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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击坠记号与死后之恋(2 / 2)


「事实上我也没有认定她是敌人。」



可以试着降低可能性,但是并不表示不怀疑她——他的表情诉说这个言外之意。



我也对着主人点头:



「我也是,主人。殊子的行动与言论的确古怪到无法分析……但是我找不到她协助无限回廊的任何好处。」



「我也这么觉得。」



主人似乎采纳我的意见,更加相信这一点。



「姬岛姬的事也有可能和那个家伙无关。那个家伙可能只是单纯想让里绪暂时消失,并且趁机采取什么行动……不过妄下定论还是很危险。」



「你的意思是说,这几天是关键吗?」



「我是这么觉得。」



主人低着头握住拳头:



「我不知道那个家伙怎么看待我,但是至少知道他很想找我麻烦。既然如此,他主动采取行动的可能性比较高。」



不过我们也没那个闲工夫等他来——主人咬牙切齿,一边抓头一边如此说道。



的确,里绪目前的状况不太理想,继续放着不管不太可能自然恢复。



「要是真的没办法,还是可以请佐伯老师使用她的能力。虽然很危险。」



也就是利用佐伯老师的能力,不顾因果尚未消灭,暂时让里绪恢复。既然没有消灭导致里绪生病的虚轴,只要超过限制时间,里绪就会再次发病,症状还会更加恶化,但是只要在这段空档里,里绪能将「有识分体」的分裂能力发挥到最大极限,将病灶转移到别的身体,或许——



不过这个方法过于危险,只能当成最后的手段。



「假如对方采取行动……利用小公主的可能性不知道高不高。」



「有可能。所以我才想叫殊子出手……那个家伙为什么可以那么悠哉?只要她让姬岛姬醒过来就可以解决一切了。」



「主人,关于这件事……」



关于小公主的事——我今天在病房里想到一个对策,于是告诉主人:



「殊子会不会是不想让小公主这么早醒来?」



「是啊,我也想过这种可能性。」



「既然如此……我们便向殊子提议,要她催眠小公主,让她睡得更久一点,你觉得如何?假如小公主已经受到虚轴侵蚀,这样至少能让无限回廊的计谋产生误差。」



「嗯……也好。」



主人颔首表示接受我的提议:



「既然你的『武器』无法用在现在的姬岛姬身上,这样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收纳在我体内的不定量子回路,能够轻松建构任何武器。然而如果要对付虚轴,主人必须理解对方具备什么能力,以及入侵固定剂的哪个地方,才能让武器具备具体的力量。用武器攻击不知道是虚轴还是固定剂的对手,只会破坏人体。



无论如何,这次行动的关键都掌握在殊子手中——



「那个人平常的行动总是那么干脆俐落,一旦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会开始犹豫。」



我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主人也回了一句:「是啊。」



我们无法完全排除她是敌人的可能性,但她不是敌人对我们比较有利,这也是事实。



在我的思考回路当中,关于她的思考优先顺序并不低。



如果可以,应该避免朋友变成敌人的事态发生。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速见殊子在自己的房间里换衣服。



她拉起窗帘,脱下回到家里还是穿在身上的制服。她褪去吸收汗水的T恤和麻烦的胸罩,穿着一条内裤伸懒腰。



清瘦、匀称、修长的身体映在全身镜里。



柔软的肢体有如猫科野兽。



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从左胸上方、肩膀到背后肩胛骨的位置,有几朵排成一排的花,看来格外醒目。



是刺青。



殊子开始回想姬第一次看到这些刺青时,说了什么?



『这是什么?』



平凡无奇的一句话。



她一直都是这么平凡无奇。



『真的是刺上去的吗?』



她还想伸手触摸。



所以在她摸到之前先用吻制住她。她没有更进一步,只需要这样就够了。接着她平凡无奇地脸红,平凡无奇地默不吭声,然后平凡无奇地绷着一张脸。



绑成两束的发型也是那么平凡无奇——就是因为这样,更让殊子觉得可爱。因为她拥有她所没有的日常。



是击坠记号——当时的殊子摸着姬的头,这么告诉她。



『击坠记号?』



「对,击坠记号。」



她看着全身镜里自己的裸体,忍不住自言自语。



现在有七朵。



每次交往并且分手之后,她就会刺上一朵,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一生无法抹灭的痕迹,像是为了对她们强求这种不具建设性的关系赎罪。



无意间看了—下镜子旁边的书架。



上面有几本向姬借来的漫画,排得很整齐。



她记得内容很陈腐,是在描写男生和男生谈恋爱,有一点反常,有一点爱做梦——就像姬岛姬一样。



「这下子……会有第八朵吧。」



再过不久就得让她醒来。



给她一个王子的吻,但是结局绝对不是幸福快乐。



因为殊子不是王子,殊子的吻还比较接近毒苹果。



只要从梦中醒来,姬就会回到现实。



在现实当中,寻遍所有地方也寻觅不着幸福结局的片鳞半爪。



「真是凄凉。」



她笑得事不关己。



无论何时,她总是笑着蒙混过去,总是掩饰一切,轻飘飘浮在日常的表面,偶尔伸手戏弄下面的世界,觉得有趣就发笑。



速见殊子一直过着这样的人生。



「不过我也不打算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披上衬衫。



关上房间的灯,她忽然想到。



将来有一天,自己会不会害怕孤独?



这样一来,自己会不会难耐寂寞,所以运用虚轴——「闹钟」的能力操纵人心,为自己找个情人呢?会不会有一天,自己打破绝对不为私欲的原则,只为了自己一个人行使这种能力?



「到时候一定会被杀掉。」



是舞鹤蜜?柿原里绪?城岛晶?还是——别人?



不管是谁,反正那天应该不会是今天或明天。



殊子打开房间的门,走出走廊。



房间里面只有寂静。



哼歌的声音隔着门从走廊传进房里,更加突显这份无声。



鸳野在亚坐在自己房间里的床上,紧紧握住手机。



后悔、不安、恐惧等感情纠结,几乎快要撕裂她的心脏。



然而奇妙的是,她一点都不想要罢手。



在亚之所以变得这么积极——都是因为对不合理的事感到愤怒。



今天放学之后,在亚和森町芹菜一起回到教室。原本她们已经走到玄关,准备要一起回家,那时突然有封信传到她的手机。寄件者就是那个社群。



内容这么写:



『你所期望的东西就在教室,马上回去。』



在亚有点半信半疑,不过还是对芹菜谎称有东西忘记拿,要回教室一趟。她虽然请芹菜在门口等待,不过芹菜还是一起跟来。



然而她们在教室见到的景象,并不是在亚的期望。不对——从结论来说,那封信或许所言不虚,因为现在的她更加下定决心。虽然感觉像是被那个人给利用、算计,但她因此得以向前迈进一步,也是不变的事实。



在亚和芹菜在教室看见的景象,是城岛晶和一名陌生的学姊在一起。



他们就像一对情人,亲密地靠在一起说话。



想起当时发生的事,她就觉得难以释怀。



正准备打开没有完全关好的门却听到里面的人声时,芹菜变得很僵硬,从背影也看得出她在紧张。当她看见里面的两人看似谈情说爱的模样时,脸色变得惨白,更是令人不忍卒睹。在那名学姊离开教室,城岛晶准备往这边走来时,她甚至忘了在亚的存在,一个人落荒而逃。当时好友悲伤的表情烙印在自己眼中,挥之不去。



不禁心想世界上的一切为什么总是那么不顺利。



她知道森町芹菜对青梅竹马城岛晶,抱着异性之间的好感。



同班的敷户良司,也对芹菜抱持异性之间的好感。



她当然知道,因为她总是从远处偷看他们。



所以她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喜欢自己的好友,自己的好友喜欢别人。



在亚认为自己的感情无所谓,反正不可能实现,不如当作不存在。甚至还希望芹菜和敷户良司之间能够有所发展。因为这么一来,他至少会比现在更靠近自己。



可是当在亚看见芹菜跑出去,脸上那种介于愤怒与悲伤之间的表情时——心情也有所改变。



她开始嫉妒城岛晶,嫉妒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为什么他能够让芹菜那么心慌意乱?



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能够影响芹菜。他温柔,她就高兴;他冷淡,她就伤心;他开玩笑,她就生气;他看见她的泳装模样,她就满脸通红——



相较之下,自己又是如何?她和芹菜从国中就认识,可是她能够让芹菜的感情如此起伏吗?她完全不觉得自己可以。



不仅如此,无论她多么努力,连想让芹菜开心都办不到。昨天的自习课也是,芹菜担心城岛晶的堂妹时,让她心情好转、恢复平静的人,不是她这个国中就认识的朋友,而是敷户良司和绪方美弦——上了高中才认识,交情尚浅的同班同学。在亚只是默不作声,看着他们安慰她。



走到哪里都是孤独一人的自己,唯一一条热线——森町芹菜。



她想要变得像她一样,祈祷和她交情变好,希望她能够幸福。相信透过她,自己也能够与世界联系。



所以她必须从束缚她的城岛晶手上,把她抢回来。



一回到家里,在亚马上寄信给那个社群。是对昨天那封信的回信。她也怀疑对方会不会是什么可疑人物,但是除了芹菜,她能够与世界联系的管道只剩下这一条,既然无论如何都有可能被骗,于是她也下定决心。



说也奇怪,不知道是时机正好,还是她的运气好。



那个社群昨天寄了一封信。



——『接下来要实现鸳野在亚的愿望。』



抱着就算被骗也好的心情回信,结果却是如愿以偿。



在亚见到那个人,学到实现愿望的手段。



约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到了那个时候,她的最后愿望就会实现,就能和森町芹菜一起得到幸福。



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



「没错。」



她在房间里站起来,自己对自己说:



没什么好怕的。我已经知道一切。我已经利用原本单向的热线下载好多东西。接下来——只要把那个分给她就行了。



「我……」已经不是之前的我。



当天深夜晚问十一点整。



在熄灯的病房里,姬岛姬凭着一己之力醒来。



她的心情很宁静,身体也很灵活,一点也不像刚醒来。



她立刻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身上几乎没什么伤,让她吓了一跳——不过她只是认为自己运气好。



她立刻想到让自己失去意识的事。



对方是她的国中同学。



国三那年曾经同班,当时没有什么交情,甚至不见得每天都说得上话。记得好像一起出去玩过三次,但也仅止于此。



毕业纪念册上面也有彼此留言,不过写的都是「上了高中就不同校了,请多珍重」之类无关紧要的话。



她们的交情之所以会变好,也是今年的事。



姬从春天开始玩一款网路RPG,碰巧对方也在同一个伺服器。她们在虚构的幻想世界里,在不知道对方是谁的状况下结识,一起闯迷宫、交换道具、打怪,渐渐发现对方是认识的人。



所以她们在现实世界也开始碰面。那是五月的事了。



有时候也会一起出去玩,听她诉苦,说些恋爱、考试、交友之类的琐事,而且姬也会找她谈心。不过当然没有告诉她自己的情人是女性。



一个礼拜以前,她在蛋糕店里喝茶的时候说道:



「跟你说喔,我想自杀。」



「所以啊,姬。」



「要不要跟我一起死?」



姬不由自主点头,彼此约好时间并且如期进行。



用白色丝线绑住彼此的左手食指,从五层楼高的大楼楼顶,两个人抱在一起跳下去。



她记得飘在空中的感觉。



还有先坠地的她摔成肉酱的声音,以及自己粉身碎骨的声音。



还有她逐渐死去的身体流出来的鲜血,将系着手指的白色丝线染红的景象——



事到如今她才想到——



自己为什么会答应那种邀约?



还有自己为什么会真的跳下去?



要是摔成重伤、要是死了怎么办?想到这里就觉得很恐怖。



其实她根本无意寻死。点头答应邀约时、接到信付诸行动时、爬上楼顶时、用丝线相系时,还有攀上围篱往下跳的那一刻,都是那么不真切。感觉就像作了一个好梦——不知不觉间就恍恍惚惚爬到围篱外面。



她紧紧握住盖在身上的床单,放心地叹了口气,身体微微颤抖。



幸好我还活着。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中浮现几个疑问。首先是她的情人。在自杀的前一天晚上,她心想以后再也见不到了,还跑去对方家里住一晚,两个人聊个通宵。



那个人有没有来看我?在我住院、意识尚未恢复时,有没有握着我的手为我祈祷?看见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我,有没有趴在我身上嚎啕大哭?我没有这个记忆,至少没有梦见。



她把手伸出床单,看着夜空的星光。好干净的手——看来护士小姐每天都有帮我擦身体,看不出那个人有没有握过这只手。



她坐起来环顾病房,枕头旁边插着一瓶不知道是谁拿来的花。好像不是爸妈,那就是八重、硝子、君子罗。



她靠过去一看,花瓶旁边插着一张留言卡。



「快点起床!八重/硝子/君子」——唉,果然没错。



那个人大概没有送花吧。总觉得有点遗憾。



但是这也是理所当然,那个人才不会送花。视情况而定,她搞不好连探病都没有来过。她会在我自己醒来出院,等我回到学校以后,在午休时间悄悄躲在走廊上,若无其事地对我说声:



嘿,好久不见——之类的话。



姬知道这就是她的温柔。



不过她也觉得,这同时也是一种冷淡的表现。



这么一想——她发现自己刚才因为花不是她送的,而感到沮丧。



于是她下定决心分手。



要当她的情人,一定不能因为没收到花而失落。要能够接受她若无其事前来打招呼的温柔,以及容忍她的冷淡。这种人才配得上她。



所以我不配,我还是想要花,还是希望对方具体表现自己的心意。



该是时候了。和同性交往本来就没有结果,我也不是讨厌异性。只是有点害怕男生,觉得和女生交往比较放心。但她比男生还可怕,我本来就没办法和她交往。



对了,说到女生——和我一起跳楼的她不知道怎么了。



这么一想,姬马上摇头。



她知道对方不可能活着。



因为我还活着,要是她也活着,这不是很奇怪吗?而且如果她还活着,怎么可能会在我的心里呢?



现在的我知道,知道她为什么会寻死。



现在的她在我心里,所以我很清楚。



叩、叩。病房门外传来走廊上的脚步声。



「啊……」



被发现就糟了。



而且说不定是那个人,可能是那个人来看我了。



如果是她,如果她展现温柔的一面,好不容易决定分手的心情又会退缩。



她在床上移动身体,把脚踏在油毡地板。



站起身来。身体相当有力,一点都不像躺了很久的人。



她打开窗户,潮湿的热气袭上她的脸庞。还是夏天,而且是梅雨季结束前的空气。她确定卧床的时间不长。如果不是躺了—整年,就是只有几天。



她往下一看,差不多三层楼——那就没问题。



从五楼跳下去都能活着,从三楼跳下去怎么可能会死。



脚步声逐渐接近。



所以姬跨上窗框,探出身子,就这样穿着病人服——



朝着不适指数很高的热带夜轻巧跃出去。



在柔软的草地上缓缓着地。



看吧,果然没事。



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以后,姬站起来踏出脚步。



步出医院的她随性走了一小段路。



身体感觉真的好轻盈,走着走着忍不住想要跑步。



时间已经接近午夜,街上不见人影。



如果是闹区就不一定,但是她现在走在住宅区,对面巷弄的房子已经有一半不见灯火,还亮着的屋里也没有家人聚在一起的喧闹声。风中偶尔夹杂几丝疑似电视的嘈杂声音传进姬的耳朵里,更加深几分她的乡愁。



爸爸妈妈应该很担心吧。



从病房里的行李来看,他们一直到几天前还住在医院陪着她。现在的他们不知道在做什么,是不是郁郁寡欢,排遣独生女不在身边的夜晚呢?



同班的八重、君子、硝子也有来看我。她们不知道在做什么。是在看电视?念书?还是已经睡了?或是在想着我?



但是她们也会慢慢忘了我吧。



对爸妈来说,没有我的「现在」是非日常,然而这样的时间总有一天会变成日常。到时候我一定会变成到了忌日和生日才会让人偶然想起吧。再假以时日,他们就会觉得过去有这个女儿,才有现在的自己——到时候我就会变得比回忆还不如,只剩下符号意义的存在。这是当然的。因为这就是不在人世。



她觉得很感伤,她不想这样。



可是又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随性在巷弄里穿梭,左弯右拐,最后来到流经市内的河边。这是一条不大也不小的河。最近污染比较严重,河面也经常飘着垃圾,但还不至于在盛夏闷热的空气里散发臭味。



河上有一座长约十公尺的桥。桥的宽度大概能让双向会车,不过没有人行道。就是这么一座从以前就在这里的旧桥。



姬无意之间领悟,那里就是她的终点。



桥的正中央有个靠着栏杆的人影。



是名穿着姬就读高中制服的少女。她一脸落寞地望着桥下昏暗的流水,感觉好像随时都会跳下去。



姬确定就是她。



冥冥之中在某种力量的引导之下四处行走,就是为了见到她。



——就像是受到磁力吸引。



对方也注意到姬打着赤脚的脚步声。



「噫……」



她发出微弱的惨叫。大概是穿着病人服的自己像是黑暗中浮现的白影,所以吓到她了。



姬为了让她放心,于是开口说道:



「没事的。」



「啊……」



带着心中的百感交集,姬轻轻一笑站在她面前:



「对了……要不要跟我一起死?」



就和一个礼拜前,那个女孩对姬所说的一样。



那个人虽然一脸困惑,但是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想通了,于是点点头:



「好啊。」



我打了几通电话给速见殊子,可是都没人接,正考虑要等明天再说还是打到她家时,时间是十一点半——这时殊于打来的电话,让我的不祥预感成真了。



「主人?」



大概是从来电铃声听出是某个虚轴打来,硝子开口了。我先要她等一下,接起电话:



「喂?」



『这下子有点麻烦了。』



她一开口,我就听见她的声音难得带着困惑。



「怎么了?」



我立刻问她有什么事,然后听她简短不带任何戏谵地叙述事实。讲着电话的同时,我瞄了硝子一眼——她似乎也察觉到什么,面无表情之中带着认真严肃。



「主人,该不会……」



我默默点头,隔着话筒对殊子说:



「我们立刻行动。这样嘛,十分钟以后……学校见。」



「小公主出事了吧?」



我一挂断电话,硝子立刻站起来。



「是啊……她从医院里不见了。」



掩饰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直接回答她。



「什么时候的事?」



「医院的熄灯时间好像是十点……所以是在那之后。殊子好像每天半夜都会溜进医院探望姬岛姬。真是……有够乖僻。」



不过也因为这样,所以才能及早发现。



我从沙发上起身:



「我们马上出门……你准备好了吗?」



「没有问题,主人。」



我和硝子都还没换睡衣。这几天我们都是这样,以防万一——然而现在万一的事发生了,还是让人心情很不愉快。



「不知道小公主有没有受到虚轴侵蚀。」



硝子低声冒出这么一句话,所以我也回答:



「还不清楚,但是……就算有,只要有你就有办法处理。」



没错。只要有硝子——有「全一」的力量,就算变成虚轴的固定剂,还是有办法分离。



就像一个半月前对皆春八重所做的事。



全一型万能被动武器建构装置——「全一」。透过我这个使用者的猜测观望,硝子便能建构出任何武器。只要我以强烈的意念想像分割虚轴与固定剂的武器就行了,就算姬岛姬受到虚轴缠身也无所谓。



「反过来说,就是只有你有办法,只有你能够解救她。所以,你必须去做……对吧?」



我的问题像是在向她确定,也像是想让她放心。



『Yes……』



硝子面无表情地点头:



「根据我的认知,主人是最擅长使用我的人。所以主人……我……『全一』确信你能够发挥我体内最强的性能。这样一来,无论小公主出了什么事……我们都能够救她。」



「没错。」



我没有任何疑虑,硝子也是。



硬是将虚轴和固定剂切割当然必须冒上相当风险。这两者之间在精神深处已经合而为一——套用里绪的说法,是在双方都有缺陷的状态下,令其中一方的缺陷侵入另外一方的某部分,令两者紧紧相扣。要是只有消灭虚轴,剩下的固定剂就变成缺少部分自我,怀有缺陷的人。



但是我们有能够控制精神的速见殊子,还有颠覆因果的佐伯妮雅。只要利用她们的能力,就能够将这种缺陷复原。如此形成的人格不能保证和原本一模一样,但是至少有办法修补。



我的战斗方式就是这样。我不后悔。



硝子从柜子里找出手电筒。



「走吧。」



我说了一声就朝门口走去。老实说要从哪里找起,我根本毫无头绪,还是得根据硝子和殊子的意见,分头把她找出来。



就在我么想着,准备穿鞋时,家里的门铃响起机械式的铃声。



「主人……」



硝子对我使个眼色。



这种时候会是谁?我怀着这个疑问打开大门。



「啊。」



「森町?」



一脸不安看着门内的我——那个人是森町芹菜。



「怎么了……?都这么晚了。」



如果她有事找我,应该打通电话就可以了。该不会她也和姬岛姬这件事有关吧?



不——这次和皆春八重当时不一样,她和芹菜没有任何关系。基于上次那件事的教训,这一个月来我已经调查过了,两人之间最近的关系是透过硝子和我,也就是说她们完全不认识。还是芹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一时兴起过来找我?如果是这样,现在的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只好对不起她了。



我对背后的硝子使个眼色,一个人走出门外,并且保持门户半开。



芹菜以虚弱的声音开口:



「抱歉,这么晚还来找你。」



她的表情很认真,又像是被逼到走投无路,同时还带着软弱——一点都不像平常的她。



「怎么了?」



「是这样的,刚才……」



芹菜说这里就哽咽说不出口:



「对不起……小晶,对不起。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芹菜的嘴唇不停发抖,甚至连我们正准备出门都没发现,眼中还泛着泪光。



「怎么了,小芹?镇定一点,有话慢慢说。」



我把手放在芹菜的肩上。她差点想要扑过来抱住我,但是她的理性立刻阻止她。她咬着唇望着我,忍住想哭的冲动说道:



「刚才在亚的妈妈打电话给我。她说在亚不见了。」



芹菜低下头继续说:



「她问我知不知道她去哪里,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打手机也不通。可是在亚不是那种出门不向父母报备的人,搞不好……」



——出了什么意外或碰上什么麻烦。但是芹菜说到一半便说不下来。



看到她直接找我,而不是用手机等方式联络,就知道她已经相当慌乱。一般在这种时候,芹菜应该会尽可能冷静处理。现在之所以无法冷静,是因为芹菜是鸳野在亚的好友,对她相当了解的关系。



我现在没空管这件事,但是看着芹菜泪眼婆娑的模样,我实在是不忍心。



「没事的。」



所以我一时之间脱口而出:



「我也一起……」



但是说到一半就吞了回去。不行,我没办法。



我反射性地怀疑这件事是否和那个家伙有关。但是我还是得先行动,否则无法改变现状。姬岛姬和鸳野在亚同时不知去向,无论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连,我也没有办法一次找两个人。



「小芹,你先进来再说,冷静一点……」



于是我打开大门请芹菜进来。



「拜托你……小晶……」



但是她动也不动:



「跟我一起找……好不好?」



她连门内的硝子也看不见,也没有考虑到我们正要出门。都已经如此混乱,她却——不对,就是因为这样,她的第一个念头才是来拜托我吗?



「学长……」



正当我犹豫之时,硝子从背后叫我一声。



「啊……硝子。」



芹菜终于发现她的存在,连忙随手擦去眼泪,但是声音依然在发抖:



「抱歉了,让你看到我……这副德性。」



「先扶芹菜学姊进来。我……先打电话询问八重和小君。」



硝子脱掉穿到一半的鞋子,催促我们进门。



「可是硝子……」



我不禁想要制止她,但是硝子的目光直视着我:



「不……先处理芹菜学姊的事。」



「硝子……」



所以——



「……我知道了。」



我在芹菜依赖的视线和硝子平静的眼睛之间来回看了几次之后,只好对硝子点头。



心中涌现罪恶感。



硝子也是一样,她的朋友也失踪了。



真要说来,硝子和芹菜现在处于相同的立场,明知如此,我还是让硝子让步。我无意之间优先采纳硝子身为机械的判断。



一方面也是因为我自觉对不起芹菜。从这方面来看,如果是昨天之前的我,或许就能够冷静判断。然而今天放学之后,我已经察觉到了。那件事让我察觉到芹菜对我抱持什么样的感情。



「小晶……硝子怎么了……?」



看样子她总算是镇定下来,视线看向沿着走廊走进家里的硝子。



我不由得想趁她现在恢复平静,对她说明我的困难,或许她会谅解。她这么为别人着想,或许愿意退让……真是差劲的想法。



「没事……没什么。你先进来再说,小芹。先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只是一边这么说,一边带她进来。



无论如何……总得想个办法。



我从行动电话的记忆体当中找出八重的电话号码,同时判断自己方才的发言并不适当。



不——不对。



一开始我就知道那不是最好的提议。



如果是以主人为第一顺位考量,最适当的提议应该请他跟芹菜学姊一起行动。主人很明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且处置芹菜学姊的方法无论是让她睡着还是放着不管,在这种状况下独处都有危险。既然芹菜学姊的朋友也在这种时候失踪,那么与虚轴有关的可能性便高到无法用偶然解释。这样一来,以我和殊子一组,主人和芹菜学姊一组的方式行动,无论是从均分强度的角度或是效率的角度,都能够降低危险性。



如果以歼灭虚轴为第一优先,还可以考虑和殊子会合之后,再带着芹菜学姊一起行动。这是第二好的对策。像这样——看似交由主人判断,实际却是放弃自己的提议——这样的方式只能算是下下策,更等于是将我专为主人所用的能力擅自藏私。身为道具,这只能算是最糟的选择。



然而我却这么做。



Ϊʲô?



因为我希望主人以小公主的事为优先吗?不可能。个体的问题,不得优先于主人的私人感情。就像一个半月以前,我与八重为敌一样,换成小公主也应该如此。



那么又是为什么?



我找不到答案。本体的运算回路和思考回路,以及有机体的脑部之间产生多个错误。心跳上升、大脑不顾本体的命令持续分泌化学物质、呼吸紊乱,最严重的是我的回路,明明是机械的思考回路,计算速度下降了。



这种情况是从芹菜学姊按了门铃开始?还是从主人把手放到芹菜学姊的肩上开始?或是主人脱口说出「我也一起」时开始?



难道是主人称呼芹菜学姊「小芹」,芹菜学姊称呼主人为「小晶」,两人以过去的昵称称呼彼此时开始——?



分析状况混入杂讯。我的记忆应该是完整的,重现影像当中却混着杂讯。调整有机体功能时也有杂讯。



杂讯,杂讯,杂讯。模糊有如类比讯号的我——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吐气,将杂讯阻断。



验证已经过去的事毫无效率可言。要提出我的最佳对策,只要在打完电话之后再进行即可。现在必须先打电话给八重一—小君,确认她们知个知道小公主可能会去哪里。



电话响了五声,八重终于接了电话:



『喂?怎么了?』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显得很平静。



「八重抱歉,这么晚了还打给你。」



『嗯,没关系,我还没睡。』



不知是在自己家里,还是男朋友家里。但是无论她现在人在哪里,似乎还不知道小公主溜出医院的事。



「有件事想要告诉你,另外也有件事想问你。」



于是我说了。不顾此举可能造成八重无谓的担心,说得清清楚楚:



「是关于小公主的事。今晚她好像溜出医院……」



『咦……?』



八重听起来相当讶异,不过这也怪不了她。



「请稍安勿躁,我正在找她。所以……如果你知道小公主可能去哪里,还请你告诉我。」



我一边想着如果她说要帮忙找,我应该怎么说服她,一边慢慢把话说完。



『硝子……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搞不清楚状况,因为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但是……」



『不对,不是啦,硝子!』



八重打断我的话,以混乱的声音说道:



『你从刚才就一直在说什么小公主,小公主到底是谁?』



「……咦?」



她的话让我的思考停止——不是有机体,而是机械部分的思考回路。



我在厌恶自己与焦躁的情绪之中,站在敞开的大门外面,从芹菜的背后看着她脱鞋。还没决定硝子回来之后要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如何让芹菜镇定下来,就连该怎么处理鸳野在亚消失的事,我也没有一个定论。真是——同时发生太多事了。



话虽如此,还是得赶紧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行。



芹菜站在走廊上面向我,正打算把脱下来的鞋摆好。我走进门里,随手把门带上。



「咦?」



芹菜傻傻望着我,叫了一声。



「嗯?怎么……」了吗?我原本打算这么问——



咳。



从我嘴里倾泄而出的不是话语,而是微温的液体——还有腥臭的铁味。



芹菜的表情很奇怪。



怎么了?



我的肚子长出一根东西。



是刀刃吗?不对,这比刀刃更细、更尖锐,像是一根很长的针。



有人把针抽出我的身体。



接下来是左臂有什么东西划过。没有痛楚,我缺乏痛的概念,所以没有任何感觉——除了有东西割开肉、扯断神经、砍断骨头的触感之外。



被砍下来的左臂掉在门口,同时我发现有人打开门。



就在芹菜即将失声惊叫时,一只手从我背后、从门口的方向伸过来抓住她的脖子,就这样把她从走廊拖到门口。我不由得生气。竟敢对芹菜——对小芹使用暴力,无论是谁我都不会原谅。



但是我的身体动弹不得。



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却在动念之前瘫坐在地。



我无法回头,身体动弹不得。少了一只左臂让我失去平衡,顺着重力倒向一边。被砍下来的左臂被我的身体压住。



自己的一部分变成不属于自己的肉块,压在自己的身体下面,这种触感好恶心。



「城岛同学。」



我听见人的声音,而且是我听过的声音。



「我在学校的体育馆等你。那里才够亮、够大。」



听见这个声音,我脑海里的一切全部串连起来。



是吗……原来是这样。



背后有几个人的气息。不只是芹菜和那个家伙,还有好几个人。



我可以确定,但无法亲眼确认。我无法面向后方,身体动弹不得。



对了……硝子呢?硝子……



「主……人?」



她站在走廊上,一只手紧握电话,站在原地不动。



「请你别动,城岛硝子。你一动……事情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那个家伙在威胁硝子。动弹不得的我,还有芹菜。光靠硝子一个人的确无计可施。我倒在地上用眼神暗示硝子,叫她乖乖照办,她也点头表示了解。



「城岛同学,虽然我觉得你受这点伤应该不会死,不过要是死了也就到此为止。不过还是请你拼上那条命来找我喔?不然……芹菜就太可怜了。」



「等一……下……」



嘴巴能动,发得出声音。



「我等到凌晨四点。」



但是那个家伙假装没听见,只顾着说自己想说的话。



「我说等一下……!」



微微传来一阵笑意,几个脚步声离开我的背后。



感觉不到芹菜有所抵抗。难道是被打晕了?



「主人……!」



「硝子……打电话、给殊子。」



我不知道那个家伙想对芹菜做什么。



身体动弹不得。就算腹部被捅了一下,这也太不自然了。那根针——大概是虚轴的能力。从嘴巴能动也能出声这点看来,大概是概念性的「冻结活动的力量」吧?



出血量不多。因为我身为固定剂,身体不比普通人,稍微偏离这个世界,才有这种作用,所以才能避开失血造成的休克症状。



我看见硝子在打电话给殊子。



「喂,我是硝子。」



仰望面无表情,但是急着传达联络事项的硝子,我叹了口气。



我只能眼睁睁让别人看见我这副丑态吗?



殊子在五分钟之后赶到。



看着没有左臂,肚子上开了个洞的我,她没有笑。不知道是她的体贴,还是没有那个闲情逸致。说不定只是冷酷的表征。总之她没多问什么就把我扛起来,真是太感谢了。



「真是没用,还要女生背你。」



「少罗、唆。」



爱损人这点倒是没变,只是我现在没力气跟她斗嘴。看来刚才也伤到了内脏,除了身体不能动以外,还有生命危险。



殊子嘴巴虽然捉弄我,脚下还是全速奔跑,所以我的反应也不好太激烈。



果然很快,照这样看来不用几分钟就会到学校。



「抱、歉……了。」



我在殊子背上靠着她的耳边,断断续续对她道歉。



「啊喵?你说什么?」



原本想叫她不要装傻的,不过又把话吞回去。



「算了,也不能放着你不管。」



我在心中对着她的话表示感谢。



我很怕这个家伙,可以的话根本不想跟她扯上关系,而且基本上我并不相信她——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其实只是我想要这么认为。因为这个家伙是个真诚有如里绪,爱说谎却又老实,而且温柔到无以复加。



承认吧——我只是不想越来越喜欢她。



「而且……我也不希望朋友死。」



看吧——



朋友。



如果除了里绪之外,连这个家伙都成为我的朋友,我的决心就会动摇。



我可能会打从内心深处肯定虚轴。



「谁、跟你是朋友。」



「很好很好,你就是要说些惹人嫌的话才对。对吧,硝子?」



「你在对我说话吗,殊子?有引擎声干扰,我刚才没听清楚。」



硝子骑着殊子骑来的机车跟在我们后面,时速大约三十公里。就算殊子与虚轴同化之后拥有异于常人的体能,背着一个大男人也没办法跑得更快。



「那就当我没说。不过你骑车没问题吧?」



「是的。我有确实遵守交通规则,没有半点马虎。」



的确都有遵守,除了无照驾驶以外。



然而硝子想必也不是那么平静,在等待殊子时已经听她大略说过。考虑到整个状况——现在事情不只对我来说,已经演变到最糟糕的地步,对硝子也是。这种时候却没办法安慰她,真痛恨我自己。



不只是硝子的事,所有的—切我们只能被动承受——



「该死……」



我含着血骂了一声。



这下子完全让对方称心如意。开什么玩笑,看来这次比上一次还要精心策划。



攻击里绪,将我的警戒心转移到别的地方,刻意让我有所准备,诱使我露出一瞬间的破绽。明知道我会设想各种对策静观其变,还是反过来利用这一点。



「再说话小心咬到舌头……哇啊、我一直很想说说看这句台词。」



「闭、嘴。」



殊子为了让我保持意识清醒,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跟我说话。



就是这样……我才会怕你。



「快到罗。」



学校已不知不觉出现眼前。



背着我的殊子在紧闭的校门前奋力一跳,硝子则是在校门前面停好机车,利用娇小的身体从空隙钻进来。



「先去保健室吧。」



「拜托、你了。」



我朝着体育馆瞄了一眼。



灯还没亮,大概是在黑暗之中等我。



我们穿越整个校园,绕过教学大楼。来到办公大楼的一楼,抵达相关人员出入门深处的保健室前,殊子打开其中一扇窗。窗户没有锁——因为佐伯妮雅为了照顾里绪,这几天都住在这里。



殊子一跃进入校舍。



外面看不见保健室有没有灯光,里面的隔光窗帘比视听教室还要紧密。表面上的藉口是药品不宜受到阳光直射,其实是因为佐伯妮雅最讨厌阳光。



「佐伯老师?」



殊子压低声量敲门,慢我们一步的硝子也在背后准备爬窗。



里面过了一会儿才传出回应。



「这么一来……我就可以动、了。」



我硬是挤出声音。



佐伯妮雅的虚轴「unknown」简直是为了疗伤而存在。



殊子打开门说道:



「嗨、晚安……我们来借助你的力量了。」



悠哉的说法好像只是顺道过来喝杯茶。



「……等我……一下……」



站在正前方的佐伯妮雅背对我们,不知道在调配什么药品。大概是要给里绪吃的药吧?总觉得有点可疑。不过……我也快要不行了,意识开始中断。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是内脏功能衰弱,也就是快死了。



佐伯老师不知在嘴里碎碎念些什么,同时摇摇晃晃抬起头:



「……让你们久等了。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想死的话我这里有很好的安眠药喔……呼呼……才刚完成的,是我的原创配方喔。名字叫做『欧乐纳眠Z』怎样啊……呵,呵呵呵呵呵。」



她一边像在诅咒般说了一堆废话,一边以有如幽灵的动作转过头。



算了,这下子我总算——



「……呼呼呼,就算大象也只要一滴溶液就能永远长眠……」



说到这里,看着我们的她停下动作。



「啊。」



惨了。殊子的惊叫声就是这种感觉。



「啊……」



我同时浮现这个想法。惨了——完全忘记这回事。



「……不起……才……对……」



阴沉的幽灵表情顿时僵住,瞪得老大的熊猫眼看着我。殊子背着我,这个姿势正好让我的手上伤口对准佐伯老师。



「……………………血……肉……不要。」



「佐伯老师!等……」



「………………呀。」



殊子还没说完,佐伯妮雅已经先发出一声悲鸣,「碰!」一声倒在地上昏过去。



「唉呀——真是失算……怎么办啊,晶?」



虚轴佐伯妮雅是个言行脱序者,平常老是连珠炮似地讲一堆内脏如何如何、死亡如何如何、鲜血如何如何,但是行动却和这样的言行完全矛盾。



她很害怕鲜血淋漓的场面,一看见别人的伤口就会晕过去。



「这样怎么当保健老师啊?」



受不了的殊子又补上一句:她真的有尽保健老师的职责吗?



「拜托、别闹……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现在可是分秒必争……



硝子冲到趴在地上的佐伯妮雅身边,摇动她的肩膀——没有反应。



「主人……保健室里没有炒菜锅,这样我……」



「你也给我、镇定……一点。」



硝子的言行举止也不太对劲。我都快死了,别逼我吐嘈啊。



「……紧要关头才来这一套。」



殊子双手一摊,叹了口气:



「接下来还得反击耶。」



「就是……说、啊。」



就在我的意识逐渐模糊时,总算看见硝子不停摇晃佐伯妮雅,终于让她发出虚弱的呻吟,稍微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