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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囚娇第52节(2 / 2)


  “我印象中她眼界极高,从不收徒,既然你能让她教你整整一年,想来你也有些过人之处。”曹如一在榻上坐下,淡淡道,“你惯用拨子,还是手指?”

  “跟从罗师之前是用拨子,”沈青葙如实来,“后面跟着罗师学了指法,近几年手弹的时候多些。”

  曹如一沉吟片刻,道:“拣你拿手的曲子,用拨子和手指各弹一遍,我先听听。”

  沈青葙一喜,忙道:“是。”

  她正要去取琵琶,杨剑琼早已拿过边上放着的琵琶囊,打开来取出凤尾琵琶递到她手中,含笑道:“葙儿,好好弹。”

  她心中像女儿一样欢喜。先前去打听长安那些琵琶名家时,原本是没敢想曹如一的,一来他深受神武帝喜爱,多半时间都在宫中伴驾,极少外出,二来琵琶曹家技艺不外传是死规矩,所以一开始杨剑琼只想着请个内教坊中的高手,谁知道辗转托人去问时,曹如一竟然,想要先见见人。

  而且女儿的技艺,杨剑琼是极放心的,只要曹如一肯听她弹一曲,杨剑琼觉得,收徒这事,应该十拿九稳。

  沈青葙手指按上丝弦,正要拨弹,曹如一突然开了口:“这把凤尾琵琶,她给了你?”

  沈青葙又听出了方才他声音里曾有的那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抬起头时,曹如一已经下了榻,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怀中的琵琶,神色古怪。

  沈青葙下意识地双手递上琵琶,道:“的确是罗师所赠。”

  曹如一走到近前,伸手抚着琵琶尾部的金丝凤凰,许久才道:“这上面原本嵌着两只凤凰。”

  他突然松开手,道:“开始吧。”

  沈青葙察觉到了一丝被小心掩藏起来的感伤,不由得想起从前罗黑黑拿着这把琵琶时,也时常抚着那只金丝凤凰,若有所思。

  “开始吧。”曹如一坐回榻上,又了一遍。

  沈青葙收回心神,手指按上丝弦,一霎时间摒弃所有杂念,世间所有,都只剩下手中琵琶。

  转轴拨弦,乐声如同流水,从手指间淙淙流出。

  院子里,魏蟠听着叮叮咚咚的琵琶声,小声向郭锻道:“那个男人就是御前供奉曹如一吗?我听琵琶曹家技艺从来不肯外传,杨夫人怎么能求到他?”

  “谁知道呢。”郭锻始终想着方才来时路上的一幕,心不在焉地答道。

  那个平康坊的刘苏苏,依旧坐着那辆油壁车,高高卷起车帘露出风流标致的一张脸,老远就向他招手,又对他一笑。当时她油壁车旁边还有个骑马的锦衣男人,看见时沉着脸问道:“你又在跟谁勾三搭四?”

  刘苏苏笑道:“数年前的一个恩客,怎么,这等飞醋你也要呷?”

  紧跟就听见啪一声响,那男人竟然隔着窗户,掴了刘苏苏一个耳光。

  郭锻当时下意识地勒住马,定睛看时,刘苏苏却还是笑得嫣然,只道:“你付给我阿母的度夜之资,不过数十贯,难道还想要我为你守节不成?”

  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当时沈青葙的车子走得快,他只能跟上去,只是眼下想起来,头一个念头就是,他算什么恩客?他统共只在她家吃过一次酒,连春风一度都不曾有过,这个妓子在新客面前这种话,可不是自讨苦吃?

  耳中又听魏蟠问道:“那会儿街上那个挨打的女子,是瞧着你么?”

  “怎么?”郭锻回过神来,挑了一双浓眉看他。

  “没什么。”魏蟠觉得他似乎有些不快,连忙解释道,“我就是觉得怪可怜的,看这模样,怕不是过后还要挨打。”

  郭锻不由得想起刘苏苏那顾盼神飞的一瞥,其实她五官算不得上佳,眼睛不很大,嘴却不小,颧骨似乎也有点高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搭配在一起,偏偏就让人觉得风流标致,他想上次吃酒时,他是为着什么不曾留宿的呢?真是奇怪。

  却在这时,屋里的琵琶声停了,魏蟠下意识地抬脚向里一望,小声道:“你沈娘子今日,能顺利拜师么?”

  屋里,沈青葙收拨归心,抬眼看向曹如一。

  曹如一也看着她,许久才道:“不错,是她的手法。”

  他直身危坐,神色肃然:“你手法准确,认弦精准,不过最难能的是,你能够体会曲中之意,让听者与你一同沉浸其中,须知技法始终都是其次,好的乐师首先要能够动人。”

  沈青葙抱着琵琶起身,恭敬行礼:“儿谢过曹供奉教诲。”

  曹如一沉吟片刻,道:“不过,曹家的规矩是不得收外姓徒弟……”

  沈青葙心里一沉,却在这时,又听他慢慢地完了后面的话:“那么,我便不收你为徒,只向你传艺吧。人前人后,你都不要叫我师父,只叫曹公便好。我时常要在御前伴驾,出宫的日子也不定,以后若是我出宫时,就打发人先给你传个信,你过来这边跟我练习。”

  沈青葙喜出望外,连忙双膝跪地,依着拜师的规矩向他行了大礼,朗声道:“儿拜谢曹公!”

  “起来吧。”曹如一伸手扶起她,问道,“你家住在哪里?到时候我好打发人给你传信。”

  沈青葙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觉得脸上越来越热,心却来越沉,假如曹如一知道她只是个外室,还肯教她吗?

  杨剑琼见她难堪,也觉得像万箭穿心一般难受,低声解释道:“曹公容禀,这其中,却有些曲折……”

  从曹家出来时,沈青葙靠在杨剑琼肩上,许久才道:“阿娘,我运气真好,先是遇见罗师,如今又能遇见曹公。”

  曹如一得知裴寂的事情后,并没有轻视她,反而答应方便的时候在神武帝面前提提此事,沈青葙隔着琵琶囊轻轻摸着那只凤尾琵琶,总觉得曹如一这般尽心尽力,多半是因为罗黑黑。

  杨剑琼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也是你肯上进,所以才有好运气。”

  “阿娘,你曹公是不是认识罗师?”沈青葙忍不住问道。

  这个认识,自然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杨剑琼微微笑着,低声道:“自然是认识的,同为御前供奉许多年,又都是琵琶国手,不过葙儿,有些事最好还是当做不知道,不要问,也不要破。”

  沈青葙懵懂着点了点头,忽地想起那天在终南山上,公主府中的曹娘子一听她是罗黑黑的徒弟,看她的时候,那透着锐利的眼神。

  又听杨剑琼问道:“葙儿,你跟阿娘实话,为什么突然想要拜师学琵琶?”

  沈青葙心中一紧,到底还是没能瞒过母亲,只得道:“我听,圣人正在择选乐舞,若是技艺超众的,很可能做到御前供奉。”

  杨剑琼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了点泪意:“葙儿,都是阿娘没用,你也是名门之后,官宦人家的小娘子……”

  御前供奉看起来荣耀,但到底还是优伶,杨剑琼知道她是为着得一个身份摆脱裴寂,顿时心如刀绞,只恨自己无能。

  “阿娘,这没什么不好的,”沈青葙偎依着她,柔声道,“你看罗师,还有曹公,他们都很好。”

  她沉吟着,若有所思:“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若是没有裴寂这回事,我会怎么样?嫁给策哥,生儿育女,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内宅女人?虽然安稳,但是这样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却又未免太平淡了些。阿娘,这些天我总想起罗师,甚至有时候还会想起长乐公主和永昌郡主,我总觉得,像罗师那样行走天下,像公主那样不拘俗礼,其实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