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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 / 2)


「都是你自找苦吃的,笨蛋。」



「安昙小姐回去了吗?」



「早就走了。」



她在的时候本来没打算喝这么多的,为了给她劝酒结果我也不小心喝多了。像这样放开了喝酒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接了一杯水刚想要喝,但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要吐吗?」



看见我对着水杯呆住的样子,白乃有些担心地问我。



「不……没事了。」



「给你。」



白乃一边说着一边把碗递给我,暖暖的,非常好闻的味道。



「这是?」



「看看不久知道了。」



是味增汤。不想喝,这个想法刚刚产生的瞬间,我已经抬起碗喝了一口含在嘴里。



「好喝……」



「别呛到。」



「……安昙小姐有说过什么吗?」



「没有。」



她睡着是白乃回来多久之前的事来着,我们都聊了些什么,已经全都记不太清了。



「你也是不知道在搞什么,就非得陪她胡闹吗。」



我不知不觉间已经喝完了一整碗味增汤……



「再来一碗?」



「谢谢,不用了,我想再睡一会……」



多亏了味增汤,头疼已经减轻了不少,但是弥漫全身的倦怠感还没有褪去。看来今天只能睡过去了,我这么决定后准备回自己的房间里去。



「这个拿着。」



白乃递过来的是一瓶运动饮料,准备的这么周到反而有点让人害怕。



看着白乃的脸,我突然想起来昨天自己主动踏上的危险薄冰。我醉得那么重吗。



稀疏平常的借口,但是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慢慢地从脚下传来一股酥麻感传遍全身,我知道表现出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态度才是正解。所以我什么也不会说,白乃也一定什么也不会提起。



我们无法触碰彼此,绝对不能。



我关好门之后躺倒在床上,却在意起隔壁白乃的样子。



我做了一个梦。



那里是一个类似研究室的地方,摆满了精密仪器。只有我和白乃两个人在。



还有很多台连着软管和显示器的大型机器。



白乃手里拿的却不是相机,而是棒球用的球棒。



――小白?



――好,来做吧。



白乃这么说了之后,用力挥起球棒。那些精密仪器在野蛮的暴力下被摧毁,画面割裂,碎片飞溅。劈里啪啦、每当球棒砸下去时都发出更大的粉碎声。



我也模仿着她的样子,对那些机械挥下球棒。



噼啪。



伴随着一阵愉悦的音效,机械被破坏掉了。我越来越觉得有趣,周围除了我和白乃之外谁也不在,我们只是一起不断地破坏着机械。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乘上电车。



――小白?



啊,这是那个夏天的电车。电车内咯噔咯噔的摇晃,白乃就坐在我的身边。真的只有一点点,我们两个放在座椅上的指尖互相触碰。



干脆一了百了。



我明白了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母亲的背叛。我本打算永远都是母亲的同伴,我本以为只有我绝对不会背叛她、能一直保护她。



然而我从一开始就是无法被原谅的孩子。



而在这之上,我又刚刚被订下婚约的恋人给舍弃了。



――白乃,跟我一起走吧。



对着一脸惊讶的白乃,我用不容拒绝的语气继续说着。



——跟我来。



夏天。想要自我了结,但是却不敢承受投河后溺水的痛苦。听说跳楼的话仅仅数秒后就会失去意识,这样的话或许可以忍受。为了不把别人卷入其中,最好去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称为酷暑也丝毫不为过的夏天。



我们坐了很长很长时间的电车,到能去到的最远的地方,然后从电车上下来。天色完全暗了,周围却一栋高层的建筑都没有。



站务员很亲切地告诉了我们可以留宿的地方。虽然非常偏僻,但大致是温泉街的地方。



――是姐妹吗?长得真像啊。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说不定还比较可疑,但是对带着年纪相差很大的妹妹一起的我,却没有遭到任何怀疑的目光。旅馆的老板娘笑着欢迎我们。



――姐妹两个人一起吗?



房间大约八叠大小,是比较宽敞的和室。已经是后半夜了,简单吃了点东西之后老板娘很快帮忙把被褥铺好。



——好挤,不要靠近这边。



被静谧包围的民宿。可能因为不是温泉季,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其他的客人。



窗外传来虫鸣的声音。



空调不知道为什么坏掉了。



我不可能让白乃陪我一起去死。不过,我选中她作为目击者。这是我最后的任性。



我们在远离父母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我自暴自弃,也没有可以求助的对象。



白乃应该什么都做不到才对,我心里仍然认为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即使她长得比我还要高、力气比我还要大,也绝对不会反抗我,本应如此。



她才十五岁。



——住手、



当我被她推倒,被强有力的手腕按住无法动弹的时候,我还是那么觉得。



——快停下



我的指尖划破白乃的脸。即使如此,白乃充满余裕的表情也没有变化,轻轻地冷笑一下。



――怎么可能停下呢。







我迷迷糊糊的,在梦境与现实中徘徊着。看来是出乎意料的有些发烧。



我梦到以前母亲照顾生病的我时,母亲做的粥味道总是非常淡,我拼命地往里面加盐。



爸爸也对感冒的我格外温柔,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我觉得非常好笑。



我的家人们虽然有些胡闹地凑到一起,但即使如此也过的非常和谐。究竟为什么,这样的日常会崩坏呢。



「……我不是说过别再来了吗」



听到白乃怒气冲冲的声音,我立刻醒了过来。



「……还不是因为你连电话都不接」



从客厅传来安昙的声音,没想到她又过来了。虽然听得有些断断续续,但大体上能把握到她们的谈话。



「我现在处于瓶颈期,所以……虽然有些对不住,能不能暂时不要管我」



「……什么都拍不了?」



「大体上。」



「拍什么了?」



「这间屋子……还有姐姐」



这几天白乃的摄影仍在继续着。虽说没有像是要求摆特定的姿势、脱掉衣服之类的要求,但是她每天都能充满热情地拍上数十张左右。



「……我还以为,你有不拍人的规矩呢。」



「哪有那样的规矩。」



白乃似乎笑了一声。



我想起来她曾用电脑展示那些拍过的照片,或许非人物的照片需求量更大,但我觉得那是她个人的兴趣。白乃在以前比起给家人们拍照,就更喜欢去拍庭院里的生物。



「……拍我就不行吗?」



安昙逐渐变成诘问的语气。



「……做不到」



「那姐姐呢?」



「她,不一样。」



「……哪里?」



「她不是外人。」



我闭上眼睛。



「她是属于我的。」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我……绝对……你会后悔的」



我为了不再听见她们的声音,用被子盖住了头。



把这个家庭毁掉的,是我。



我们在夏天的逃避之行,很快就以被母亲找到而告终。之后我才知道,那个时候我戴着的移动电话,时刻都可以被母亲用来确认我的位置情报。明明我在那个时候已经完全是个成年人了。



母亲进到房间里的时候,我正半裸着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抽泣。全裸着的白乃丝毫没有掩饰,她全身都能看到被我抵抗时抓过的痕迹。



——你们在干什么……



那个时候母亲的表情,我肯定一生都无法忘记。



父亲因为没有合适的停车位置,没有进到房间里面,所以看到的只有母亲一个人。父亲肯定只会认为我和白乃吵了一架。我们换好衣服收拾好房间从旅馆出去。结果最后还是母亲付的房钱。



来时长长的电车轨道的一旁就是公路,父亲开车载着我们四个人回去。回顾一下的话,这是我们家四个人最后一次乘同一辆车。



无论父亲还是母亲都一言不发。途中父亲打开了收音机,好像是正在播甲子园的半决赛。



高速公路的灰色长道,好像会永远延续下去一样。



天气非常晴朗。我决定从家里搬出去。越远越好,无论母亲还是白乃,都不想再见面了。



虽然身上还残留着疲劳感,但我的心情却不可思议的清爽。唯独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母亲知道。



被白乃推到而感觉,我并不讨厌。



倒不如说,我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我不停欺负她,不断给她施加沉重的负荷,然后等待她再也无法忍受的那一天到来。所以被她按倒的时候,我反抗的手腕显得有气无力。



不会让她知道的。



“稍微休息一下吧。”



父亲这么说了之后,我们到服务区停下车吃点东西。四个人从用餐区选来的食物,恰到好处的各不相同。



白乃取出相机,对着食物开始拍照,我这才第一次知道她那么小的背包里竟然也放着相机。那是我送给的相机,和我一起行动的时候她一次也没把相机取出来。



听到她按下快门的声音时,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结束了。



“难得都在,给大家一起拍一张吧?”



虽然母亲这么说了,但是白乃终究只拍了桌子上的料理。



「……还在睡?不吃晚饭吗。」



看来我蒙着被子不知不觉间睡着了,随着轻轻的敲门声之后白乃出现在我面前。



那个事件成了我们之间决定性的裂痕,我很快从家里搬了出去。今后也打算断绝掉与白乃的一切联系。



然而更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她现在就在这里。



「白乃,你为什么要来这呢?」



几个小时什么都没喝的我嗓音有些干涸。



「……为了拍摄你」



白乃说她去过很危险的地方。



做摄影相关的工作,就算这么笼统的说种类也是多种多样,比如说专职于拍结婚典礼和学校活动的人,也有在照相馆拍纪念照的人。



为了摄影不惜去到危险地区的人恐怕屈指可数,白乃做到这个地步,究竟是想要拍到什么呢。



「拍摄,然后杀掉?」



我想起那四分五裂的蝴蝶。外壳碎裂,内脏裸露,处于濒死的状态下,一切都无法逃避的曝光在持续不断的快门声中



在庭院里四分五裂的蝴蝶尸体,一瞬间就被蚂蚁运回到自己的巢穴中。



「不对。」



二十三岁的她,脸颊上早已看不见曾被我抓伤的地方。



「拍摄是为了,让她活下去。」



・ 



在那之后的几天,白乃和我基本上没有说话。



在这狭小的房子里,无论如何也会打照面,但就是没有对话。白乃还是老样子一直摆弄着相机,而我不知道应该和她说些什么。



一整天几乎无言的过去,但是意外的并不是那么难受,空气中漂浮着奇妙的安稳气氛。



没有争执的话语,也没有任何紧迫感。我们只是共处在一起,这正是我理想中生活也说不定。



在我逐渐开始这么想的时候。



工作插画的样刊打印出来了,编辑希望跟我碰谈一谈。虽然我一点也不想出门,但是既然已经被了说请过去一趟也很难拒绝。



我简单画了一点妆,然后想办法凑了一套穿的出去的衣服,但无论再怎么搭配也不是那么合适。



「要出门吗?」



不知不觉间白乃站到了我房间的门口,手上当然是拿着相机。



「有点急事要办。」



快门按下的声音。



「感觉妆画的不够细,你说这样能行吗。」



「结果好不就行了吗?」



「结果?」



「化妆的结果。」



我没有做什么。涂上底妆、打上粉底、描一下眉毛。刷好腮红,抹上眼影,涂上睫毛膏



但是镜子映出的我,和以往确实有些不同,像是强调了女性魅力一样。据说原本的五官越单薄,化妆的效果就越好。



「怎么样?」



我面向白乃问她,而她只是无言的按下快门。



我还在当公司职员时很热衷于各种化妆品,在商场的专卖店看到新品的时候心情也会高涨起来。当时我在想,要是擅长化妆的话,是不是自己也会变得非常不一样。



我讨厌自己的长相。



只要我和白乃在一起的时候,就会被这么说。



真是关系非常好的姐妹啊。



「不也挺好的吗?」



仿佛白乃对我说「你以为逃得掉吗」一样。



我一动不动地回望镜头,快门按下的声音仍在响起。涂过口红的嘴唇紧紧咬在一起,厚厚的粉底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我想叫她的名字,但没能说出口。



我知道自己逃不掉。我不是个正确的孩子,这个事实清楚地通过我的容貌表现出来。



我们无比相似。而我总是在想着白乃的事情,想起那一天我们的肌肤紧密缠绕在一起时的触感



我也不想再逃避了。



「……晚饭」



白乃说过她绝对不会再触碰我,而现在却是我却想要打破这份平衡。



「我打算回家里吃,拜托你准备了。」



「嗯」



「还有,小白……」



白乃从小就是这样,是个寡言少语的孩子。



无论我说什么,总是用「嗯」来回答。



「……到时候…我们谈谈吧」



那个夏天,被白乃吃掉毫无疑问是我的夙愿。但是现在的我,却连自己真正的感情都搞不清楚。



「……好好谈谈…以后的事情……」



「嗯」



白乃简单的回应我,一如既往。我从来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我转换好心情准备动身出发,把装着会面需要文稿的背包挎在肩上。



「那我出发了。」



穿上许久没有取出来过的高跟鞋,我打开房门。



然后我与一位正准备按下门铃的女性直接打了个照面。外面冰冷的空气直接扑到我的身上。



「诶?」



她会来这间房子本身并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毕竟她是我为数不多告诉过住址的人之一。但明明之前都是事先联络过才会过来。



「……为什么」



母亲愣在那里,看到她的样子我明白她是在犹豫要不要按下门铃。这不像是普通的拜访。



糟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白乃的鞋子就那样直接地摆在玄关,无论怎么看都是比我尺寸要大的运动鞋。



「……不是这样」



「怎么了?」



白乃从房间深处走出来往外看,而母亲的表情完全凝固,没有任何变化。



「妈妈你怎么突然就来了,太匆忙了吧。」



我用不合时宜的明快语调开口。我们是亲人,所以没问题的。只要贴好标签,没有谁会去确认瓶子中装的是什么。



「刚刚,白乃也突然就过来了,吓我一跳。两个人都好突然呀,有什么事吗?」



我挤出笑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妈妈,你担心的事情都没发生。我像是为了说服让她一样笑着。



但是,母亲的表情仍然凝固着没有变。



「总之先进来吧?」



虽然我这么说了,但是母亲没有任何动作。她用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异样的目光,就呆滞在那里。



「妈妈……」



她不是在怕些什么,我突然意识到,也不是在担心什么,她已经确信了。



「是我……我做错了吗」



「什么、您说什么」



我保持着有些扭曲的笑容。



「是我没有……没有教育好你们,是我对不起贵子小姐……」



「您说什么呢!」



天气晴朗,但是空气冷得刺骨。



我本应当永远是她的伙伴的人,却这么多年来,一直被我所伤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