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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戴紫罗兰发饰的少女(2 / 2)




远子学姐对我温柔地说。于是我决定回去了。



「就不用送我了。请好好躺着。」



「只是送到门口的话没关系哦。而且我必须把门锁上呢。」



「我来的时候并没有锁啊。」



「咦……奇怪了呢。」



我和学姐就像往日一样说笑着,但是我的胸口被无法抑制般地狠狠压轧着,伤感涌上心头。



下一次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见啊……



已经,不会再次相见了吧……



我蹲在门口,慢慢地系上鞋带,这时拉门被打开了,身穿鲜艳的蓝色大衣的女性走了进来。



我一下子摒住了呼吸。



对方也皱起了眉头。



就是这个人写了那部小说。给朋友夫妇下毒,将他们的女儿掐死的——



夹在相册中的那封信件、流人说过的话、远子学姐的言语逐一浮现在心里,沸腾般的愤怒涌了上来——我不由自主地瞪着她。



打破紧张空气的是远子学姐的声音。



学姐用喜悦得不得了的耀眼笑容迎接着叶子小姐。



「心叶是来看望我的。虽然我只有一点点感冒,不过完全没事儿。阿姨工作结束了?啊,出版社寄来的包裹到了。我放在起居室里了,请去看一下。还有,阿姨——」



叶子小姐如同寒冰般面无表情,脱下鞋跟纤细的高跟鞋进入家中,从我身旁走了过去。



毫不停留地从不停地说着话的远子学姐身旁通过,打开拉门在房间中消失了。



啪地一声关上了拉门。



远子学姐依然在笑着。



「因为阿姨一直忙于工作无法回家,看起来她好像很疲劳。请不要在意啊,心叶。」



我心脏彻骨冰凉地看着这样的远子学姐。



「昨天和今天照顾生病的我,真的是非常感谢。再见了,心叶。」



「……多保重。」



我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离开了大门。



为什么,远子学姐必须那样的笑啊!



外面刮着寒冷的风。



在日落后变得昏暗的院子里我向着院门走去,我强忍着无处可以发泄的愤怒。



学姐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吗?一直被无视吗?



那么为什么还能说得出,阿姨是「温柔的人」这样的话啊!



明明是如此让人气愤、无法忍耐,对远子学姐、对叶子小姐,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是,只能,转过身去,离开她们两个居住的家——



因为,我没有那样的资格。



远子学姐的心情也好,叶子小姐的心情也好,我都无法理解……



连作为作家生存下去都办不到的我……



胸口痛得好像裂开了一样。



——当我注意到,流人就站在门口旁边的柿子树前,我的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



「见到叶子小姐了?」



他发问的声音很低沉。



凶险僵硬的面孔上,只有眼睛在放射着尖锐的光芒。



「一直都是……那样啊,那两个人。远子姐来搭话,叶子小姐就无视……



从远子姐到我家起……一直就是这样。在旁边看着的我,都受不了啊……」



痛苦地咬了咬嘴唇之后,他继续说道。



「和家里人一起生活的时候的远子姐,一有点事情,就会哭。从学校哭着回家,被结衣阿姨安慰。虽然在我的面前鼓着脸颊说『我才没有哭呢』。但是眼睛红红的,早露馅了。



大概是因为想象力太丰富了,远子姐非常怕生人,有不认识的客人来时就会害怕地躲起来……最讨厌幽灵呀、恐怖故事之类的……但是,自从到了我家,我从来没有见过远子姐因为悲伤哭泣过,变的与谁都能积极的谈话了。明明很害怕发生过分尸杀人事件的这个家,却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而且,在叶子小姐的面前总是微笑着。这是为什么你知道吗?」



流人的眼睛里、声音里,渗出了火一般的愤怒与痛苦。



「远子姐想成为结衣阿姨啊!」



成为结衣夫人!



与远子学姐一模一样的微笑,在我脑海里复苏。



远子学姐微笑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浮现着去世了的母亲的身影吗?



为了让内心不屈服,所以努力地装出明朗的样子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但是,无论打算多么接近阿姨,对于远子姐来说,只有一件事情是办不到的。」



流人盯着我。



「就是写出结衣阿姨的故事啊。



只有这一点——不是阿姨本人是办不到的。」



我被穿刺般的眼神注视着,背后发凉。



什么……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曾经应该——是不可能的。」



流人斩钉截铁般地宣告着。



「但是,发现了心叶学长。拥有完成阿姨未能写出来的故事的可能性的你——」



叶子小姐对我说过「认识一个和你很像的写小说的人」,远子学姐也对我说过,她母亲总是对她说「想写吗哪般的故事」。想起学姐用快哭的表情对我说「想吃妈妈做的食物」,我的大脑宛如沸腾一般,身体不停的颤抖。



远子学姐希望我写的是,应该是由她母亲写的小说吗!学姐祈愿着,希望我能去写吗!



「心叶学长能写的话,我们所有的人都能得救……我也好,远子姐也好……都是这样想的啊!」



我呻吟着。



「这办不到啊!因为我不是远子学姐的母亲——我和她是不同的人!即使被如此期待着,也什么都办不到!」



「但是,这样下去,等着我们的只有毁灭!」



流人的面孔上浮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沉表情。



「我……明白啊。



大家心里都背负着炸弹,在极限上走着钢丝。和九年前完全相同……就像那时一样,没有人消失的话,就无法收场了……」



黑暗的浓度在不断增加,从头顶压了下来。在微弱的月光的照耀下,流人浮现出凶险的笑容。



「我什么都明白啊……



因为——我是须和拓海的转世。」



「!」



怎么了,流人……样子看上去有些不正常。



「知道吗?须和拓海?游手好闲、喜欢女人,是我的父亲。虽然在我还在叶子小姐的肚子里的时候,就跳进了快车道,死掉了。



——我就是他的转世啊。」



声音低沉而恐怖。



「这种无稽之谈——」



「你以为不会有?但是我有前世的记忆。叶子小姐表情冰冷地拒绝我的事情,跳到汽车面前的那一瞬间的事情,叶子小姐没有来医院的事情,交给结衣姐毒药的事情,全部都还记得。」



颤栗感贯穿了我的后背。



他说他给了毒药!?



「对,我把装在紫罗兰色的心形小瓶中的毒药,交给了结衣姐。因为结衣姐总是对我很温柔,我真的是非常喜欢她。她痛苦的样子,我看不下去了啊。希望她能安乐地睡去……」



面对着仿佛被冻住了一般的我,流人依然面带笑容,继续说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结衣姐的手是纯白的——皮肤细腻,就像孩子般光滑、柔软。当我把紫罗兰色的心放在她的手上时,结衣姐高兴地笑了。对我说,谢谢。就这样,她用了。因为,为了将心爱的人永远地变成自己的东西,只有杀死自己或是对方吧。」



像匕首一般尖锐的风刺着我的面孔、喉咙。



流人总是挂在嘴边的话。



在寻找爱自己,爱到要杀死自己的地步的对象。



希望能被这样的女人所爱、所恨。



因为,越是憎恨,爱就越长久——



下毒的果然是结衣夫人吗!



我变得分不清现实与虚构的分界线,在仿佛就要被拖进异常的空气里,我拼命站稳脚步。



「这是你的想像吧!因为,拓海先生去世时,叶子小姐有没有去过医院,他本人应该根本不可能知道吧!」



「是啊。但是我总是重复地做着梦。一个人在医院里渐渐死去的身影……仿佛是灵魂出窍般,从天花板上眺望着一样……



当时的焦急、不安、绝望、恋情——到现在全部都还记得。带着这些,我又从叶子小姐的腹中降生了。



这一定是为了不让相同的悲剧再次发生——」



流人用仿佛要把我穿透般的眼神盯着我,用强调的口吻说道。



「请写吧,心叶——请在我将Ole-Luk-Oie的紫罗兰色的小瓶交给远子姐之前。



能够拯救我们的——只有你啊!」



这仿佛就像是诅咒的话语。



「我办不到!我什么写不出!」



丢下尖锐的话语,我跑了出去。穿过院门,在冰冷的夜晚的街道上,我踉跄着脚步,不顾一切地不停向前奔跑。



我办不到!



我办不到!



我办不到!



如同神明在子民的头上降下的,纯白的吗哪般的故事。



崇高、光辉的、上天的食粮般的——



那样的小说,我写不出来!



通过写作去拯救谁,这样伟大的事情我根本就办不到!



呼吸困难,大脑就像被殴打般的疼痛!喉咙就像被烙了一般,心脏就快破裂了!



为什么,我必须去写啊!



为什么,把这种责任强加给我!



——请写吧,心叶学长。



——要是母亲还活着……可以写故事的话。



——心叶学长,必须去写。



——呐……心叶。总有一天,会写小说吧。



——能够拯救我们的,只有你啊。



——心叶写的故事,要给我看哦。



头脑中,言语的风暴在肆虐着。冬季的强烈阵风似乎要将我的身体撕裂。



——你成不了作家。



——读者会背叛作家哦。



——写小说吧。



——心叶。总有一天,会写小说吧……



我办不到!请停止吧!我不是作家!不是作家!



明明我已经不想再写什么小说了!



跑的太累了,想的太累了,好几次都想干脆躺倒在地上算了,就这样好不容易我来到了自家门前。



在砖瓦堆砌成的围墙边上,我看到了白色的东西。



是围巾。



围着我送的白色围巾的琴吹同学,双手提着书包,担心的注视着前方。



琴吹同学,为什么……!



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琴吹同学发现了我,眉头紧紧地皱着,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太好了……见到你了……」



轻微的声音使冰冷的空气震颤。



眼里满含着泪水,琴吹同学一句一句、哽咽地、努力地说着。



「井上……昨天突然早退……今天也请假……我很担心……对不起……擅自跑来……虽然芥川同学说,因为井上现在也很痛苦,在他得出答案前……请等等他……井上好像很痛苦……我,忍不住要做点什么……对不起……对不起……」



诉说着的琴吹同学突然睁圆了眼睛。



「井上……你为什么在哭?」



听见这句话,我才发现自己在哭泣。



喉咙就像裂开了一般,胸口被撑的满满的,鼻孔发酸,眼皮颤抖,眼泪止不住地从脸颊滑落。



「怎么了,井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琴吹同学跑到我的身边,明明自己就快哭出来了,却在用冰冷的手替我擦拭脸颊上的泪水。



触摸到我的手指,冰冷的。琴吹同学等我等到了手指都被冻僵的程度。



琴吹同学痛苦的把眉毛拧成了八字形,眼睛湿润,不停地不停地替我擦拭泪水。即便如此我的喉咙还是颤抖不已。



悲伤的情感溢了出来。



「……大家,都要我写小说。远子学姐也好,流人也好,都说,我必须写小说……我曾经的担当编辑佐佐木先生也问我,要不要再次写小说……要我变回井上美羽……明明我不想写……!但是,大家……」



声音哽咽了,我一边啜泣着,一边向琴吹同学诉说。



琴吹同学也一起哭了出来。



踮着脚尖,双臂环绕在我的脖子上,用力把我抱紧。



琴吹同学的泪水冰冷地沾湿了我的脖子。



「那、那样的话,不写就可以了……啊。井上已经用不着再写了……即使井上不写小说,我还是喜欢井上……会一直陪在井上的身边」



琴吹同学啜泣着,用嘶哑的声音说出的这些话语,宛如云层的缝隙间透射出的阳光般,拯救了我。



就像那时,在被蜡烛的光芒照耀着的冬日的废屋中,给我的心带来勇气一样。



琴吹同学说了,即使我不写也没有关系。



即使我不写也依然会在我的身边,依然喜欢我。



在我身处最大的困境的现在,竭尽全力地说着我一直听到的话语。



不写作的我、在窄门前因为恐惧而驻足不前的身为凡人的我、软弱丢人的,仅仅是作为井上心葉的我——



面对这样的我,琴吹同学依然说喜欢我。



用坦诚的、笨拙的、温柔的言语。



因为这些话,我感到喜悦、安心,被她所拯救——我从心底觉得,流着泪对我说这些话的琴吹同学非常可爱——



我也紧紧地拥抱着琴吹同学,温暖的泪水不断地流淌着。



终于我俩害羞地分了开来。



「明天要到学校来啊。」



琴吹同学红着脸说。



「嗯,不送你,没有关系吗?」



「时间还早,没关系。那么,再见了。」



「啊,琴吹同学。」



我把琴吹同学叫住,微笑道。



「下次,请再到我家来玩。我会向母亲她们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而且我还想吃琴吹同学的柠檬派。」



「嗯、嗯!我会为井上烤很多很甜很酸的柠檬派的!」



琴吹同学的面孔上浮现着由内而外的喜悦笑容,说着「再见」跑走了。



到闪耀的白色围巾消失在黑暗中为止,我温柔地——用爱慕的心情目送着琴吹同学。



回到家后,关于昨天和今天的事情被母亲说了半天。为什么不打电话回来,好好去学校了吗之类的。



「对不起,我逃课了。」



看见我老实地低下了头,母亲吃惊得连教训我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是对我说不许再这样了,说教就此结束了。



「心叶,要吃晚饭了,快点下来。」



「嗯。」



虽然因为哭得太厉害了,喉咙发痛,眼皮发肿,但是心里清爽多了。



没问题,今后我要与琴吹同学一起前进。一个人虽然弱小,但两个人在一起就会变强。



在房间里换衣服的时候,手机的铃声响起。



听到那庄严的旋律,我突然颤抖了一下。但是,我已经不会再胆怯,不会再逃避了。



「喂。」



我将手机贴在耳边,用平静的声音回答着,此时从手机中我听到了仿佛在抚摸着我的后背般的阴暗的声音。



「果然,琴吹学姐,很碍事呢。」



我的嘴巴里一下子就干了。琴吹同学和我说的话被他听到了吗!?



「不分手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哦。说不定我会对琴吹同学乱来,把她弄坏掉哦。」



◇◇◇



我很幸福啊。



是的,应该是很幸福的。



被温柔的人们包围着,从心底爱着别人,被别人爱着,幸福地、幸福地、仿佛身处于夜晚来临前的黄昏的金色光芒之中一般,只是如此的幸福——仿佛在做梦一般。



幸福、我很幸福。



如梦一般——是的,我很幸福。拓海君。



我很幸福,非常的。



但是不知为何,我的心是如此的痛!感觉就像是灵魂被撕碎了一般!好像就要被黑暗给吞噬掉一般的不安!



为什么我不停地写呀写呀,还是感到如此悲伤?



呐?为什么?拓海君?



打个赌吧,加奈。



我输了的话,就从加奈的面前永远消失。如果这是加奈的愿望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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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那个「更美好的东西」,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