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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Usual day(2 / 2)


……好了,今天该怎么做呢?



高一的课程是五十分钟一堂课,每天六堂。只有周四有第七堂,不过今天是周一。



第五堂的数学和第六堂的英语准时结束,班会时间也顺利完成,已经到了放学时间。我没有加入任何社团,所以随时可以回家。



主人是二年级,周一也有七堂课。根据我的判断,先回家做饭要比等他下课合理,所以将教科书、笔记等写功课必需的用具放进书包里,离开座位。



「硝子。」



同班同学直川君子来到我身边,拉长语尾说道:



「你要回家罗——?」



「是的。小君要一起走吗?」



绰号小君的君子也和我一样,没有参加社团。



微卷的短发,细长的眼睛。悠哉的个性时常受到男生捉弄,不过很受女生喜爱。我和她所属同一个集团,是一起摄取午餐的朋友。



「硝子今天不和男朋友一起回家吗?」



「是的,不一起回家。还有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要修正几次你才能够理解?」



「咦——你还这么说啊——」



我决定不理会她。主人——城岛晶和我在户籍上的关系是堂兄妹。主人对周遭的人说,我是「像妹妹一样的人」。别人问我的时候,我也都回答他是「像哥哥一样的人」。但是类似的疑问和误会丝毫没有减少。



「你们不是同衾共枕吗——?」



「是同居。」



我的语气十分肯定。



「还有同衾共枕这种不常用的辞汇,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小说——硝子,你知道吗?小说就是用来学习这种无用知识的。」



她很喜欢看书,我为了学习也会看书,所以能够配合她的话题。也因为如此,我们两人建立起友好关系。



「算了——那我们一起回家吧?顺便到别的地方逛逛。」



「想吃蛋糕吗?体重又会增加喔?」



「……真是坏心。」



「这是忠告,而且我没有说不去。」



「更正,硝子果然是好人——而且硝子实在是太瘦了,应该要多吃一点比较好喔?要不然胸部会长不大——」



「蛋糕不会增加我的体重。还有如果要说胸部的大小,小君还比较小……」



「多嘴——!」



啪!她在我的头上拍了一下,沟通失败。



「要去哪家店呢——?」



「我提议去『Cadeau de Ange』。那家店应该已经推出春季新作『覆盆莓与发泡豆浆的绢丝布丁』。」



我对小君报告前几天得到的情报。



「硝子,怎么又是布丁啊——?」



「『怎么又是』是什么意思?」



我好心提供情报,小君却一脸受不了的样子。看样子她认为我是喜欢布丁的人。大概是因为我和她们去了十二次蛋糕店,每次都是点布丁。然而我没有「喜欢」这种带有感情的执着,因此只是一个误会。



「听好了,小君。布丁是非常单纯又合理的点心,布丁的味道以牛奶、蛋黄、砂糖三种材料为基础,其他要素都是为了增加风味或口感,并不一定会左右味道的走向。布丁能够呈现材料的鲜度、品质,以及师傅的手艺。基于以上理由,我是为了清楚判别店家水准才刻意点布丁。」



「可是我们去过五次『Cadeau de Ange』,硝子每次都是点布丁——如果想要判断他们的水准,一次也就够了。」



小君攻击我在逻辑上的漏洞。看来我不得不承认,为了重视说服力而降低逻辑的优先顺序是个错误。没想到小君如此敏锐。



「我知道了,我承认刚刚的叙述缺乏逻辑。不过我绝对不是纯粹因为个人喜好而一直点布丁。说到布丁,据说是起源于五个世纪以前,流传在英国平民阶级的点心。当时的布丁并非像现在一样是种甜点,而是将面粉、面包屑等现成的食材加入蛋中搅拌,以盐和香料调味,用布包起来蒸熟的食品。一直要到了十八世纪传进法国,布丁才成为现代人所认知的甜点。然而布丁最原始的意义,是在经济不充裕的家中,由主妇反覆钻研之后制作……」



「好好好,我明白硝子有多爱布丁了……」



「不,我判断你并不理解。」



看来小君似乎不想修正对我的误会。亏我特地在论点当中加入布丁的历史价值试图说服她,她却完全听不进去。



「没办法。那我就从布丁,正确说来是卡士达布丁的营养学观点进行论述。」



「硝子——够了,我已经够了解布丁了……其他人还在等我们——」



「……是?」



我看向小君的身后,才发现有几个人正在对我们招手。



是同一个集团的女学生。仔细一看,她们脸上都挂着「快点啦」的表情。



看来是在催促我们。没办法,继续留在这里也只是降低效率,我决定在移动途中说服小君。



「我们走吧——」



就在小君拉起我收拾书包的手,转身准备往外面走的时候——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



一个话中带刺、咄咄逼人的声音让我和小君停下脚步。



「咦?」



小君一回头,脸上瞬间露出紧张的表情。



「啊……舞鹤同学。」



深邃的眼睛、漆黑的直发不像头发原来的颜色,倒像是染出来的。



舞鹤蜜就站在那里,视线正对着我。



「城岛同学,现在有空吗?」



「可是……硝子正要跟我们去……」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在跟你说话吧?」



小君正打算插嘴,马上遭到蜜的厉声吓阻。蜜的视线直直盯着我,嘴角带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意。我记得小君和蜜毕业于同一所国中,两人的交情却没有因此而变好。



「城岛同学,我有一点事要跟你说,蛋糕店可以改天再去吗?」



「……等等,舞鹤同学。」



大概是发现气氛不对,正在等待我们的集团当中有人走了过来——那个人是皆春八重,留着一头短发的田径社社员。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说话的语气也有点平淡,但是人不可貌相,她其实很会照顾人,可以用「无微不至」来形容。我们这个集团也是以她为中心所组成。



可能是因为看见平常在教室里散发难以接近的气氛,从不和他人往来的舞鹤蜜来找我们,才会过来帮我们解围。



「硝子正准备要跟我们出去。」



八重丝毫不感到害怕,抬头挺胸站到蜜面前。



「唉呀,我刚才说过不是要找你们,你没听见吗?」



舞鹤蜜的声音带有单纯的敌意。



「是我们先约她的,所以应该是舞鹤同学要让步。」



八重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也不打算退缩。



根据我的判断,目前的状况发展成纠纷的可能性很高。



八重不是会对他人抱持敌意的人。只是她的说话方式不太友善,表情也很冷淡,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她在生气」。我分析过她的微妙表情与情绪,能够理解她的心理,但是对其他人来说,尤其是对舞鹤蜜来说不见得如此。



于是我看着八重说道:



「我知道了。没办法……小君、八重,对不起,今天我就不去了。请帮我向小公主道歉……过几天再补偿你们。」



「硝子……?」



八重叫了我的名字一声,脸上似乎有点担心,不过我对着她点头。



「没事的。」



停顿一会儿她才说道:



「……晚上我会打电话给你,有什么事再告诉我。」



八重拉着小君的袖子,临走之前还以担心的眼神看我一眼。



光是这样,就足以传达她的心意。



「解决了吗?我们走吧。」



舞鹤蜜一副不在意她们两人的模样,转身朝教室门口走去。我对大家挥挥手,又对八重使个眼色,然后一边想着她找我有什么事,一边追上去。



我跟着她走上楼梯来到楼顶。一推开门,晴朗的春风迎面吹来,轻轻吹动我的头发和缎带。走在前面的舞鹤蜜确认门已经关上,转过头来面对我,扬起嘴角皱着眉头说道:



「哼……看来你和班上同学相处得很好嘛。」



她用鼻子哼了一声,令我不禁猜想她是妒忌还是羡慕。



「托你的福。」



「『托我的福』呢,看样子你也很会挖苦别人。」



「我没有挖苦的意图,也还没有理解挖苦的概念。」



「虽然每次都一样,不过拜托你讲话时有点语言的美感好吗?跟你讲话会害我的脑袋出问题。跟一年前相比应该有点进步了吧?」



近乎病态的苍白肤色,接近黑色的深红嘴唇。她的双手抱胸,脸上带着微笑,以炯炯有神的锐利目光看着我的样子,让我不禁想到乌鸦。



乌鸦的头脑聪明,个性执拗——我的记忆体里闪过这笔不知在哪看过的知识。能够做出这种联想,证明我的反应良好。



不过现在不是确认反应的时候,因此我如此回答:



「我的确有所进步。先别说这些,你找我有什么事?」



开学一个月以来,我们几乎没有交谈过,只有在入学典礼当天发现彼此时对看一眼,表示不会互相干涉的默契而已。除此之外,就只有偶尔受老师之托传话给彼此之类的例行对话。



——既然如此,她找我有什么事?



像是在嘲笑我的疑问,蜜接着说道:



「还问我有什么事,你该不会还没发现吧?」



「……发现什么?」



「哈!」蜜的脸上出现明显的嘲讪之色。



「我一直觉得你很迟钝……不过你该不会是发生什么功能障碍吧?还是说共生型都是这样?只要固定剂不在身边,就连感觉都无法完全运作?」



看来这是挑衅。不过我既不会感到愤怒,也没有憎恶之情,所以只是礼貌地回应:



「……共生型和寄生型之间,目前只确认在外观有所差异。倒是你没有想过封印是否造成你的功能障碍吗?殊子设下的限制只有在危急时才会解开,不是吗?」



愤恨不平的蜜咬住嘴唇。



「……别让我听到那个女人的名字,小心我把你分解。」



我以一如往常的声音回答:



「现在的你……办得到吗?」



「你要试试看吗?」



「请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我们之间充斥着紧张气氛。



不过我并不会因为这种气氛感到压力。大概是看我一如往常的表情有点厌烦,蜜开始拨弄浏海,同时发出笑声:



「再这样下去根本没完没了,毕竟双方都没有办法主动攻击……不过我也不排斥动手动脚扭打在一起。」



「我不可以,主人不准我的身体受伤。」



「真是听话的娃娃,佩服佩服。好吧……那就算了。」



「不敢当。」



就算继续你来我往也是没完没了,关于这一点我也同意。于是我在轮到自己说话的时候,把偏离的话题拉回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回答的蜜只是向后一转,环顾四周的状况——楼顶没有任何人影。



「『有识分体』好像回家了。」



有识分体——



这是主人的朋友柿原里绪的形式名。



我们「虚轴」在以形式名互称之时,就表示有明确的敌意,或是彼此特别亲近。就蜜与里绪来说,这是一种敌意。



话说回来,这个世上恐怕没有什么东西不受到她的敌视。



「是必须让里绪知道的事?还是不想让里绪知道的事?」



「是前者。如果是后者我就不会告诉你了。」



的确如此。我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如果『有识分体』在场,说起来会比较方便……算了,你回去再告诉你的『固定剂』。」



蜜停下来吸了一口气,接着轻轻呼气,锐利的视线变得更加尖细,然后——像是吸入楼顶满是尘埃的空气感到恶心,吐出她所谓的「事情」:



「……小心一点。附近有那个。」



故意略过主词的一句话。



但是要推测话中的「那个」代表什么,也是相当容易的事。



「真的……吗?」



我的思考回路因为出乎预料的话语陷入混乱。虽然思考回路并未停摆太久,但是要从身体内侧的本体,将思考回馈到人类身体的有机脑细胞的过程当中发生误差,使得我失去表情。



舞鹤蜜似乎没有察觉我的暂时性当机,只要继续说道:



「什么真的假的,我没必要撒这种谎。不过是已经具体显现还是正要出现,我就不知道了。」



她说的很认真,同时伸手抚摸尖下巴。



「可是……」



我好不容易才恢复连线,为了收集必要的判断依据来肯定她说的话,于是试着对她所说的事提出反问:



「你所谓的『附近』……有具体范围吗?」



「这个嘛。也许是在我们班上,也许是学校里面……我无法断定,总之就是『附近』。不过你这个机器娃娃大概无法理解这种抽象的概念。」



「结论是一年九班,或学校里面的可能性最高吗?你有什么根据?还有你说的『正要出现』代表的意义也不明确,我们并不具备察觉『虚轴』混入征兆的能力。」



「我的确没有确切实证。」



蜜再度露出一如往常的嘲弄笑容。



「我想你这个机器娃娃大概不会懂……这是一种『直觉』。」



「『直觉』……?那是……」



不足以相信的虚构精神反应。



「人类有句话叫『感受气氛』。我感受到这个世界有微妙的变化,并且发生某种不协调……在学校里忽然有股讨厌的感觉黏在背上,所以我知道这里有点不对劲。」



她的声音里有种莫名的自信,我试着加以反驳。



「你只根据这么不确定的资讯来判断此事?」



「信不信由你。」



对于我的疑问,蜜丝毫不加理会。



「不过我认为有。我也不否认可能是我想太多,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也可能来自于其他与虚轴无关的事物。不过我认为那就是虚轴,在这个前提下采取行动,同时也觉得告诉你比较好,所以才找你过来。」



「你并未打开『虚界涡·under gate』,而且……你没有『世界系·inst』的存取权限,却作出这种判断?」



「你在说什么,你还不是没有打开?如果是『有识分体』不但可以打开,还可以一眼辨识虚轴……就算是『正要出现』的状态,或许也能加以判别。所以我才来楼顶,想说她或许还在这里,不过事实证明我白来了。的确,目前的我没有证据,所以才说信不信由你。这点小事应该连机器娃娃也能理解吧?」



她的话中毫无迟疑,我判断继续问她根据也是各说各话,便改变问题的方向: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也可以不告诉你,不过这是我的好意。」



「我判断你的回答不实。」



相对的,这次有必要深入追问。



「我无法将你的行动,视为不求回报的奉献。」



「你还真敢说啊,机器娃娃……说的也是,我之所以把推测告诉你这个不相信推测的人……简单来说,就是一种提议。」



「提议?请给我更加直截了当的回答。」



「真是受不了,我知道了。也就是说,城岛硝子……我在我的周遭……特别是学校里,感受到一种不协调,而且是一种我在虚轴身上都能感受到的讨厌寒意,是种无论如何都想要在这个世界挤出安身之处的贪婪。那么我……世界系定义为『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的我,会对其他虚轴采取什么行动,你应该很清楚吧?」



舞鹤蜜的形式名——也就是原本的名字叫「破碎万花筒」。



我的意识从名为「学校」的非日常当中,拉回属于我的日常。



「我能够理解。你打算……破坏那个虚轴吧?」



「是啊。」



她一边用指尖拨弄浏海,一边点头——就像是听到一个没有好感的异性称赞自己很漂亮一般,接着咧嘴笑道:



「我的名字是『破碎万花筒』。将旋转不已的世界打成闪亮碎片,连同装着碎片的窥筒一起粉碎,就是我的存在意义,也是至高无上的欢愉。实轴里的所有一切,都是我的游乐场——虚轴就像混进游乐场的杂质,同样也是我的玩具。懂了吗?城岛硝子……不,『全一』。你,还有讨厌的『有识分体』.恶毒的『unkonwn·摇摇晃晃』,以及那个可恨的『闹钟·忐忑不安』……你们只不过是我未来要破坏的玩具,我可不希望你们来坏了我的好事。」



舞鹤蜜叫了我的形式名。



是出自敌意,或是挑衅?我判断为后者,于是问道:



「既然不希望我们坏事,为什么要告诉我们,『破碎万花筒』?而且不希望人家坏事,却想要求里绪帮忙,也是种矛盾的想法。」



「在你们不知情的状况下偷偷摸摸采取行动,就已经不是公平的游戏了。」



面对我的问题,她的回答相当理直气壮。



「你以为我光是破坏就会感到高兴吗?如果是的话,你就太肤浅了。偷偷摸摸动用我的力量,偷偷摸摸消灭虚轴……这叫当义工,或是普通的恐怖活动,而不是一场游戏。游戏就是要有规则、参赛者以及旁观者才有意思。还有你别忘了,我们都参与这场生存竞争,参与这场确保自己在这个世界得以安身的零和赛事。既然如此,时而互助、时而背叛、时而互相陷害、时而团结,彻底残杀彼此,直到成为最后唯一的胜利者……这才是乐趣所在啊?」



虚轴要留在这个世界,就需要「固定剂」。



这个世界有限,固定剂的人数也有限。要成为固定剂,需要具备虚轴的相容性以及资质。资源有限,却有大大小小的虚轴陆续来到这个世界,这就是蜜所谓的零和赛事。



然而她的意见和我的认知相去甚远。



「根据我的判断,虚轴拥有共存的可能性。当然事实就如同你所说,虚轴必须抢夺固定剂……也就是演变成零和赛事,但只要利害关系不冲突,以互不干涉的原则共存并没有问题。还是你的想法……是因为寄生型必须入侵个体的一部分、占据别人的一部分,与其同化之后才能固定,所以才会这么想?」



「与固定剂个别存在,结果反而剥夺更多事物……我觉得共生型的做法更加残酷。名为舞鹤蜜的身体,以及名为『破碎万花筒』的虚轴,两者已经合而为一、不可分割了。现在的我,无论是意识或感情,都没有来自舞鹤蜜,或是来自『破碎万花筒』之分。也就是说从结果来看,我们并未剥夺任何事物,也未曾失去任何事物。」



「……看来再说下去也只是各说各话。」



「是啊,那就算了,反正我也没兴趣……总之,我只是为了我的游戏着想,认为你们应该知道这些,所以才会告诉你们。至于那个不知道躲在哪里,还是刚要诞生的虚轴生死就由你决定,要不要帮我杀它也是你的自由。依照状况我也可以接受别种方式——由你杀它,我从旁协助。」



蜜近乎黑色的红唇之间,极为鲜艳的血色舌头舔了一下嘴唇,那副模样就像正要交媾的猫,咯咯笑了起来。



「反正只要能让我使用能力大闹一场就够了。」



因为过于危险遭到殊子封印的「能力」——她的破坏欲望驱使想要发泄的冲动,已经达到饱和状态,似乎随时都会爆发。



我看着这样的她,内心得到必须赶紧处理的结论。



总之现在必须先回家,和主人进行商量与提议才行。



* *



老师简单结束班会时间之后,我找良司一起回家,却换来要去热音社的回答。既然被拒绝,我也只好一个人回家。原本想要去找硝子,但是一想到早上的骚动,我便打消这个念头。



于是一个人踏上归途。



走到校门口,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啊、你要回家了?」



那个人是森町芹菜,她坐在校门广场的长椅,看到我走过来便换了一个姿势。



「森町呢?田径社的练习结束了?」



「嗯?是啊,因为刚考完试,所以社团活动暂停。」



芹菜以不太冷淡又不太亲密的普通语气笑着说完之后便站了起来。她站起来跟我差不多高,小学时代的身高还一度超过我,不过上了国中之后就换我追上她。原本以为可以顺势超过她,没想到芹菜这一阵子好像又长高了。



「不过我们学校真奇怪,学力测验比其他学校晚半个月就算了,考完试到公布名次之前还要停止社团活动,如此一来乱了步调真是麻烦。」



「大概是学校有什么特别的教学计划,不然就是体育老师没地位。」



听见我的回答,芹菜也笑了:



「说的没错。像我们的社团指导老师,有时候的确很像是在拿我们出气。」



她走向停在长椅旁边的脚踏车,踢起脚架顺势推动脚踏车,没有打算要骑,理所当然地跟我并肩走在一起。



回家的路线一样,自然不会在途中分开。



「……你不是在等人吗?我还以为你在等鸳野还是谁。」



我随口这么问道——鸳野在亚,参加文学社的女生。她和芹菜是从国中到现在的好朋友,当然也是我的国中同学。只是她和芹菜完全相反,是个有点胆小的女生,直到现在还是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说不定是因为讨厌我。



「喔,在亚有社团活动。有些学术性社团好像已经开始社团活动了。」



「那你在等谁?」



「呃、这个嘛……」



芹菜支支吾吾想了一会儿:



「嗯……就是社上有个学妹,说有点事情要找我商量。可是她们比较早下课,好像已经回家了……因为我们没有事先约好。」



感觉起来像是硬掰出来的藉口,我觉得有点怪,不过还是先回了一句:



「那就发个简讯给她吧。」



「因为她很不擅长这一方面的东西,所以没有设定。」



「那就帮她弄一下吧?你不是很会照顾别人吗?」



从以前到现在,个性坚强的芹菜一直很照顾同学和学弟妹,因此相当受到仰慕。从国中时期开始,她就会在情人节收到巧克力。



「因为她说不自己操作就不会进步。而且很会照顾别人跟喜欢照顾别人是两码子事。」



「嗯,我知道。」



的确没错。「很会照顾人」和「喜欢照顾人」的确不能混为一谈。看到别人有困难就无法坐视不管的人都会有个麻烦,就是招来不必要的烦恼。而且帮忙别人等于介入别人的人生,从某个方面来说必须负起很大的责任。会因为自己的兴趣主动涉入别人人生的,只有那些不负责任、自以为是的人——芹菜不是那种人。



「这么说来,城岛好像都不找我商量事情……从以前到现在都一样。」



芹菜没有看着我,声音听起来有些泄气。



「我也不知道你这样算是对我好,还是对我不好。」



我之所以不找她商量,是因为不希望她心烦,还是因为不需要她?她大概是在想这个问题。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回头往后看。



除了我们之外,路上没有其他人。



「怎么了吗?」



「……没有,没什么。」



感觉到背后有股视线,但是却说不出口。



不知道是谁,搞不好是良司?不过如果是良司,应该会过来跟我们一起走才对。我再次集中精神,还是察觉不到任何异状,所以决定不放在心上。



学校距离我们家所在的住宅区大约两公里,一路平坦一没有上下坡,路程大约十五分钟。



出了校门就是林荫道,路上的学生并不多。走过这条不长的林荫道就算是离开学校,可以看见有班公车开过眼前的三线道,这里再过不久就会开始塞车。



在弯进旁边的小路之前,我们谁也没有开口。



「那个……」



走进一条小商店街,油炸的香味压过废气的味道时,芹菜开口了:



「那个……早上真是不好意思。」



听起来像是下定决心的语气,让我不禁苦笑。



「喔、那件事啊。」



听我这么一说,脸红的芹菜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是一时冲动。不、以前的我的确很冲动,可是这么大了还是一样……好像满丢脸的。」



说完之后还哈哈笑了两声。



难道芹菜是为了道歉才特地在校门口等我?我不禁有了这个想法,不过也可能是我多虑。



「不过我觉得你真是一点也没有变,好久没看到你那个样子了。」



虽然就读同一所国中,但是一直不同班。自从小学毕业之后,芹菜就没有像现在一样,几乎整天待在我身边。



「……你该不会觉得很受不了吧?」



芹菜问得提心吊胆,不过我摇摇头:



「看到你没变,反而让我放心。而且你是在帮我出气,应该是我要向你道谢才对。」



「啊、没有啦,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芹菜听到我向她道谢,忍不住慌了起来,一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一边想把话说清楚:



「不对,不是这样,最后还好你及时制止我,应该是我要向你道歉才对……真是的!」



遇到这种状况不太擅长表达,这点也完全没变。



所以我也带着苦笑转移话题。



「这么说来,我们的确很久没像这样一起回家了。」



「啊……对啊。」



上一次像这样走在一起是什么时候的事?在我回想起来之前,芹菜抢先开口:



「硝子是小学五年级的第二学期来到你家,从那之后就没有一起回家了吧?」



「好像是。」



我和硝子表面上是堂兄妹关系,对着从小一起长大的芹菜也是这么说。硝子的父母因为车祸过世,于是由我们家收养——这是我们对外宣称的说法。



「从那之后,城岛每天放学就急急忙忙赶回家。小学的我还会硬是跟着你……可是上了国中之后参加社团,就没跟你一起回家了。啊……对了,硝子还好吗?」



「嗯,跟同学相处的很不错。」



「不是啦,我是问她的身体状况。日常生活有没有问题啊?」



「喔。」



六年前,硝子来到我家——不,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的状况很糟,不但不会说话,就连手脚都没办法自由活动。所以我们对外宣称「硝子的身体很不好,加上父母过世更让她并发失语症,目前的状况无法出门」。等到芹菜和硝子见面,已经是硝子来到我家三年之后的事。第一次完整的对话是在见面之后一年的事,也不过是两年前而已。不过才过了短短几天,她们之间的感情就变得很好。



我接续她的话题继续说道:



「她这一阵子好得不得了,最近还比我早起。」



「这样啊,那就太好了。看来你那么努力照顾她是值得的。」



芹菜看着我,脸上露出笑容。



「小学的毕业典礼之后我们也是一起回家。所以那是最后一次……对了,那个时候真好笑,我妈竟然争着跟伯母……」



啊。



芹菜突然闭上嘴巴,收回原本要说的话。



关于我妈妈的话题,几乎是我们两人的禁忌。



「……对不起。」



「不用这么在意,都已经第五年了。」



我不想看见芹菜尴尬的表情,于是轻描淡写一语带过。



「也对,已经第五年了……整整过了四年。我很喜欢伯母。既漂亮,人又很好。」



芹菜的表情还是有些阴霾。虽然带着一如往常的笑容,不过看起来像是努力的成果。



所以我笑着说:



「小芹就是小芹,说得好像我妈还在一样。」



「本来就是,又不确定……」



「是啊,话是没错,就看我爸了。」



城岛家的父母都不在家。



妈妈在四年前失踪,爸爸出门去找她,之后就不曾回来,这是我家对外宣称的状况。事情发生在我上国中的那年春假,也就是小学毕业典礼的四天之后。幸好之后的生活上如果遇到什么两名小孩子无法处理的事,都有芹菜的双亲帮忙解决,存折里有一笔钱,房子的贷款也付完了,这些钱足够支撑我和硝子到大学毕业,所以我们的生活已经可以不用依赖森町家伸出援手。



不过芹菜还是很在意我们的状况。



「而且每隔一段时间爸爸都会跟我们联络,小芹不用这么烦恼。」



这是谎话,事实上就连爸爸也断了音讯,不过这个谎话似乎化解了芹菜的罪恶感。



只见她以毫无矫饰的笑容说道:



「更正一下,反正才第五年。」



「就是啊。」



她的笑让我心生罪恶,但是我依然感谢她的笑容。



「对了,城岛也很久没有叫我『小芹』了。」



「咦?」



在改变话题的同时,芹菜的微笑突然变得让人怀念——就像小时候一样。



「『小晶』是在小学四年级遭到同学取笑之后,就开始叫我的姓吧——?」



「嗯……」



我忍不住低下头,因为那是硝子来到家里之前不久的记忆——对我来说,想起那段记忆是一件痛苦的事。



有种像是罪恶感的情绪在胸口逐渐蔓延,我试图笑着蒙混过去。



「不对……不是这样吧?我既不觉得怎么样,也不打算理会那些人,结果他们又多说一句『小晶听起来好娘喔——』所以你就发飙开始揍人,还打掉人家三颗门牙。幸好是乳牙,如果是恒齿可能会被告吧?」



「唔……是这样吗?我不记得了!」



「别装了,我记得很清楚。」



我故作镇定,吐槽正在装傻的芹菜。



「为了避免同样的事情发生,我只好叫你的姓。」



我说得很慢,仿佛是在确认自己的记忆。



不过根据我的记忆——芹菜之后的确变得比较像女孩子,至少揍人的拳头换成巴掌。



芹菜「啊哈哈……」笑了几声,她的笑声让我也放心,看来她没有察觉我的异状。



「没办法嘛,那个时候我只觉得你的……小晶这个绰号是我想到的,所以……只有我可以叫你『小晶』嘛。」



但是那个绰号也已经变成过去式——我觉得她的话里有这样的弦外之音,不禁轻咬一下嘴唇。我没有资格这样想,因为舍弃过去的人明明就是我。尽管如此、尽管……



芹菜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将心情低落的我推落谷底。



「可是在那之后……就是我打算不叫你小晶……那个时候的城岛真是了不起,我敢保证。」



「……咦?」



这句话让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那个时候」?



我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我连忙在记忆中搜寻,可是完全想不起来,那不在我的记忆里。难道是我忘记了吗?不对——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忘记自己和芹菜的回忆,但是那个时候的记忆——



「也没有……是小芹太抬举我了。」



我拼命调整纷乱的呼吸,随口说出含糊的回答.



芹菜没有察觉,只是看着前面,手握着脚踏车铃,脸上的笑容隐约带着喜悦。



为了摆脱痛苦、为了逃避,我装作不经意地改变话题:



「话说回来,改天可以去你家吃饭吗?最近硝子好像把会做的菜都做完了,经常用冷冻食品充数,我想是该带她去跟伯母学些新菜色了。」



基本上硝子会做的菜,都是跟芹菜的妈妈学来的。伯母老是说硝子比自己的女儿有天分,让她觉得心有不甘,而且她们两个也很合得来。



芹菜抬头看着我,很爽快地点头:



「嗯?当然好,随时欢迎你们过来。我妈也会很高兴吧。」



看样子已经顺利转移话题。



为了保险起见,我刻意露出坏心的笑容,看着身边的芹菜说道:



「对了,这么说来,伯母最近还会做些怪东西吗?像是之前那种歪七扭八的汉堡排,或是变成炒蛋的蛋包之类的。」



她「咦?」了一声,转头看着我。



「妈妈才不会做出这种……」



芹菜这才想通我的言下之意,红潮渐渐爬上脸颊。



「啊……可恶……!」



「改天再做给我吃吧,你的手艺也差不多该有点进步了吧?」



还记得自己以前经常捉弄她,因为我是唯一不会被芹菜打的人,所以经常不知节制把她弄哭。可是每次我去道歉的时候,她早就若无其事地恢复正常,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



没问题,我想得起来,跟芹菜有关的事我都记得很清楚,所以她刚才说的一定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的记忆没有缺陷。



「笨蛋……」



芹菜没发现我的内心纠葛,一脸不甘心的笑容。



「我会帮你试吃,好让你出嫁的时候不会丢脸。」



我也为了冲淡自己的罪恶感如此说道,稍微垂下眼睛。



芹菜推动脚踏车,车轮唧唧作响。



「……不用你帮,我又不想嫁人。」



抬头看向前面,芹菜在我身边说出赌气的话,语气隐约带着失落。



接下来——又是一片沉默。



耳朵只能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还有远方传来的嘈杂声响。时间接近黄昏,是所有人赶着回家的时刻,更助长那种没来由的思绪。



走着走着,已经可以看到自己的家。



马上就要道别,芹菜总算开口:



「可是我很欢迎你们过来,爸妈也很关心你们。」



清澈的声音说了一句仿佛自言自语的话。



「小晶……刚才你不是说我『没有变』吗?可是你变了,变得更棒了。」



「……咦?」



对她来说,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应该很平常,但是对我来说实在太过突然。



只不过是一个「变」字,就把我带回自以为已经摆脱的话题。



「你说我……变了。」



我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芹菜点头「嗯!」了一声,而且笑得很开心。



「你变了。自从硝子来了之后……还有伯父伯母不在家之后,本来有点让人操心的你,就突然变得好可靠。硝子还不会说话的时候,都是靠你一个人照顾,连我爸妈都很佩服你。」



变了,有所变化——我不再是我了?



不对——我在心里否定,她不是这个意思。



「而且我也心想,原来我身边有这么可靠的人,那么我也得好好加油。我决定要学会怎么照顾别人,也一直朝这个方面努力。所以我之所以会变成管家婆,都是小晶的关系喔。都是因为你,才会有学弟妹来找我商量事情。」



没错,她不是这个意思,芹菜只是单纯认为我有所成长,才会说这些话。一定是这样。



但是我的心里又有另一个想法。



如果——



如果她知道这不是有所成长,而是有所缺陷——



如果芹菜知道这件事,她还会像这样对我露出引以为傲的笑容吗——?



我无法控制满脑子的紊乱思绪。



原本以为已经摆脱的胸中苦闷,现在却以无可比拟的速度扩散。



过去的记忆、小时候和她在一起的记忆——我们去探险吧,她找我一起偷偷跑到附近的废墟。我哭了,她笑着骂我胆小。可是玻璃窗破了,吓了一跳的芹菜也哭了,这也让我回过神来,拉着她的手逃离现场——



废弃房舍,已经被拆掉的废弃房舍。废弃屋的玻璃窗,玻璃,硝子?



在她来到这里之前的记忆是如此清晰。清晰的记忆。只有记忆。



我们手拉手逃出废墟的时候,我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勾到,手上划了一道小伤。小芹看到我受伤,忍不住哭得更加厉害,一直跟我说对不起、对不起。



这些我都知道,而且我也记得。



当时的我——到底在想什么、思考什么、感觉到什么?



我想不起来——就像一片空虚。



「可是虽说我是看着你、受你影响才变成管家婆,这句话由我来说好像很奇怪……不过偶尔依赖别人并不会遭到天谴喔。」



芹菜还是没发现,继续说着和我的思绪无关的话。



可是我没有办法注视芹菜,只能拼命安抚心脏的悸动、逼退背上的冷汗、隐藏脸上的狼狈。



「我不想老是受你照顾,我可能没有小晶这么可靠……啊、不对!嗯……也不一定要找我。偶一为之……偶尔找个人依靠也没有关系吧?」



我也会加油的。



听见她没有说出来的那句话,我什么话也不能说,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今天早上也是小晶制止我,简直跟以前没有两样,一点进步也没有……你不见得会一直待在我身边,每次适时挺身制止我……」



低下头的芹菜显得有些寂寞,用手拨弄自己的浏海。



我只能把不停发抖的手指藏在口袋里,走着即将结束的归途。



和芹菜道别回家,一进玄关就闻到咖哩的香味。



我脱了鞋直接走进厨房。内心的动摇尚未平息,心跳也有点乱,不过表面上应该看不出来。



「你回来了,学长。」



「……就跟你说在家里不要叫我『学长』。」



身穿围裙站在厨房的硝子背对着我,没有回头。她一直盯着锅子,手握汤勺不动如山。



「……你在干嘛?」



「注意火候。请不要妨碍我。」



需要这么认真吗?我一边这么想,一边站在旁边看着锅子。



「唔……」



锅里的咖哩已经变成魔女熬煮的魔药,发出「咕噜咕噜……」的哀嚎,眼看就快烧焦。



「喂、小心……」



「就是现在。」



我的话还没说完,她就双手握着汤勺插进锅里用力搅拌,同时空出一只手把火关小。



「重点在于要趁即将烧焦之时搅拌。」



我还没问,她就已经开始说明。本来想问她这个「如何煮出美味咖哩」的方法,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不过还是决定作罢。因为硝子做菜的手艺已经比以前好上许多,就这样放手交给她去做,从各种层面来说都比较好——大概,希望如此。



「煮好了吗?」



「继续这样熬煮两个晚上,就会变成世界上最好吃的咖哩。不知意下如何?」



看来还是不要放手交给她比较好——八成是……一定没错。



「……算了。」



「那么我来做个收尾。」



硝子维持站立的姿势放开汤勺,合起双手放到嘴边,接着顺势对着锅里的咖哩伸开双臂,像是在寻求拥抱,但是不带一丝情感。



「你在干什么?」



「加入爱情。」



原来是飞吻。



「你又是从哪里学来这种知识……」



「上周二的推理悬疑剧场。」



她的回答害我差点跌倒。



「……是……吗?」



看来还是应该带去给芹菜的妈妈重新灌输一下做菜的知识和技术,就这么决定。



「我去换衣服,麻烦你准备一下……」



「了解。不过用餐前请记得洗手,学长。」



「就跟你说在家里不要叫我『学长』。」



「还是要说……『饭前不可以忘记洗手哟,亲爱的』比较好?这也从上周二的推理悬疑剧场学来的。」



让人浑身无力的台词配上背脊发凉的死板语气。



「是什么角色说出这种话啊……」



「凶手姊夫的情妇。附带一提,她在开始之后三十九分钟就被毒死了。」



我原本想要吐槽,但是又觉得没力气多管闲事,于是走上二楼把书包扔到床上,脱掉制服外套就下楼了。这一连串的行动只花不到二十秒,但是当我走进厨房时,咖哩已经盛进盘子里了。我皱着眉头,心想硝子的动作如果每天都能这么快,然后不要这么多废话就好了。



「主人,请你快点吃看看……今天的咖哩接近完美。」



虽然不知道硝子是否有喜悦的情绪,不过看见她露出自然的笑容,坐在餐桌旁托住下巴望着我,其他的事也不再重要。



话说回来,多亏有了她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我的内心总算平静下来。为此暗自苦笑的我坐在椅子上,拿起汤匙挖了一口咖哩放进嘴里。



「好吃吗?」



「和平常一样。」



「那就没问题了。」



硝子问了和早上一样的话,我的回答也和早上一样,只是少了挖苦的意味。



和平常一样——一样好吃。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咀嚼第二口咖哩,眼前的硝子也拿起汤匙开动。她塞了一口之后说道:



「互沆呵为回昏会。」



「……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要讲话。」



「是的。」



真是受不了她。硝子点点头,面无表情咽下嘴里的东西再次开口:



「适当的味觉分配。」



不是「好吃」这种表达主观感觉的形容词——她没有办法使用这种表达方式。



「是吗?」我随口回了一句,然后两人一起用过晚餐。



吃完晚餐之后洗澡,洗完澡就是自由时间,我们有时候看电视、有时候看书、有时候随便聊个几句。今天因为硝子的手机在洗完澡之后响起,于是我关掉电视,一个人在客厅看书。



「……是的。不,没有任何问题。」



四周都很安静。



「小君和小公主怎么了?是……是,那就没问题了。咦?那可不行,请你裹条毛毯之类的东西保持身体温暖再睡,也别忘了吃药。」



门的另一头传来硝子在走廊聊天的声音——如果那算是聊天——不过不算太吵。



「那就这样,千万别逞强。明天学校见。」



硝子终于讲完电话,回到客厅里。



「朋友打来的?」



「是的,是班上的女生。」



听她这么说让我放心不少,看样子她适应得还不错,至少有朋友会打电话给她。



硝子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和除了我以外的人有所交流,实在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所以我说了一句:「太好了。」



「什么事太好了?」



「随便都好。」



不过硝子无法理解这种微妙的感觉,所以我随口应付过去,继续看我的书。就在此时——



「主人。」



「……怎么了?」



「有件事跟刚才的电话不算完全没有关系……我可以说吗?」



我合上书,端正自己在沙发的坐姿。硝子坐在隔着茶几的沙发上,把手机塞进睡衣胸前的口袋里,一脸认真地说道:



「今天傍晚,我和舞鹤蜜有所交谈。我想报告谈话内容,以及她的提议。」



一个星期的开始,原本应该和往常一样。



但是硝子接下来的报告内容,却为日常划出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