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谷的呼唤(2 / 2)
「你这是什么竞争意识。我说博士,你现在不是大考冲刺期吗?没时间做这些有的没的吧?」
「我一直都有认真读书啊。但更重要的是,将这个谜团留在老家离开,我反而会更耿耿于怀。」
「是喔?」
「再怎么说,失踪人口可有两位数。这是故乡之耻。要是我就这么拍拍屁股去东京,那边的人一定会瞧不起我,觉得我们这个乡下很恐怖。」
「这真的不太好。」
「为了守护我们的名誉,我非得解开回头谷的谜团。」博士露出前所未见的严肃表情。「于是我做了各种调查……我现在非常接近真相了。」
「咦,你已经有答案了?」
「理论上有了。但我还得实际调查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可能发生这种事。」
「你要怎么调查?」
「去一趟回头谷。」
「你还想去那种地方?说压根不想再踏进去的人可是你啊?」
「这是为了名誉。你当然会跟我一起来吧?」
于是放学后我与勇气跟在博士的后头,前往回头谷。
我们站在围栏前。
这里温度比周围还低,身体颤抖起来。更冰凉的空气从谷的方向直扑而来。
「你要调查什么?快在天黑之前搞定吧。」
「别这么慌张。」
博士将眼镜往上推,绕过围栏朝对面踏出第一步。我跟勇气连忙追上。
「我对回头谷做了很多调查——」
「我有点好奇,你是用什么手段调查这里的事啊?」
「网络啊。」
「啊,是喔……」
「听你的口气好像很不屑。去搜寻看看就知道,很多网站上都有在这里拍的照片。像是个人网志或灵异情报网站。连洞窟中每个角落的照片都有。」
「搞什么东西……真让人傻眼。感觉被外人践踏了。」
「在我们心中是神圣的地点,在外来者的眼里只是观光景点。而根据外人的观察,洞窟的深度不过三十公尺左右,最深处是死路。」
「哦……」
「当然,没有阴间的入口。」
「废话。」
「实际上警察与消防队至今进入洞窟里检查过好几次。当然不管他们查了几次,别说是幽灵,就连失踪者留下来的东西也没见到。」
「所以这些回头就会死,或是被带去阴间的说法,全都瞎掰啰?」
「不,倒不能这样断言。」
「啊?」
「事实上还是有很多失踪后再也没回来的人吧?他们每个人都是从洞窟折回的路上,忽然就不留痕迹地消失了。」
「应该是住在洞窟里的熊干的吧?」
「我之前说过,如果是熊下的手,该留下痕迹才对。」
「动物不可能抹灭自己留下的痕迹啊——这么说来,果然是人类干的?」勇气瞬间畏畏缩缩朝四周张望。「该不会是杀人魔吧!」
回过神来,已经来到了鸟居前。
没有人知道鸟居是在什么年代为什么目的而建。黑音查阅的乡土史上也没写。外观看起来像古代文物,但实际上或许没有我想得古早。
我们穿过鸟居继续前进。
「你说二十年内有十三名是吧?假设杀人魔第一次犯案是在二十岁,现在也才四十岁……」勇气说。「这绝非不可能……而未来几十年他继续犯案的可能性也很高。喂,我们继续前进没问题吧?」
「你冷静点。『二十年』是我之前调查的范围。我后来稍微扩大范围查过,至少早在一百年前就有神隐事件了。」
「啥?你的意思是这也不是人类干的?既不是动物又不是人类——难道还有其他的可能?」
「我们不就是为了解开这个谜团,才跑来这边吗?」
博士毫不畏惧地继续前进。
我们已经来到谷底。左右两侧紧贴着高度超过两公尺的崖壁,无处可逃。
「解开谜团的关键,我想应该还是在先民的警告。」走在前头的博士说。「以观光客为首,并非所有来到这里的人全碰上神隐。多得是平安返回的游客。我们不也是一样吗?然而相对地还是有人碰上神隐。你觉得差别在哪里?」
「该不会就是……」
「没错,我想恐怕——他们回头了。」
洞窟的入口终于映入眼中。
开口高度不过一点五公尺左右,宽约两公尺。尽管入口狭窄,据说进去以后内部会越走越宽敞。然而里头过于昏暗,从外头难以窥见内部,就像盖上一层黑幕。
老旧的祠堂建在入口偏右处,那是座木制三角顶的小祠堂。过去上头似乎还有收纳用的对开门扉,如今仅剩下些许的痕迹。
传说在这座祠堂呼叫死者的名字,就可以唤回亡魂。
「就像是连接阴间与阳间的电话啊……」我自言自语。
「我们到终点了。」博士说。「今天就先别进洞窟内探险了。毕竟我们身上也没有任何装备。」
「那接下来你要调查什么?」
「我要立刻来实验。勇气,你从这里倒退几步,实际转身回头看看。」
「喂……你这是要我去死吗?」
「安啦,不会要了你的命。」
「你喔……」
勇气边抱怨,边从我们所在位置稍微朝谷的入口方向折返。真不愧是有勇气的人。尽管动作看起来有点迟疑——他在走了几步以后转身。
没发生什么异状。
「怎么样?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一个嚣张地抱着手臂、叫做博士的家伙。」勇气耸肩。「此外就是祠堂跟洞窟。没见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身体有没有异状?」
「没有。」
「我想也是。不过是转头,怎么可能会有异状。」博士露出苦笑。「实际上回头的感觉如何?假设真的有『回头就会死』这种状况,你觉得是发生在什么时候?」
「嗯……我想象得到的状况,大概就是被某种东西追杀吧?如果有只熊紧追在后,自然没有闲功夫给我们回头。」
「但这里不会有东西追着人跑。无论是洞里洞外都没有。」
「喂,你别再卖关子了,快告诉我答案。太阳要下山啦。」
「别这么着急。」说着说着,博士在原地蹲下。「勇气,你再转头一次看看。」
「搞什么鬼啊……」
勇气边碎念边照着要求朝谷入口前进——接着回头。
「停!」博士制止他。「你懂了吗?」
「啥?懂什么?」勇气越来越不耐烦。
「勇气,你刚刚停下脚步了吧?」
「因为你叫我回头啊!」
「没错,这就是答案。」
「……啊?」
「也就是说『回头等于停下脚步』。虽然有心的话也可以一边向后看一边向前走,但一般人都会停下脚步吧?也就是说……遇上神隐的人全都停下脚步了。」
「我不懂。不管是回头还是停下脚步,究竟是怎么搞的,才会发生神隐事件?」
「你看看地面。」
勇气照着指示,目光垂落脚边。
鞋子上沾满了泥巴。尽管没有下雨,地面整体依然湿润。
「被称作回头谷前,这里据说称为回魂谷地。」博士开始宛如博学之士的说明时间。「『回魂』的意思是『换回死者』,但重点不在这边——而是在『谷地』。」
「谷地……?」
『你没听过吗?据说以前这附近到处都是谷地,大人总是会警告小孩:不要靠近谷地。这个词通常是指湿地,语源据说来自阿伊努语——举个例子,这一带的人会把『钏路湿原』一概叫成谷地,相对也会用同一个词称呼随处可见的小池塘或沼泽。」
「有,以前我爷爷带我去过湿原。这么说来,他好像就是叫那里谷地。」
「还有一件事——谷地这个词有时候也用来指称『无底沼泽』。」
「无底沼泽……」
「这一带也会用『谷地眼』这个词……乍看之下面积不大的沼地,地下部分宽广,深到彷佛无法见底。这类沼地被称为『谷地眼』。」
「原来如此……所以这里以前是沼地啊。」
「错了,现在也是。」
「现在也是?」
勇气吓得确认起脚边。脚虽然弄湿了,倒没有沉下去。
「应该得有数种条件同时发生,这里才会出现无底沼泽。这样一想,一切全都说得通了。『千万不可回头』的警告,与不留痕迹消失的人们都是——」
「该不会神隐其实是……」
「没错,是被无底沼泽吞噬了。名称是无底,当然不可能没有底。实际上不知道是五公尺还十公尺……总之应该有底。但不管是脚踏车还是衣服,这座沼泽吞下被害者全部物品还很有空间,再深也不意外。物体一旦陷进去,就再也不会浮出来了。」
「喂、喂……你的意思是这个地面底下,藏着好几十人的尸体吗?」
「恐怕是。」博士用指尖捞起地面的泥土检视。「听说过去很多地方都有叫做『无底沼泽』的沼地,但到了现代,大概剩我们这种乡下才有吧。要是继续开发,这里有一天也会被掩埋起来。」
「你、你先等一下。我们现在是站在无底沼泽上吧?怎么都不会沉下去?」
「就跟我刚刚说得一样,无底沼泽引发的神隐需要几项条件。首先是地面水分比平常还多。说起来无底沼泽本来就是指泥土融入水中,呈现饱和的状态。」
「你的意思是像下过雨以后吗?」
「没错。但很难想象光是积了雨水,就立刻形成无底沼泽。依我所见,这里的地下水可能透过洞窟的地下与海相通,如果真是如此,这一带的水量就会随着涨潮退潮增减。无底沼泽仅在高潮或接近高潮时才会出现。」
「原来如此……」
「接着神隐还有一项发生条件,那就是在无底沼泽上停下脚步。不顾『千万不能回头』的劝告转过头的时候——当事人等于是在沼上停下脚步。他一这么做,脚就会陷进泥巴里,他越是挣扎就会陷得越深。」
「嗯?这好像不太对啊?地面不是已经呈现无底沼泽的状态吗?既然如此也不用管人家有没有回头或是停下来,光是走在上头,应该就会陷进沼泽里了吧……」
「并不是你想得那样。事实上一年前……我们就在无底沼泽上头走过。」
「真的啊?」
「你有没有在电视或电影见过汽车开在沙滩上的画面?仔细想想这种场景并不合理,照常理来说轮胎应该会陷进沙子里无法动弹。其实那是个特殊的现象,不是每个沙滩都能办到。理想的条件是沙粒极为细小且沙堆含有海水。在这个条件下,沙地在施力时会变得更加坚硬。车子才能开在上头。」
「所以无底沼泽也会发生相同的事吗?」
「你说得没错。像沙滩或无底沼泽那样被细小粒状物体填满的构造,受到迅速的冲击或施力会紧缩,相对地对它缓慢地施力则会降低阻力。这种性质在学术上称为剪切增稠。因此用某个程度以上的速度走在无底沼泽上不用担心沉落,然而一旦停下脚步,就会开始下沉。」
「也就是说『回头会死掉』这句话不是迷信……而是事实吗……」
「恐怕如此。」
「一年前那天,那家伙——」
在祭典那一夜。
全班同学一起来到这个地方。
走出谷的时候,成员少了一个人。
大家很害怕,把这件事告诉大人。说明时隐瞒了众人到过回头谷的事。理由单纯幼稚——大家怕被骂。
大人一阵骚乱,直到深夜依然到处都有手电筒的灯光照耀。即使如此,仍未寻获那名失踪的孩子。下一天与再下一天,还是找不到人。
班上同学没有人敢跟大人据实以告。大家骑虎难下。要是被追究责任会有什么下场?想必会进少年辅育院,或者可能被送进监牢。那晚发生的事成了整班的秘密。
大家很怕有一天某个人说出那晚的事情。但没有任何人告密。一个月过了,两个月过了,最后一年过了。现在教室里有一张空桌。这个座位会空下来直到毕业。美其名是要让学生与大家一起毕业。大人们认为那个孩子只是失踪,并非已不在人世。
那就是黑音隔壁的座位。
她总是隔着那个空荡荡的座位望着教室。
不知道她每天怀有什么样的心情?
「对了,我突然想起那天的状况……印象中我们从谷折回的时候,黑音走在最后头吧。」
博士说。
「我不记得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她从头到尾都走在最后面……不就表示她越过那名开始沈入沼泽的同学,自顾自走出谷吗?」
「有道理!」勇气的脸色瞬间发白。「这不就表示……她见死不救吗!」
「可能全班只有黑音知道真相。她明明知道却保持沉默。」
「那家伙在想什么?她特地调查回头谷的事也令人在意。她在打什么主意?」
「天知道……那家伙的想法,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有好一阵子,我们不发一语陷入深思。
天色黯淡不少。随着视觉逐渐受限,听觉反倒敏锐起来。风声中传来某人呢喃,或许正是沉眠地底的死者之声……
「不跟警察说明失踪案的真相,没问题吗?」勇气问。
「你要跟警察说尸体大概沉在这里面,请他们开挖吗?人家只会当你胡思乱想。至少先证明无底沼泽的存在……」
博士说到最后含糊起来,就像是在暗示:我们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再说要是寻获了同学的尸体,那天发生的事就难以继续维持秘密。
「今天差不多该回去了。」博士说。「姑且还是要小心,千万别停下脚步。」
我们头也不回地离开谷。
4
我不经意想起以前黑音说过的话。
「真希望大家全都消失。」
那天她体育课在摸鱼。我记得应该是中学一年级。她坐在体育馆的讲台上,望着大家上课。我扭到脚,跟她一起观摩。
「『大家』是指谁?」
我坐在离她稍远的地方,但听得见她的声音,想也没想就回问了。说不定她是故意用我也听得到的音量说话。
「大家就是大家。父母、老师、同学,这世界上的所有人。」
或许每个人都有过这种想法。尽管有程度上的差异,大家想必都有对一切厌烦的时候。但黑音打从心底憎恨世界。她轻声道出这段话时,脸上浮现隐微的笑意。
那算是思春期惯有的厌世感之一吗?还是说……
无论如何,她越是讨厌这个世界,周遭的人也越讨厌她。她一天比一天孤独,身上的伤痕与瘀青越来越多。她的母亲差不多在这段期间因伤害罪被逮捕。伤害对象没有在台面上公开,我也是听传闻才知道。说不定受害者就是黑音。
隔天,早上的教室发生了一场小骚动。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勇气逼问黑音。
他的勇气变成了一种野蛮,班上同学有了他壮胆,都围在一旁。
黑音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撑着脸颊,一脸气定神闲的样子。
「喂,你听到了没啊?」
勇气想抓住黑音的手腕。
我伸出手想阻止他却没能成功,手徒劳地掠过空中。
被揪住的黑音露出有些害怕的神色。勇气发现行动奏效,进一步打击黑音。
「关于回头谷……你在打什么主意?」
「什么意思?」
黑音这才第一次出声。
「别想装傻。就是你杀了他吧?」勇气指向隔壁的座位。「你打算像这样一个个干掉看不顺眼的家伙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臭婆娘……」
「勇气,别这样。」至今袖手旁观的博士开口。「你不该拿没有根据的说法跟黑音问罪。」
「你要让这种人逍遥法外吗!要根据我有。你自己也看到了,这家伙会出入回头谷!喂,快说你有什么目的?你打算对我们班做什么?」
「老师来了!」
有个人这么说。这句话让勇气放开了黑音。
班上同学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然而几分钟前的教室与现在的教室明显有所不同,就像是跨过无法回头的界线。
当天午休,勇气一行人看准黑音一如往常溜走后,自己聚集起来。
「那个女的至今神不知鬼不觉杀害了好几个人。」勇气装腔作势,对教室的听众发表自己的假设。「这是完美犯罪。她将自己看不顺眼或碍事的家伙一个个推进了无底沼泽里。传闻说她妈妈最近从镇上消失了,应该是被她推进沼泽里了。她爸爸一定也是被她做掉的。隔壁座位的同学也是。」
「博士……你觉得呢?」
被同学征求意见的博士抱着手臂沉吟。
「唔……不管黑音实际上有没有下手——推进沼泽里就能构成完美犯罪这点是事实。这可以不留痕迹,让一个人从这世上消失。找不到尸体,一开始就无法成案。」
「是这样啊?」
同学们附和起博士的意见。博士同时是长辈,大家对他很是信赖,意外巩固了勇气的主张。
「怎么办?这样放任她不太好吧?」
「搞不好她之后就会到处乱说一年前回头谷发生的事情。」
「这就伤脑筋了!」
「我们得有所行动。」
「说起来那天是谁找她来的?」
「不知道。」
「如果她真的是会接连下手杀人又弃尸在沼泽里的人……就只能让知道这件事的我们……想办法治治她了吧?」
某个人提议。
「得由我们来设法处理……」
这是教室全员的共同意见。比起某名学生的个人发言,或许更像教室本身的发言。
这句话化为正当化自己行为的正义。
「你们在想什么?」
我抱持着打破气氛的念头出口。然而没有人听进我的话。大家心意已决。
「博士,下次涨潮是什么时候?」
三天后的放学后,全班同学包围了黑音的座位。黑音跟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如果她在这时候大哭大闹,说不定会有同学心软。然而她的表情只让大家的决心更坚定。
「一起回去吧。」勇气开口。
为了不被老师察觉,同学们彼此保持距离,把黑音带离学校。
目的地是回头谷。
到鸟居底下时,天色已经完全黑暗。雨滴滴答答地下了起来,一眼就能看出地面都是泥泞。
勇气推一把黑音的背,把她推到鸟居底下。接着全班同学排排站,堵住回路。
「是你不好,黑音。」勇气说。「回头谷的完美犯罪就要在今天结束了。」
黑音哀怨的眼神穿透濡湿的发丝,直直望着勇气。勇气显得狼狈,但这个举动似乎赋予了他将黑音视为坏人的动机。
「听说今天是大潮,又下起雨,博士推定目前水分含量想必比平常还多。对不对,博士?」
「没错。」博士一脸复杂望着黑暗。「踏出一步,脚大概就会陷下去了。」
「……给我走。」
勇气再次推了黑音一把。
黑音失去平衡,背对着众人跪倒在烂泥巴上。黑发被雨打湿黏在背上。雨冷不防大了起来。暮色苍茫,她黑压压的身影逐渐与周遭融为一体。
同学们屏住呼吸望着她。
黑音站起身来。
接着她头也不回地从鸟居底下踏出第一步。
前方就是无底沼泽——
「快跑!」
我朝她大声呼喊。
「用跑的就不会沉下去!快跑!」博士说。
黑音拔腿跑了起来。
尽管脚陷进泥巴里,整个人差点翻倒,她还是咬着牙立刻踏出下一步。坚固的地面支撑着她。她啪啪啪地跑着。不久,她的身影从视线范围消失,唯有冒死的脚步声仍在谷内回荡不去。
「……她走了。」
勇气开口,声音在颤抖。这下连他也无法维持平静。
「就算她能跑到洞窟那边,大概也回不来了。」博士低声嗫嚅。「要是下雨下到水分比现在还多,就无法发挥剪切增稠的效果。」
什么?
难道说博士明知如此,还眼睁睁看她跑这趟?
该死。
黑音——
我不怎么了解你。
但至少我知道,让你用这种方式结束生命,是大错特错。
我情急之下跑了起来。
黑音在雨中全力冲刺,来到了洞窟的入口。她避开雨,坐在祠堂旁边。
现在她是一如往常孤零零,却又比以往来得更孤单。在我看来就像被全世界讨厌,被所有人放逐,最终走投无路来到阴间与阳间的交界。
十一月谷里空气冰冷得吓人。傍晚的雨打湿了全身,逐渐夺走她的体温。沼泽的水或许到早上就会退了,但她真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还是她该冒着危险折返,跑出谷外?
她果真还保有这种体力?
黑音抱着双腿蹲坐,脸埋在膝头。
一年前那个夏夜——我邀请了你。
我是否多此一举?我原本以为你会拒绝,因此感到意外。印象中你还因穿上浴衣感到难为情。在试胆的回程,我很担心总是跟班上同学格格不入的你没确实跟上。在黑暗中见到跟在我正后方的你,让我松了一口气。你一脸诧异地回望我,从我身边走过。
你从那天起,就被这个地方束缚了。
若真如此,是否是我的责任?
为何你会前往回头谷?
不单只有一、二次,你消失在树林里头的模样,我见过好几次了。
为何你——
「阿白。」黑音突然自言自语。
「我在这里。」我朝她伸出手。
「阿白!」
她哭喊着我的名字。
此后她喊了一次又一次——
感情自她心底的泉源涌出。
她像孩子般嚎啕大哭,喊着我的名字。
原来如此。
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你多次造访这里的理由。
以及我来到这里的理由。
我是为了这一刻才出现在这里的。
因此我开始为她祈祷。
此时——
一阵格外寒冷的风从洞窟中吹拂而来。
这阵冰风宛如暴风雪环绕黑音一圈,随即一鼓作气朝外奔去。
视线追着风转向黑暗,接着我见到那里发生了难以置信的事。
风扫过的地面发出了亮晶晶的白色光辉。
该不会结冻了?
刚才那阵寒风让沼泽的水份在瞬间冰冻。好奇特的状况。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闪闪发光的冰霜之道,就宛如从前那天见到的土星环。
黑音这才抬起头,吃惊地望着眼前的奇迹。
「是土星环——」
「来吧,黑音,快站起来。」
我这么说后,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阿白……你来帮我了啊!」
奇迹说不定一下子就结束了。
动作快。
快跑。
黑音迈开了第一步。
「谢谢你,阿白……但是……但是我就算回到那里……只会恢复孤零零的日子。我没有活下去的自信。」
「我会在一旁守望着你。」
「阿白……你会在旁边守望着我吗?」
「这还用说。」
黑音擦干泪水。
接着她注视着正前方,在土星环上拔腿狂奔。
「听好了,黑音。你千万不可以回头。今后不管你遇上多难受的事……你都要面对未来,抬头挺胸地活下去!」
没多久鸟居映入眼帘。已经见不到同学的身影。
来到这里应该就没问题了。
我目送她消失在鸟居另一端的背影。
黑音——
你要连我的份,坚强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