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境界(2 / 2)
“……您还真清楚。”
“毕竟我看你在赛前做了那种事。”
应该不是看到提神喷剂那个东西,比较可能是我甩自己巴掌的动作吧。
“手印都还留着呢。”
“咦?”
我看了看三代总教练递到我眼前的镜子……真的,我脸颊上还隐隐残留着不自然的红肿,加上两眼下方的黑眼圈,今天真可谓是一百亿美金美貌的受难日。
“这件事先摆到一旁,你今天表现得很出色呢,樱野。”
“多谢夸奖。”
“你只有站在滑冰场上的时候,我的情绪才能梢梢放松;因为可以不必担心你下次还会搞出什么名堂嘛。”
“您穿着那身打扮,还想寻求内心的平静吗?未免太厚脸皮了吧?”
恶梦般的服装与1哩外就能闻到的大量香水,造就最强的梦魇穿夹者——三代雪绘,说不定她正逐渐在这座体育馆内成为名胜,不过这也是当然的。
“不介意的话,就坐下吧。”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见她如此自然地对应,让我实在忍不住发寒。
樱野鹤纱坐在三代总教练旁边?这实在是有些令人吃惊的事实。
面对这意外的状况,让我开始毫无意义地东张西望。这里有结束表演的各国女子选手,比赛已经结束的双人、男子单人、冰舞选手以及选手们的教练,另外还可以看见不少日本队的相关人员。
“至藤呢?”
“刚才她还在这里看你表演,不过她表示自己与在选手村交情不错的朋友有约,所以梢早前才离开。”
除了至藤之外,实力强劲的对手大概就只剩加布莉住在选手村了。
说起来,至藤也算是个强悍的竞争对手,或许我这种想法有些奇怪,但是我确实希望她能够好好享受奥运……可是我在名次上不会让步的。
“鹤纱,你真有一套。”
“嗯?啊……”
声音来自我左后方数公尺处,地主加拿大选手聚集的区域传来一阵地道的英语。
“谢谢。你也不差呀,史黛西。”
“长曲时我可不会输你喔。”
“彼此彼此。”
我们互向对方下战帖,并对彼此露出笑容。
这里是奥运,无论是今天或后天都只有全力比拼的竞争。不过在短曲结束后的现在,我们可以有短暂的悠闲时光:这是抽到前面的表演顺位并拿出优异表现的人,才得以拥有的特权。
和竞争对手共享这种犹如庆典般的心情也是大型赛事的乐趣之一,并且也让人对于能和众多强手竞争的自己感到高兴与骄傲。
但是当中也有我根本不想碰面的对象,如果碰到那个女人也不用对她客气……我也庆幸自己到目前为止都那么做。
这次又多了个我不想碰面的对手,而且不只是不想碰面,对方是个我连和她眼神交会都会恐惧的人。
我结束表演后,其实是有可能在后台某处遇上在最终组出赛的她,实际上,我也让自己对这件事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也只是做了心理准备而已,或许该说还好没有见到面就过了这一关。
可是……
“樱野,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我一边深呼吸,一边整理自己的心情……并努力坚定自己的意念。
我根本不怕她——这种话我终究是说不出口,可是已经没问题了。就算现在在这里遇见她,我也不会退缩。
昨天那招真的很有效,睡眠不足就上场表演的过程中,我因为她冰冷的目光而大幅动摇·我受到了影响……可是……
现在我人在这里,我拿出了个人最佳分数还暂居第一,对自己表现的感动也随之而来。
我不但尽了自己所能尽的努力,此刻甚至在观众席悠哉观赏剩余的比赛。
与女王莉雅·嘉奈特为敌——对于身经百战的我而言,这唯一且未知的压力我已经撑过去了。
那种招术第二次就不管用了,因此后天的长曲……
“这次该轮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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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组的6名选手上场前,会场先展开了整冰工作。
现场却没有任何一名观众离席,因为要是错过最终组的史上最强女王,那么这一趟就可说是白来了。
而在那之前,观众对于该组的第二名表演者也抱有极高的注目度。
讲到北美滑冰选手,而且是实力派女将的话……
【美国代表,多敏妮克·米勒。】
她进入滑冰场时,注入场中的热烈声援明显比我上场前来得响亮许多:但是面对这明显过度的欢呼声,她冷静应对的模样确实和去年有些不同。
灰白色的连身服装,设计与花纹也带着朴素且十足清纯的风格。缠绕在腰际的细腰带则强调出典雅品味,酝酿出高贵……穿上好的衣服,连丑女都能变天鹅。
和往年一样……不,今年多敏妮克比往年更难应付。
去年她在祖国之都纽约举办的世界锦标赛中与颁奖台失之交臂,今年的大奖赛决赛也屈居在我之下。其实在这个赛季,或许是因为加布莉的四圈跳加上我的大话风波,让她的注目度比往年失色许多,可是……
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多敏妮克正悄悄增强自己的实力。她本季的矛头应该是针对我来的吧。挤下樱野鹤纱,站上颁奖台——要是那女人没这么想反倒奇怪。
但是,我不会让她得逞。
……轻柔的曲调飘扬在寂静的会场内。
使用曲是‘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中的第十八段变奏曲,这是拥有美丽旋律的常用曲:应该是和去年大异其趣、着重细节的表演吧。
多敏妮克在缓缓滑行之后,进入后仰弓身旋转。
随后是侧转、后向旋转,充分展现双臂的舞动再转换成毕尔曼姿势。当旋转经过相当的时间,多敏妮克单手放开了冰刀,藉此加强立体感的深度并进一步加强印象。
组合跳是勒兹跳搭配托路普跳的3+3旋转,另外还有单独的三圈菲力普跳。跳跃搭配着与悠扬曲调结合的流畅步法,两次跳跃都完美地成功落地。
蛇形路线的连接步过去也很少在多敏妮克的表演中出现,配合曲调的脚步与肢体动作,每一步的流畅度都十分精细。以右脚展现的单脚滑行部分,也连结仅使用内刀的高难度转向动作,充分强调出必须主张的部分。
紧接在长距离的连接步之后,则是没有明显准备动作的两圈艾克索跳——
靠着配合和缓曲调中少见的高潮部分之跳跃,顿时将观众在连接步时送上的零星掌声给冲王顶点。
接着是高潮之一的飞跃式驼转。在上半身仰起的姿势下,多敏妮克将场内观众的热情与欢声化为自己的能量,大幅后仰转换成甜甜圈旋转。
“挺有一套的嘛……”
这无懈可击的表演内容,有足以让我说出这句话的程度。
多敏妮克亦精彩地将此内容呈现在众人眼前。
最后的指定动作,是活用身体柔软性的飞燕式连接步。
键盘与弦乐的协奏此时已渐渐消失,之前无数的音符渐小渐远。多敏妮克配合着最后的钢琴旋律,将自己美丽的身影毫不保留地投射于冰面。
大奖赛系列赛时,她这部分就夺得相当高的评价。那呈现出飞燕式滑法的正确轨迹,是拥有完美的姿势控制力才能得到的;这也是本季那家伙磨练的重点之一。
当飞燕式连接步结束,接着便以轻巧的步法与滑行来表现尾声的部分。在与细腻旋律形成对比的响亮欢声,以及观众梢嫌过急的起立鼓掌下,唯有场中的多敏妮克·米勒仍独自沉浸在余韵及宁静当中。
表演结束后数秒——
看见多敏妮克恢复了平日的表情与动作,温哥华的观众毫不吝啬地献上进一步的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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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完美呢。”
“是啊,她变强了。”
看见我如此坦率承认,三代总教练也微微颔首。
由于没有三圈艾克索跳,因此就目前为止的状况来看,大概算是第三名左右的位置。但是她和第二名的加布莉间并没有太多差距,和现在居于第一的我相较也是,只是……
这次……我的对手不是多敏妮克。
【俄罗斯代表——】
全体选手中的第27位表演者,实力强劲选手中的最后一人,俄罗斯的年轻女帝登场所引发的狂热,仍然十分惊人。
【莉雅·朱迪耶夫……】
如果不仔细聆听,根本就听不到广播的声音。
到目前为止,连我在内的优秀选手部展现出抢眼的表现,而场内的气氛确实也帮了场上选手不少。
可是所有观众部预期莉雅将会站在众人之上,她拥有能彻底推翻运动舞台中必然的‘胜败’概念之强大实力,并且也以此方式持续处于至高位,她是空前无敌的选手。
从观众的欢声中,也能感受出不同于其他选手的敬畏之意。
观众所敬畏的娇小少女,上个月底才刚满19岁,却已称霸世界女王的宝座有五年之久:可是无论外表怎么看,都只像是个10岁出头的少女。
身高仅有150公分的娇小身躯,身穿以白色为底、点缀零星黑色的表演服装。服装各处的白色羽饰都有相对的大小,手背部分则点缀着金色。
只见莉雅弯曲双膝、上身前屈,低伏在冰上。
此时我庆幸自己并不是透过电视,而是在观众席上观看这场表演。虽然这里位在评审席方向,但是选手用区域是位在评审席斜后方的靠墙位置。从这里实在难以看见低垂的莉雅脸上的表情……我现在也不想看。
她的使用曲是花样滑冰中最广为人知的曲目之一。
‘天鹅湖’——
当宁静的乐声开始演奏,莉雅仍有数秒维持低伏姿势没有动作。
不久之后,她抬起头并站起身。光是其优雅的动作与蕴含神秘气息的容貌,就足以掳获观众的目光,说不定裁判及评审也被俘虏了。
接着,她上下挥动双臂,表演服装上的羽饰便若有所求似地随之晃动。
莉雅的下半身完全没有动静,也看不出任何重心移动及使劲的迹象。然而,莉雅娇小的身体却开始缓缓地……朝后方滑行。
这只能认为是她光凭振翅得来的推进力;光是这样的开场,就已经让观众的掌声沸腾。
金色的指尖拨动编织音乐的竖琴,转过场地角落的后向交叉步,仿佛就像在湖面滑行。
当动作转变成左脚的单脚滑行之后,便开始一连串华丽且柔细的节奏。以明确外刀施展的内勾转变成外勾,当莉雅的身体扭转三次之后——
起跳……或者该说是飞翔。
那不像人类的高度、距离、优雅身影之连续画面暂时落于冰面。当她再度离冰时,空中再度画出彩虹……那是勒兹跳搭配托路普跳的3+3组合跳。当莉雅落下时,修长双臂以轻柔、仿佛真正翅膀般的动作包覆其躯体。
在观众的掌声、喝采当中,也有人发出赞叹,像我就是……
能随心所欲改变跳跃风格也是莉雅独有的特色,不仅准备动作与落地动作可以配合表演内容的风格做调整,她甚至连起跳都能展现不同的样貌。这次呈现的是轻巧与漂浮感……与她强调利落与热情时那如同旋风般的魄力相比,明显有着截然不同的韵味。
旋转开头是换脚的组合旋转,驼转、坐转、立转,在各种姿势都呈现出让人联想到天鹅的肢体表现下,同时也与音乐融合,让对应的情景在冰上浮现。
又或者是,她正以自己的身体演奏出双簧管乐声;接着,她开始以芭蕾的平转动作顺时针旋转跳动,下一瞬间,则开始沿冰面以双脚倒滑的方式瞬间加速。不只是冰刀,莉雅全身都贴近冰面,在展开的双臂上,羽饰随着滑行的动作飘动。此刻场中净是骄傲与美丽、霸气与风势的对比。
配合音乐浪潮的三圈艾克索跳,在场地中央飞舞……
“唔!”
我忍不住别开视线。
随着离心力飘动的大量羽饰,加深了整体的质感,让莉雅在空中的姿态宛若真正的天鹅
一般——这对现在的我来说,是一种剧毒。
充满力道的落地产生惊人的速度,莉雅也顺势转换成鹰式滑法的姿势。随后,她轻松连接了后内刀的飞燕式滑法,进入连接步部分。莉雅以不减观众兴奋的表现在冰面上移动,当最后的姿势也优雅地收尾之后,莉雅随即将重心转到左脚,展开双臂再以顺向3字转在场中画出弧线。
这优雅毫无破绽,在莉雅收起展开的双臂、施展三圈菲力普跳的瞬间,优雅转化为极致的波纹于冰面扩散。
场内观众的反应与其说是欢声,倒不如说是赞叹……至于我,唯有叹息。因为她将本该十分困难的技巧及动作,以轻松到令人痛恨的程度展现于众人之前。
表演内容没有丝毫喘息机会,后仰弓身旋转时舞动的双手反映着曲调的推移,并于空中激动地交错空握。
此一瞬间,在这项表演中传达出的‘强悍’,开始真正的跃动。
连接步以蛇形路线表现。
大幅伸展的手臂奋力舞动,双脚在其之下轻快跳跃,同时做出一连串迅速、扎实的转向
动作。动作起始便充满魄力,每次下半身的旋转移动,其上方跃动的手臂,都会让人产生手
臂可能会与身体分离的错觉。
没有丝毫间断的追敢步及前齿步法,就连身为同行的我,只要梢一不留神,部有可能漏看莉雅轻松加入其中的密集转向动作。还有那发挥到极致的芭蕾姿势,不只是碎步或平转,连续的踢弹及近似挥鞭转的旋转动作,那些用冰靴难以表现的高难度动作也部包含在内。
随着连接步进入终盘,观众的情绪也开始随着莉雅奔驰。掌声逐渐加入欢声,完全取代了体育馆的装潢。
随着热潮与音乐进一步高涨,女帝的动作也拉到最极致。
腿部在随身体转动的状态下带入逆方向回旋,即使双臂持续展开,也能够维持速度。莉雅以无连接步的方式进入顺方向旋转的动作,并在倒滑姿势结束转动后立即跃起。连接步前全身的振翅动作,转向动作之问刹那的鹰式滑法;这些动作与动作之间没有空隙,全部在有秩序的支配下彼此相连。
仅靠着至高动作与技巧编织成的连接步部分,其最后是配合音乐最大的高潮、以非现实速度展现半身狂舞。紧贴冰面的双刀之上,莉雅的背部及腰部灵活摆动,双臂也在场中留下多重残像。在现场的尖叫与呐喊声此起彼落的状态下,莉雅于蛇形连接步的出口位置奋力展开双臂……然后再静止。
娇小的身体承受了这一切,那已经不能算是天鹅,而是轻易超越人类极限、不折不扣的最强女帝——
表演立刻就以大幅高难度动作、连续蝶式跳进入最终阶段,莉雅却将其呈现得极为优雅,她本人也变回天鹅应有的气质……
飞跃在空中的致命下坠,再以让人感觉不到重量的方式落地,那可谓是在蹲坐式旋转范畴内变化多端的姿势。莉雅用头部碰触朝内弯曲的悬空腿,并维持那样的姿势让左右两侧的翅膀轻轻拍动,彷佛令白银的湖面上浮现出充满幽静气息的投影。
莉雅以受限却隐含美丽、高贵的姿势,反映出奥洁塔公主的境遇,并融人故事当中。
她仍在旋转结束后伏于冰上,为了再度飞翔而挥动手臂——挥动翅膀,一次、两次……
但是她却无法如愿。
最后她放弃振翅,左右两侧的翅膀缓缓垂落冰面。
她选择化为一只相信诅咒终有一天会解开的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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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听觉,会场观众的欢声甚至笼罩视觉及触觉。
随着全场爆满的观众起立鼓掌,我也在其中站起身。莉雅是我非击败不可的对手,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表现出自己紧张的内心……然而实际上,我的手脚仍在微微颤抖。
我心中或许抱有些许的失望。
明明知道不可能会有,却仍在内心某处期待莉雅的失误。我期待着近年来连些微瑕疵都几乎下曾显露的她,出现教人不敢相信的失败。
她无论何时都如此地完美,总是以优雅自如的态度展现高难度的表演内容。可是就算是像她那样的人,到了奥运、到了这四年一度的大舞台——
“呵……”
我发出了自嘲的笑声,结果她还是跟以往一样,无论舞台在哪,都不会对她造成影响。
不合理——我不知这是否算是奇怪的想法。
她总是带着神态自若的表情,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她害怕失败……实际上,恐怕就连她本人也感觉不到吧。
如果在正式比赛、而且又是奥运的话,任何人在精神上都会被迫面对严苛的战斗。像是
压力、对失败的恐惧……可是,她却……
她与其他选手置身于相同的冰上,却始终与那些事物无缘。不,不只是这样而已,就连
被追逐者的艰辛与持续立于顶点的困难,这一切的道理都已被她摆脱,让她得以自由地……
我过去曾对那样的她怀抱憧憬,并希望她一直保持那个样子,同时我也责备任由她展翅的自己,竟然是这么不中用。
和莉雅敌对的现在,前者的感情自然随着状况消失,后者却无限地膨胀,不断折磨着我。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
“樱野?你脸色很难看呢。”
“……啊,我没事。”
我顿时忘记顾虑三代总教练在我身旁,竟然忽略比我高上10公分且打扮夸张的女人就站在我身边鼓掌,而且她还持续散发那股始终挥散不去的香气。
但是我的五感就是被掌声、喝采,还有……恐惧控制住了。
舞蹈动作方面,花样滑冰是最接近芭蕾的运动,使用曲甚至还是‘天鹅湖’。那是过去在冰上也有无数滑冰选手表演过的曲子。基本的架构及方向性自然是不在话下,就连曲式的编排或改造都被尝试过无数的版本。
在这个赛季,一名娇小少女选择有这么多人走过的道路,她不使用奇招、不在表现上动手脚,只是淡淡地从这条道路的中央走过。
然而……短时间内,大概没有任何人能定这条路了吧。
在看过这样的表现之后,下赛季根本不可能会还有想立刻使用天鹅湖比赛的勇士。因为那正统派的最强内容,就像是大群王虫一般,将所有的小路、岔路,田埂及一切全数压溃。
此时冰上有和庞大花束数量相同,甚至超出花束数量的布偶被投入场中。虽然莉雅本人从未提过她是否对布偶有偏好,然而在各国赛事中观众献给莉雅的布偶数量,还是在这一、两年内急速增加;听说在花样滑冰迷之间,这已经成为一种风潮了。
不过,女王只是巧妙地避开从左右滑来的各种熊、猫、熊猫等各式各样的布偶离开冰面;而那看似年幼且与布偶极其相称的外表,则和往常一样……
【请公布莉雅·朱迪耶夫的分数……】那样的表演也必须给出分数。和往常一样,画面上列出了只有她才被允许得到的数字。
我过去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我竟然会为莉雅的分数感到焦躁。
我再次体认到一件事,我过去扬言要击败莉雅的时候,她并没有认真看待,我连让她认真都办不到。
可是现在不一样,问题是我和她的差距……
“呼……”
看见萤幕上表示的总分,我松了一大口气,我呼出口的是勉强可算放心的气息。
3.96——这是莉雅在短曲结束时和我的分数差。在设定以5分内为最低门槛的条件下,我算是突破了第一阶段。
不对,其实该说我拿出了近年来以莉雅为对手所从来出现过的微小差距,这可说是漂亮的成绩,实际上也会被如此评价吧,只是……
就现实面来说,如果无法在长曲追赶4分的差距,那就无法胜过莉雅。而且对手又是个我过去别说胜过、连足以与之竞争的分数我都从未拿过的人。击败莉雅——这个原本就困难更极的任务,其成功的机率又更低了……果真不出我所料。
没错,无论我在短曲中拿出什么表现,只要她能发挥以往的完美水准,那么在长曲之前,我所背负的落后就是无庸置疑的结论。
实际上也是这样,就是如此而已。
这种条件下,如果她的表现能出现某种程度的‘假如。,那我就能有一丝希望:换句话说,我所处的这个有限射程范围之外缘位置,对他人而言,已经是取得了最能抵抗莉雅风暴的最佳座标。
并非完全没有机会,况且……
她的长曲内容在长曲赛程前天的现在,仍旧罩着一层神秘面纱。一般来说,这是明显不利的条件;根据评审的反应或评价,进行各种调整让内容更加洗链——目前她的长曲少了这个阶段。
事到如今,就算我悲观也没有用,现在最重要的是我自己的心态。
不可以过度在意现实面,到最后的最后都得全力以赴表现,无论事情如何发展,也绝对不能放弃。
因为就连今晚的战斗都还没结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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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很难让人认为那是错觉。
弥漫在记者会会场中的压迫感明显和以往不同,聚集而来的记者、摄影师、司仪、警卫,还有众人事先预想到的三人……这问作为记者会会场明显过大的房间内,充斥着敏感的微粒子。
加布莉和我分坐在长桌左右,我们中间则是目前暂居榜首的莉雅:最起码,我足在刻意不让视线与另外两人交会的状态下就座。
继去年世界锦标赛以来的女帝、圣女、恶魔组合。
这种组合在上届奥运短曲的初次亮相后,到目前为止也曾多次实现。我配合加布莉制造欢笑漩涡,莉雅则偶尔出现令人意外的发言或反应……
过去总是这样,我也认为这里是最棒的安身之处,但是——
【那么,记者会现在开始。各位都准备好了吗?】
那光景或许已经永远成为过去了。
事到如今,我还有心情感叹这些吗?
【立刻来请教各位选手关于今天的表现与感想。】
首先在司仪的提问带领下,记者会正式开始。在问题没有特别指定对象的情形下,大多
都是从第一名的选手开始依序回答。
“我的表现和平常一样,就这样。”
没有任何情绪的口中发出简短的回答。
莉雅并非英语不够流利,也并非不擅长说话。在冰上已经展现出了那种水准的选手,根本不需要在场外特地多说什么,莉雅的发言甚至让人联想到这样的意味。
记者们在笔记本上记下分量极少的发言后,视线便立刻转移到我身上……说不定,他们看见的足我和莉雅之间的紧张感。
“虽然也有危急的状况,但我很满意能刷新自己的最佳纪录。”
也只限今天而已——我原本想加上这一句,却临时打消这个念头。我不需要用这种别有含意的说法,我只要直接说就行了,我只需要直接针对她……
接若是最后的加布莉。
“我觉得自己表现得不坏,短曲也得到了第三名的成绩,应该也能带给观众相当的满足感吧。我认为莉雅与鹤纱的表现都十分精彩。”
就发言的总量来看,莉雅相我的发言所加起来的分量仍少她数倍。若论回答的具体性、对媒体需求的考虑、笑容,那她更是胜过我们10倍,而且当中还加入了对竞争对手的称赞。
才过没多久,我们就把压力全推到她一个人身上了。
“派比·波佐小姐,无论是冰迷和我们都相当在意您的伤势,请问您现在状态如何?”
“那几乎不会影响到我的表现,请各位放心。”
由媒体所发出的第一个问题,理所当然是投向加布莉。
她所回应的答案也让人感觉多少有些逞强,倒不如说那明显就是在逞强,根本不可能没有影响。
“这次的表演内容中,您有一个相当令人在意的动作……”
记者会现场出现一阵别有含意的笑声,无论是其他记者或我都很清楚那指什么。
“……咦?是在问我吗?”
加布莉刻意顿了几秒装傻,立刻让会场的气氛轻松起来,并且也令气氛加温不少。
她真不简单……
“呃,请问能具体地说出是哪个部分吗?”
——现场响起一阵哄笑。
圣女的淘气让起立提问的记者搔搔脑袋。
“……呃,那个……该怎么说呢?”
说穿了,根本不可能在圣女面前说出那种事,具体说明那个实在太……!
陷入欢笑漩涡的会场内,我也不例外地捧腹……但是……
我的视线并没有移向身旁,因为要移向加布莉必须先越过坐在中间的莉雅。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说那个吧?”
加布莉暧昧的说法和表情都同样有趣。
同时,那名表面上头大,其实看来感觉挺幸福的记者,也因为圣女的慈悲终于获得解放,然而他还是学不乖地继续提问。
“请问编人那个动作的人是——”
“——是我。”
加布莉立刻答道。
她的一字一句都伴随着热烈的欢笑,现场充斥着不管什么人、说什么话都会变成玩笑的车福气氛;这是在圣女的记者会中特有的极致气氛。
要说和以往不同的部分,就是我始终没有介人,莉雅也——
之后又出现了几个关于‘那个动作’的问题。
“我想请教樱野小姐——”
问题转到我身上,现场的笑意总算也在此刻平息。
“您本季挑战的是没有旋律的用曲,而在赛季当初,评审对此的评价似乎也有所分歧。请问您曾想过要变更内容吗?”
“我没想过,而且这次表演也有明确的概念。”
“您指的是在不经包装下展现纯粹的技术,是吗?”
“嗯,是的。”
这跟我在大奖赛系列赛事的记者会中回答过无数次的答案一样,不过……
“其中或许也想传达‘就算没有音乐,我也能吸引观众’那样的讯息吧。”
连我自己部感到惊讶,我竟然会说出这种连自己部难以置信的大话。
我明明不打算说到那种程度,但是这些话却擅自脱口而出。是因为我用奇怪的方式利用了加布莉所缓和的气氛吗?抑或今天是身为樱野鹤纱的我,非得这么做不可的日子?
“极端来说,我认为就算2分50秒的时间里只有观众用手打的拍子,我也能呈现相当水准的表现。”
结果,我就这样硬着头皮往前冲。
现在的我或许有点不太对劲,大概是昨晚开始的失眠状态,还有过于强烈的焦躁与失望等情绪开始产生反弹了吧。现在回想起来,几乎要让我落泪的解放感与安心感,与至今还留在体内的亢奋,似乎正以三比七的比例存在我体内。
大概是我想确定自己仍旧保持冷静的关系,我开始做出这种难得的理论式分析。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想自己已经不会再度过那种不像话的赛前夜晚,就算真的变成那样,我也能够与之抗衡。那说不定就是最终阶段了,亦或许是最后的障碍,为了让我和女帝莉雅·嘉奈特正面对抗的……
“请教樱野小姐,您所谓的讯息是只针对评审发出的吗?”
“还会有其他人吗?”
不是还有竞争对手吗——我当然知道这个问题的真意。的确,自从我和莉雅决裂以来,或许其中也加入了针对她的意图。
就像你推测的一样,记者先生。
“请教朱迪耶夫小姐。”
问题终于换到莉雅身上。
“截至目前为止,都还没有任何人能一窥您的长曲。请问您将长曲内容保密到如此程度,究竟有什么理由呢?”
为了将内容修饰到完美——本季再三被问到这个问题的莉雅,都是用这样一贯的答案。
而这个答案在上个月的欧洲锦标赛时……
我原本计划在这场赛事发表,但是状况改变了——她的发言不同了。
然后……
“到后天就知道了。”
现在则发表了最新说法。
从她和往常一样平淡的发言中,似乎不只有我能感受到她藏在背后的些微情绪,记者席出现的嘈杂就是证据。
再怎么说,以回复记者问题的答案来说,那实在不是适当的回应。
一直拖到奥运才公开的理由,到后天就知道了??
“那您的意思是,到时就能够看到您的新长曲了吗?”
“没错。”
因为话语的简洁,让答案更有强烈的魄力与说服力。
我并不打算多想,反正那是到后天就会知道的事,可是要说我不会在意是骗人的。
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内容?她会表演什么呢?
“将新作保留到这种程度,与您和樱野小姐之间的心结有关吗?”
“那也是到后天就会知道。”
——我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
莉雅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代表的意思是……
我此时终于将视线转向左侧——刹那问,无数的相机同时按下快门——我立刻将视线转回
正面。
记者们这种挑明他们期待许久的反应令我感到不耐,而这也适合作为我收回视线的理由……最重要的是,我已经确认到我想确认的东西。确认莉雅还是和往常一样,如人偶般地面无表情。
那也是到后天就会知道——虽然并未讲明,然而这是大家不用想也听得懂的答案。
也就是,她肯定记者们的问题。
“……呵!”
那又怎样?
我已经能轻而易举地甩开心中产生的胆怯。
那招已经不管用了,我心中既没有胆怯也没有恐惧。
“樱野小姐,对女王刚才的发言,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会追问到这种程度的记者倒也不多见,对于这种愚昧无礼的问题,平常的我总是一脚踢
开,但是……
“在说这个之前……”
这次特别让他们称心如意也没关系。
“各位是根据什么认为我们之间存有心结,我实在是不清楚。”
要是被说和竞争对手之间存有心结,就算那是事实,大部分的人也都会选择否定吧。
就我的情形来说,如果要问是肯定还是否定……我也会选择否定,不过那是因为……
“奥运是竞赛的舞台,竞争对手彼此的摩擦出现火花,又有什么问题吗?”
心结——那种肤浅的词句,根本不足以形容莉雅和我之间的鸿沟。
“请教樱野小姐,您在去年年底曾扬言要击败朱迪耶夫小姐,而在短曲赛程结束的现在,您认为目前有多少机率可以实现那次发言?”
……对方的语气中没有调侃或讽刺的成分。
不知是因为提问记者的人品,还是因为我今天的表现已经排除了过去媒体中,大多存在的揶抡及单纯的对立情绪。
“我明白机率很低,但是……”
至少后者的因素是确定存在的。媒体与摄影机在长桌及大量麦克风后不停喧闹,只要稍微习惯这种场面,无论变化是好是坏,都会让人练就轻易看穿他们想法的本事。
“不管事态如何进展我都不会放弃,我一定会紧追不舍,这点是我可以肯定的,因为现在的我拥有这样的实力。”
我嘴上的说词已经超越了我的想法。
我已经预见接下来的发展。在我心中,身旁的少女已经是我的‘敌人’,我眼前喋喋不休的这群人,是这个世界上比任何人部还要渴望话题的人种,因此这么做会有必然的结果……
还有另一件事,就是之前我和玛雅分开时,玛雅对我下的指示。
在记者会上对她发动攻势——
“况且我也有特别为奥运准备的版本。”
圣女之德所缓和的现场气氛,因为我而瞬间陷入紧张,并且还带有浓浓的火药味……
“可以将您刚才的发言视为胜利宣言吗?”
“那种东西,我不是在去年就做过了吗?”
——火已点燃。
我放任体内奔窜的兴奋,不小心点燃了这把火。
不过,那样正好,反正我也已经无法收拾,而我也没有要收拾的意思。
我的名字是樱野鹤纱——世界上最傲慢的女人。
“朱迪耶夫小姐,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樱野小姐说?”
一名记者对莉雅的提问让现场喧闹归于平静。
她究竟会对樱野挑战性的发言做出何种反应?在爆满的记者会场内,极度的好奇心让现场陷入异常的寂静……
“我想对她说一句话……”
莉雅平静的声音让我屏住呼吸,为了接收从我左侧传来的些微波动,我本能地将感觉机能开到最大限度。
就我的感觉来说,她并没有把视线转到我这里,但是——
“没有人能胜过我……”
——我的情绪超越恐惧,感受到的是欢喜。
无敌的女王莉雅·嘉奈特对我的行动做出反应了,面对强行闯入和她相同次元的我,她认真地做出反应了。
我的心跳声异常清晰,我放任这种对运动员来说求之不得、甚至让人为之颤抖不已的兴奋支配自己。
我仗着这样的情绪缓缓转过头,望向左侧——
“这可难说了呢……”
对方是综观各种竞技及领域,仍可被誉为‘独一无二’的存在。
我就是想要这种感觉,想感受这种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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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运最终组的6人——是四年一度的终极六角形。
成员是莉雅、加布莉、多敏妮克、史黛西、至藤以及我,这与去年的世界锦标赛相同,就连短曲后的名次,也只有我和加布莉对调而已。
我们3人结束记者会、抵达冰上体育馆附近的饭店大厅时,到第三组为止的18名选手之上场顺序都已经决定了。
另外,现场采访那场记者会的媒体,也晚一步随着分别搭乘礼车移动的我们大举挤进会场。因此记者会的异样气氛也原封不动地来到抽选会场,这对我也产生了某种影响。简单来说,就是我不与任何人交谈。
因为我不久前才主动对和我处于冷战状态的莉雅挑衅,要是现在在这种地方跟其他选手亲密交谈,那很可能会让那个人也变成八卦话题的人物之一。尤其是我如果把加布莉拖下水,那在将我送往地狱的推荐函里,恐怕就得加上一条新的罪状了。
【那么,现在开始进行最终组抽签——】
当司仪如此宣告后,现场便笼罩着一股紧张气氛。
要在长曲时比莉雅先上场,展现在完美之上的表现,多少给她施加压力——这是击败女帝的大前提,也是玛雅所谓最起码的运气,那样的机率就与要让空中的铜板翻向自己想要的一边一样。
最坏的剧本,就是在我之前上场的莉雅展现出完美水准的状况。
……不过就算真的演变成那样,我当然也不会放弃,而现在的我应该也有一定程度的抵抗力才对。只是那样的可能性相当接近五成,而那也几乎可确定在我上场之前胜负就会分晓,也是我最不愿见到的残酷现实——
【朱迪耶夫小姐……】
抽签顺序是根据短曲的名次,由上而下。在记者们的视线与摄影机镜头的注视下,莉雅朝签盒走去。
对我来说,这里是重要的胜败分歧点。如果6号,也就是最终表演者的号码被抽出,那就无话可说了。
当然,我并不会为此做出类似祈祷的举动,也不会去在意任何迷信。
这里是加拿大,至少对我来说,我总觉得应该会发生某些好事——我刻意以这种没有根据的乐观论,安抚自己梢嫌强烈的心跳,面向那集全场注目于一身的娇小俄罗斯少女,却故意不将焦点对准她的表情,反正大概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我想知道的,只有她从签盒中伸出的手里……
那颗签球的号码——
“4……’莉雅小声地说道,开口的同时将球转向记者。
在那一瞬间,我心中既没喜悦也没失望。
【朱迪耶夫小姐,4号——】
……状况从五成梢梢好转,这样我在她之前上场的机率变成了五分之三。
当我察觉到自己狂乱的心跳,才再次体会这个任务的困难性真像是在走钢索。
就像电影中常见的,要解除炸弹必须从两条电线中择一……差不多就像那样。啊,下过现在机率已经比那个情况高多了。
最佳位置是3号,或是2号……要不然1号也可以,不过若是其他……
【樱野小姐,请上前。】
“嗯……”
我让先前和莉雅处在不同角落的身体离开墙壁,斜线穿越抽选会场。在不输给前者的快门声当中,我默默地走到签盒前。
我尽可能让自己的表现下随媒体过度的反应起舞,毫不犹豫地将右手伸人签盒孔中——
因为我感觉要是犹豫就会让幸运溜走。
我抓住最初碰到我手指的签球,一口气将其取出——
……就到这里为止。
到这里为止,我的行动都一鼓作气地完成,而在最后的最后却逊掉了。因为我无法自己确认右手中的球究竟是几号。面对那过于沉重的结果,我全身僵硬;我明知这时候就算再怎么卖关子,数字也不会改变……不,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无法确认。
“……?”
部分媒体大声鼓噪了起来。
他们似乎已经看见了我手中签球的号码,从他们话语当中……我听到了让我极为不悦的英语。
那是字意为“紧接在~~之后”的用句——
“不会有那么……”
亲自确认签球上的号码后……
——我用力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