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河畔呕吐(2 / 2)
「咦,哪里奇怪了?」
「因为,那个……你为什么会一大早去和小衣绪花跑步?」
我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看来我的脑袋似乎没有正常运作的样子。
就我的立场来说,这只是无端被卷入严酷的修行而已。但经她这么一说,会在一大早被叫出来,甚至是陪同长跑的交情,似乎是真的不怎么寻常。
「咱就直接问了。你们是在交往对吧?」
「哪可能啊?」
「可是连恩和诺尔(注:指「绿洲合唱团」的创始成员盖勒格兄弟)也是由曼彻斯特的劳动阶层摇身一变成了畅销榜冠军不是吗?」
「你说得一副我全都听得懂那些词汇似的……」
「咱的意思是,这世上总是会发生些难以想像的事啦!」
「我不想把我和她的关系用『是不是在交往』这种肤浅的词汇作为概括啊。」
「咱就说了,咱想问的不是这一点。」
「那你想问什么?」
「有叶,你有事情瞒着咱对吧?」
「呜。」
哎,我也知道自己撒谎的功力非常烂。
虽然有些内容不能张扬,但一直被三雨担心实在让我感到过意不去。
我只能尽可能地不触及核心,老实地交代部分的事实。
「呃……佐伊姊要我去帮衣绪花一些忙,由于详细内容涉及到个人隐私,所以我不能说。抱歉。」
「……和小佐老师有关喔?听说她正在休假呢。」
三雨在得知与佐伊姊的假期有关后,似乎是被我说服了。她原本就知道佐伊姊是我姊姊的朋友,却不晓得佐伊姊有着恶魔研究员的身分。
不过,佐伊姊会被学生们用仰慕的态度称为「小佐老师」,老实说让我感到有些奇妙。大家都不晓得,那个人可是会把驱散恶魔的工作推到我头上,自己则在机场里大啖寿司啊。
「总之,没发生你担心的那些事啦。」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支支吾吾的三雨虽然看起来依旧有些不能接受,但我已经没有继续说明的力气了。我再次趴上了课桌休息──而过没多久,教室里原本喧闹的气氛倏地沉寂了下来。
我再次抬起沉重的脑袋,便看到衣绪花直挺挺地站在我面前。
「你没回我讯息,所以我就直接来了。」
「咦……啊……抱歉。」
再怎么说,我也不敢在她面前直接确认手机,但大概是传了讯息过来吧。然而话又说回来,原来我不立即回覆是不行的吗?
「我们放学后要去看衣服然后绕路去书店再去图书馆。」
「等等,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得频繁地去现场确认最新的状况。毕竟只靠网路,是没办法查出销售的状况和评价的。」
「说不定是这样吧。」
「我说过了,我们放学就出发。」
「我没力了,你就一个人去……」
我在脱口说到一半,这才蓦然惊觉──
衣绪花的眼里显露出既像是生气,又像是悲伤的情绪。
对啊,她一个人是去不了那些地方的。
「我、我知道了。我们就去吧,放学就走。」
「一开始就这么说不就得了?我之后会传碰面地点给你。」
在冷冷地这么说完后,她便潇洒地离去了。
「唉,有叶,小衣绪花总是那个样子吗?」
在她的背影从视野里消失后,三雨这么问道。
「哎,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有叶啊,你觉得这样好吗?」
看到三雨露出了严肃的神情,我在感到心虚的同时也做出了回答:
「嗯。因为这是我现在不得不做的事。」
她先是交抱双臂想了想,随即低声说道:
「……那就好。如果有什么状况,记得找咱商量啊。」
真是个好家伙。没办法向她坦承真相,真的让我感到很抱歉。
但我已经没有好好回应的力气,只能举起一只手作为回应。
总而言之,我得和衣绪花一同行动,查清楚她真正的愿望。
对于她和我来说,这都是至关紧要的第一要务。
■
然而,凡事总无法尽如人意。
从那之后的每一天,都只能用水深火热来形容。
早上五点在河边碰面,跑10公里,然后上学。放学后去逛服饰店,在书店翻查时装杂志,然后去图书馆──这样的行程循环着一天又一天。
从高级的精品店到我也曾购物过的平价服饰店,衣绪花广泛且频繁地造访了形形色色的场所。她会热心地向店员打听,就算是标价三十万圆的大衣,她也会落落大方地要求试穿,并实际穿上。尽管如此,却没有任何一名店员对此感到不快,大多数的店员反而都显露出开心的反应,这也让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前往书店的时候,只要到了杂志的发售日,她就会将当天的──书架上的所有时尚杂志都看过一遍。她似乎已经购入了绝大部分的杂志,但根据衣绪花的说法,在书店的书架前阅读是有意义的。她毫不顾忌杂志的客群年龄,也不分男性或是女性杂志,在翻阅全数杂志的同时向我快嘴道出了印象深刻的各种细节。老实说,我几乎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但那些话语似乎大都是在自言自语,是以我尽力答腔,衣绪花也为此感到满意,看来这么做没什么问题。
而在图书馆,她会搬来我完全无法理解的厚重专业书籍,在写下笔记的同时读得津津有味。说起来,这世上竟然有针对服饰进行详细研究的书籍,这是我一直以来无法想像的。
在这样的每一天,衣绪花都平心静气地完成了要项。
「为了交出亮眼的成绩单,这都是该做的事。」
这句话成了她的口头禅。
努力指的似乎就是这样的行为──总觉得我头一次明白了这个道理。
这和我的生活可说是天差地别。她有着目标,并让自己所做的一切与其相系。她的所有努力,都是朝着梦想迈出的步伐。衣绪花总是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对于在近处观看她的我来说,总是有种双眼似乎会被闪瞎的感觉。
为了给予支持,我在调查恶魔方面倾注了心力。
我在衣绪花的身旁读着各式书籍,在网路上四处搜寻,试着对恶魔有进一步的瞭解。书本艰涩的内容让我看得头疼,也曾借阅过以恶魔的名字为题,内容却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书籍。在一开始的时候,我把找不到有益的资讯视为一种理所当然,而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根本一点干劲也没有。
我虽然有堆积如山的问题想问佐伊姊,但她从未回覆过讯息。我也曾前往了城北大学打算直捣黄龙,但在广大的校园腹地里,我实在是想像不出恶魔研究室会座落在何处,最后只能垂头丧气地打道回府。
在这次扑空之后,我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衣绪花可能会抱持的心愿。从高尚的心愿到无聊至极的欲望──凡是有可能的愿望,都被我一一列成了清单。这份清单多达好几页,感觉很快就会把笔记本填满。我每天都忙到深夜,一旦累了就趴在桌上入睡。
在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里,我总是想着衣绪花和恶魔的事。
有生以来,我还是头一次如此认真看待一件事。
之前的我没有梦想、目标,也没有想做的事。
但现在不同了。
对我来说,驱散恶魔既是该做的事,同时也是想实现的心愿。
既然衣绪花想让自己脱胎换骨,我也多少得有所改变才行。
到了某天晚上,百思不得其解的我,决定上街散步。夏天夜里的空气,似乎冷却了思考得过热的脑袋。
蓦地,我察觉到了一件事。
迄今为止,我都是在思考衣绪花的心愿为何。
但说不定,我该深入研究的,是她冒出火焰时的情境。
我在手机上做起了笔记。
第一次相遇的屋顶。
将我推倒在地,进行了一番问答的空教室。
和萝兹发生争执的服饰店。
我对在那之前的事情不太熟悉──但若要从这三次的情境找出共通点,会得出什么答案?
说起来,在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冒出火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衣绪花逐渐接近了自己的心愿,削弱了恶魔的力量吗?
就算不晓得喷火的原因,只要能自然而然地实现愿望,就会让恶魔消失──这也是有可能会发生的事吗?
这时,手机的画面倏地一变,显示出衣绪花的名字。
「呜哇!」
我不禁发出大喊,让路人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朝我看来。
我调整着呼吸,按下了通话键。
「衣绪花,怎么啦?」
「我通过了第三轮甄选。」
「也就是说……」
我倒抽了一口气。
「没错,下一次就是最终试镜了。」
这一天终于要到来了──我心想。
迄今为止,就算衣绪花不小心冒出了火焰,只要我待在近处,就能把她带到没有人烟的地方避难。
试镜当天却不能这么做。她必然会被绑在与多人共处的场所。万一冒出火焰,一切就付之一炬了。
「你打算参加对吧?」
我姑且问了一句,而回答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那还用说?」
「你打算怎么办?」
「你是认真在问这个问题吗?」
「因为我很担心你啊。目前恶魔还在你的体内呢。」
「正因为如此。」
「正因为如此?」
「有叶同学,你也要跟我一起来。」
「咦?」
「这不是当然的吗?有叶同学,对我来说,你是什么身分?」
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走在我身后的行人不是撞上我,就是露出了不快的表情挪步回避。
我无言地垂下脸庞,再次将手机抵到耳边。
「我办不到啦!那里只有相关人士能进出不是吗!」
「所以要偷偷潜入喔。」
「我虽然是驱魔师,但不是忍者啊。」
「只要有卧底在,就不会有不可能的任务。」
「你夹杂了太多B级电影的用语啦。」
我虽然这么回话,但也感受到了自己的责任。
既然衣绪花通过了甄选,显然就得亲自参与最终试镜。就像她想追求身为模特儿的实际成果那般,我也该以驱魔师的身分交出成果才行──我得厘清她的愿望,驱散她身上的恶魔。
正因为迟迟给不出一个交代,才会让她落入现在的这般窘境。
「……我知道了。总之我得前往试镜的会场,要是衣绪花冒出火焰,我就……想办法制止对吧?」
「你的认知很正确。」
「毕竟我也想再多搜集些线索呢……」
「关于让你进入会场的方法,我会再仔细想想的。拜拜。」
说完,她唐突地挂断了电话。真是的,该说她我行我素呢,还是该说她做事风驰电掣呢?
不过,我虽然讲了「想办法制止」,但关于实际的作法仍未定案。
我得进入外人严禁入内的场所,在避免受人瞩目的状态下,保护一个不知何时会冒出火焰,也不晓得冒出火焰时该如何应对的女孩。
但正因如此,这正是驱魔师──是我说什么都得去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