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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纸笔俱全,林西竹执笔写到:“你怎么到这处来了?”

  林西竹转醒,温雪意也定下心来,前后细节,温雪意一一都跟他说了。

  “你家里便这样狠心么,打骂不算,还要饿着你,我家主……”

  “总之你也是傻,偷着换些吃的不成么。”

  林西竹写来写去都是一句还在受罚。

  “又没人瞧见。”

  “你究竟犯了什么事?”

  林西竹已经平静下来,即便他身上还沾着脏东西,一旦提笔书写,他又是琴行中那个温和有礼的谦谦公子了。

  “说来话长,叫你费心了。只是受了罚,我就得捱着。”

  温雪意身上还带着卓清戎给的青色布袋,里头的瓜果种粒,凡是能吃的,她都拿出来了。

  “你自己不去买,这些总还能吃吧。”

  林西竹才写好一张,听她说完,默默地把那纸揉成团,又写了一张。

  温雪意见他写了又揉,揉了又写,废了好几张纸才写完几句话。

  “你不该给我这样的人,也不该来这儿。”

  “这处是南馆。”

  贵人狎妓也在青楼,也在南馆。青楼为女妓,南馆养男倌。

  “好在过两日龙抬头,客人稀少,若是让人瞧见可怎么好。你的名声要紧。”

  林西竹拗不过温雪意,走到半途他便想叫温雪意回去,谁知自己竟晕过去,拖累她到这样污秽的地方来了。

  前后的事情,温雪意一下子都想明白了。

  难怪车夫口口声声叫她贵人,难怪那人不许她叫喊。难怪林西竹身上伤成这样,还要挨饿,连偷吃也不敢。

  林西竹又递过一张纸。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祈福之物你便留着吧。”

  袋子里还有些蜜枣干,温雪意扔到茶杯里,泡开了递给林西竹。

  “巧了。”

  “我也不是什么贵人,兴许比你还低贱些,我是个家生奴。”

  她的奴籍还在官家记着呢。

  林西竹愣住了,看温雪意一身的装扮,实在不像是家生奴的样子。

  温雪意自嘲一笑:“难怪主人常说,是个猴子,穿着华服旁人也会高看三分。这身衣裳贵重罢了。律法算起来,我与别的家生奴都是一样的,可卖可送,可打可骂。”

  “吃的你留着吧,别叫我白费功夫挑出来。”

  林西竹连叹气也是无声无息的。外头看着天色已经有些发暗,这里也不适宜久留。

  “我带你出去吧。”

  临近用晚膳的时辰,外头总有人经过,难得安静片刻,林西竹赶忙开了门带着温雪意往外赶。

  才走到回廊中段,对面小门正巧拐进来几个说笑的男子。情急之中,林西竹一下揽过温雪意,宽广的衣袖严严实实将她遮住了。

  “西竹,你肯出门了么。”

  “你在……”

  他们也看清林西竹正护着什么人了。

  南馆不同青楼,许多贵人是不许人瞧见脸面的,撞上也要扭开脸不去细看,以免冲撞了惹事端。几个人发出暧昧的轻笑,也不多说,绕开林西竹,快步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林西竹才松开衣袖。温雪意抬头看,他额头发了一层的汗,脸上有些发红,搅得温雪意自己也有些脸辣。

  林西竹腿脚不便走得慢,路上又总要躲躲闪闪避开人,等到了南馆外,已经过去许久。他有心要写些东西,只是暗巷里除了冰雪,半点枯枝木条也没有。

  “你试试空手写吧,兴许我能看明白。”

  林西竹伸手在自己掌上试了试,果真温雪意皆看得清楚,倒省了许多功夫。

  “对不住,方才是我唐突。”林西竹先前挡住温雪意脸面时,总极力留出些空隙,避免碰着她。可慌乱之中,总有顾不上的时候。

  “无妨,你也是为这我才……方才什么事也没有。”

  “马车片刻就来,你放心,今日之事,不会有人知晓的。”

  南馆连马车与别处不同,前后皆可开,男倌从前头上,防着他们私逃。贵人从后头上,防着车夫瞧见她们的样貌。

  “嗯。”

  车夫已经赶了车在巷口等着,林西竹指尖点在手掌上,好似要写什么,却又迟迟不见他比划。

  最终他也只写了珍重二字。

  他只能写珍重。

  温雪意转身上了马车。自从林西竹说这处是南馆起,温雪意就在想,他这样不能说话的人,在讨人笑的南馆,是如何活下来的。他不能说话,是生下来便不能说,还是……

  温雪意几乎不敢细想。

  掀开帘子往外瞧的时候,温雪意才发现林西竹一直站在巷口处。昏暗的天光显得他越发萧索,责罚还压在他身上,也不知哪一日才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