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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 2)



放学后,在神宫寺学园的大操场。



以位于东京都内的高中来说,这座操场的腹地算是相当可观,许多运动社团正在此勤奋练习。足球社、田径社、网球社、橄榄球社、美式足球社——拜校方阔绰的营运资金所赐,投入于各式各样运动的少年少女们,都有齐全的设备可用,并得以尽情发散青春的活力。



其中,有一个社团占去的操场面积特别大,表现出的活力与比赛水准也格外出色。



「诚如你们所知,我们学校的社团活动很活跃,在全国大赛之类的场合成绩也十分出色。我参加的棒球社当然也不例外。」



在棒球场的挡球网后面做解说的,是一年A班座号13号的山本英典。



「而我加入神宫寺学园的棒球社以后,也是不断练习在练习,想着一定要将先发球员的位子赢到手,然后过两年再去甲子园。将来我迟早要成为职业的棒球选手,让这个国家——不,让全世界的人都赞美。」



「你的志气是很高没错。」如此接话的峻护一边认同同学的决心,一边偏过头说:「所以呢?结果你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



峻护看了看和自己一起被找来的少女,同时也对未来的甲子园球儿发问。身为他同学兼同居人的梦魔少女——月村真由则贴在挡球网前,猛盯着球员们练习的光景,一面还有悠哉哉地发出「哇,他们好厉害喔」之类钦佩的声音。虽然她患有严重的男性恐惧症,和球员离得这么远,似乎也不至于发作。



然而她和峻护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参观广受好评的社团做练习。他们会在此出现,全是因为今天的课刚上完,山本就叫住了准备回家的真由和峻护,硬拖似的将他们带了过来。



「我现在才要说明原因。首先请你们看一下那边那个人好吗?」



山本指向操场的一角,替真由着想的他在说话时,是站在隔了几公尺远的地方。真由随着他的视线一起望去,看到有一名棒球社员正从容地走向球场外野。



「那是我们的学长后藤伸也。他是年级最高的三年级学生,如你们所见,他也是我们社团的一份子。」



「……那个学长怎么了吗?」



「唉,总之你们看就对了。」



山本笑起来有些自豪,却也带着一点苦笑的味道。尽管头上冒出了问号,峻护仍照着他的话做,观望起来球场上的状况。



那名棒球社员一个人站在外野,以守备位置来说是坐镇在中外野一带,举起手套预备的摸样相当放松,而挡球网这边正准备开始做自由挥棒练习。



「好啦,你们看着。」



几乎与山本伸出下巴在同一时间,自由挥棒开始了。白球陆续朝四面八方拖出轨迹,飞往球场的各个角落。



「唔——」



「哇——」



峻护和真由原本还漫不经心地用目光追着白球,但他们现在都瞪圆了眼睛。因为接二连三飞往外野的球,全被话题中的那位学长一个人解决了。从右外野到左外野的范围明明这么广,界内球就不说了,他甚至连打到界外的球都能一颗不漏、精准无比的接下来。



而且惊人的事情还在后头。后藤将一颗又一颗接到手套的白球握在手里缓缓高举,朝着本垒扔了回去。更令人讶异的是,飞过半空的白球们都描绘出优雅的弧度,漂亮的一一落在距离数十公尺远的球袋里面。



「好厉害……居然有人能做到这种事。」



「对啊,真了不起。」峻护也对惊讶的真由表示赞同:「棒球我不算很熟,可是那个人的水准有多高,看一眼就知道了。他的守备范围和肩力都不是高中水准吧。」



「还不只呢。」山本又帮忙补充:「他站上打席的打击率有七成,站上垒包的防御率也在零点五以下,简直像梦想中的王牌选手。排第四棒的后藤学长是我们社团里的灵魂人物,只要有他在,想在甲子园获得优胜绝对有希望……照理说应该是这样的。」



「…………?」



山本的话尾讲的很含糊,让峻护感到不太对劲。



「是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二之宫,我带你们来这里,其实是有一点事情想要拜托你——实际来讲要摆脱的应该是月村就是了。」



「拜托我们?」



「是啊,我先问你一句,二之宫——」



讲到这里,山本不知道为什么露出了阴沉的表情:「关于站在那里的后藤学长,在你看来,你觉得他到底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你这样问的意思是……?」



听到同学出的奇妙问题,峻护皱起眉头,重新把目光望到了球场外野。



追着白球的后藤学长表情充满活力,完全像是「未来有望的高中球儿」的活标本,目前也依然把超乎常人的能力发挥在练习上面——看起来就是如此而已。



「也对啦,看起来的确像在练习。」



「怎么了?难道不对吗?」



山本闷闷不乐地叹气说:「后藤学长他啊……并没有在练习,而是在「捡球」。」



「咦?」



峻护愣了一下。对社团文化不是熟悉的他不是很了解状况,但捡球那种工作,应该是由山本这样地位最低的一年级社员负责才对吧?倒不如说后藤学长都展露那样的实力了,山本为什么还要把那讲成是在「捡球」呢?峻护实在不明白。



「二之宫,我也觉得你的疑问是理所当然的。简单说呢,我想拜托你们的事情,就是把那个人带回正常的棒球路上。」



*



状况是这样的,一如所见,后藤学长是个未来有望的棒球少年,他不只天生有才能,对棒球的热情也比其他人多出一倍,对白球的爱情更好比丈夫在疼惜新婚的老婆。问题是他的爱情太过头了,结果对球本身的执着,反而超过了对棒球这项运动的关心。



「呃,该怎么说啊……这状况还真奇妙。」



「就是啊,搞到现在后藤学长根本就是把感情放在球上面,本行的棒球却被甩到一边。他最爱唸『你们都不懂对待球的方式』之类的话,总是一个人跑去捡球,该练习时也不来,只顾着一颗一颗把球擦干净……」



山本再次深深叹息:「学长身为球队的灵魂人物,却变成那副德行,只会让甲子园离我们越来越远。社团里的人都想挽救他,就策划了许多项作战。」



说完,山本将视线移到了真由的方向。由于梦魔少女只对包含峻护在内的极少数男性有免疫力,瞬间她整个人僵住了,而山本侧眼望着她继续说道:「老实说和球比起来,后藤学长对月村好像更有兴趣。」



这一句让峻护听懂了,换句话说山本八成想请真由帮忙,把拜倒在梦魔吸引力之下的后藤学长带回棒球少年该走的正道上。如果她肯露出笑脸使者说服对方,成功的可能性应该非常高。然而——



「呃,我懂你想讲什么,二之宫。」山本先发制人说:「月村有男性恐惧症,这我之前就明白,不过后藤学长也是一旦定了主意以后,就不会轻易变卦的人。光靠我们这些棒球社员实在没办法说服他改过自新。」



「说是这样说,可是——」



「拜托啦,我都这样求你了,把月村借我们一下就好。只要让月村来开口,我想学长一定会重新做人的。」



山本忽然当场下跪磕头,峻护的这位同学,看来似乎是一名不简单的谋士。欲射将,先射马——他大概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直接拜托真由,而是把矛头对准在峻护这匹「马」上面。



被人这样低声细气相求,个性好说话的二之宫峻护非常不忍心。当峻护为了该怎么拒绝而伤透脑筋的时候,和他担心的一样,有人主动帮忙说话了。



「那个,我……我愿意帮忙。」



原本一直忐忑不安在旁观望的月村真由,怯生生的自己举了手。看到峻护伤脑筋,这名少女同样也很不忍心。



「我会想办法帮他们的,所以二之宫你不要那么烦恼——」



「这样啊,扎样啊!月村你愿意帮忙是吗?」



抢在峻护讲话之前,山本挺身说:「好,既然都敲定了,好事要趁早。其实我已经想好作战计划咯。不用担心,只要月村能配合这个计划,肯定行的通的啦。走走走,你们快点跟我到社办好吗?」



峻护还来不及说YES或NO,就已经被硬推着向前走。峻护变成了引导真由的饵,而态度强硬的棒球社员便这样把两个同学拐走了。



山本所说的「作战」正是如此开始的,不过……



*



数十分钟后,后藤伸也充分地做完自由挥棒练习(的捡球工作),回到了球员休息区,正一边休息一边喝起运动饮料。



「呼,今天也是一样卖力,等一下要把球擦干净才可以……嗯?」



就在后藤把球袋拉到脚边,准备拿球来擦的时候,突然察觉附近有人的他抬起头,于是立刻吓得睁大了双眼。



映在他眼中的少女穿着运动服,开口说:「请问——你是后藤伸也学长对吗?」



后藤连忙站起身,一边拍掉球衣上的土一边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呃,事情有点突然,不过我今天临时被找来帮棒球社的忙,所以才会在这里。」



「这……这样啊……哎,真是太感激你了。嗯,实在太好了。」



「然后就是,虽然他们要我做经理的工作,不过我应该做什么呢?」



「嗯?啊啊,我想想喔……」



话讲到这里,后藤才苦笑着改口:「月村,总之你先站到这边来好吗?离得这么远要讲话实在不方便。」



也难怪他会这么讲的。因为患有男性恐惧症的真由,和后藤离了足足有十公尺远,讲话时还是用扩音器把声音传过去的。



「啊,啊唔,对不起。可是我,那个,呃……」



「嗯?对喔,我记得你有男性恐惧症嘛。这样啊,那你就没办法靠近我了……」



后藤似乎想起了真由这位校内名人的毛病理解似的点起头。但他很明显露除了泄气的脸色,任何人一看就知道。



「那……那个,可是我今天是来帮忙的!不走到你旁边的话,也没办法帮忙啊!我现在就过去!」



「喔喔这样啊,你要过来吗?哎,真令人高兴。来来来,快点进来吧。虽然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招待的啦。虽然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招待的啦。」(感觉有点大灰狼)



后藤朝着真由招手,整张脸看起来简直像是第一次带女朋友参观自己房间的男生。



(啊唔唔……)



事到如今,真由也只能觉悟了。她在手心写了「人」吞进嘴巴里,脚步沉重地走向后藤等着的球员休息区。尽管表情僵硬,真由还是尽力保持平静,不过她的脸每走一步就会失去一点血色。



「快快快,进来吧,进来吧。」



但雀跃过头的后藤,根本没发现他憧憬的对象有什么变化,一等真由坐到旁边(话虽如此,两个人还是离了两公尺远)就开口说:



「这项工作我平常不会交给其他社员做,换成月村就另当别论了。我希望你也可以借着擦球的过程,体会到球的美好……?」



「没错,这又圆又白又惹人怜惜的球,具备了魔魅般的吸引力。我希望你也可以实际来体会。不管是颜色也好、光泽也好、形状也好,漫长历史里有人类孕育出的所有创造品中,这玩意够格说是出类拔萃的艺术品喔。真的无论什么时候看,都能治愈我的心灵……」



后藤满心欢喜的用脸在白球上面磨蹭过后,又说:



「来来来,你就用这块布帮他们擦掉污垢吧。要温柔地像在抚摸刚出生的幼鸟,只要你细心,他们也一定会高兴。布有分成擦大概跟正式擦的还有完工用的三种,你注意一下。擦的时候也有技巧,比如球的缝线要像这样用手指夹住——」



后藤眼睛闪闪发亮的开始做指导。那种眼神,就像是狂热分子深信自己的兴趣够普遍,便毫不顾忌向身边朋友宣扬起本身兴趣的调调。旁边坐着一个男生,对真由来说压力已经很强烈,这下子她大概在另一层意义上也要感到恐怖了。



(唔唔……可是我必须加油……这都是为了二之宫,为了二之宫……)



即使如此,真由仍在心里鼓舞自己,一面也拿起球与布。为了忘掉恐惧,她试着将精神集中在作业上。但是……



「呵呵……凯萨琳,你今天也是这么美丽。任何宝石发出的光辉,都比不上你身上耀眼的黄金比例缝隙……」



身旁传来的细细声音,让真由吓得全身发抖。



「喔喔!克丽缇娜,你今天怎么啦,露出这么不高兴的脸?可惜了你这难得的美人脸庞。来吧,让我帮你涂上满满的保湿霜。这是你最喜欢的,然后你心情要好起来喔……」



从球袋拿出球的后藤,擦球时的动作宛如在爱抚情人那般,不时还会跟球讲话,感觉上这名少年的目光根本跑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我还是觉得他好恐怖!呜哇——!)



很快地真由就露出了想哭又不能哭的脸,然而就算要拿命当代价,她还是想完成给自己的任务,擦球的手自然也拼命动了起来。



*



「——唔唔,看来月村跟球的魅力是五五平手,要迷倒学长果然没那么简单吗?」



从死角观察作战状况的山本咂舌说,表情像吃了苦瓜的峻护则对他抱怨:



「可恶,早知道就不要傻傻跟你过来了。现在连月村都被拖下水……」



「你太不甘愿了吧,二之宫。事情都这样了,你就帮到作战成功为止嘛。」



像是为了开导不高兴的峻护,山本开口安抚:



「月村在某些部分其实也蛮顽固的,一旦说过「要帮忙」,我看她八成会撑到最后。再说作战一成功,你和她就可以放下重责大任啦……难道我有说错吗?」



「可是这次的事情,我和月村事前都没听你讲清楚耶。基本上一切问题的元凶明明就是你,你还敢把话说得像是跟自己没关系。厚脸皮这种词就是为你发明的啦。」



「哎唷,闭嘴啦,闭嘴啦。就算你在跟我争,现在也没办法阻止事情发展下去了,乖乖认命吧。」



峻护平时很少这样不干不脆的跟别人计较。像是嫌他啰嗦,山本朝峻护挥了挥手,硬把对话中断了。



「真是的,二之宫你到底怎么啦,感觉你今天怪怪的耶?我确实是有算计你没错,但你平常即使抱怨的再多,最后还不是会帮忙?怎么现在火气乱大的。」



「并没有……不是你说的那样……」



「总而言之,差不多改叫月村认真行动啦。」



山本止住还想多讲几句的峻护,然后朝真由打了事先讲好的手势。



*



(啊,是展开阵形B的暗号。)



真由用眼角的余光,瞄到了山本正比手画脚的从对面的球员休息区打暗号,于是她明白作战已经渐入佳境了。



她重新转向陶醉的和球讲话的白球狂人,开口说:



「那……那个,后藤学长!」



「嗯?怎么啦?」



而对笑嘻嘻转头过来的后藤,真由鼓起所剩无几的力气:



「我有听说过,学长你很会打棒球对吧?别人都说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将来肯定会成为职业选手,就算是甲子园的比赛,有你出马就一定会获得优胜。我觉得学长真的非常厉害耶,好让人尊敬喔。」



真由会这样讲,不只是为了执行挑逗后藤自尊心的作战计划,这也是她发自内心的话。然而……



「嗯?啊啊也对啦,以前是有人那样讲过我。」



后藤的反应却平淡到极点。



「我确实很爱棒球,也想过要把一生都奉献给棒球。可是我发现了,我发现了这些白球的魅力。他们是这么不屈不饶、又专情又忠厚的的在为打棒球的人付出。所以我才会无可抗拒地被这样的他们吸引住。」



「可是相对地,那些把棒球的人又是怎么看待球的?拿起球爱怎么打就怎么打,爱怎么砸就怎么砸,保养时却都随随便便,寿命到了之后就直接说拜拜,连块墓都不肯帮他们盖。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想诚恳的为他们付出,即使只有我一个人会这样做也无所谓……后来,我便抛弃了身为棒球选手的前途,决心用这一辈子来回报他们的恩情……你会觉得我这样很奇怪吗?」



(唔……总觉得他讲的好有道理耶……)



听完后藤真挚的话语,真由有口难言的扭起身体。



(怎……怎么办?)



烦恼到最后,她朝作战指挥者那里瞄了一眼。山本依旧打着「冲冲冲」的手势,他旁边的峻护则像是把一切都交给同学来决定似的,毫无反应。



(唔唔……)



不得已的真由鼓起劲说:



「呃,后藤学长!」



「嗯?怎么样?」



「你有没有意思再当一次棒球选手呢?」



「咦?」



「现在放弃棒球,我觉得会浪费掉你的才能。而且我也觉得投入在棒球的学长,是非常非常帅的,大概……对不起,因为我也没有实际看过,没办法讲得很确定,可是……」



虽然这段说词不是很有力,但是要勾引男性的话,眼前有天下无双的梦魔威能可以倚靠。被真由泪光闪烁的一边仰望、一边说服(话虽如此,她只是因为男性恐惧症的症状加剧才会泪眼汪汪),任何男人都会被打动。何况对方还是本来就对她有好感的后藤。



被少女这样恳求,陷入恋情的少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宛如烂醉似的。但是……



「——不,不行不行。只有这件事我不会让步,就算是月村来拜托也一样。我已经决定要把往后的人生都拿来回报白球们的恩情了。」



这次真由刻意加了一点点演技,试着想耍赖。这种事情他根本不习惯,开口时可以说是一点自信都没有。结果中招的目标却发出「唔啊」一声,扭着身体在挣扎:



「不不不不行!不管你怎么说,我的决心都不会变!来吧,把精神集中在擦球上面!」



后藤的意志好像还是一样坚定。



(啊唔唔……失败了……)



真由只好回到擦球的工作岗位,同时也再度把视线望向球员休息区。山本打的暗号仍然和刚才一样。另一方面,静观局面的峻护脸上似乎露出了比刚才更加不高兴的表情。真由在想,该不会是因为自己任务执行得不顺利,才会让峻护焦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