲罗和田丸按照指示站在我的两侧。又不是纪念照……樋口看着摄像机的取景器调整大小,宣布“开始”,按下REC键。



“首先是关于阿光的证词。”



樋口一手拿着摄像机,一手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阿光(暂定)的照片,对着我们。



“这个男人就是你们在社团楼看到的人吗?”



樋口像既成事实一样开始了“采访”。



“就是这个男人,我敢肯定。”



田丸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回答。



“曾在半年前目击的你呢?”



咲罗又看了一眼画像,微妙地回答说:“我觉得很像。”



“椎名呢?”



只有我是真名吗——



“他从后面袭击我,勒住我的脖子昏厥过去,我没看到他的脸。”



我本想淡淡地回答,不带任何感情。但刻骨铭心的恐惧变成了颤抖的手脚。我的肉体忠实于感情。也许是察觉到了异常,咲罗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考虑到他是站着把椎名勒晕的,可以推测那个人的身高应该在180以上。”



樋口像记者一样加入了实名解说。



“恐怕袭击椎名的也是阿光,并不矛盾,这样就好了”



田丸和咲罗都没有反应,樋口却认为这是肯定的。



“决定了。”



“凶手果然是阿光吗?”



咲罗问道。



“还不好说。田丸同学,被弄得乱七八糟的活动室里,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吗?”



“我可以肯定的是,篮球部没有被盗,男生那边也一样。”



“男生……”



我不由得叫出声来。



“如她所说,男生的活动室也被破坏了。”



樋口回答。男生的运动服和校服?只有汗臭味和肮脏的印象。



“男生校服也不是没有需求。”



咲罗补充道。“我有个在其他高中上学的朋友很崇拜藤野这个品牌,特别喜欢男生穿的校服。”



确实,男生的校服也在网上拍卖过……



“这也是很重要的数据之一。”樋口接道。“被破坏的是男女篮球部和女子篮球部两边的活动室,一共四个房间。”



女子篮球部的两边分别是体操部和排球部。



“体操社和排球社有没有被偷的东西?”



樋口询问田丸。已经利用经理之间的横向接触调查完了吗?——樋口已经把田丸笼络,用来收集情报了吗?那么,刚才对田丸表现出的体贴和温柔:樋口剧场:只是为了得到咲罗的信任?接连不断的震惊让我感到疲惫不堪。



“体操社和排球社都没有失窃的东西,也向警方报告了。”



田丸的回答勾起了记忆和思考的大网。樋口从逻辑上断定,阿光是为了“工作”才闯入藤野高中的。但是,如果什么都没偷就矛盾了。意外的事态——我和网川、田丸都目击了这件事,只是寻找没能偷窃成功吗?不,偷到了。从乔治的随身物品中发现了网川校服。工作结束后,阿光翻过围栏逃跑,背包圆鼓鼓的。但是,不知道是通过什么途径传到了乔治手中,网川的消失也留下许多疑问。



“能告诉我你看到阿光时的情况吗?”



樋口看向田丸。在我昏厥的时间段,社团楼的三楼。



“他站在篮球部的活动室前面,好像在找什么。”



“你在走廊里吧?有慌张的样子吗?”



“完全没有。只是一副恶作剧被发现的表情……”



“你呢?”



咲罗是半年前看到阿光的。地点同样在社团楼的三楼。



“他说初次见面。”



“有慌张的样子吗?”



咲罗摇了摇头。“我吓得双腿发软,阿光什么也没做,穿过我,从紧急出口逃走了。”



“椎名呢?”



“从背后袭击我的时候,他对我说对不起,说不是你的错。”



从这句话和感触中,我甚至感觉到了从容和俏皮。



“没有慌张的样子,意味着在精神上、计划上、身体上都做好了完美的准备。也有可能是对游戏的感觉。或者是先天缺乏危机感。不想隐瞒罪行,也不会随便伤害目击者,这就是阿光的个性。”



樋口叹了口气,看着我、咲罗、田丸,似乎在观察反应。我觉得不做反应也不好,所以姑且反驳了一下。



“但我被袭击了。”



“我不是说了吗?椎名的情况应该是非常紧急的。”



樋口放下摄像机,看着田丸和咲罗。“谢谢,给了我许多参考。”



结束了?



“等一下,田丸,阿光是从屋顶上消失的吧?当时的情况是……”



我不知道樋口为什么没有提到这一点,不由得脱口而出。



“樋口同学给我看了阿光翻越围栏的视频,我才理解了他的运动神经。”



确实,从屋顶上消失后,阿光翻过铁丝网,逃出学校的画面被拍了下来。并没有像烟雾一样消失。但是——



“当时我有点兴奋,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仅此而已。我觉得消失了并不是什么问题。”



“没错,椎名。”



樋口赞同地补充道。



目送着并排走在步行道上的咲罗和田丸的背影。



“对不起。”咲罗对田丸说。



田丸摇了摇头,回答说:“没关系。错的是椎名同学。”



正把摄像机放进背包里的樋口“噗”地笑了出来。



“彻底被讨厌了。你对她做了什么?强行和她发生关系吗,拒绝了她的好感吗。”



“我没对她直接做什么。”



“那就是爱情的反噬?”



“她从来没有对我有过好感。对我,她从一开始就是那种态度。”



田丸当初作为选手加入了篮球部。



“她刚加入社团两个月就被劝退了。”



“淘汰?”



我点点头。如果有理由的话,大概就是这个。



以称霸全国为目标的藤野高中女子篮球部,不会为了帮助落伍者而停下脚步。虽然很无情,但按照惯例一旦被认为跟不上训练进度,就会劝其提前退部。这样更容易重新开始,部员们也都是明知如此才加入的。



“田丸的情况是,无视体力的极限不停训练,老是受伤。”



“就像以前的椎名一样。同性互斥?”



“可能吧。但是田丸拒绝了坪谷的退部劝告。”



拒绝退部是前所未闻的事情。于是我也知道了田丸瑞季这个高一生的存在。



“田丸主张,如果作为选手不能做出贡献,那就用其他的事情来为篮球部做贡献。矢野对她的这种意志表示赞同,于是田丸作为经理留在了篮球部。”



“痛苦的选择,喜欢受虐吗?”



“不,田丸肯定是单纯地选择如此。田丸应该也曾是某所中学的王牌,但我认为她舍弃了自尊心和周围人的看法,一心献身于篮球。”



“这样的话,讨厌明明是不良部员却还能继续打篮球的椎名也是理所当然吧?”



“我也最喜欢篮球……”



这一句话概括了田丸的心情。



有人拍了拍我的背。



“我很肯定椎名做出的贡献!”



“谢谢。那么,关于阿光从屋顶消失的事。”



咲罗似乎也接受了田丸的话。只有我不理解。



“田丸同学虽然在这件事上立场近似于临时演员,但看待问题的角度非常正确。问题不在消失,真是一针见血。”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换个角度看,屋顶上不存在密室。”



“那是田丸撒谎了。”



“不,她没有说谎。百闻不如一见。去仔细看一下社团楼吧。这是我给你的作业。我从中午开始一直以另一个角度调查案件。”



我没能跟上,只能机械地跟随樋口。



“并不是没有第三者参与犯罪的可能性。如果网川同学是目标的话,发生纠纷的原因首先是篮球部。因此需要椎名的力量。案发当天篮球部的女王大人好像也来了。”



2 当天 下午



“没事的。没有媒体。现在……便利店。我披着围巾,戴着眼镜……保证不出去什么的,在家太无聊了。”



考虑到周围的噪音,我在谎言上撒上适度的真话,避开美耶的追问后挂断了电话。背上冒出了讨厌的汗。



我收起手机,从厕所前的空间回到桌边。



樋口问道:“完事了?”



“叫我出来的明明是樋口吧?”



我说着坐了下来。



“是椎名放弃了不来的选择,这是自己的责任。”



“是啊。责任。”



我坦率地回答。也许是对我的反应感到意外,樋口稍稍瞪大了眼睛。



我们去了大泉站附近的麦当劳,在二楼最里面一个不起眼的双人座,夹着汉堡包、薯条和饮料面对面坐下。午餐兼作战会议。



“用你贫乏的人脉帮帮我。我想了解篮球部的内情,希望你能从当事者之外的客观角度提出意见。现在应该见谁?”



到底在计划什么?事到如今,我有些着急了。



“比如说?”



“不是现在的部员,我觉得隐退的高三学生里有谁比较合适。除了伊达同学,你还有其他人选吗?”



我想了想。打开手机存储,滑动起来。显示出了能想到的名字。野间口秋。用《月刊篮球》的撰稿人的口吻来说,就是“麻生锻炼出来的主力高三生”之一,退役之前是副队长。伊达同学和网川在自己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她于是成为了部员们的商量对象,也成为了团队的精神支柱。平时是个开朗大方的人,但很少交谈。



我再次站起来,走到厕所前的空间。除了社团活动的联络以外是第一次打电话。但我下定决心,按下了呼叫键。



要是语音留言就好了,但两次呼叫后就接通了。



“喂。”她的声音有些低沉。



“好久不见。我是篮球部的椎名。”



紧张和不自在的感觉从脚下爬了上来。



“咦,怎么了?真稀奇。我听说你受伤了,没事吧?”



语气悠闲得令人扫兴。还是往常的野间口同学。



“没事的。”



肩膀稍稍放松。



“绿呢?你没听警察说什么关于绿的事吗?”



“他们说调查还在进行。”



“辛苦了,别太闷了,多出去晒点太阳。”



“啊,是、是啊。不过今天阴天。”



我差点陷入野间口同学的节奏,但还是下定了决心。“其实我现在就想见你。”



“现在?还是难受吗?没关系,有话我就听。来吧。”



虽然多少有些误会,但似乎很积极。



“也就是说,我可以向你撒娇吗?”



我确认见面地点后,挂断了电话。



“野间口同学的话,应该没问题。”



“真是个边跑边发出声音的人啊。”



樋口在拍摄的过程中也记住了她。司职前锋,说起来是网川的“搭档”,但职责始终是保护容易突前的网川的背后。野间口同学运动量大,体能也强。贯彻战术、确认盯人、大声鼓励等实质性的指示都是从野间口同学这里发出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看了会误以为她是队长。



“椎名的人脉还不错。”



这是在表扬吗?



野间口同学,在石神井公园站的出口等待,一看到我就挥动双手迎接。把头发往上梳起,搭配牛仔短裤和连帽外套。既不是校服也不是运动服,陌生的野间口同学——既新鲜又有点可爱。



“你比我想象中精神多了。”



野间口同学注意到了身后的樋口。



“什么啊,真由碳也来了?啊,太亲昵了吗。矢野总是这么叫着。”



“你这么叫我很高兴。”



“我一直在想,能和椎名做朋友真是难能可贵啊!”



野间口同学天真地说。



“因为,这不是个稀有生物吗?”



听到樋口的回答,野间口同学拍手大笑,又补充道:“真由碳也是很少见的生物呢。”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种公平的看法,真不愧是前副队长,我在心里的某个角落感叹道。



先前往石神井公园。



在途中我买了热茶,我们在石神井池畔的长椅上坐下。倒映在水面上的翠绿在波纹中摇曳,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很冷。野间口同学坐在中间,左边是我,右边是樋口。



野间口在坪谷的推荐下,加入了JW联赛的东方能源队。



“椎名,你能平安无事太好了,传言事情很糟糕。”



“那个,很难受吧,网川的事……”



“这件事只能拜托警察了。电视和报纸都认为大概率死掉了。本应是电视新闻这种远在天边的事情却这样发生在身边,确实挺难受的。”



一瞬间,野间口同学的眼睛变得湿漉漉的。但很快就恢复了光芒。“我要是焉了可不行。好啦,有什么都跟我说。”



“其实,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想问问网川的事。”



我用视线催促樋口,把话题移交。



“都是我的无理要求,让椎名帮忙。关于这件事广播部也进行了采访,虽然不是正式的。”



“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



野间口同学既不拒绝也不怀疑地回答。



樋口从背包里拿出摄像机。我以为她会有抗拒,但野间口同学却饶有兴趣地看着摄像头说:“那是新出的东西吧,有多少字节?”拍摄方面似乎没有问题。



樋口说了声“对不起”,轻轻鞠了一躬,按下摄像机的REC键。镜头从野间口同学的胸口一直拍到脖子。



“好像新闻节目。”



“我是这么打算的。”



樋口首先说明了警方对网川坠楼的判断,认为是自杀。



“是自杀吗?”



“不,不是自杀。警察判断错了。关于网川同学的坠楼,除了事故或事件以外,没有其他可能,目前为止。”



樋口斩钉截铁地驳斥。野间口同学捂住嘴,深吸了一口气。



“野间口同学,你知道篮球部的情况吗?”



樋口毫不在意野间口同学的惊讶,继续询问。



“凶手就在篮球部里面吗?”



“不知道。如果没有关系的话确认这点就行了,我并不是有明确的预测才调查的。”



“广播部也挺冒险的,我倒不讨厌。”



是度量大,还是天然呆呢……



“网川同学,客观地说,是被孤立的,处于被怨恨被憎恨的立场。关于这个,如果你有什么了解的话请说一下。”



樋口毫无情感,公事公办地说道。野间口同学露出了一丝犹豫。



“听明美说过,佐纪也说了很多。”



“你怎么看?”



“怎么看,是绿个人的问题吧。进展不顺利是绿的错。”



野间口同学断言道。干脆直爽也是野间口的特征。



“原因是网川不改变打法吧。”



我跟进话题。在夜晚的体育馆,网川本人这样说道。



“我和伊达同学配合的那一套动作吃不消也很正常”



“嗯,也可以这么说。怎么说呢,只能认为是对绚子的执着吧。绚子让自己成为了团队的中心,绿自己也有被绚子培养的感觉吧。所以说她不想改变绚子的方针,不想破坏绚子一手搭建的团队,我是这么认为的。”



野间口同学平静地回答。



“警察认为自杀的原因是社团内部的人际关系不和。这么说来,网川同学是自己带头破坏了社团内部的人际关系并为此而烦恼,你不觉得这一点很不自然吗?”



感觉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确实如此,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发现呢?



“绿,可能是想无论如何都继承绚子的系统吧。但是,现在的高二生还不能适应以绿为中心的系统,还没有那样的力量。明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把绚子也拉来留下练习,这才是绿的意图吧。”



但是——遭到了原本应该是挚友的柴田的强硬抵抗,不但没有提高水平,反而加深了孤立。



我想起案发前一天社团楼屋顶上的网川,她似乎厌倦了一切。是被无力感和徒劳感支配了吗?失望演变为割腕自杀——不知不觉间,我的想法逐渐和警察一样。樋口的问题和野间口同学的回答,让自杀说愈发坚定。



“网川同学最终被孤立是因为对伊达同学的感情?”



“我是这么认为的。”



“伊达同学对网川同学是怎么看的?”



樋口若无其事地把问题转移到伊达同学身上。



“作为篮球部员?”



“也包括这个,如果你有什么想法的话。”



野间口同学说了声“是啊”,把塑料瓶放在膝盖上玩弄起来。



“绚子,在绿入学的时候,我觉得好像变了一个人。平时不怎么表露感情的脸庞却显而易见地开心。一目了然,好像有了恋人一样。感觉好像看到了绚子的另一面,总是把绿、绿什么的挂在嘴边。”



与独自去伊达家时伊达同学的身影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