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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前无照托儿所(1 / 2)



你难道不觉得,如果看得见别人的欲望,事情会变得很简单吗?



位于人类心底最隐秘的欲望。



现在假设原本只有自己知道、不向任何人说的欲望,会显示于当事人额头的小型屏幕上;假设液晶屏幕的大小和手机差不多,算它两英寸左右好了,只要面板够精细、性能够好,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了。



池袋西武百货贩卖高级品的六楼,走道是乳白色的意大利大理石。年逾五十、有钱的老头,和年轻的酒店小姐手勾着手走在一起。老头额头上的屏幕,显示酒店小姐快要爆开的F罩杯胸部,是紫色的蕾丝胸罩、进口货,乳沟的深度足以把头埋在里面窒息而亡。酒店小姐额头的屏幕,显示闪耀着光芒的奢华粉红金表,是镶有碎钻的卡地亚新款手表。在高级品牌专柜接待顾客、表情平静的美丽店员,额头上的屏幕显示着散发热气的天井,是八楼美食街天一餐厅的上等天井。她应该是因为快要打烊,肚子饿了吧。



就像这样,三个人都知道对方心里的需求是什么。如果整个世界都如此,那么无论你想要的是镶钻手表、大胸部,还是各式各样的井饭,就没有必要感到难为情了吧。这三样东西的任何一样,都是极其正当的欲望。老头以金卡支付手表费用后,酒店小姐额头上的屏幕瞬间就变成爱玛仕的鳄鱼纹柏金包了。如果这是喜剧片的一幕,应该还蛮有趣的。



然而,在这种一切都摊在阳光下的世界里,如果你拥有的是禁忌的欲望,该怎么办?这些欲望光是显示在额头的屏幕上,就可能被当成是犯罪,像是想要砍断某人的手脚,或是希望某人遇刺、被枪杀、被勒死。或者是五岁男孩像桃子一样长着胎毛的浑圆臀部,或是偷来的印有动画角色图案的幼儿内裤组之类的画面。这些都是具冲击性的禁忌画面。这样一来,你还能若无其事地走在池袋街头吗?你额头上的屏幕,都已经明确显示“我是萝莉控”了。



今年从梅雨季到夏天,我一直在认真思考,如果真有这样的屏幕该多好。



因为,这样子我们就可以知道,哪些大人看起来西装笔挺,私底下其实是恶名昭彰的恋童癖患者了。这次我要讲的故事,是关于小男孩以及身体已是大人、内心却还是小男孩的男子们。



坦白说,我真的很庆幸自己不是萝莉控。因为每个人投以欲望的对象是什么,都不是由自己决定的,而是坏心眼的神或是某种力量像在射飞镖一样所决定的。黑色飞镖如果没射中,我甚至可能会是个男同性恋兼超级性虐待狂,同时又是个偏爱呕吐物、排泄物的恋童癖患者。



池袋梅雨季的天空有多少雨滴,欲望的组合就有多少种。



两者的数量都是无限大。



梅雨季虽已进入后半期,我却仍然感到相当厌烦。始终是大雨、小雨、毛毛雨在循环。厚厚的云层盖住整个池袋天空,不但每天都很闷热,



我们水果行里的水果,也很快就会发霉。丰香草莓等货品才刚从市场进货,一翻过来看,塑料包装却整片都是白色的霉菌。这种温室栽培的东西,都比较不抗霉菌。



这时候的池袋不光是不景气而已,还很和平。没有被色狼袭击而大叫的美女,也没有被抢走所有财产、被人丢在路边的老人。但也因为太过平静,负责照看水果行的型男麻烦终结者,完全没有出场机会。



不过,东京果然还是不错。由于住了这么多的人,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东京的某个角落一定又会有没大脑的人再度惹事。正适合打发无聊时光。



下着雨的晚上十一点,就连池袋站前也看不到几个人,只有霓虹灯与红绿灯朦胧地映在雨天的路上。就在我准备打烊,正要把人行道上的纸箱收进店里时,一双洁白无瑕的皮鞋映入眼帘。是一双Crockett&Jone。的白色压花懒人鞋。西一番街这儿只有一个家伙会这么烧包。我头也不抬地说:



“没打个电话就突然跑来,真少见啊,崇仔。”



“嗯,我也是突然被叫出来的。”



居然有人能够突然把池袋的地下国王安藤崇给叫出来,到底是何方神圣?我抬起头看他。这家伙和我不同,是货真价实的型男。光靠眼神,眼前的年轻女子就会不支倒地。他的眼神拥有链锯般的威力。白色牛仔裤搭配胸口敞开的白色卡布里麻质衬衫,隔着衣服看得见乳头,就像刚从旅游胜地回来的电影明星一样。我腰部用力,抬起装着堆了两层美国契基塔(chiquita)香蕉的纸箱。在构图上我俩很像是要掩人耳目的明星与帮他提行李的小弟,但这就是我的工作,没办法。



“能马上叫得动你,应该是很了不起的大人物吧。是羽泽组还是京极会?”



我把香蕉搬进店里,又走了出来。他以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说:



“如果是那种职业人士要找我,下雨天我是不理会的。白裤子一下就弄脏了。找我的是G少年。”



我摘下一根装在篮子里的香蕉,往崇仔胸前丢去。他原本插在口袋里的手像闪电一样抽了出来,抓住飞过去的香蕉。我也拿了一根自己吃。



“但你不就是现任国王吗?你上面应该没有人了吧?”



崇仔盯着那根浮现茶色斑点的菲律宾产香蕉,好像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



“国王这位子也会代代相传啊,我必须好好对待已经引退的历任国王才行。如果在我这代养成不照顾他们的坏习惯,哪天等我退位可就不妙了。”



我剥开香蕉皮,向崇仔点头。还那么绿的香蕉,大家竟然都吃得下去。香蕉明明应该等到表皮失去水分、有点干时再吃,才是最好的。我大刺刺吃着香蕉说:



“那么,找你的是前一任国王吗?”



“没错。喂,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没教养啊?"



崇仔抓着香蕉,不可思议地盯着我看。



“大家都这么说呢,主人。您在享用香蕉的时候,是不是都得拿刀叉才行呢?”



我模仿电影里那种美国南方奴隶的配音腔调。崇仔露齿笑道:



“你终于知道自己的身份啦,我很高兴。拉上铁卷门后,就跟我一起去吧。是真治哥紧急找我。”



“遵命,遵命,长官。我知道了,主人。”



我这无知的黑手关了店门、向老妈报告会晚点回来后,就和崇仔步入夜晚的街头。我闻到某种麻烦的气味。虽然雨水让湿度达到百分之百,但是在夜晚的街道上走一走倒也不错。可惜有个问题——和国王走在一起,老是会有迎面而来的小鬼向他敬礼。烦死人了。



在等红绿灯时,崇仔告诉我关于前一任国王的事。他叫菅沼真治,到五年前左右,都还是池袋G少年的国王。我对这个人完全不熟。



“他的人望或许比我还好。真治哥靠的不是拳头,而是靠这里在带领了家。不过当时G少年的人数还很少啦,团队也给人一种很居家的自在感。”



崇仔一面说,一面指着自己的胸口。他的伞是细细的银柄,似乎是正牌的925纯银。我的伞只是三百元的中国制塑料伞。



“你那把伞到底多少钱啊?”



“喂,不是在讲前一任国王的事吗?这是伦敦的伞店手工制的。偷偷跟你说,一把要价十五万元。真治哥他……”



我叹了口气,打断他的话。



“最近无论翻阅哪一本男性杂志,都会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疯了。一双鞋要十万元,一件夹克要二十万元,一只手表要一百万元。每次我都不可思议地觉得,‘这么贵,鬼才会买!’不过你这种人似乎就是会买。”



我这么感叹之后,崇仔突然在雨天的人行道上把黑色大伞递给我。



“我拿它和你的塑料伞交换吧。真治哥应该没什么钱,这把伞就当成这次请你帮庀的报酬,收下吧。”



崇仔露出认真的表情笑道:



“也当成好吃香蕉的谢礼。反正我本来就很讨厌在雨天撑伞走路,看起来太蠢了。



因此我们两人交换了雨伞。即使撑的是塑料伞,国王还是国王,看起来仍然像个电影明星。至于我,只是一个撑着高价雨伞的黑手。过了斑马线后,崇仔以下巴向前方比了比。



“真治哥就在那栋大楼里,至于是哪一层,你猜猜看。”



我抬头看着位于站前圆环旁有多个商家进驻的古老大楼。



一楼是咖啡厅,二楼是高利贷,三楼是色情按摩,四楼又是高利贷,五到七楼是正流行的站前英语会话补习班,最高层八楼的窗户上有大大的字样写着“池袋KIDS GARDEN”。



前G少年的工作地点?我读着二楼与四楼的电光招牌。



“不是‘Loans富土山’就是‘Ambitious’。如果都不是,就是那家叫‘飞天女孩’的色情按摩。”



“很遗憾,是KIDS GARDEN。”



“那个不是帮小朋友准备考试的补习班吗?”



我经常走过那栋大楼前面,所以听过店名。那层楼一直到半夜灯都亮着。



“不是。上楼的时候要安静一点。那里是无照托儿所,园长是真治哥。走吧。”



于是我们两人走进带有尿臊味的老旧电梯,摇摇晃晃上了八楼后,我们走了出去。眼前的墙壁上挂着一个白板,四周贴着色纸做成的花,很像一个画框,正中央以粉红色马克笔写着“欢迎光临!池袋KIDS GARDEN"的字样。



打开右手边的白色防火门后,崇仔低声说:



“晚安,真治哥,你在吗?我带他来了。”



我跟在崇仔后面走了进去,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铺着地毯的宽广空间摊着两排棉被,沉睡中的小朋友们随心所欲展现各种睡姿。室内的目光灯开得亮亮的。从里头走出来的男子看到我们,点头致意。



“噢,真是不好意思啊,崇仔。”



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留着性格的胡须,身穿牛仔裤与印有托儿所LOGO的黑色T恤。他把拖鞋放到我们跟前。



“进来吧,我们到那边谈。”



我们穿过两排棉被,往窗边移动。有几个保姆穿插着躺在孩子们之间,或许是为了照顾睡相差的孩子吧。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却还有小朋友不睡。



真治、崇仔和我在摆放于窗边的木制长椅上坐下。前一任国王对我说:



“你就是真岛诚吗?我听过许多你的传说。真不好意思,突然找你来。”



他一直以浑圆的眼睛凝视我。与其说他是个无照托儿所的园长,还不如说是某家灵魂乐酒吧的老板。为什么G少年的历任国王都是这种型男呢?如果型男才有王位继承权,我实在要大表不满。



“反正日子很无聊,没有关系。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麻烦呢?”



前任国王与现任国王面面相觑。崇仔淡淡地说:



“这个世界充满了变态。在池袋这里,喜欢小孩的男人就像大肠菌一样四处蠕动。”



崇仔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不过老百姓的苦恼往往难以传达到国王耳里,因为消息传上来时,早已被过滤得干干净净。



“托儿所这里也会为变态所苦吗?”



真治蹙着眉,看了看沉睡中的孩子们。接着,视线转向其中一个体型比别人大一号的男子背影。



“先别讲我们这里,讲讲整个池袋好了。这几年池袋每个地方都曾传出伤害小朋友的性犯罪案件;有的私立小学还装设了学童一走出校门就会自动通报家长的装置;池袋周边的儿童游乐场所每天的巡逻次数也比以前多了一倍。”



警官的工作真是辛苦。要从一群成年男性里找出恋童癖患者,就像要在不打破蛋的状况下分辨是水煮蛋还是生蛋一样困难。每个人的外貌看起来都很正常,只是欲望会各自投射到相距十万八千里的不同对象身上而已。



“池袋的萝莉控状况我已经知道了。但和你们这家托儿所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讲完这番话后,园长放低了音量说:



“那边那个是我们这里的见习保姆,问题出在他身上。他虽然脑筋比较迟钝,却是个打从心底喜欢小孩的男子。”



我似乎露出了奇怪的表情,真治连忙说:



“不是那种‘喜欢小孩’啦。由于传闻他是萝莉控,有些做父母的开始担心起来。我已经好好和他们沟通过了,但仍有父母不放心。”



混在孩子群之中,那个男的就像一座突出的小山。他穿着和真治一样的黑色T恤,剃了个五分头。



“他叫做系村哲夫。我要委托你帮忙的事,就是证明哲夫是清白的。可以的话,最好以人人都能相信的方法证明。”



我差点就说出“这是什么鬼委托”了,但崇仔以眼神阻止了我。如果要我找出某个坏家伙,我倒可能办到,但要我用人人都能信任的方式证明某人绝对不是萝莉控,这可能吗?我迟疑地说:



“如果哲夫有这种传闻出现,应该是有迹可循的吧。你心里有没有谱?”



实在很难选择要用什么口气和前任国王讲话。如果是现任国王,什么玩笑我都敢开。



“有。今年年初开始,池袋西口就不断发生欺负孩童的事件。西池袋公园、上屋敷公园、御岳北公园以及池袋本町公园都发生过,不是小朋友差点被人带走,就是有人想要摸他们的身体。这种事件发生最频繁的地点是丸井百货后方的西池袋公园,那里现在每天有警官巡逻四次,但每隔几周还是会发生一次类似案件。”



我试着想像住在池袋的变态。如果喜欢成熟女人帮忙排遣寂寞,池袋这里有各种价位、各种服务的色情业者任君挑选,但那个变态却在马路边的公园里专找小朋友开刀。园长继续低声说:



“很不巧,哲夫住在靠近西池袋公园的公寓里。一到周末,他都会到公园闲晃。而且因为他喜欢小孩,身材壮硕的他还会去找小朋友玩。巡逻的警察还曾带着哲夫前来,希望我们证明他的身份。”



“那问题不就很简单了,叫哲夫不要靠近那座公园就好了。如果他没进入公园,却还是发生这类事件的话,就可以证明犯人不是他了。”



真治微微摇了摇头。



“其他任何事他都愿意听我的,惟独这件事哲夫不愿意。他喜欢平常在这儿照顾小朋友,周末就到公园里自由地和小朋友们玩,他说这是他的生存意义。”



太热心于工作也很让人困扰啊。真治站了起来,朝棉被堆走去,在一个睡到露出肚子的小朋友身上盖了毛巾被。真治又走到哲夫那里,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哲夫小心不发出声音,悄悄从被子里爬了起来。他露出“一切安好”的笑容,微笑着朝我们这里走来。



“辛苦了。两位是侦探先生与国王大人吧,园长已经告诉我了。”



他一直保持着灿烂的笑容。身为国王的崇仔事不关己地说:



“哲夫,你想和谁做爱?“



他的脸红了起来,一直红到五分头的额头边缘。哲夫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我是不做爱的。虽然我并不是不想做,但没有人要和我做。”



真是坦率的男子。他的性生活和我差不多嘛。我同情地说:



“你想做爱的对象,应该不是小朋友吧?”



哲夫依然满脸通红,用力摇头。



“不,不,不是啊。我想和大人做,长得漂亮的大人。”



崇仔与我面面相觑。我倒不一定要漂亮的女人才行,只要那个女人有主见,魅力就倍增了。聪明女人都是很性感的。崇仔笑着说:



“我也和你一样。他叫阿诚,会帮忙证明你是无辜的,明天起要听他的话。你听好,这是真治园长下达的工作命令,知道了吗?”



身高一米九的哲夫用力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听阿诚哥的吩咐。”



真治走回我们这里。他看着手表说:



“这些孩子的妈妈们差不多要来了。你们就当成在参观吧。哲夫,该忙了。”



我也看着手上的G-Shock手表,还差十分就是午夜零时了。大部分小朋友都在被子里睡觉。这家托儿所现在开始才是尖峰时间。



午夜参观托儿所。人不管活到几岁,都有新奇的东西可以看。



午夜刚过,第一波人潮到来。



电梯等待区排起了夜晚的蝴蝶行列。刚结束池袋站周边的酒店或俱乐部工作的妈妈们,全都集合过来了。在玄关处和妈妈们打招呼后,园长真治会告诉她们隔天的一些注意事项。有很多琐碎的事项,像是补充尿布、洗睡衣、开生日会等。当然,孩子们当天的状况如何,园长也会一一告诉家长。



在园长与妈妈们交谈时,哲夫会抱起还在梦乡的小朋友,带到妈妈面前。有的小朋友睡眼惺忪,有的则因为突然被吵醒而不高兴地哭了起来。



好像在打仗。把孩子与当天带来的东西交还给酒店小姐后,才算完成一人份的工作。每一对母子的应对时间再快也要四五分钟,所以三十分钟一下就过去了。在点着明亮日光灯的站前托儿所里,这样的事每晚都在上演。养育孩子麻烦到这种地步,难怪会出现“少子化”的现象。



我一直观察着哲夫的行动。如果他真的对小孩有性方面的欲望,应该至少嗅得到一点气息才对,但他却完全没有给我那样的感觉。不过到了第六个孩子的时候,哲夫的眼神稍微变了,眼睛就像是丢进火里的玻璃一样,受热后整个变圆。那是个看起来才三岁左右的瘦小男孩,脸不知为何扁扁的。



“广海,树里小姐来接你回去啰。”



五分头的哲夫轻声叫醒男孩。他轻轻抱着睡眼惺忪的小男孩,往玄关走去。正在和真治交谈的,是个穿着黑色露肩薄绸礼服的女人。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个艳丽美人。裙摆如海草般下垂,盖住紧实的大腿。崇仔似乎注意到我一直在看她,对我说:



“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呀,阿诚?”



“不是,这种酒店小姐型的,我最难招架了。”



即便如此,我根本连一次也没去过酒店,因为没钱。



“哎呀——小广海,你精神这么好一—”



广海的妈妈醉了,以高亢的声音讲话。这应该就是对待客人的声音吧。哲夫带过去的那个小男孩,开心地抱住穿着黑色礼服的妈妈。他小小的右手抓住妈妈露出来的肩部,像是在弹十六分音符一样,不断在她细致的肩膀上点呀点的。好奇怪的习惯动作。



“真是谢谢你了,哲夫。”



夜之女伸脚往前,亲了哲夫的脸颊。哲夫的脸又红到脖根去了。



“你看那边。”



我在窗边的长椅上低声说道。广海的样子似乎与其他孩子不太一样。崇仔说:



“那是家长献上的感谢之吻吗?这种工作还不错嘛。哲夫好像只有对待那个孩子特别不一样。”



我沉默地点点头。老师和保姆也是人,特别喜欢或讨厌某个小朋友是很正常的。那个女人与广海有注意的必要。



从那时起一直到最后一个妈妈带走孩子为止,我都待在托儿所里。过了零时四十五分,午夜的这个楼层已经没有任何小朋友了。哲夫与其他女性保姆一起收拾被子,做些简单的清扫,并为隔天的工作做准备。



我和崇仔一起走到真治那里。园长露出疲倦的神隋说:



“如何?无照托儿所的夜晚就像这样,比在街上溜达累得多吧。”



我有同感。有照业者根本不可能代替父母照顾孩子到这么晚吧。延长至午夜过后的托儿服务,政府机构也不可能认可。我钦佩地说:



“不过亏您想得到这样的生意呢。”



真治搔了搔头。



“以前我曾经和有孩子的酒店小姐交往过,她经常说没有安心的地方可以代她照顾孩子。一到傍晚,池袋的酒店小姐就多得离谱,所以我想这样应该足够把生意做起来了。”



商业机会到底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没有人知道。



“那个叫广海的小男孩是……”



真治略微摇了摇头。



“他天生有点问题,别看他那么瘦小,其实已经五岁了。”



“他的妈妈呢?好像喝得蛮醉的。”



“她叫西野树里。在常盘通一家叫做‘红吊袜带’的酒店里,她是第一红牌。也是个为了孩子从事夜间工作的母亲。她经常会喝得太多,这点倒是颇让人担心。”



她到底是纯粹爱喝酒,还是因为工作非得喝到这么醉不可呢?我不知道。将孩子委托给这家无照托儿所照顾的每个母亲,生活似乎都遭遇到某些问题。这一点,大多数生活在池袋社会底层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我和崇仔向园长告辞,先离开托儿所。崇仔搭上前来接他的奔驰RV时说:



“这次是与G少年相关的委托,你就自由使用我的手下吧。不过可别用得太招摇啊。”



电动窗户平顺地升了上去,挡住了他那张小白脸。我心想,要到哪天才能有自己的奔驰车呢?或许我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日子吧。不过我倒有为此特别感到不甘心。



后来我坐在这栋建筑前的栏杆上,等哲夫下班。我很想在雇用他的园长不在的地方稍微和他聊一聊。凌晨一点多,一个壮硕的男子走了出来。



哲夫已经把那件上面印有托儿所LOGO的黑色制服T恤换掉,改穿其他白T恤了。胸口印着不知道是哪一代的假面骑士。一注意到坐在雨中的我,哲夫那张疲惫的脸笑了。那是一种解除自身武装、显示“你不是敌人”的笑容。



“阿诚哥,园长还要一阵子才能走喔。”



“没关系,我是想找你讲话。方便聊一下吗? ”



哲夫露出天真无邪的表情点点头,站到栏杆前面。



“对了,你为什么会想从事托儿所的工作呢?”



哲夫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外国演员。真是个易懂的人。



“从以前我就一直很喜欢小孩子。我的头脑不好,同年龄的人都不和我玩。我经常和比自己小的孩子一起玩。我也没有考取什么执照,没什么公司要用我。但Kias Garden并不在意这些,真治园长也对我很好。”



所以才找无照托儿所是吗?或许是很适合他的工作。



“假日你都做些什么? ”



“我大概都还是待在池袋吧。总觉得其他地方好可怕。”



我拿频频发生的公园孩童骚扰事件问他。



“你经常去西池袋公园吗?”



“会啊,会啊,那是离我家最近的公园,从房间窗户往下就看得到,步行只要十秒。”



哲夫开心地说道。我还是完全看不出这个大男孩心中的欲望。给他行动能量的,真的只是单纯因为“喜欢和小朋友玩”吗?



“喂,那个叫广海的小男孩,对你来说是不是很特别?”



哲夫的脸好像被聚光灯照到一样,整个亮了起来。



“是啊,广海是个很乖的孩子。接下来他应该会过得很辛苦,但我希望他多加油,和我一样。”



我不由得笑了。



“和你一样是吗?”



我向他道了谢,从栏杆上站了起来。我和哲夫交换手机号码,问了他隔天的预定行程。



“和平常一样,下午三点起会到托儿所,大概忙到凌晨一点结束。”



他的工作是晚止陪伴孩子。与其感叹少子化,不如找一百个地方成立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热闹托儿所吧!我目送着渐渐远离站前圆环的哲夫的背影。



翌日是梅雨季的缺口,天空略微放晴,让人觉得闷热。早上十一点过后,我开了店。这种季节生意不会太好,白天市场都会自动公休。大致说来,每逢这种日子老妈的心情都会特别差。我排好水果,和老妈说要出去一下时,她狠狠地瞪着我说:



“阿诚,为什么你老是追着别人的屁股跑呢?如果把这种积极态度拿来卖水果,我们家就能像隔壁一样变成大楼了。”



我在脑海中想像在这片小得可怜的土地上,盖了一栋有多个商家进驻的建筑。第一真岛大楼,不过绝对不可能有第二栋。



“盖大楼要干吗?"



老妈露出牙齿有点邪恶地笑着,像一只母狐狸。



“当然是收房租,然后每天玩啊。”



“要不要开个托儿所之类的啊? ”



老妈斜眼看着我说:



“如果我的孙子要读,是可以考虑开一家。但你应该没有这方面的规划吧? ”



“我出门了。”



我慌张地离开位于西一番街的水果行。总觉得再和那女的讲下去,一定会聊到很糟糕的话题上。我还想以独身无小孩的二十岁青年身份多活几年呀。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西池袋公园位于丸井百货后方的西口五岔路角落,是横长型公园。里头种了很多树,地形高低起伏,无法从一头直接看到另一头。我绕着因前一天的雨而呈潮湿状态的公园内部走。除了单杠、秋千、溜滑梯等常见游乐器材外,还有以网子围起来玩球用的广场。这公园一半是儿童的游乐场所,另一半则是给在都市工作的大人们放松用。正当我走下起伏的步道时,听到前方有人叫我。



“阿诚哥——”



我一抬头,看到浓浓绿意的对面有一栋砂色的建筑物。哲夫在三楼窗户向我挥手。



“嘿,你要不要下来一下?”



“请等一下,我十秒就到。”



我慢慢数着数字。事实上还不到十秒,哲夫就出现在公园入口处了。



由于已近午餐时间,公园里渐渐出现穿着凉鞋的粉领族,不过这时候几乎看不到什么小孩子,大家应该都还在幼儿园或小学上课。



哲夫确认过手表后,自豪地说:



“真的十秒就到吧。你在我家附近做什么呢? ”



我看着道路的那一侧,有台红色的可乐自动贩卖机。



“等我一下。罐装咖啡可以吗? ”



要想一想怎么处理突然跑来的哲夫。要争取时间。原本我只是想先侦察一下传说中这片萝莉控出没的危险地带,倒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做。我买了两罐小罐咖啡,走回哲夫那儿。我们在潮湿的长椅上坐下,不知所以然地干杯。哲夫似乎相当开心。



“我没什么和我同年龄的朋友,总觉得我们这样很像朋友,真谢谢你。”



光是在梅雨稍歇之时,一起在公园喝罐装咖啡,就算是朋友?那当朋友也太简单了点。



“那,下次我们再找个好天气一起在这里干杯吧。对了,哲夫为什么假曰也要跑到这个公园呢?”



哲夫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我想和小朋友们玩。”



他的表情和刚才不同,变得比较僵硬,好像在隐瞒什么。我直觉这么想。



“还有别的理由吗?”



他以僵硬的语气说:



“没有了。”



“是吗?那就好。但哲夫你应该也知道吧,池袋这里一直发生欺负小朋友的案件,这座公园尤其严重。警官应该也会来巡逻吧。”



哲夫点点头,把咖啡罐放在长椅上,弯着手指数道:



“早上十一点,下午一点、三点、五点,一共巡逻四次。周末或假日也一样。”



我讶异地看着他。



“你还真清楚哪。”



只要一有人称赞,哲夫就会坦率地开心起来。他一脸“这不算什么”的表情,张大了鼻孔说:



“只要每天观察,谁都看得出来。每次出事都是在周末。”



我回答“没错”。有个不知打哪儿来的男子假日时经常跑到特别热闹的公园,锁定在那儿玩的孩子。哲夫的脸变得好认真。



“唔,阿诚哥是不是想要把犯人揪出来呢?”



我差点回答他“没有,只要证明你是无辜的就够了,逮捕萝莉控犯人是警察的工作"。但我还是这样回答:



“嗯,是啊。”



哲夫伸手握住我。他的手掌又厚又温暖。



“那,我们就有相同的目的了。就是要击溃孩子们的敌人,让孩子们无论何时都能在公园里自由玩耍,没错吧? ”



哲夫似乎老爱讲一些让人很难持反对意见的话。我点了点头。



“那,今天起我就来当侦探先生的徒弟吧。师父,要请你多指教了。”



我怎么突然变成哲夫的师父了啊?我抽离和他相握的那只手说:



“我知道了。多多指教。”



我还是第一次收这种身材壮硕的徒弟。虽然不会让我觉得不舒服,但也不会让我感到开心,我这种人根本不适合收徒弟。



我在西池袋公园与哲夫道别,回家时脑中想的全是公园的配置图。那里的地形那么复参,要去除所有死角就必须派人在五个地方监视。还好这次有G少年任我使唤,真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