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Tomorrow never knows(It is not dying)(2 / 2)
「是森町告诉你的……」
「是的,有什么不妥吗?」
也不看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教室,硝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稍微侧着头表达疑惑。
「没什么……找我有事?」
「不,没有特别急迫的事。」
「啥?那么为什么特地……」
「一起回家吧。」
「……什么?」
难道是硝子今天心血来潮吗?
「我是说我们一起回家……怎么了?学长跟其他人有约吗?」
真是的,我知道这家伙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外貌多么引人瞩目,但是至少体谅我一下吧。
「不……没有。」
「既然这样,那就走吧。」
硝子点点头,立刻转身向前走去,我也以逃离现场的脚步跟上去。
从走廊各处看过来的视线一直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我很想把从教室窥探我们的视线当成错觉,不过事实八成不是这样。
「啊。」
硝子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不应该说『走吧』应该说『我们回家吧』才对。」
「都一样,不要为了这种无聊事停下来,快走。」
「是回家才对。」
「我就说都一样!」
不管怎么样,只要离开教室附近,认识我们的人就会减少。我加快脚步追过硝子,试图以最快速度走下楼梯。
我们在玄关暂时分开换穿外出鞋,当我穿好鞋走出玄关,硝子已经在等我。她的动作还是一样迅速……不过只限于我没有在旁边观看。
「我们已有两个月又十一天没有一起回家。更正确的说法是两个月十一天又五十四分钟。」
「嗯……我是没有你记得这么仔细。」
「啊、现在变成五十五分钟。」
「不用一一报告也没关系……」
我们一边闲聊一边走向校门,来到这里也比较不会遇到熟人。虽说远方可能还有几个,不过学校这么大,而且此时离开学校的人很多,我们的身影也不会那么显眼。
「今天没跟朋友一起吗?」
「八重参加社团活动、小君到图书馆,她们似乎还要待上一段时间,所以要我先回家。」
「这样啊。」
硝子的朋友其实还有另一个人,她的名字是姬岛姬,只是这个名字已经不会再出现在硝子口中。现在的姬岛姬,只是存在于鸳野在亚之中的残存碎片。
从那件事发生之后,硝子就不再提起任何为关她的事,我也没有追问——或许只是因为我问不出口。
走出校门来到林荫步道,四周还可以看到许多穿着学生制服的身影,离开这条路之后,其他的往来路人也多了起来。我们就这样在人群之中默默走着——
「……嗯?」
我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喂,硝子。」
「主人。」
硝子用轻声呼唤回答我的疑问。
「失礼了。」
在小声说话的同时。
「喂。」
纤细的手指紧紧握住我的手。身上还穿着制服,而且在毫无理由的状况下牵手,绝不是平常的硝子会做的行为。
「……这跟那个有关系吗?」
我继续维持向前走的姿势,只是注意力已经移往后方。
「是的。」
硝子若无其事地回答,一只手自然握着我的手,用同样的速度走在我身边。
「人数……三个人?」
「完全正确。」
打从离开学校,我就注意到有几个人一直跟着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窥伺我们的行动。我有些摸不着头绪,身后这些人并未散发危险的气息,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
「他们是谁?」
「我的同学。」
「啊……?」
硝子的同学?那么硝子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容易招来误会的动作……
「主人,我们干脆挽着手吧?」
「那也未免也太……」
如果是在大街上或是之前去过的游乐园就算了,在这种不知道会被谁看到的地方,我实在无法做到那种程度。
「是吗?既然如此……不……他们已经离开了。」
我集中注意力,发现窥探我们的视线已经消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刚刚跟踪我的人是班上的男同学。」
班上的男同学。硝子的话让我的心脏瞬间用力跳动。
「……难道说你特地跑到我的教室,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是的。事实上,我原本推测那样做就可以让对方放弃,看来是我思虑不周。」
被同班同学,而且还是男同学跟踪,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该不会是硝子做错什么事?不,最合理的解释应该是——
「难道说……」
我带着讶异的表情问道:
「这就是所谓的狂蜂浪蝶吗……?不会吧?」
我竟然用了这么奇怪的说法。不理会我心中的苦笑,硝子一本正经地回答:
「是的,就是所谓的狂蜂浪蝶。」
「什么?」
「今天的第五堂课,有三名男同学邀请我们一起去海边玩。」
「去海边玩……咦?」
「我拒绝了,但是他们在放学后又再度提出邀请。」
我不自觉地停下脚步,一直跟我手牵手的硝子也一起止步。
硝子放开我的手,双手抓住原本单手提着的书包。
邀请的意思是——
「对方的计划是邀请我、小君还有八重三个人,共计六个人一起去海边玩。」
「也就是说……」
想到硝子即将说出口的话,我不禁暂时停止呼吸。
「根据我的推测,他们之中的某人可能对小君或八重有意思。」
「这样啊……」
然而硝子的回答跟我原先的预测并不相同。
「其他两个人不愿意吗?」
「从表情、心跳速度还有说话的口气研判,我判断她们两人都对此事感到困扰,而且八重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点头表示赞同。既然如此……不对。
「等一下……」
我原本觉得这么一来就可以理解了,但是越想越奇怪。
「为什么是你被跟踪?」
「关于这点,他们的心理状况尚有部分未解之处……班上的认知是小君与八重都没有男朋友,因此他们是以『既然没有男朋友,出去玩一下又何妨』为由邀请我们。」
「……所以说?」
「可能是因为我没有提出特别正当的理由便以强硬的态度拒绝,所以他们……怀疑我和主人是男女朋友的传闻是否属实。」
听到这里,我发现话中有些不自然的地方。
「我推测他们跟踪我们的理由,是为了确认此事的真伪。」
听见硝子的结论,不自然的感觉变成确信。没来由地感到头痛,我忍不住按着眉间说道:
「你……对直川还有皆春说过这个推测吗?」
「不,还没有告诉她们……」果然没错,她们听到之后一定会笑死。
「所以说这完全是你个人的推论……」
简单来说,硝子的推论打从前提就是错误,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完全不合情理的理论。结果证明我刚才感受到的些许焦躁完全正确。
「你啊……」
主要邀请对象不是直川君子,也不是皆春八重。
最好的证据就是我们遭到跟踪,她大概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被人投以这种感情的对象。
「……是?」
「再怎么想……」
对方的目标都是你——话还没说出口,我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
硝子竟然会在分析这种程度的事时出现错误判断,这在我看来非常奇怪。
当然可能是硝子对于男女情爱之事没有任何了解,然而对可以用逻辑完美分析人类心理,甚至根据状况选择使用的词句与表情让自己融入社会生活的硝子来说,竟然会没头没脑想出这种诡异的理论,而且对此深信不疑?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我忽然想到,或许她还没有从两周之前的事件所造成的震撼中恢复。
毕竟那件事让她失去一个朋友。姬岛姬,硝子的朋友已经死去,永远不会回来,刚有了感情的硝子无法负荷这个事实——所以现在的她正处于混乱之中。
「……算了,没事。」
我决定闭嘴。
「有什么事吗,主人?你刚刚打算说什么?」
我一边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边再次往前走。
我想找些话安慰硝子,又想不出该说什么才好。还是先回家,给硝子更多的时间冷静下来,然后再跟她提这件事吧。
硝子瞬间露出怀疑的表情,最后还是一言不发走在我身边。
「主人。」
「怎么了?」
在我开始思考接下来的事时,硝子突如其来的呼唤打断我的思绪。
「我有个问题……如果小君不反对这个邀请,而且八重也答应……我该怎么做才好?」
这句话对我来说有如电击。
「……咦?」
「我应该陪她们去海边吗?还是应该拒绝?」
我不禁目不转睛盯着硝子的脸。
她的表情跟平常一样不带烦恼,也没有任何表情,一般人无法从她的脸上看出她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可是散发的气息与平常不同——就连我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是主人的所有物,不可以擅自出去玩……」
我马上回了她一句:
「有什么关系。」
「可是……」
「我不会限制你和女性朋友出去玩,你也不可能每件事都征求我的同意吧?所以说这件事按照你平常的方法处理就好了。」
我仿佛是在帮自己找理由般说个不停,一边压抑心中的焦虑一边思考。
跟我不认识的男生一起出去玩的硝子——我从来不曾想像这样的画面。
我是如何看待这件事?我应该如何看待才好?
撇开虚轴与固定剂的关系不谈,硝子在我心中毫无疑问占有重要的地位,但是就连我也不清楚自己对硝子的感情是什么。
是亲情?还是爱情?感觉不像前者,却又不像后者。既然如此——假如将来硝子拥有与一般人无异的爱情,而且爱慕的对象不是我,届时我又该怎么办?
不知是因为无法思考,还是不想思考这个问题,我的大脑完全不愿再想。
「是吗……」
硝子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如果是平常的硝子,就算是此时我也看得出她在想什么,但是现在完全猜不出来。
「既然如此,倘若有一天遇到这样的状况,我会依照自身的规范来行动。」
「很好,就这么做。」
光是点头就费尽全力。
——我会去想这种事,或许是受到小芹的影响。
纯粹是日常范围的关系变化,虽然自己从未想过,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从昨天的告白到今天这件事,我的思考尽是在这些事打转。
夕阳西下,时间已经来到夜晚。
电视正用不至于太嘈杂的音量播出新闻,主人在厨房里忙着帮冰箱除霜,我利用这段期间悠闲喝茶。今天喝的是烘焙茶。
「好了。」
主人终于走出厨房,一边摆动手腕消除疲劳一边抱怨:
「这是怎么一回事?竟然积了那么多。」
「都是因为你太小气不肯买新的。旧冰箱本来就会结霜。」
「呜……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这台冰箱还可以用,换掉太浪费了。」
「主人老是说这个太浪费那个太浪费,仔细想想录放影机还有电视机也是一样。要是说了太多『太浪费』,小心会出现太浪费妖怪。」
「硝子……你讲反了吧?」
「是吗?」
我一面反问,一面把茶杯送到嘴边。
在像今天这种炎热的日子,冰凉饮料与布丁是最适合用来消除一天疲劳的犒赏,只是很遗憾今天并没有布丁。原因并非主人的疏忽,而是前几天我自己出门购物时,忘了顺便购入。因此关于这件事我也没什么好抱怨。
身为机械的我竟然会忘记买东西,这原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在出发买东西的路上遇到她。
小公主——不,是占据小公主身体与记忆的无限回廊。
究竟该如何应付她?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做出结论。
唯一确定的是我必须尽快把无限回廊赶出小公主的身体,如此才能救她。
我看向坐在对面沙发的主人,他正忙着把茶壶里的烘焙茶倒进自己的茶杯。这对于刚结束肉体劳动的人来说,实在不算合理的行为。
「不觉得热吗?」
「没关系,反正我刚喝过冰的柳橙汁。」
「唉呀唉呀。」
竟然瞒着我偷喝。
「你在唉呀什么……最近的你好像特别叛逆。」
面露苦笑的主人如此说道。
「如果这种态度可以称为叛逆,我倒想知道什么时候曾经乖乖听话。」
「嗯?」
我的问题让主人想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道:
「没有……一次也没有。」
「请不要刻意重复加以强调。主人真是的,一直以来都是毫不留情地玩弄我,现在却翻脸不认人,说出这种话……明明知道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我什么时候玩弄过你了?你到底是在哪里学到这么奇怪的话……!」
「附带一提,这是我在前阵子的……」
「够了,我大概知道你要说什么。」
「说这些话的女人,在开始之后二十九分钟遭到刺杀。」
「我说够了。」
「主人,这么说来对于那种明明是自己把犯人逼到走投无路,却在最后十分钟用好像局外人的立场说出『死去的人会伤心』之类的话说服犯人、等到犯人被逮捕之后,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出『真是个悲哀的事件』之类话语结尾的外行侦探,你有什么看法?」
「没办法,这是悬疑推理剧的惯例……我就是不喜欢这样才不看。」
「是吗?我倒觉得那种侦探和主人一模一样。」
「哪里一样……」
「把犯人逼到走投无路的手法。」
不过两者之间还是有一点不同。悬疑推理剧的侦探是出自无意,主人则是蓄意而为,以社会的道德标准来看,后者远比前者来得不人道。
「是……这样吗……?」
主人以一脸复杂的表情开始沉思。
好了,以偷喝柳橙汁的惩罚来说应该够了。
「可是一直到五年前,我们不都是睡在同一个房间吗?」
这是事实。当时的主人还是小学生,而我处于半瘫痪的状态;主人为了照顾我,便在我旁边铺着棉被睡觉。
「我就说不是这个问题……唉,算了。」
主人的视线不知为何看向远方。那里可是墙壁喔?
我还是换个话题好了。
「主人,在那之后学校有什么改变吗?」
「嗯。」
主人的视线又看回现实空间:
「全校九成九的学生都已确认,也去过好几次教职员室,都是一无所获。」
「所以我们只能继续下去?」
「是啊……只是这么做会对里绪造成负担。」
每天早上外加每周两次的放学时间,主人会找里绪一起检查校内的学生。里绪一眼就可以看穿一个人是否遭到虚轴附身。
「这可以当成一种牵制,何况还得考虑先前那个电子报的事,我们非得小心一点。」
「关于电子报……我也尽可能加以调查,但没有任何发现。」
「我也是,或许鸳野在说谎。」
透过上回的事件我们发现一件事,就是无限回廊已经建立一个网路社群。这个社群打着只有透过朋友介绍才能加入的名目,大量对挟间市居民发送电子报吸引人们登入,无限回廊便从登入者里挑选能够当成自己棋子的人。我和主人最近时常藉机向同学打听有关这个社群的事,但是直到现在为止,甚至无法确定这个社群是否真实存在。
「已经过了两个星期,再过一阵子应该就能找到一些线索……」
「是啊。」
才过两个星期?还是该说已经过了两个星期?
身为机械的我对于时间流逝并没有任何主观感觉,在我的认识中只有十五天这个定义,所以无法了解主人现在的感受。
「那个,主人……」
所以我决定开口,试着提出下一个话题。
「啊、对了。」
主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啊、是,怎么了?」
主人没有意识到我想说什么,摆出正襟危坐的姿势开口:
「明天里绪要来我们家里,可以吗?」
「要来吃饭吗?」
错失机会的我,暗自决定附和主人的话题。
「是啊,庆祝先前卧病在床的里绪顺利康复,顺便慰劳一下。」
「慰劳……那么殊子学姊、佐伯老师和舞鹤蜜怎么办?如果要答谢曾经协助我们的人,不是应该连她们一起邀请吗?」
「饶了我吧……」
主人露出介于苦笑与痛苦之间的表情:
「这是只属于我们自己的庆祝。重点是让那些人全部聚集到我们家,那还得了。」
听见主人这么说,我开始模拟如果发生那种状况的情景。
里绪、殊子学姊、佐伯老师,还有照理来说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舞鹤蜜——
「结论出来了。主人……我们家会遭到大肆破坏。」
「何况她们也不是那种受人邀请就会感到高兴的人……不……殊子也许会因为不同的原因而高兴,只不过她的快乐就是我的痛苦。」
「我倒是不在意,因为我没有痛苦这种感情,不过可能会被要求做些无意义的事。」
「她们每次帮忙之后,我都有请她们去餐厅吃饭,这样就够了。」
「我知道了,那么明天只需追加里绪一人份的餐点吧?」
「是啊,她平常总是吃得很随便,可以的话最好帮她准备营养均衡的食物。还有……我是说也许,她说不定会想在我们家住一晚。」
「既然如此,明天如果是晴天,就拿床棉被出去晒吧。」
「拜托你了。」
看到主人点头,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么说来,里绪或许会想跟主人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咦?」
看来主人完全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没那么夸张……不……好像有可能?」
「你们要盖同一床棉被吗?」
「啥、你在说什么啊!」
「即使要另外准备一床棉被,遇到这种情况……也是要把棉被铺在主人的房间吧?」
「不、等一下,给我等一下。」
面对我的提问,主人开始拼命思考。
那样不行、但好像也没什么不行、不过还是不行、可是也不是这个问题——主人的嘴巴不停喃喃自语。
「怎么了?难道你们睡在同一个房间,主人半夜就会忍不住对里绪……」
「忍不住什么啊!」
「既然如此,把里绪的棉被铺在我的房间如何?」
「是啊,这样比较好……等一下,这样里绪说不定会不好意思……」
「的确……好,我懂了。」
看见主人吞吞吐吐,不知所措的样子,我想现在是身为机械的我提出合理解决方式的时候。
「怎么?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是的。」
我端正坐姿,认真地对主人说道:
「主人跟我还有里绪三个人一起睡客厅,睡成川字就可以了。」
唉呀……?
「怎么了,主人?有什么问题吗……?」
不知为何,我所提出的完美解决方案反而让主人更加烦恼,真是奇怪。
让主人和里绪睡同一个房间会有问题,我和里绪睡同一个房间也有问题,如此一来,我的提案便是唯一的方法。何况我与主人一直到五年前为止都是睡在同一个房间,一起睡根本不成问题,里绪应该也比较喜欢三个人一起睡。只要让我跟他们一起睡,主人就不必特别顾虑里绪,里绪也不会感到不好意思,真是一举两得……不,一举三得。
「有时候真搞不懂你的思考模式……」
「说到睡成川字,真有一种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感觉。这个时候应该是由我和主人扮演夫妻的角色吧?还是说主人要跟里绪……」
「听我说话……不管了,铺棉被的地方明天再想。」
「主人在模糊焦点。这种随时改变论点的作法,也很像是悬疑推理剧里的侦探。」
「吵死了。」
念念有词的主人再度望向远方,似乎正在想像与我还有里绪一起组成三人家庭的景象。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也好,棉被的事明天再想,可是晚餐的菜色怎么办?」
虽说里绪无法分辨食物的味道,也不能因此而在调味上马虎。以肉类料理为主会有营养不良的问题,还是以蔬菜为中心,做些适合夏天的菜色。
就在我提议之时,原本一直聆听我述说各种意见的主人,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变。
「发生……」
什么事——话说到一半,我也注意到了。
主人的眼睛紧盯电视画面,正确的说法是电视播放的新闻。
『因此为了尽快逮捕犯人,阻止这种残酷的犯罪行为继续危害宠物,县警局方面将会加强夜间巡逻……』
「这是……」
这不是全国报导,而是地方新闻。
「隔壁的玖珠市好像发生宠物狗陆续遭到虐杀的事件。受害的狗都是被球棒之类的凶器击中头部,一击毙命。」
主人也对我说明状况。
邻市还有杀害,这两点与发生在初春的事件有着奇妙的一致性。
「不可能是八重,我推测这是一般异常分子的犯行。」
两个月前的事件。
那是我的朋友八重在虚轴无限回廊的唆使之下犯案——发生在邻市玖珠市的连续杀人事件。受到这个世界的修正力影响,那一连串的杀人事件全被视为「从未发生」也没有任何被害人,同时也没有在人们心中留下记忆。只是对还记得的人来说,现在的状况很难让人不联想到这件事。「我知道,只是有点在意。」
「主人的意思是就算跟八重没有关系,还是有可能与虚轴有关?」
「是啊,那家伙似乎拥有和先前交给皆春八重的虚轴类似的东西。」
这是两个星期前,曾经与无限回廊直接对峙的里绪告诉我们的事实。
「可是我们不可能追查所有的事件……」
「犯人杀害的对象不是人,而是养在院子里的狗……不过小心一点总是好的,我想去找从玖珠市过来的同学询问一下。」
「那么我也这么做。」
当主人对我说「拜托你了」时,电视已经开始播报下一则新闻,住在挟间市内某间寺庙池塘里的鸭子好像生小鸭了。居然在宠物虐杀事件的新闻之后播放,我想观众们应该很难感受到温馨的气氛。
主人皱起眉头,露出认真的表情,以沉重的语气说道:
「我们也差不多该主动出击了。」
「有什么办法吗?」
「老实说没有,我们唯一可以赌的就是那家伙可能会来收回鸳野在亚身上的『有限圆环』,不过那家伙八成早就料到这一点……说来生气,我们要保护的东西太多,那家伙身边却是随时可以舍弃的东西。」
随时可以舍弃的东西。
照理来说,虚轴若要维持存在就不能缺少以及离开固定剂,然而对于可以自由更换固定剂的无限回廊来说,即使是自己的身体也可以用完就丢。
没错,就连他正在使用的小公主躯体也是如此——
这样的想法让我决定开口。刚刚没说出口的话,现在正是说个清楚的时候。
「那个,主人。」
「嗯?」
然而——
「那个……呃、茶……我去泡茶。」
无视本体下达的命令,我开口说出这样的话。
不对,我的思考如此告诉我,然而身体却开始执行嘴巴说出的动作,本体部分出现错误。
我起身拿着茶壶走向厨房。
回头看了主人一眼,还是无法阻止身体的擅自行动。
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以小公主的姿态在我面前现身的无限回廊。
他——或者是她——对我说过。
自己的目的是要让我萌生感情。存在我之中那种无法运算的不确定性,就是一切的关键。
我不清楚他所指的是什么意思,或许是现在出现的错误。然而身为机械的我不可能拥有感情,而且就算真的产生这种东西,对无限回廊又有什么好处?
其实对我来说,那个存在的目的已经是无法理解也无法运算。
只不过——
既然无限回廊说过我把小公主「抢回来的过程才是最重要」,那么近期之内势必会出现在我的面前,而且一定会用某些线索或陷阱让我和主人发现。
一边把热水瓶里的热水倒进茶壶,我从厨房望着主人的脸。
他正以认真的表情思考某些事。
看见这样的景象,我发现有如杂质累积在自我思绪的某种东西,正在我的内部逐渐扩大。这让我从刚才——不,是从前天晚上开始就不断出现错误。
就在我每次想到小公主时,还有每次打算向主人报告这件事时。
没错,以无限回廊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的小公主,其实还活着这件事。
我的朋友已经变成主人的敌人这件事——
我很清楚非说不可,可是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四个小时以上,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开口向主人报告。
身为绝对服从主人的机械,我的所作所为显然充满矛盾。
昨天晚上我也好几次试图把这个情报告诉主人,不过我的身体一直违背本体的思考与命令,擅自闭上双唇并且加速心脏跳动。
当时我的结论是身体的不协调将会在隔天恢复,因而决定先睡一觉再说。
只不过我的状况在经过一个晚上之后反而更加恶化,就连白天也开始发生思考错误。
情况在回家之后依然没有好转,开口尽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这是绝对不应该发生在机械身上的愚蠢行为。
这样的行为等于背叛主人,等于从根本动摇我的存在目的。
对于认为现在无计可施的主人来说,小公主的情报绝对足以让目前胶着的状况有所进展,然而我却——
「啊……」
忽然注意到水流出来的声音,心不在焉的我将朦胧的视线重新聚焦,这才发现热水瓶的热水已经满出茶壶,开始往桌上流泄。
「呀!」
同时有几滴热水溅上我的指尖。
虽然只有几滴,但灼烫的感觉让我反射性地放开手,茶壶立刻从我的指尖滑落,掉到厨房地板上——「鏮啷!」一声摔成碎片。
「怎么了……啊、喂!」
被声音惊动的主人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厨房。
「啊……」
「你在干什么啊……有受伤吗?」
「不……呃、那个……」
我只有指尖稍微红肿,算是很轻微的烫伤。穿着拖鞋的脚没有大碍,小腿因为睡裤的关系,也没有被热水跟茶壶碎片弄伤。
「我没有……受伤。」
主人没有回答,只是从背后抱住我,同时打开流理台的水龙头:
「先冲水冷却。」
主人抓住我的手迎上水龙头流出的水柱,接着抓起一旁晾干的抹布。
「那个,主人……我……」
「没关系,这里交给我。」
他背对我蹲下,开始清理一片狼籍的地板。
「你……平常不会出这种差错的。没事吧?」
「那个……对不起。」
看着正在捡拾茶壶碎片的他,我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有道歉。
「没关系,你再冲一下水……最近发生这么多事,你大概也累了。就算机械部分不觉得累,人体还是会感受到压力。」
虽然看不见主人的脸,但是他说的话和语气都透露出对我的关心。
压力。
主人心里想的压力跟我实际承受的压力有所差异。
因为在他看来——两个星期前的事件造成小公主的死亡,我因此意志消沉而发生失误。
「明天再好好说个清楚,今天该休息了。」
「主人,那个……」
不是这样的——这才是我想说的话,然而我的口中却说出:
「手指……感到刺痛。」
最后还是只能对着蹲在地上用抹布擦地板的主人,说些空泛无义的话。
「等一下记得擦药。」
「啊、不,那个……」
不是的,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主人转头向我露出微笑:
「好吧,等一下我帮你擦药,现在先好好冷却。」
这是他表现温柔的方式。
然而我——我有资格接受主人的笑容吗?
我有资格让主人帮我擦药吗——?
指尖传来微微的痛楚,还有水流带来的清凉。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望着主人的背影。
主人,也许……也许我故障了。
这番话突然浮现脑中。
不可能,理性的否定马上消除这样的想法。
在我身上找不到任何故障之处。
「……嗯。」
就在同一时间,从远处看着灯火通明的城岛家,独自伫立在黑暗中的「她」露出微笑。住宅区的巷道十分阴暗,路灯发出的光芒无法照遍每个角落。
那是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身影。
略带茶色的头发绑成两束,从发型到长相都是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学生,然而她的身上却穿着与夏日夜晚格格不入的长袖水手服,在旁人的眼里看起来十分突兀。
「好了……该怎么做呢?」
少女一个人自言自语。
相较于年龄与外表,她的声音给人一种精于算计,甚至老奸巨猾的感觉,语气也比较接近男人。虽然拥有适合爽朗笑容的温和长相,此时的表情却显得有些扭曲。
无限回廊。
目前正以姬岛姬的身体作为固定剂,栖息在这个世界的他背靠混凝土墙,从二十公尺外斜眼看着城岛家。
无限回廊开始思考,这回该用什么方法,玩弄住在那栋房子里的两个人?
然而就在思考的瞬间,突然感到一阵心痛,双脚因为恐怖与罪恶感而发抖。
「哩小哩小。」
这样的反应让无限回廊露出冷笑。这些心痛、恐怖、罪恶感都不是来自无限回廊本身,而是身为固定剂的姬岛姬之情。
一如昨天傍晚对城岛硝子——「全一」所说的,无限回廊还没有让这个身体的原有者姬岛姬的心,与自己完全融合。
问题是曾经死过一次,部分存在已经流入鸳野在亚身上的姬岛姬是否还有所谓的「心」?但这只不过是伦理与哲学范畴的问题。
既然能让身为虚轴的自己当成固定剂,那就一定有心。
当无限回廊让姬岛姬恢复生命活动时,她脑中绝大多数尚未坏死的脑细胞再度产生电流,重新连接的神经元让她取回自我。无限回廊原本打算将她吸收成为自己的一部分,随即发现可以利用她做出一些有趣的事,因此没有这样做。
无限回廊认为自己的判断无误。
因为这将成为让自己与「全一」,还有城岛晶接触的绝佳机会。
住手——脑中传来这样的声音。
如果换成姬岛姬的角度来看,应该是自己的脑中传来无限回廊的声音。
姬岛姬放声喊叫。
——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
——还给我。
——不要对硝子……做这么过分的事。
然而这些声音,还有包含在这些声音里的感情都是如此微弱遥远。这也是理所当然,若非如此,两者就会彼此影响,姬岛姬和自己将会合为一体。虚轴的固定就是这么一回事,那是一种个别的意识体彼此重叠,心灵互相融合造成主体模糊的现象。无限回廊拥有曾经被自己当成固定剂的每个人原有意识,这些意识在过度混合之下,如今早已模糊到无法判断哪个部分的意识原先属于谁。即使如此……
按照自己的计划——如果让自己跟她融合就没有意义。
所以无限回廊故意把姬岛姬的意识摆在远处,只为自己保留将存在固定在实轴所需的最低限度,其他部分加以隔离,因此她并没有失去什么。
这么做很简单,自己也不过是如此脆弱、微小的世界。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喊叫声并非在耳边响起,只能在心中听见。
姬岛姬的声音中夹杂讶异与恐怖。或许是因为自己到现在还未决定,还没有想到要用什么方法逼迫城岛硝子。
「你说得没错……该怎么做呢?」
说话声中带着冷笑。
准备工作早已完成。建立在网际网路上的社群成员约有一百五十人,其中还包含大量与「全一」同样就读挟间学园的学生。
透过社群可以得到无数的情报,有了它几乎可以办到任何事。不过如果只是单纯设下陷阱引诱对方上钩,也未免太过无趣,所以现在不打算这么做。
必须要像先前的皆春八重与直川浩浦,或是上次的森町芹菜与鸳野在亚,把城岛晶和城岛硝子身边的人们牵扯进来,愉快地引诱他们露出破绽。
「……嗯?」
思考到一半,一阵心痛的感觉突然袭来。
真奇怪,这份痛苦并非来自姬岛姬的感情。
既然如此——那就代表自己刚才思考的某件事伤了自己的心?
「原来如此……」
稍稍回想一下,马上得到答案。
皆春八重与直川浩浦——关键在这句话。
直川浩浦。心痛的感觉就是从想到他之时开始。
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会心痛是因为自己在得到现在的固定剂之前附身的人,也就是「他」的记忆与感情浮现出来。
他是直川浩浦的父亲。
「我在为了自己的儿子永远消失一事感到悔恨吗?呵呵……真有趣。」
这对父子的亲子关系十分淡薄,平常也说不上几句话。即使如此,这个父亲似乎还是深爱他的孩子,不对……与其说是爱,应该说是私心希望孩子多看看、多关心身为父亲的自己。这真是扭曲的感情。
想到这里,无限回廊忽然发现一件事。
除了直川浩浦之外,过去的自己不是还有一个深爱的孩子吗?
——不会吧?
姬岛姬似乎察觉到无限回廊的思绪正转往非常恶劣的方向,她的自我感到战栗,心脏开始加速跳动。
——难道。
「没错……你猜对了。」
焦躁的感觉像是杂讯一般不停影响自己,身体的悸动也越来越强烈,不过无限回廊还是止不住笑意:
「就是这样……这么一来一定很有趣。」
为何之前一直没有发现?
城岛硝子身边的她,实在是个非常适合的人选。
只要利用她,不就可以把「全一」之外的另一个人也拉上舞台吗?
那个——让平坦的战争互相交错,毫不留情的哄笑。
以及洒落平面的缤纷碎片。
「嘿嘿……就这么决定了。」
——不是真的吧?
姬岛姬带着惊愕的声音在无限回廊心中回响。
虽然微小却与自己重叠的存在,他的感情直截了当影响自己。
「好……就这么决定。接下来得思考该用什么策略。」
暗夜的巷道里只有一个人独自伫立,虽然周围没有任何听众,无限回廊仍以少女的声音严肃地、又有点愉快地自言自语:
「机会难得,得多花点工夫才行。而且也不能忘了城岛晶……得想个计划让他也能好好品尝痛苦的滋味才行。这一次要搞得比上次更加盛大,真是令人期待。啊……这还真是让人期待得不得了啊……!」
先观察一下社群,从里面找出可用的棋子。
——住手……啊!
姬岛姬绝望的声音传来,不只可以听见,对无限回廊来说更是感同身受。
就是这样才舒服——希望与绝望、欢喜与悲伤,每种感觉都是那么美好。
拥抱所有的人格、共享所有的记忆、品尝所有的感情。
就连苦闷对自己也是一种娱乐,它让自己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没错——活下去。
这正是被赋予无限回廊这个形式名的自己唯一的存在意义。
离开背后的墙面,迈开步伐的无限回廊拿起手机,打开通往社群的连结。
拥有姬岛姬外貌的无限回廊,一边发出冷笑一边转身没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