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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假意(2 / 2)


“哦?”公良容若冷声道:“朕洗耳恭听。”

“若陛下朕听得进去,又何至于如此。民与民同心,则家安之;君与民同心,则国兴之。宋国之所以能有今日之昌盛,就是因为历代宋国皇帝与民同心,将民心民意摆在第一位,忧民之忧,乐民之乐。可是到了陛下这里,却是高高凌驾于百姓之上,在陛下眼里,百姓只是供您驱策的蝼蚁,根本就不会也不屑在意他们的喜怒哀乐。不止是百姓,就连您的手足兄弟也不例外。信王是第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如此心狠手辣,难怪明帝不肯将暗夜营传给你。”

公良容若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当面指责,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叶雪梅淡然道:“陛下与太后所做作为,早已是天怒人怨,我不过是将实情说出来罢了。”

她的话令公良容若脸色越发难看,寒声道:“朕不管你什么实情,朕只知道,只要老五死了,一切都会恢复原样!朕是一个惜才之人,只要你归顺于朕,过往之事一笔勾销。朕还可以答应你,覆灭夏国,帮你报仇!”

夏光蓬勃灿烂,穿过薄薄的窗纸照在公良容若的脸上,明暗交错之间,犹如一半阳间一半阴世,说不出的诡异。

叶雪梅轻轻一笑,毫不留情的戳穿他的谎言,“只怕江山一统之日,就是我命丧黄泉之时,又何来的报仇?陛下不必白费心机,我此生,只会辅佐一人,那就是宁王。”

“只辅佐老五一人是吗?那看来……老五是非死不可了!”汹涌澎湃的杀意从公良容若的话里透出来,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甚至嫉妒过一个人,偏偏这个人还是他一直以来看不起的公良语止。

叶雪梅随手折了一朵供在花瓶中的木槿,递到公良容若身前,“花开花落无间断,春来春去不相关。无论陛下今夏如何攀折,来年都会再长出一样的花来。这是天地间永恒不变的规律,纵使陛下为天子,也无法改变。”

公良容若挥手将她递来的花拂落在地,冷笑道:“谁说改变不了,只要将那根茎拔出来一把火烧了,莫说来年,就是再过百年千年,也休想长出花来。”

“陛下自以为刨土毁根就可永绝后患,殊不知在此之前,种子就已经飞去别处,重新生根发芽,开出比今夏更灿烂的花朵,到时候又该如何?”

公良容若冷哼道:“那就把所有木槿都刨出来烧了,朕看它还怎么开花!”

叶雪梅轻声叹息,“陛下从来都是如此心狠手辣,不留余地,难怪明帝不愿将江山交给你。”

她几次三番的用这话刺他,令他很是恼怒,强行抑制住心中的怒气后,他道:“朕再问你一次,归顺于否?”

叶雪梅看着他,目光平静而坚定,“无论陛下问百次千次,我的回答都是一样!我此生只助宁王一人!”

“啪”一声,公良容若狠狠的掴了她一掌,“不知好歹的贱人!”

他的力道很大,令她当场摔倒在地。他上前嵌住她的下巴,阴冷道:“真以为朕不会杀你吗?”

叶雪梅看着他冷笑道:“在除掉五王之前,陛下怎么舍得杀我。”

公良容若气极,走到御案前,捧起一叠奏折当头往她身上砸去,恨声道:“朕自登基以来,每日阅看的奏折是这里的数倍,六部十三道,二十七省一百一十二府,朕都了如指掌。为了这个江山,这个天下,朕付出了所有心血。可为什么?为什么在你,在父皇眼里,朕都不配做这个皇帝,为什么?”

叶雪梅抹去唇角渗出的鲜血,自地上站起来,迎着他怨恨的目光,缓缓道:“陛下扪心自问,你所做的这些,真是为了宋国江山吗?不,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与万氏一族的利益。为了这些,你什么都可以牺牲,就像之前追随五王出征的那十几万将士。当他们为宋国殊死征战的时候,你呢?在做什么?断援断粮,一步步将他们往死路上逼。若非五王坚毅刚强,不肯放弃,那十几万活生生的人早已成为战场上的一堆白骨。无数人失去儿子,失去丈夫,失去父亲。这样的你,怎配为宋国皇帝!”

公良容若恼羞成怒,再次抬起手向她打去,“朕配不配为宋国皇帝,轮不到你来评论!”

这一次,叶雪梅忍着眩晕,勉强站稳身子,冷笑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陛下好自为之!”

公良容若盯了她片刻,拍了拍掌,一抹绿色身影走了进来,正是莹衣,“陛下有何吩咐?”

公良容若冷声道:“把她押下去,单独关押起来,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准见她!”

莹衣回道:“是!陛下!”说完后,便让一旁的内侍将叶雪梅押了下去。

在叶雪梅离去后,莹衣跪地道:“陛下,暂时只查到了他们昨夜去了燕王与恪老王爷的府邸。是奴婢疏忽,没想到他们竟能避开禁军与奴婢派去的人。请陛下责罚!”

“罢了!”公良容若摆了摆手,冷声道:“她想凭那几个人制约朕,简直是痴心妄想!”顿了顿,他道:“派人监视京中各处府邸,凡有异动,立刻回报。朕要借这次机会,除去所有不忠于朕之人!”

莹衣连忙应声,“奴婢遵旨!”

在开封城暗潮涌动,危机四伏之时,在离城百余里之处,一支十几万人的大军正在有条不紊的行进着。他们正是前不久大败吴国夏国联军,班师回朝的宋国军队。

这会儿正是盛夏时分,明晃晃的阳光毫无遮拦的照落下来,夏蝉在被烤蔫的树上嘶声力竭的叫着。

烈日炎炎下,每一个士兵都汗流浃背,但没有一个人喊累喊热,安静的走着。这支庞大的队伍,除了脚步声与马蹄声,再没有半点声音,可见军纪之严。黄昏时分,前面传来军令,命大军原地安营扎寨,在此修整过夜。

这时,正在帐篷外面修整的弥囚听到一阵熟悉的“咕咕”声,抬眼望去,只见夕阳西下,一只白鸽越过归巢的鸟群,往这边飞来。

弥囚叩指唇下,吹出一声清脆的哨响,白鸽听到,立刻往他这边飞来,盘旋数圈后,落在他肩上。

弥囚解下系在白鸽脚上的竹筒,取出里面的纸条,在看到里面的内容后,脸色顿时大变,赶紧来到宁王的营帐中,“王爷,出事了!”

正在与影囚议事的公良语止抬起头,“怎么了?”四个余月的艰苦征战令他整个人瘦了一圈,气质也有了极大的变化。若说以前的公良语止只是一柄用寒冰打造的利剑,那么现在,就是一把看似无华,实则无坚不摧的绝世神兵!

“王爷您看。”弥囚将攥在手里的纸条递了过去,公良语止看过后,脸色阴沉如铁,“身为宋国皇帝,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还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影囚看过纸条上的内容后,问道:“可要卑职带人入京,救出太妃与姑娘?”

公良语止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攥着手。许久后,他缓缓松开手,沉声道:“他既知你们为我所用,必会做好防备。”

影囚带着一丝傲气道:“禁军人数虽多,但还挡不住卑职等人!”

“我知道你们不惧禁军,但他的手段又岂会只有一个禁军。”公良语止眼底有着深深地忌惮。这次与吴国夏国联军交战,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也让他真正明白了公良容若的冷酷无情。

“就像这个……”他敲了敲摆在案上的纸条,“如果皇兄真要封锁消息,老七这封信根本送不到咱们手里,可他没有。也就是说……他有意引你们去!”

在一场又一场或明或暗的生死交战中,公良语止的心思远比以前周密谨慎,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

他的话令影囚沉默了下来。见他们不说话,弥囚忍不住道:“可若是不去救,陛下到时候用太妃与姑娘的性命逼王爷交出兵权,那该怎么办?”

公良语止沉默良久后,说道:“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加速行军,三日之内,必赶到十里谷。”

影囚一怔,诧异道:“十里谷?那不是粮草被劫的地方吗?去那里做什么?”

公良语止冷笑道:“你我都知道,所谓粮草被劫,不过是皇兄自编自导的一场戏罢了。这会儿粮草正好端端的藏在某个地方呢。”

“这个卑职自是知道,但……”话说到一半,影囚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王爷想找到那批被藏起来的粮草?”

“不错。”烛光倒映在公良语止双眸中,化作两簇小小的火苗,“那批粮草数量巨大,根本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运走。可偏偏它们却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你说是为什么?”

影囚略一凝思,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陛下根本没有运走粮草,而是将它们藏在十里谷中。”

“不错,只要找到被藏起来的粮草,我们就有了与皇兄谈条件的资格。他懂得威胁我,我又何尝不懂得。”

公良语止的命令很快传了下去,大军于翌日清晨加快速度进发,于第三日晌午时分抵达十里谷,并在那里逗留了三日,才前往开封城。而这三日里发生了什么,只有公良语止自己最清楚。

六月二十三日,大军抵达紧闭的开封城外。等候半晌,禁军统领张华与平阳王并肩走了出来,而张华更是满面笑容的朝马背上的公良语止拱手,“王爷大败吴国夏国两国,立下不世战功,实在可喜可贺。下官刚才一路过来,这开封城中的百姓可都在称赞王爷呢!”

公良容若并未在意他的恭维,只是淡淡道:“本王既然奉命出征,自该如此。”

“王爷谦虚了。”张华笑了笑,自身后一名禁军手里取过圣旨,肃声道:“陛下有旨,请宁王接旨!”

公良语止盯了那道黄绫盘龙圣旨片刻,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臣公良语止接旨!”在他跪下的那一刻,身后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亦连绵跪下。

望着这十几万大军,平阳王神色异常凝重,他们哪里是在跪拜圣旨,分明是在跪拜公良语止。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公良语止肯交出兵符,他恐怕也无法完全控制住这些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将士同心同德,共逐吴夏虎狼,护我北境安宁,扬我宋国之威,朕心甚悦。所有有功将领官升两级,士兵每人赏银三十两,锦缎十匹。阵亡将士另行抚恤,以犒三军。此战之中,宁王居功至伟,当重重封赏,着令宁王入京受封,大军交由平阳王统领。钦此!”

在公良语止接过圣旨后,张华微笑道:“那就请宁王将兵符交给平阳王,随卑职入京受封。”

公良语止此时道:“想要本王交出兵符,就请陛下亲自来见,只凭这道圣旨还不够分量。”

张华脸色微微一变,还未说话,平阳王已是厉喝道:“放肆,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公良语止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为了迫我交出兵权,他不是早就做足了准备吗?又何惧见这一面。”

“满口胡言!”平阳王呵斥道:“身为臣子,当朝见陛下,哪里有让陛下来见你的道理。速速交出兵符,随张统领入京见驾,莫要铸成大错。”

“岳父不必多费唇舌,兵符我是绝对不会交的。”一旦交出兵权,不止他,母妃与叶雪梅都会死。

平阳王沉声道:“你既还知道我是你岳父,就该明白抗旨不尊是何等罪状。不要忘了,无论你立下怎样的战功,始终都是臣子。”

公良语止冷声道:“要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该怎么做你们自己决定。”

张华阴恻恻的道:“陛下是不会来见你的,不过……卑职倒是可以带几个人来见见王爷。”

公良语止扫了他一眼,对弥囚道:“让他们把东西拿来。”

“是。”弥囚答应一声,往后走去。过了一会儿,两名士兵抬着一个沉甸甸的麻袋过来,扔下时,几粒白米自角落里漏了出来。

看到那个打着户部标记的麻袋,平阳王脸色大变,骇然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公良语止漠然道:“这样的粮袋我还有许多,若岳父不想天下人知道陛下都做了些什么,就请将我的话带给陛下。我在此恭候圣驾。”

平阳王与公良语止对视半晌,缓缓道:“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果然不错!”

“若没有半点长进,我又岂能站在这里与岳父你说话。”

平阳王心中恼怒,却又不便发作,重重哼了一声,“那就请宁王在此稍等,本王这就入宫禀明陛下!”说罢,他一拂袖子,怒气冲冲的往城门行去。不明就里的张华赶紧跟了上去。

两匹红鬃烈马一路飞扬,载着平阳王与张华二人一路疾奔来到昭明宫。御书房中,公良容若正在缓缓饮着茶,莹衣在一旁打扇,清风阵阵。

看到他们进来,公良容若微微仰头,“他不肯交出兵符?”

张华回道:“是。宁王自持战功,极是狂妄,不仅抗旨不尊,还说……要陛下您亲自去城外相见!”

“哦?”公良容若轻声笑了笑,“去了北境几个月,这脾气还真是长了许多。”说罢,他眼眸一转,“莹衣。”

莹衣停下手中的动作,恭声道:“奴婢在。”

“带上陈氏与高雪柳,随他们走一趟吧。若宁王还是这样倔强不服管教,就让他自己选,是要哪一个先死。”

“奴婢遵命。”莹衣正要离开,平阳王开口道:“且慢。”

公良容若眉头微微一蹙,“怎么,还有事情?”

平阳王叹了口气,道:“只怕这次,陛下真得亲自走一趟了。十里谷那批粮草,已是落在了宁王手中。”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公良容若自宝座中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平阳王,“此话当真?”

“臣岂敢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刚才在城外,宁王命士兵取来一袋装满白米的麻袋,上面清清楚楚的打着户部标记。他们之前带去的粮草早已消耗殆尽,现在这一袋,只能是从十里谷得来。”

公良容若面色阴沉如铁,下一刻目光落在莹衣身上。莹衣被他盯的浑身发寒,连忙跪下,战战兢兢的道:“奴婢遵照陛下吩咐,将那批粮草藏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实在不知宁王是如何找到的。”

“没用的东西。”公良容若狠狠骂了一句,继而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心中怒火,向平阳王道:“会不会是他虚张声势?”

“有这个可能,但万一是真的,一旦传扬出去,对陛下大为不利。”

公良容若冷笑道:“所以这一趟,朕是非走不可了吗?”

平阳王低头不语,过了片刻,公良容若道:“摆驾,朕要出宫!另外,传令下去,所有士兵集结,不得有误!”

一声令下,开封城风起云涌,近千名禁军戒备森严的护着公良容若来到城外。在看到公良容若身影的那一刻,公良语止瞳孔猛地一缩——终于来了。

当站到公良语止面前时,公良容若脸上的冰冷狠绝已是化为重重笑意,“老五,你终于回来了,朕真是好想你。”

好想?好想要他的命吧!

公良语止心中冷笑,单膝跪地,沉声道:“臣弟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快请起。”公良容若上前一步,亲自扶起公良语止。在他的手碰到公良语止时,双方人马皆无声握住了刀柄,一旦有所不对,立刻就会抽出冰冷锐利的刀身。

“多谢陛下。”尽管隔着薄薄的衣裳,公良语止也能够感觉到公良容若手中的凉意。

公良容若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颔首道:“黑了,也瘦了。想是受了许多苦。”顿了顿,他满面欢愉的道:“你这次立下大功,朕一定要好好奖赏你。”

“臣弟身为皇族之人,理应保家卫国,报销朝廷,不敢受赏。”

“有功就该赏,若是你立功朕却不赏,朕岂非成了赏罚不明之人。你出征之前,朕说过,待你凯旋归来,朕必亲自相迎,哪知临出宫之前,地方上递来几封急奏,拖得这会儿才有时间过来。老五你不会怪朕吧?”

公良语止静静听完他虚假的话,拱手道:“陛下日理万机,臣弟岂敢相怪。”

“诸兄弟之中,就属你最明白事理,也最能体谅朕。”说罢,他又亲切的道:“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是朕能做主的,一定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