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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戏团里全灭的浮肿猿人(1 / 2)



0.



蚯蚓一样的诺伊尔很焦躁。



对上学时候那些仅仅因为自己是蚯蚓人就霸凌自己的同学们的焦躁。



对带自己来这个痛苦的世界,却自私地先一步离开的父母的焦躁。



对带着有色眼镜看着自己的人群的焦躁。



对自己贫贱低下的生活的焦躁。



对以蚯蚓人的皮肤为食物却拯救不了自己绝望的美容医疗的焦躁。



对只留下幻想就早早自杀的大耳蜗牛的焦躁。



对苟延残喘的自己的焦躁。



各种各样的焦虑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浑浑噩噩的诺伊尔的心中。



今晚,我要做个了结了。



诺伊尔抬头看着耸立在眼前的拖车小屋,握紧了双手。



诺伊尔此时此刻正站在武隈山西南方独立出来的一座海拔只有六百米左右的踏踏山山峰上,武隈川的支流踏踏川像蛇一样盘旋在这座不高的山峰上。从山脚下的村庄开车走了两个小时左右的曲折小路,就会发现这里有一块半径三百米左右的平地。在砂石和土混在一起的地面上,排列着五栋拖车小屋。拖车像消防车一样涂满了红色的油漆,上面用拙劣的文字写着“水肿猿人剧团”几个字。自从在温泉旅馆被胸毛男介绍到这个剧团以来,时间已经过了六个月了。虽然胸毛男说来这里不会损失什么东西还有机会实现自己的价值,但诺伊尔还是花了很长时间下定决心来到这里。不过既然来到了这里,就没有再回头的机会了。诺埃尔用力握着方向盘的手,在离广场二百米左右的山林里停下了吉普车,没有拔下钥匙就走下了座位。站在丛林的夜色里捂着胸口做了几个深呼吸。夜晚寂静清冷的空气就充满了自己的肺。



登上山路,绕着广场走了一周。拖车小屋里都亮着灯,但因为上面装的都是磨砂玻璃,所以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一旁讥叫的山雀在抓着丛林里数不清也杀不绝的昆虫。广场中央堆着一堆生锈的集装箱。是排练用的舞台吧。集装箱正面并排着两个户外用的手提椅。演员们在排练,坐在椅子上的导演发号施令。脑海里出现了这样的情景。在集装箱的侧面,像百货公司一样的横幅被风吹拂着。



蜥蜴男当场蜕皮。



蛤蟆人爱吃人油。



蚯蚓姐弟公开串串。



奇怪的感觉在诺伊尔的心中扩散开来。与其说是剧团,不如说是杂耍的马戏更恰当。观众们发出奚落声哈哈大笑的身影浮现在眼前,诺伊尔的心情也随之变得郁郁寡欢。凌冽的风卷起横幅,就在这时,风中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放这么多,药效真的够吗?”诺伊尔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往声音的方向望去,不见人影但有一间拖车小屋的窗户上打开了几厘米。



“指定有效,你放心,我之前用野狗试验过,所以没问题。”男子用粗哑的声音持续说着。



“马尔马尔不是狗。”



“没事的,那家伙是个嗜酒如命的人,只要他一口一口喝下去,指定活不了多久。”



诺耶尔弓起背,躲到了集装箱后面。剧团里有一对男女在谋划着什么,似乎是想给别的团员下毒。虽然诺伊尔知道这是一个很混乱和糟糕的剧团,但实际上情况似乎比自己想的更严重。诺埃尔屏住呼吸,从刚刚的拖车里走出一个矮墩墩穿着军事迷喜欢的卡其色长大衣的人。刚才那个粗哑的声音就是这家伙的吧。虽然不胖,但头却像气球一样膨胀。男子东张西望地窥视着周围,之后朝右手边的拖车走去。连续传来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刚刚在小屋里谋划犯罪的男女,似乎是约定好分开离开房间的。过了三十秒左右,这次视野里出现了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女。在油红色卫衣的兜帽深处,可以看见一张有着沟壑条纹的脸。蚯蚓少女走向与男子相反的方向,打开了左手边拖车小屋的门。



确认广场上没有人了,诺埃尔安心地吐了一口气。心里很不自在,自己做了坏事逃到远离人烟的深山里苟活,并不是来窥探这群边缘人的生活的。诺埃尔擦去了脑门渗出的油汗,走向了面向山路的拖车小屋。隐隐约约听到了餐具的声音,好象正在吃晚饭。诺伊尔伸出手敲了一下钢制的门,不到十秒门就被打开了。



“谁?”女人的嘴里咀嚼着食物,一脸疑惑的问道。水珠花纹的刺青,填满了脸和手脚露出的皮肤,年龄大约二十五岁左右。



“什么嘛?”刺青女人不快地咬着自己薄薄的嘴唇。



“那个,我,我是野田。保志根田先生让我来这里。”



“哦,那个反社会人格障碍的强奸杀人狂啊。我知道了,请等一下。最终面试在那边。”女人穿着凉鞋走下了楼梯。剪齐的头发散发着大蒜的味道。女人穿过广场,向右邻的拖车走了去。



“我听团长说了,你是蚯蚓吧?”



“是啊。但是我杀了人……。”



“唉,要是算上你的话蚯蚓人就有三个了。这样就一点新鲜的卖点都没有了。团长最喜欢的是猴子啊,这样下去这里估计要变成紫红蚯蚓剧团了。”女人露出了天真的笑容,两手像蚯蚓蠕动一样抖了抖。



“那个,我不行吗?”



“这要看团长了。看他喜不喜欢你,还有就是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



“是的,你真的想在这里工作吗?”女人打开拖车小屋的门,按下墙壁的开关,打开了电灯。内部的装饰也和外墙一样是统一的油漆红色。正对着自己的是小巧的客厅,右手边是像火柴盒一样的单间,估计是浴室,厕所之类的吧。狭小的空间里除了家具以外什么都没有,是间缺乏生活感让人觉得很陌生的屋子。



“我很想在这工作。”纹身女闻声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看着诺埃尔的脸。



一种不信任的感觉。



“你看起来好像不行啊,如果你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话,还是不要欺骗自己比较好,抓住你的弱点狠狠地拷问你是他的强项。”女人催促他坐到沙发上。诺伊尔坐了下来,半张着嘴,思考着之后的事。



“听说你袭击了个小孩子,是吗?从我的印象看来,像你这样的都是以软弱的人为目标的。”“没,不是这样,”诺埃尔以认真的表情回答。“大人也有好几次。”



“真的吗?那我问你个问题,告诉我,你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你最喜欢的女人。”



诺埃尔挺直了背脊。脑子里浮现出记忆深处已经模糊了的紫红色少女的影子。



“是的,她多大了?”



“呃,十岁?”



“啊哈哈,果然还是个小鬼啊。”女人笑着不小心撞到了诺埃尔的胸口。



“不行吗?”



“哈哈哈,真是个有趣的人,以后有机会的话我想请你喝杯啤酒。我去叫团长过来,你等一下。”她看着羞涩的诺埃尔,打算走出拖车小屋。



“那个,请等一下。”诺伊尔忍不住叫住了她。



“什么?”女人转过身来。整齐的头发被风吹动飘了起来。



“那个,你就是马尔马尔小姐吗?”



“是啊,怎么了。”



“呃,我有话想对你说希望你能相信我然后保密。”诺埃尔轻声说道。“那个,你房间里的啤酒里有毒。”



“有毒?啤酒被人下毒了?”



“是的。我刚刚偶然听到了。”诺埃尔压低声音,将男女的对话简要地复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你在做贷款诈骗之类的事吗?”



“我没做啊。”诺伊尔被她的话吓了一跳。



“你说起谎来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平常,果然是反社会人格数值极高的人。”马尔马尔可怕地扭曲了她的面部。犹如水珠的斑纹纹身也痛苦地皱了起来。



“请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好吧,就这样吧,我去叫团长来。”马尔马尔尔吐了一口气,快步走出了拖车小屋。屋子里一片静寂,诺埃尔感到很气愤。自己明明想救她,但为什么不被她相信还被骂成是反社会人格?



诺埃尔像是要排除杂念似地摇了摇头。现在不是为这种事而动摇的时候。我来这里是为了对自己的过去做个了结,至于纹身女,希望她自求多福吧。



“因为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是时候做个了断了。”诺埃尔抬头看着天花板,思索起下一步的打算。等了两分钟左右,砰的一声,诺伊尔听到了随着脚步声而来开门的声音。



“我是团长猿田库摩奥,很高兴你终于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和尚低下了头说道。满脸胡子的脸毫无血色,青得像具尸体似的。下巴像是强忍着快要呕吐冲动的小孩子一样不住的抽动着。上半身的T恤上印着一张巨大的猴子脸。



“谢谢。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你是野田吧。我已经听根田先生说过了。”库摩奥从碗橱里拿出玻璃杯,用带有消毒酒精味道的手帕擦了擦杯子内部,之后从冰箱里拿出了威士忌瓶和冰块,在装入冰块的杯子里倒入了淡红色的液体。



“我有洁癖。请不要在意。”库莫奥将手帕放进口袋,将玻璃杯递了过来。



芳醇的香味中混杂着消毒液的味道。



“庆祝邂逅。”库莫奥慢慢地举起酒杯。诺埃尔也用四根手指捏住了玻璃杯,两个人的杯子碰在了一起,冰凉带着灼烧感的酒伸进西科波西的口腔和食道,对面库摩奥粗粗的眉毛也微微鼓起。



“真是一只独特的手。不能竖起中指,但却能强奸一个活生生的女人。”



“我不是那个样子的,”



“到现在为止你强奸了多少个女人?”库摩奥以像是警察审问犯人的语气问道。



“三个人。”



“后悔吗?”



“不,”诺埃尔摇了摇头。“没有。”



“为什么?强奸是一种犯罪啊。”



“蚯蚓不能进入风俗店,更别指望会有女人想和自己做爱。生而为蚯蚓,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估计要把一生对于性的遗憾和自己的废物身体一起埋进棺材里了。”



“哦哦,我明白了。还有,听说你打算自杀?”



“是。”



“死亡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小伙子,为什么想要寻死呢?”



“那是因为,”库摩奥摇晃酒杯,发出了冰块碰撞的声音。“因为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这是装腔作势的理由吧。”库摩奥一只手拿起玻璃杯之后站了起来,朝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给诺伊尔。他想让我出去。明白了的诺埃尔也站了起来,跟在库摩奥的后面。打开门,手里拿着酒杯的库莫奥朝广场正中央走了过去。来到了舞台前摆着手提椅面前,库莫奥坐了下来,将目光转向了包围广场的树林。



“听,猫头鹰在鸣叫。是的,他们的生命是毫无理由的,你也是这个样子,还活着就足够了。”“猫头鹰不会因为皮肤病而被别人嘲笑。”



“原来如此。”库莫奥喝下一口威士忌。“也就是说,你想被别人接受。那么很幸运,我向你表示欢迎,这里会有你的容身之处。”



“拖车小屋会是我的容身之处吗?”



“是的。不要忘记你自己和我们一样,是个丑陋的人。你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你努力想融入一个不丑陋的社会。但如果你接受自己作为一个丑陋的人的事实而活下去,你的痛苦就会消失。”库莫奥间不容发地回答到。



冷风吹动着舞台的垂幕。如果你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你最好不要对着团长说得太多。马尔马马尔的忠告从诺伊尔的脑中苏醒了,这个男人果然是这样。但如果是心理准备的话,自己早就准备好了。诺埃尔把玻璃杯放在一旁,慢慢地站了起来。



“你只是把蚯蚓当食物罢了。”



“食物?“库莫奥抱着胳膊靠在手提椅上,一脸疑惑地看着诺伊尔。“什么意思?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



“这很简单,因为我们是仇人。”诺埃尔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折叠刀,对准了库莫奥的脖子。库莫欧瞪大了自己无神的眼睛,露出了像踩到狗屎一样厌恶的表情。



“你是要杀了我吗?”



“是的。你把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逼到了死路,所以我要为她报仇”



“重要的人?是你的父母吗?”



“不是的。”库莫奥露出下流的笑容。“那就是恋人了。”



“不是。”



“你的朋友?”



“是的。”诺伊尔把折叠刀压在了库莫奥松弛的脖子上。



“蚯蚓少女锂。我是来为她报仇的。”



1.



初中二年级开学的那个春天,诺埃尔第一次和楢山登成为了同班同学。开学典礼结束后的早晨,诺埃尔确认了张贴在走廊上的班级名单,就和从小就认识的马赛克一起走向了教室。马赛克因为他的父亲做着在成人电影上打马赛克的工作,所以被起了这样一个外号。但马赛克本人也非常喜欢这个称呼,大家也就都这么叫他了。



“你觉得在那些所谓现役教师的片子里出现的女优都是真正的老师吗?”



马赛克一边说着废话一边打开门,闻声而动的整个教室的视线都一齐转向了他们这里。



“肯定是假的,喂,你叫什么名字?”像雕塑一样完美的五官,有着直挺挺头发的帅哥说道。明明是在教室不知为何他手中却握着金属球棒。其他学生也用畏怯的眼光看着诺伊尔和马赛克两个人。



“我是马赛克。”



“不是你,是那只蚯蚓。”帅哥拿着球棒走了过来。



“我叫诺埃尔。”



“是吗?我叫楢山登,请多关照。”帅哥的话还没说完,诺伊尔的脸上就感受到一阵剧烈的疼痛。登朝诺伊尔的脑袋上挥去了金属球棒,诺伊尔应声而倒在地板上,像电影里那些定格场景一样慢慢失去着意识。



“因为我是旧华族,所以不能和像你这样的怪物一起做好朋友玩游戏哦。笨蛋。”



球棒挥动的声音在空气中散开。等像是打柔软的蛋糕一样击打着诺伊尔的腹部,一旁的马赛克没有幸免,也倒在了地上。



“喂喂,问你一下,你是想每天都这样接受我的礼物还是一次性解决,现在就死在这里,你觉得那个比较好,废物蚯蚓?”诺伊尔张开了嘴,但是因为喘不上来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回答我。”登拽住诺埃尔的手指向上掰动。伴随着剧痛同时响起了骨头折断的声音。



“好疼,不要,我要死了。”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马赛克,打开窗户。“



“什么?”被吓坏的马赛克发出了愚蠢的声音。



“笨蛋,我叫你打开窗户。”



“嗯嗯,我知道了。”马赛克颤抖着打开了走廊的窗户。干冷的风吹进了教室。



“好吧,请你遵守约定吧。”登扯着诺埃尔的头发往前走了过去。诺伊尔视线模糊地摇晃了几秒,之后身体突然浮到了半空中。登抓住诺伊尔的双腿,想把蚯蚓扔出窗外。



“请、请不要这样。”诺伊尔战战兢兢地往下看,高处的视角下地面的灌木树丛被缩小成一个小圆圈的大小。诺伊尔的手掌赶紧分泌出了粘液,站在了窗框上,保持平衡。



“喂,不是你选的今天去死吗,不是吗?“登用力扭转诺伊尔的手腕,把诺伊尔从三楼的窗户上扔了下去。



变成血蚯蚓的诺伊尔被救护车送往了医院,鼻骨和食指发生了严重的骨折,肝脏也倾斜了好几厘米。躺在病床上的诺伊尔慢慢回想起来,登确实是和蚯蚓家系不共戴天的旧华族的后代,那个时候的楢山一族正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登的父亲楢山米夫内,在家族经营了一百二十年的楢山银行的继任者之争中遗憾败北。墙倒众人推,米夫内发表过的对蚯蚓的歧视言论也被周刊杂志报道出来,还因为个人私底下的财产和名下企业被曝光面临着私人挪用公司资金从事营利性活动的刑事指控,他的部下和酒肉朋友也像是怕引火上身一般躲着登一家人。看来登目睹了所谓旧华族的没落,心里有一种无法排挤的焦躁。被登当做愤怒的发泄口,只能算是自己的不幸。但对于诺埃尔来说,比楢山登更可怕的是他自己的母亲。



“绝对不能妥协,”即使看到像抹布一样遍体鳞伤躺在病床上的诺埃尔,母亲依旧完全没有帮他换一所学校的打算。母亲是乡下长大的蚯蚓人,长大后考进了城市的大学和父亲结婚,还创立了蚯蚓人专用的服装品牌,是蚯蚓实业家的成功典范。母亲是相信依靠自己的努力能改变周围不幸的典型,在知道学校里有歧视着蚯蚓人的旧华族仍执意把自己送到这里上学的也就是她了。



“只要看着他的眼睛用心说话,把你的想法和勇气表达给他,他就会理解你,和你成为伙伴。唯一不能做的就是放弃和自暴自弃。”母亲得意地重复着老生常谈的心灵鸡汤。六月某一天的早晨,诺埃尔修养两个月后第一次来到学校,发现课本和笔记本上都沾满了大便。



“喂,这不是我们说好的吗?”一进教室,登就笑着走了过来。



“对不起。”马赛克哭丧着脸地看着诺伊尔,朝着诺伊尔吐了口唾沫,之后全班的人都轮流来到了诺伊尔的身边把唾沫排泄在他身上。



“对不起,请不要这个样子。”诺伊尔示弱地向登恳求道。



“喂喂,怪物可不能说话喔。”登像对待篮球一样用力拍打着诺埃尔的头,之后抓住了诺伊尔红褐色的脑袋,狠狠地撞到了黑板上。



诺伊尔痛苦地睁开眼,发现有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孩正在拍打自己的脸。夕阳透过杂木树丛的间隙射到了诺伊尔的脸上。环顾四周,有五个同学围成圈站在诺伊尔的身边。



就像是那种轮奸的成人视频一样。



“喂喂,你答应过要去死,不是吗?”登的话音刚落,诺伊尔的身体就悬在了半空中。少年们扛起了诺埃尔。登在一旁指示着众人的行动,诺伊尔看见一根粗绳子悬挂在不算太高但足够吊死诺伊尔的榉树枝头上。



“做蚯蚓也得遵守自己的承诺吧。”登把绳子绑在诺耶尔的脖子上。



嗓子哑了,逐渐喘不上来气。



“别让他碰到树枝,这家伙会分泌粘液。”登大声喊叫着发号施令,一个男孩立马弄断了诺伊尔胸前的树枝。另一个少年脱下诺伊尔的鞋,扔到了地上。



“求求你们了,放开我吧。”诺伊尔用尽浑身的力气恳求道,少年们抓在诺伊尔身上的手因登的吆喝声撤开,诺伊尔本以为自己会掉到地上,却以直立的姿势漂浮在空中。绳索卡进了喉咙里,身体像钟摆一样摆动。疼痛从脖子延伸到头盖骨,意识越来越模糊了。



“你活着是毫无意义的,你应该感谢我今天帮你解脱了。”登确认了一下周围没有掉下东西,就跟同伴们一起离开杂木林。



登和伙伴们的背影逐渐消失,疼痛感也从身上逐渐消失。裤子里因为失禁有点温热,这是诺伊尔唯一还留下的感觉,意识也开始慢慢模糊。



“你在做什么?”



就在诺伊尔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似曾相识又无比陌生的声音。诺伊尔想回答声音来源发出来的问题,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的嘴唇微微张着,突然双脚撞到了地面上,之后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趴在地上。



“住手,如果你是在自杀的话。”声音的主人是个少女。诺伊尔一边咯咯地咳嗽,一边抬起被眼泪弄得乱糟糟的脸朝声音的来源看去,一名身穿灰色风衣的蚯蚓少女把身子贴在榉树旁边,向下看着诺伊尔。



从第二天起,诺埃尔就不去上学了。早上出了家门,骑着自行车驶向杂木林,在悬崖下面的藏身小屋里和那天认识的少女消磨着一整天时间。少女把这座有着铁皮屋顶的小屋叫做图卢雅。似乎是因为那里有着被藤蔓覆盖的墙壁,以及空气中弥散的廉价的芳香剂般甜腻的味道。据少女说,她经常在这里闲逛散步,一天碰巧发现了这间小破房。少女名叫锂,就读于杂木林对面的一所小学。锂也失去了去学校的念头,因为和诺埃尔一样受到了同学们的欺负。锂每个月的安排是这样的,一个月去一次皮肤科医生那里,每隔几天去一次镇上的澡堂里清洗身上堆积的污垢,剩下的时间就是往返于自己家和图卢雅的无聊日子了。两个人一边吃着从家里拿出来的点心,一边听着无聊的收音机,一起度过无聊的白天直到天黑告别离开。诺埃尔抱怨着自私的母亲和欺负自己的旧华族同学,锂则讲述了自己因为强奸被抓进去的父亲,爱管闲事的哥哥,靠卖淫维持生计的母亲,以及作为宗教迷的女教师的故事。当时的诺埃尔也不认为两人的关系会持续很长时间,自己长时间旷课的事情如果被大人发现的话就糟糕了。话虽如此,诺伊尔还是享受着和锂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自己也需要这样一个地方,哪怕只有一小时让自己可以放松喘口气,不必忍受那些人歧视的目光,就足够了。



“嘿,那个,那天下午,你真的不是在自杀吗?”一个梅花雨天的下午,锂一边把苍蝇赶到窗外一边问道。在图卢雅生活的日子里两个人总是要和一代一代繁衍的苍蝇们作伴。



“我没有。”诺埃尔正在晾着一件被雨淋湿的衬衫。



“我知道你很想死,但那天你吊在榉树上,是别人干的,对吧?”



“嗯。”



“那是犯罪吧,你为什么不告诉警察呢?”



“我做不到,他是楢山米夫内的儿子,我们学校的校长是楢山米夫内的亲哥哥,没有用的,事情肯定会被隐瞒的。”



“楢山米夫内的儿子?难道是楢山登。”锂不知为何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知道吗?因为他是名人,所以很害怕自己的言行被曝光,你只要要挟他要去报警什么的就好了。”



“那是没用的。去年,学校保健室的老师因为服用了过量的盖利格罗药被送进了医院,大家都知道那是他下的毒,但他还是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好生生地呆在学校里。”诺埃尔吐了一口气,把身体靠在一张充满霉味的床上。盖利格罗药是一种含垢的泻药,因为服用者会像喷泉一样拉屎不停,所以才被叫做这个名字。



“糟透了。”



“对,最糟糕了,偏偏我惹不起他,母亲还不让我换一所学校。”



锂凝视了一会儿外面的雨,不久之后慢慢地关上了窗户。



“如果你有机会杀掉登,你会下手吗?”



“当然了,那样的家伙,当然是死了比较好。”诺埃尔说完唾了一口唾沫。



“是吗?”锂以严肃的表情低下了头。在昏暗的房间里,苍蝇发出刺耳的声音夹杂着雨声飞来飞去。



锂告诉诺伊尔将要重返校园,那是在一周之后的事了。



“好像没去上学这件事被哥哥发现了。”面对被雨淋湿还伫立不动的诺伊尔,锂露出了苦笑。



“学校里的同学不会欺负你了吗?”



“没有,连老师都跟我说这是不可能的。”



“别说了。你哥哥他们不是还没发现这间小屋吗?”



“没错是没错。”锂张开双手躺在破烂的床上。“其实是我有想做的事了。”



“想做的事?”诺埃尔鹦鹉学舌似的回答道。那一瞬间,诺伊尔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和锂之间的陌生感,本以为自己很了解锂的处境,但现在却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为了以防万一,接下来我打算拿出一半的时间去学校应付爱管闲事的哥哥,剩下的一半时间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也就意味着,以后不会经常来这里了。”



“是吗?”诺埃尔拼命地挤出了一句话,一种无法言喻的感情在心中盘旋。



锂躺在破床上抬起身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一直以来谢谢你了。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的。”



但在那一天之后,锂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图卢雅里。



夏去冬来,诺埃尔也始终没有去学校。除了期待与锂的偶然相遇,去了她住的住宅区和城市另一边的澡堂之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在自己家里的床上度过的。母亲执拗地劝说他去上学,但诺埃尔却不听。大概是因为交到了同样境遇的朋友而变得“叛逆”了吧。如果我被赶出家门,我就会找份工作养活自己,诺伊尔也同样执拗地这样想着。岁末,无意中又去了一次的图卢雅的诺伊尔,在屋檐下听到了男女的喘息声。他从窗户往房间里看,看见一名男子全裸着身子,背对着自己在床上前后摇晃。闪闪发光的发型,诺伊尔一眼就认出来是自己痛恨的楢山登。他大概是把搭讪的女人也带进来做爱了吧。诺伊尔战战兢兢地伸了个懒腰,看见一名金发的少女全裸着躺在楢山登抖动的身体下面,脸上露出销魂的表情。



诺伊尔蹑手蹑脚地离开了,骑着自行车烦躁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诺伊尔对于楢山登和金发少女的裸体感到厌烦,突然意识到和锂一起度过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三个月过去了,树梢开始发芽的时候,从马赛克打来的电话得知楢山登已经退学了。



“老师说是家里的事情,那是假的,每个人都知道真实原因是什么,“马赛克通过电话怒气冲冲地喊叫着。



“那是什么?”



“你记得一年前,有张在公园里拍的奇怪照片在学生手里流传吗?上周晚上也发生了同样的事而且这次不是我老爹他们公司在拍戏。这次是实打实的强奸事件,有一张登在墓地里强奸女孩的照片,散布在上学的路上哦。”马赛克说得很快,看起来他很兴奋。眼前浮现出登和金发少女在破屋里的春宫图。事出突然,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真的是登吗?”



“哦,对的,登在照片里都露脸了。倒在地上的裸体少女嘴里塞着他勃起的几把,拍得还算可以,看的我都差点硬起来。虽然登的鸡巴没有被东西遮住,但女孩子的下体却用被人用彩色笔给涂抹了。那可真是糟糕啊。”



“怎么回事?”



“你知道马赛克这玩意的用途吧,除了名义上不让未成年人看见不该看的东西,更重要的是锻炼你的想象力,想象薄薄的马赛克背后的那个是什么样的,才是看成人电影的乐趣,但要是用东西完全把敏感部位完全涂抹遮盖的话就是纯纯的不解风情了。这简直是对色情制品的亵渎!”



“确实。”



“总之,那是登犯下强奸罪的决定性证据。既然有那么多人都看到了照片,就算以楢山一族的力量也没办法掩盖事件了。”马赛克愉快地说着。诺埃尔想象着照片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



“登那家伙,是萝莉控吧?”马赛克继续说道:“真是个难对付的家伙。但是有一件事很奇怪。登强奸的少女和你一样也是蚯蚓。”



“什么?”



那一瞬间,诺伊尔的脸顿时失去了血色,电话哗啦一声掉在地板上。诺埃尔自从出生起就住在豆豆市,除了锂之外,他从来没有见过别的蚯蚓少女。难道是她?



“嘿,怎么了?”从脚下传来马赛克的声音。诺埃尔什么也没说就挂断了电话,带着祈祷的心情悄悄地离开了家,骑着自行车走向了锂居住的住宅区。心脏猛烈地敲击着胸腔。



一定不会是锂一定不会是锂一定不会是锂



空气变得凉飕飕的,过了一座建在肮脏的河流上的桥,在雕刻着“豆豆团”的建筑物对面,诺伊尔看到救护车的身影。路边停着一辆警察的巡逻车。居民们簇拥在集体住宅的门口。



“自杀?”诺伊尔听到了叽叽喳喳的观众说的话。身穿深蓝色衣服的急救人员匆匆返回救护车。诺埃尔跳下自行车,快步地奔向人群。



“自杀了,住在二楼那个蚯蚓女孩,听说临死前还卖了好几次,可惜了。”



“确实啊,还听说她还加入了一个乱七八糟的剧团,估计是卖淫集团吧。”



“贱人的母亲的算盘落空了,母亲卖完女儿卖,啧啧。”



如同噩梦般的感觉袭来。



诺伊尔听不懂周围人群毫无边际的谈论,像是寻求上帝的帮助般望向二楼的窗户。



少女锂的音容笑貌浮现在自己眼前。



“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的。”



诺伊尔出现了幻听,临别前锂的话萦绕在自己耳边。



至于幻听消失,诺伊尔恢复冰冷的意识,是在看热闹的人群散去,夜色包围住宅区之后的事情了。



2.



“去死吧!”就在诺埃尔要把折叠刀顶到库莫奥的脖子上的那一瞬间,库莫奥突然把手中的威士忌酒杯扔到了诺埃尔的脸上。诺伊尔应声倒下,视野开始扭曲起来。没过几秒,诺伊尔的身体开始颤抖,挣扎着站了起来。库莫奥见势不妙,踩着地板绕到了手提椅的后面。



“别抵抗了,你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的。”诺伊尔擦了擦脸,看见库莫奥缩起了身子躲在手提椅后面。



“锂,报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库莫奥一边后退一边说道。诺埃尔拿着折叠刀,摇摇晃晃地走近库莫奥。



“别装傻。你忘了锂吗?”



“锂我倒是记得。是二十二年前自杀的蚯蚓少女,对吧?”



“是的。你因为锂逃离了剧团大发雷霆,于是就让楢山登强奸了他。是你把她逼死的。”诺埃尔痛恨地说道。在温泉旅馆相遇的胸毛男愁眉苦脸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被那个男人介绍来水肿猿人剧团的时候,自己脑子里最先出现的就是这个推论。诺伊尔查了一下电话簿,发现温泉附近只有一个营业医院。在医生名单上查到了胸毛男也就是根田的从业经历,发现这个男人曾经在豆豆市大学附属医院的皮肤科工作过。锂那时告诉过自己每个月都要去那里检查一次皮肤。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诺伊尔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那就是分崩离析的散点,连接到一条线的瞬间。



“原来如此,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误会这件事了。”库莫奥慢慢地摇了摇头,像是在劝导诺埃尔一样。



“别想骗我。”



“请冷静下来。你应该听根田给你讲过浮肿猿人剧团都是一些什么人组成的吧。皮肤病怪人的剧团表演这项工作看起来很无聊,但实际上每个人都冒着巨大的风险。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一个团员大声跑进派出所,把这里的事情都告诉警察,你觉得会怎么样?我会被关进监狱,剧团也不得不解散了,这可不是我想要的。”



“我可不觉得你承担多大的风险。”



“你听我说完,这里是皮肤病患者的法外之地,所以这里的规则就和当铺一样,我承担提供给他们避难所的风险,同时他们也需要提供给我足以信服的担保。当我接受团员的时候,我就会调查他们之前做过的错事。为了不让团员逃跑,他们所要提供的担保就是这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可真是个人渣啊。”



“为什么?只要团员遵守纪律,我当然不会泄露他们的秘密。所以理所当然,你的朋友锂敲响剧团门的时候,我也在寻找她值得作为担保的秘密。然后拿到的就是她和楢山家的公子哥拍的照片。”



“你在骗我,”诺伊尔的声音颤抖着,“那张照片是你拍的,不是吗?”



“你太意气用事了,对面是楢山家的公子哥,我可没有力量请他来强奸蚯蚓少女。”



“那是谁拍的照片?”



“我不知道,有人寄给我的,这件事我也很纳闷,对于蚯蚓家系深恶痛绝的旧华族,竟然会强奸一个蚯蚓少女还被拍了照片。只是锂不准守纪律,只呆了两个星期就从剧团逃跑了。所以我按照只能约定,三天后就暴露了她的秘密,让她自己承担违约的风险了。”



诺耶尔拿着小刀伫立不动,库莫奥的话让诺伊尔的大脑更加混乱了。



“无论如何,是你散布锂被强奸的照片的,这点是不能改变的。”



“饶了我吧。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工作而已。”库莫奥站在手提椅的后面,吐了口唾沫。



“你乘着锂因为家里贫穷想要赚钱的契机,把她弄到了你所谓的剧团里当做食物,直到把她逼到了自杀。锂的死是你的责任。”



“我利用她的贫穷?”库莫奥夸张地瞪大了眼睛。



“看来这里面误会很大,恰恰相反,把自己卖给剧团的人是正她自己。”



“别胡说八道。我知道你很久之前就开始让保志根田给你介绍皮肤病患者了。”



“这个我承认。锂能来到这里确实根田那家伙的功劳。她请求我带她参加关东地区的表演活动,至于报酬她完全没有提到过。明明她对报酬一点都不感兴趣,凭什么说我是利用她的贫穷?哦哦,我懂了,我总算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库莫奥突然怜悯地看着自己。



“什么意思。”



“如果把你和锂的话综合起来看,事情就很清楚了。你们都是蚯蚓,都恨一个叫楢山登的人,这也是你们成为所谓朋友的契机吧。旧华族的蚯蚓歧视是有名的,你那时是不是被他霸凌过,所以很简单,你们两个一个被楢山登霸凌,一个被楢山登强奸,所以,都想杀死他报仇,对吧。”



诺伊尔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库莫奥的话一语中的。



“我说对了?果然如此。”



“野田同学,可能锂的死你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广场突然暗了下来,飘来的棉花云罩住了月亮。诺伊尔的背脊凉飕飕地冷起来了。



“你在说什么呢?”



“正如根田所说的,水肿猿人接受的都是一群犯下重罪的皮肤病怪人。锂大概错误以为我们这里是什么杀手中介机构,希望借助我们的力量去做什么事情。当时我就觉得锂这孩子有想杀死某人的冲动但我不知道那是谁,可能是强奸自己的楢山登,现在听了你的话我就完全理解了。”



“锂要杀死楢山登?”



“是的,锂原本就憎恨强奸了自己的登,现在看到了二十年后还记得为她报仇的你,我知道你们当时的感情有多好了,估计锂是承继了你们两个意志决定去杀死楢山登,话虽如此,她那时候还是小学生,要杀死比自己年长的人是极其困难的吧。所以想到利用偶然认识的剧团里有过犯罪前科的大人,让他杀掉仇人登。”



回过神的诺伊尔顿时双腿一软跪了下来,颤抖着的右手握着的小刀,喀嚓喀嚓地发出刺耳的声音,眼泪也从干枯的眼睛里涌了出来。诺伊尔回忆起那个梅雨天的下午,破旧的床,打不完的苍蝇,甜的发腻的清新剂味道,还有四周爬满的藤蔓和梅雨季拧不干的衬衫,无聊的的收音机节目和从家里拿来的食物,那天在图卢雅的记忆完全苏醒了。



如果你有机会杀掉登,你会下手吗?



就在失踪一周前,锂在梅雨包围的小破屋里说出了这句话。大概是那个时候,她坚定了对登的杀意吧。”



“不会那么顺利的。”



“你说得对。她的愿望是虚无缥缈的。我们不是杀手公司而是做正当表演工作的剧团,这里本来已经聚集了一群有犯罪前科的边缘人了,还去继续犯罪的话只会给自己找麻烦,我最讨厌麻烦了。来这里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你的朋友失望地离开了水肿猿人马戏团。但她也要为她虚妄的愿望和不信守承诺付出代价,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库莫奥遗憾地摇了摇头。



诺埃尔被库摩奥沉重的话语压得喘不过气来。锂之所以会选择自杀,并不仅仅是因为被登强奸,还有自己的原因。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诺耶尔胡乱地挥舞着刀子,刚刚还能言善辩的库莫奥只能躲在手提椅背后的阴影里。椅背上的布裂开了,露出了库莫奥害怕的脸。诺伊尔的刀继续乱舞着,T恤上的猴子碎成一团。



“请不要这样。”



“啊。吵死了。”



在诺伊尔把折叠刀挥到库摩奥要害的一瞬间,有人抓住了诺埃尔的右臂。



熟悉的粘稠感觉,是蚯蚓人吗?



诺伊尔回头一看,发现自己后面正站着一个紫红色的少女。就是那个在马尔马尔的啤酒里下了毒的家伙。



“你知道的。蚯蚓的手分泌的黏液很牢固的。”库莫奥咧嘴一笑,用手帕拂去膝盖上的泥土。“里佳,把这家伙关在笼子里吧。”



“好啊。”少女懒洋洋地说道,之后将诺埃尔的手肘用力向后扭了过去。



「――――」



一觉醒来,周围是伸手不见四指的黑暗。



天还没亮吗?



头像宿醉过后早晨的清醒时一样疼,一伸开胳膊就碰了冰冷的铁棍,自己被关在像鸟笼一样的笼子里。听到了像是老鼠跑动的声音。诺伊尔抬起上半身,头砰的一声撞到了头上的铁棍,沉闷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发出共鸣。诺伊尔想起来自己昨晚被关在了集装箱里的笼子里的事情,之后摸了摸口袋,发现手机不见了。头好疼,诺伊尔坐在笼子里双手抱住腿,把头埋在了膝盖之间,库莫奥昨晚的话又在耳边复苏了。为了替锂报仇的诺伊尔气势汹汹地来到这里找团长报仇,却被告知把锂逼上死路自己也有一部分的原因。大错特错,自己真是没用啊。要是早就死在树海或者温泉里就好了。诺伊尔不住地颤抖着肩膀,就在这时,外面的光芒射进了集装箱里黑暗的世界。有人打开了集装箱,之后往里面看。诺埃尔眯起眼睛,用手捂住了帽舌帽。



“出来,野田。”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诺伊尔对这个声音有印象,他就是昨晚那个在马尔马尔酒里下毒的胖子。不知为何,脸好像瘦了一圈。男子走到铁笼前,诺伊尔发现她的皮肤已经溃烂了,两个眼球从像日本猕猴一样从赤红的脸里冒了出来。卡其色的长大衣上长了不明的黄色的色斑。诺伊尔回想起那晚在温泉旅馆看到的无皮女人,眼前的男人大概和她患了一样的皮肤病吧。男子把钥匙插在挂锁上,顺时针转动了钥匙。锁没有被打开,他啧了一声,往另一边拧了一下钥匙,挂锁被打开,掉到了地板上。



“你出来吧。”



“出什么事了吗?”



“是啊,水肿猿人完蛋了。“男人叹着气说道。诺伊尔走出笼子向集装箱外望去,看见团员们都在东奔西窜,乱成一锅粥。



“到底怎么了?”



“团长死了,被人杀死了,”男人颤抖着说道。诺伊尔走到广场中央,看到一间拖车小屋明显出现了异样,窗户上的磨砂玻璃不见了,走近一看,玻璃的碎片散落在红色的房间里。另一间小屋里,马尔马尔无力地瘫软在沙发上。一旁的蚯蚓少女转过身来,露出调皮的笑容,紫油油的皮肤上有一道黑青色的痕迹。少女抱在胸前的婴儿好像也是蚯蚓。风摇曳着卷起横幅,小屋里散发的鲜血气味十分刺鼻。诺伊尔从磨砂玻璃的缝隙望了进去,看见了一只体型异常巨大的蜘蛛伫立在红色房间地板上。虽然像是马尔马尔的纹身一样,大蜘蛛的后背上画着令人害怕的花纹,但这其实并不算是什么。因为就在不远处门扉前的地毯上,昨晚还对自己的殷切教导的水肿猿人剧团团长库摩奥的尸体就无力地躺在那里。



“喂,你要去哪里?”蚯蚓少女扬起眉毛说道。马尔马尔也回过头来看着自己。



“失陪一下。因为心情不好。”诺伊尔以沙哑的嗓音说道。



“你很可疑哎,是你杀了团长吗?”



“我,我没做。”



“真的?”



“他做不到。”卡其色外衣的男子以惯有的粗哑嗓音说道。



“这家伙昨晚被关在在笼子里。不可能是凶手。”



“哦,对了。那果然是你了。”少女把视线移向马尔马尔。马尔马尔也左右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要回去了。给你们添麻烦了。“诺埃尔喘息着说完,背对着广场朝自己的吉普车方向跑了出去。



“我可没有关照过你。”少女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诺伊尔像是背后被人鞭打一样竭尽全力的在山路上跑着,好几次差点被高低不平的地面绊倒。诺伊尔不敢回头,因为他觉得有棵枝叶繁茂的树正在盯着自己,就像那天傍晚的榉树一样。上了吉普车,转动钥匙发动汽车,诺伊尔双手颤抖着握住了方向盘。瞥了一眼后视镜,发现背后的团员都没有追过来。诺伊尔闭上眼睛,浮现出了倒在地毯上的库莫奥的身影。完全搞不清昨晚发生了什么,但有人帮自己完成了愿望,这是事实。



“这是怎么回事?”诺埃尔顾不得也没有精力思考这些问题,用力地转动方向盘,狠狠地踩下了油门。



3.



祖祖小区的天空阴云密布。



下了吉普车,诺伊尔走进了熟悉又陌生的住宅楼。楼道里弥漫着一股臭鸡蛋的味道。在穿透柏油路而长出的樱花树树枝上,卡住的塑料袋随风不住颤抖着,垃圾场里被遗弃的小猫也疯狂地叫着。昨天早上离开房间的时候,诺埃尔已经做好了再也不回来的觉悟。结果自己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也许上天还是希望自己在这里结束自己的医生吧。



我想把一切都忘了。



拖着沉重的身体爬着楼梯来到了自己家的门口,挣扎着打开铝门的瞬间,诺伊尔便倒在了又小又旧的房间的榻榻米上。自己的脚碰到了散落一地的少女照片,诺伊尔挣扎着起来,找到了橱柜里的安眠药,像嗑药似的把安眠药片倒入嘴中,用厨房里冰冷的自来水顺了下去。在榻榻米上仰面躺下,天花板上的斑点逐渐模糊了。



似曾相识的感觉。



窗帘横杆上浮现着一道拉动过的伤痕。那是自己第一次自杀时候留下的痕迹。库莫奥已经死了,自己也没有理由继续活下去了。诺伊尔绝望地躺在榻榻米上,闭上眼睛,就像刚上完夜班回到床榻的感觉一样,希望自己可以永远睡下去。



“喂喂,白脸色狼,快起来!”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诺伊尔耳边响起。缓慢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名身穿西装的男子正低头看着诺埃尔。手里的手枪顶在诺伊尔的额头上。睡意完全散去,心脏也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啊,那是什么?”诺伊尔喉咙里夹杂着奇怪的声音。



“这是你家,对吧?是你用两万五千日元租的房间,对吧?”



“谁?”



“你看不见这家伙吗?”男人抓住手枪的手突然用力。



“回答我的问题,你没有资格反问我,懂吗?”



“对不起。”



“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诺埃尔。”



“袭击美美津樱一家人的是你吧。你在水水台强奸了一个女人,不是吗?”



男人把枪口贴在诺埃尔的鼻子上。诺伊尔突然闻到一股奇特的味道,但味道马上消失不见了。“嗯,是我做的。”



“动机是什么?怨恨吗?”



“不是的。”诺埃尔摇了摇头。“因为碰巧在路上看到了她家可爱的女儿,所以控制不住自己。”



“真是个色狼。”



“对不起。”男子哼了一声,将圆珠笔和破旧的黑皮笔记本摆在圆桌上。



“你要死了。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什么?嗯,应该没有了。”



“照我说的写好遗书。”被枪口指着的诺埃尔站起身,用四根手指握住了笔。



“我是为了自己的欲望强奸高中生的最差劲的人渣。我只好死了来道歉。对不起。”



“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遗书,懂吗。如果你留下这封遗书然后自杀,你就会把一个叫美美津樱的臭女人送进监狱。”



“是个陌生的名字,我不认识她。”



“别问那么多,人生就是这个样子,你以为你进了豆豆监狱会好过吗?你死了之后我会把你埋在豆豆市的公营墓地里,感谢我吧。”男子面不改色地说,从厨房的橱柜里拿出烧酒瓶和杯子,往杯子里倒入烧酒,打开似乎是随身携带的安眠药瓶的瓶盖。诺埃尔像剖腹前的武士一样挺直了背,男人往诺埃尔的嘴里塞入了大量的安眠药片。



“你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嗯,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诺埃尔清了清嗓子。“昨晚是你在水肿猿人的驻地里阻止我复仇的吗?”



“复仇?你要向谁复仇?”



“那些水肿的猴子。”



“水肿?你在说什么?”男人惊讶地探出头来。



“你不知道吗?那是一个剧团,”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麻烦了吗?”



“呃,解释起来可能会很长。”



“如果你不想自己的几把塞进肛门里,一分钟内解释明白你想说的事情。”男人脸色不变地恐吓到。



胃部好痛,大概是安眠药开始奏效了。



“对不起。我小时候的朋友里有一个蚯蚓女孩,她叫锂。”诺埃尔一边省略不方便的地方,一边简要地说明了事情的经过。男子的脸逐渐变得苍白,额头上冒出冷汗,嘴唇微微颤抖.像个得了热病的婴儿一样。



“这是真的吗?”诺耶尔一结束演讲,男人就挤出一句话来。



“这是真的。一想到锂的心情,我就感觉糟透了,自己真的该死。”



“我也有同感。我想把铁丝从马眼里塞进去,把自己的内脏全部掏出来。”



“这是为什么?“诺埃尔眨了眨眼睛,不解地望着男人。男子收起了手枪,软弱无力地倒在榻榻米上。



“为什么你会感到不安?”



“果然冥冥中一切都注定吗?”男人的声音颤抖着说道。“锂是我妹妹。”



“这回轮到我输了。”



“锂的……什么?你是那个爱多管闲事的哥哥吗”



“吵死了。别出这么大的声音。”男人一脚踢中了诺埃尔的肚子。大量的安眠药片从嘴里喷出来。诺伊尔跪在榻榻米上,捂住胸口用力地咳嗽着。窗外的樱花树树枝随风摇晃着,刚才的塑料袋已经被风带走了。



“好了,我决定了。你可以不用去死了。”



“不用去死了?为什么?”诺耶尔咬紧了嘴唇。



“我有我的打算,你的任务是回到那里找到杀死浮肿猿人剧团团长的凶手。”男子一边厌恶地把满地的安眠药片踢到角落里一边说道。



“我?为什么?”



“犯人就在那些团员之中,虽说那个团长把锂逼死落得这个下场算是罪有应得,但我还是需要知道是谁做的这件事,让他死的明明白白,下去向锂谢罪。”



“你要我抓到凶手吗?你太乱来了,我又不是警察。”



“你放心吧,我家里还有一个名侦探。”



“名侦探?”



“是的。你只要观察和记录剧团里的人的言行举止就行了。”



“自杀的事情怎么办,我不死的话,美美津樱也能被抓进监狱吗?”



“会,我有办法把她送进去,你也没必要自杀,接下来听好了。再过几分钟,这个房间里就会出现一个有着一张猫脸的女警察,你只要把嘴张开露出舌头装死就可以了。我需要的是你的遗嘱,至于你的死就不是必要的了。”



“装死?这种骗小孩的把戏能行得通吗?”



“没问题,猫脸刑警害怕尸体,她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头的,看完遗嘱我就会带她离开这里,之后报警让支援的人过来,听好了,在这期间,把灯油撒到自己的房间和楼道里,之后放火焚烧这里,懂吗?”



“放火?可是我没有投火灾保险。”



“总之,你要尽量把火势弄大,这里的建筑都是又老又旧的木质建筑,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引起骚动是最好的。到处都有避难的居民涌了出来,你要做的就是找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拖进集会所,之后狠狠地敲打他的头让他失去意识,然后把他的左右中指砍断。记住不要把手指骨头也折断,而是要把关节取下来。之后把他的尸体扔回火海,来冒充你的尸体,懂吗,拿好那把菜刀当凶器,懂吗?”



“你是认真的吗?”



“这是当然的。在来这里的路上,不是长着一棵高大的樱花树吗?因为那个的阻挡,消防车根本没法开进住宅区。只要火势够大,等消防员不得已把树拔出灭火的时候,恐怕半个住宅区已经灰飞烟灭了。自然不容易分辨出那些焦炭都是谁的尸体了。”随着男子的怒吼,从铝门的另一边传来了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糟糕。她来了,你快点装死人吧。”



“我做不到,我,我从来没有杀过人。”



“吵死了,快去死吧!”就在这时门铃响了,女警已经到了门口。这样的话就糟了。诺埃尔只好躺在榻榻米上吐出舌头来。腹肌努力用力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呼吸一动不动地装死。男人满意地竖起了大拇指,抬起身来把衣服的皱褶弄平。



“希科波西先生,你在吗?”从走廊里传出女人的声音。“嗯,门是开着的,进来吧。”铝门有一次被打开,橙红色的夕阳照亮了天花板上的斑点。



4.



祖祖小区回响着消防车刺耳的警报声。



诺伊尔手中握着的菜刀,滴滴答答地淌着血。



一个发型像是秃鹫一样的男人,眉间正在流血,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下巴的胡须上缠着唾液和炸肉饼吃剩下的残渣。嘴唇像吸了血的蚊子一样膨胀。



诺埃尔张开男子的右手,把菜刀按在中指的根部。像踩到蚯蚓似地手指渗出红黑色的液体,刀往左右拉,手指也没有割断。诺伊尔使出吃奶的劲,“咚”的一声,中指弹了出去。



“可恶。”诺埃尔匍匐着,将手伸向倒在地上的中指。



周围可以听到群众骚乱和火焰燃烧的声音。就在那时,有人用脚踩上了诺伊尔想要抓住的断指。



“我知道,这都是你做的。“诺伊尔抬起头,发现烟雾中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女人。诺伊尔努力回想,终于想起她就是一年零三个月前自己在美水台第一次犯下强奸案时在餐桌上吃意大利面的女人。她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女人用厌恶的眼光俯视着诺伊尔。



“不管怎么说,你这条虫子还是蛮聪明的。”背后突然传来天真少女的声音。回头一看,一名少女跨在秃鹫男人的尸体上。是诺埃尔在百穴原的树海里强奸的少女。她怎么会在这里?少女面无表情地用脚摩擦着秃鹫男人的裤裆。



“你的父母生下了你,真是一个错误。”尖尖的声音又从头顶冒了出来。诺伊尔抬起头,发现前面站着一个穿着工作制服的女人。是那个自己在温泉旅馆侵犯的女人。



诺埃尔不知何时被三个女人包围了起来。喉咙里像堵了痰一样喘不过气来。



“对,对不起。”



“已经晚了。”少女踢了踢地上尸体的脸,秃鹫男的嘴唇上露出了门牙。那一瞬间,诺埃尔的心脏都快停止了。刚才怎么没注意到?死在眼前的男人的脸,自己在书封上见过好几次。



“大、大耳蜗牛先生?”



“因为是你杀的。”少女一脸惊讶地说完,打开门,消失在了被火灾包裹的住宅区里。



剩下的两个女人一脸嘲讽地看着自己,诺伊尔则一脸吃惊地盯着秃鹫男的尸体。



大耳蜗牛大耳蜗牛大耳蜗牛



不要不要不要



诺伊尔突然惊醒,醒来后发现自己并不在被火灾包围的集会所,而是自己的吉普车后座上。车内充满了酒精的气味。嗓子好痛。诺埃尔打开门,在久违的新鲜空气里不住地呼吸着。



祖祖小区的火灾足足烧了五天。



诺埃尔漫无目标地在武隈山山区里游荡。



据广播新闻报道,祖祖小区发生的火灾是一场造成十二人死亡的大惨案。正如帮诺伊尔想出假死计谋的刑警所说,因为长在道路中间的高大樱花树,消防车没能靠近现场,这似乎是造成火灾扩大的主要原因,警察正在从纵火和事故两方面调查起火的原因。广播员以悲伤的语调宣告着受害者的名单,其中刚好有自己的名字。这也和那个刑警的计划一样。很久没有进食的诺伊尔在路旁呕吐着,连胃液都吐了出来,之后摇摇晃晃地回到了驾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