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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白通的猎人(1 / 2)



天朝版 转自 滚(blog.sina.com.cn/makeinunovels)



你是一位单身女性,有自己的工作,为了生存每天都很努力地赚钱。



你从来不穿过季的衣服,穿的鞋子全是名牌。你的衣橱里摆着几个高级名牌的包包,是穷尽半个月的工资买来的,它们全都铮铮发亮,没有半点灰尘。你存折上的数字是OL的平均存款金额。你在经济上比较宽裕,过着小资的生活,但同时又觉得没有什么特别让人高兴的事,每天都感觉平凡而孤独。



你的长相还算过得去,即使要奔三了,但与你最好时期的身材相比,还保持了八成左右。虽说乳房下垂了两厘米,可谁会在意呢?又没有给男人们看的机会。



原来如此,问题就在于男人。



每天忙于工作和业余生活的男人们为什么会无视成熟的女性,特别是“我”呢?而对年轻的女子却宠爱有加,仅因为她们才二十岁出头。



你忍受着单身的寂寞、忍受着工作上人际关系的复杂、忍受着青春渐渐逝去的每一天,继续扮演着光鲜、时尚的都市人。就是在这时候,一位优秀的王子出现在你的面前:在路上主动跟你打招呼,或经朋友介绍的白马王子。其实他们是披着男人外皮的账单发送机器。他穿蓿笔挺的西装,非常绅士。你一看到他就知道,这个人正是自己翘首以待的发现者,只有他才能发掘出你这颗钻石的原石,其他人都看不到这颗原石的价值。



这个家伙用仿佛能卸掉你心中铠甲的笑容对你说:“为什么男人都没有注意到你的魅力呢?他们都是有眼无珠的家伙,竟然看不到你迷人的光彩。”听到这些话你就飘飘然了,经常滥用的“NO”与正确的判断力一起消失不见。王子作为结尾的台词通常是这样的:



“但你的脸颊有点暗淡,你应该可以变得更加完美。现在这样的话真是太可惜了。我们可以帮你达到一百分的美丽。”



你是不是感觉腾云驾雾,仿佛在梦境中似的,然后在合同上签字、按手印了呢?接着贩卖美丽的商人像食人鱼似的蜂拥而至。但这时你已经无法抵抗了。在这茫茫人海中,能发现你真正价值的人只有那位娘娘腔的王子—一哎,这是个无可救药的故事。



听我说,我认为能决定自己价值的人最终还是自己。茫然地等待别人发现自己价值的人,最后一定会成为别人的猎物—一这就是貌似原始森林的二十一世纪高度消费社会的日本。



至于自己的价签,可以任意定价。管它卖得出去还是卖不出去。如果你也是东京的女人,请让那些没有魄力的男人见识一下你的胆量。







原本以为梅雨季节快要过去了,结果这两天推崇环保生活的东京每一处都像是炎热地狱。我不喜欢吹空调,所以即使最热的时候也开着窗户睡觉。但一年中总有那么几天,风好像濒临死亡似的,纹丝不动。



我家位于池袋车站前,西一番街的正中央,整个好像被掩埋在钢筋混凝土制成的保温材料中,非常热。水果店的二楼是我的四张半榻榻米大的房间,睡在上面就像是睡在烤奶酪吐司的烤箱中一样,上下左右一整晚都在滋拉滋拉地烘烤着。



在酷热难忍的夏夜,我悄悄地徘徊在池袋的街头。外面的空气稍微凉些,湿度也比较低。与我小时候相比,池袋变得漂亮多了,但池袋终究是池袋,走一圈下来,你会发现冒出了许多奇怪的店铺。最近增加最快的是中国系的店铺,随处可见中华料理店、中国土特产店、网吧、中文版的DVD商店等。这也是因北京奥运会而产生的特殊需求吗?在这条街上,好像突然掀起了一阵中国风。



那天夜里,我漫步的地点不是池袋,而是相邻的目白车站。我穿过西口五差路,经过池袋警察署前面的道路(不自觉地小幅度地弯下腰),来到南池袋的住宅街。晚上的道路上基本没有行人。CD随身听中播放着事先选好的瓦格纳的序曲集(现在还不习惯用iPod)。轻抚肌肤的夜风和流入耳朵的旋律融合交织,感觉仿佛任意徜徉在管弦乐之中。



住在东京的人应该知道吧,其实池袋和目白的街道有一百八十度的不同。目白有高级住宅区,基督教的教会也很多,还有无数树龄过百的古树,而这些池袋都没有。我以前去轻井泽玩过,当时感到那里和目白通的氛围很像。说不出具体的原因,但我总觉得有钱人都会聚集在有相似感觉的街道上,过着相似的生活。像我这类人却觉得那种整齐划一的生活很憋屈。







过了目白站前面的桥,步行在小学前的银杏树林荫道上。沿着目白通走,可以看到学习院、川村学园、公立小学校,这一带是绿意浓郁的学校聚集地。但是,当我走在绿油油的银杏树荫底下时,背后有种诡异的气息袭来。



那是一种冰冷的空气,似乎有某种不祥的东西在一步一步紧逼过来,我来不及思考,拔腿就跑。虽然我的心地很善良,却意外地树敌众多。我把手伸进单肩包,悄悄地暂停了CD,在下—个拐角头也不回地撒开脚丫子加速猛跑,现在哪有时间去确认敌人是谁。这条路是只能过一辆车的左转弯道。我跑了二十米左右,到了小巷的深处,但没有任何人追上来。周围仅有价格不菲的独门独院静静地排列着。此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耳朵里传来的池袋国王的声音非常冷酷,像用干冰做成的挖耳勺似的。



“阿诚,你太差劲了。刚才我一直跟在你后面,都能绑架你六次了。你太放松背后的警戒了。”



深夜装鬼吓唬人吗?国王一旦闲下来,就不会干什么好事。



“欺负平民有这么好玩吗?你的爱好还真够怪的,崇仔。”



虽然明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会在国王的长袍上留下一丝痕迹,但我很懊悔自己乱了方寸,所以说了上面的话。



“好了,快点回到目白通来。我有—件事想拜托阿诚,所以来找你了。”



真让人生气。市民可不是国王的玩具。



“可以是可以,不过这次的费用很高,我要狠狠宰你一顿。”



崇仔发出了爽朗的笑声,那声音就像冰块摩擦—般悦耳。



“好啊,你狠狠地宰吧,多少都没关系。我只是中介,出场费的交涉就交给你了。”



真是服了他了。那家伙总是躲在伤害无法到达的王宫深处。我重新打开CD,倚靠在榉树的树干上,听完了一整首《唐豪塞序曲》(※德国作曲家瓦格纳的歌剧。)。这首曲子大约有九分钟,是一首不错的曲子。我试着想像从未涉足过的德国黑森林,然后慢悠悠地回到了目白通。



没有特别的理由,就是想让国王等我。







我被一辆梅赛德斯一奔驰RV带到街头的千登世桥。那里是目白通和明治通的立体交叉路口,眺望景色的好地方。在这里可以眺望到不错的景色—一新宿的高楼大厦海市蜃楼般浮现在夜晚的车流对面。



夏天的夜晚空气清新,都市的夜景充满着浪漫的因子,我旁边的国王却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面孔。或许你们会不解吧,为什么此时我的旁边不是穿着夏日连衣裙、露出美丽肌肤的成熟女性呢?因为这不是恋爱小说,而是池袋的故事。



“关于刚才跟你说的那件事,这次的客户好像很有钱呢。”



崇仔倚靠在陆桥的栏杆上说道。他穿着今年最新潮的“常春藤风格”(※哈佛大学、耶鲁大学、普林斯顿等隶属于“常春藤联盟”的美国高等名校学子在20世纪50年代创造出的一种独特的穿衣风格。)的衣服,上身是带白色补丁的深蓝色夹克,下身是齐膝的白色短裤。我对金钱没什么兴趣,随口答道:



“哦,是吗?”



崇仔看我不太开心,反倒变得很高兴,这就是崇仔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方。他一点都不具备在日本社会生存下去不可或缺的一种品质——共鸣能力,这个KY(※KY是日本的流行语,意为“不懂看人脸色”。)国王。



“阿诚,你听说过Brad宫元吗?”



这听起来像模特的名字,我没听说过,摇了摇头。结果国王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用两只手轻轻地按住自己的脸颊,像画圆圈那样按摩起来,然后男高音似的提高了嗓门喊道:



“全身按摩帮你实现百分百的美丽。”



幸亏不是刚吃过晚饭,如果是刚吃过晚饭的话,我可是会把吃过的中国冷面吐到桥下的明治通上了,有海带卷、干笋、黄瓜条和鸡蛋丝。哎,真是污染环境。



“虽然不知道这个名字,但我在电视、杂志上看到过他,好像是娘娘腔的全身美容师还是什么的。”



崇仔又变回了之前的国王,仍是一副漠然的表情。



“猜对了。正是他们主办了美丽百分百的活动,而这次的客户就是这个活动的受害者协会。”



“但是既然他们在媒体上铺天盖地做宣传,应该不会在幕后搞太多事,不然很快就会被抓住了。”



崇仔对我的话嗤之以鼻,说道:“美容界好像是个灰色地带。至今为止,Brad宫元的受害者协会已经有十七个成员了。受害的总额为……”



崇仔很擅长装模作样。我踢了踢栏杆,吼道:“行了,有屁快放!”



崇仔狡猾地笑了笑,吐出早已准备好的数字:“六千万。”



我惊得半天没合上嘴。对于在水果店看店的我来说,这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崇仔从普拉达的高档外套内兜里掏出手机。



“你打算怎么办?不如先听听他们怎么说?那些家伙的骗人手法可是很高明的。这次的话题足够你写两三篇专栏了。”



我快速地在大脑中计算了一下。平均从每个人身上要捞三百五十多万,他们是怎么让顾客自愿掏出钱来的呢?真有魔法般的谈话术或销售技巧吗?



“明白了,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国王莞尔一笑。



“这才对嘛。阿诚,你有—个致命的弱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的弱点用一只手都数不完,比如,没钱、对女生过于温柔、跟小孩说话也会很认真、头脑很聪明、对音乐的品位太好了、甜美的笑容等等。国王走到干登世桥对面,背对着我说:“你就是好奇心太强了。不管事情多么棘手,如果有好玩的故事,你还是忍不住去听。那些家伙比你想像的危险多了。”



明明是他把麻烦扔给我的。真是个随心所欲的国王。他对着黑色的手机说了两三句话,又回到我身边,说道:



“明天中午,去四季酒店的一家意式餐厅。”



崇仔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下身穿着破破烂烂的天然补丁牛仔裤,上身是穿了五年的薄如保鲜膜的T恤,里面包裹着日本男性的健康肉体。



“去一流的酒店,至少要穿件像样的西装外套。没有的话,我把迪奥的新品借给你。”



我回答说不用了,像样的外套我还是有的。于是我和崇仔在千登世桥上分道扬镳。那家伙坐着奔驰去了六本木,而我沿着明治通回到了池袋。先申明,我一点都不羡慕去六本木Hills、东京Midtown(※均是集中了购物、餐饮、公园、写字楼的综合大楼。)的人。







第二天开店之后,我出了西一番街。我穿了惟一一件像样的衣服—一定制的杰尼亚(※杰尼亚(Zgna),意大利男装品牌。)深蓝色西服,这是骗子“摇滚黑帮”送给我的。老妈瞪大了眼睛,盯着隆重着装的我。



“阿诚,打扮得这么帅,是要去哪里?去相亲吗?”



我整了整胸口口袋的白色手帕。丝绸的手帕一块也要两千日元。不过这种价格,即使工资少得可怜的我也还是能承受的。



“去目白的四季酒店。”



她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咦,你要去酒店?”



我身边的人好像都不能给我合适的评价,对此我已经习以为常了,也许他们是在嫉妒我?



“啰唆。别人要请我吃意大利面,同时优雅地谈工作。”



“咦,这次好像是比较正经的工作呢。”



穿上西装,就觉得是正经的工作了,老年人还真容易骗。我把崇仔问我的问题又丢给老妈。



“哎,听说过Brad宫元吗?”



老妈站在空调送风口的下面,点了点头。



“嗯,他好像是个苦命的人。听说母子俩相依为命,他为了让母亲过得轻松点,高中就退学去了洛杉矶,在那里学了最新的美容技术。之前他还在电视节目上哭了呢,我也被弄哭了。由于他的性取向问题,他母亲也抱不上孙子了,挺可怜的。”



Brad宫元是有人气的伪娘。被太阳晒黑的二丁目的面孔(※新宿二丁目是同性恋的集中地。),也有那样的过去吗?作为背景资料还挺有用的。



“那我走了。”



我朝着池袋站走去,老妈对着我背后喊道:“阿诚,如果见到了Brad宫元,帮我要个签名。还有帮我问问他,买去皱霜并做全身按摩的话,能不能打个折?”



如果被邻居们听到了,会被笑得面红耳赤的。



“别说了。难道你还想返老还童吗?”



老妈用响彻池袋西口—带的声音喊道:



“我可不是开玩笑。女人什么时候都想保持青春,这是理所当然的。”



真是太煞风景了。我都无语了。我夹着尾巴,跑向西口的转盘。







四季酒店的意大利餐厅名叫“ILU·TEATORO”,这个酒店被椿山庄的绿色包围着,从窗户望去可以看到对面的三重塔。店内的装饰全是欧式风格,与古老的三重塔混搭,反而显得这家餐厅更加高档。江户时代的富商别墅或许就是这种风格吧。



服务员把我带到了里面靠墙的沙发上。我不太习惯毛茸茸的地毯,感觉好像在云中漫步。店内随处可见如小孩般高度的花瓶,其中插着好些花。半圆形的沙发上坐了三个女人,大约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左右的样子,装束各有特色。她们彩妆上得很漂亮,穿着貌似高档的衣服,表情也优雅,但让我描述这三个人的话,仅用一个词就能描述,那就是:可惜!



实际上我也是这种感觉,她们离真正意义上的美丽、气质、有品位就差一步。虽然我知道她们也很努力赶上这—步。但是,上天可是很残酷的。



我主动介绍道:“我叫真岛诚。初次见面,我听崇仔说了你们的事。”



坐在三人中间的一个女人开口说道:“请坐。我们已经点好了套餐。”她穿着古典花样的连衣裙。虽然脸有点长,但在三个人中是最漂亮的。



我靠着沙发的一角坐了下来,这个女人接着说道:



“我叫谷原奈奈枝。真岛先生,主菜之前您来点什么?”



三位女士的前面并排摆着三个高脚鸡尾酒杯,杯子里是淡紫色的酒。



“我要和你们一样的。”



受害者协会的代表轻轻地举起一只手,向服务员点了一杯皇家科尔。







鸡尾酒上来之后,我们先举杯碰了一下,然后开始聊天。我被一种平时没有的高档的感觉包围着,不自觉地就轻飘飘起来。奈奈枝向我介绍了她右手边的女士,如果倒退五年,她一定是个大美女,可惜现在过了最漂亮的时期。她的风格很像私营电台的女广播员。因为肤质的关系很容易长皱纹的女人也是有的,像她眼角周围和鼻翼两侧都布满了许多小皱纹,她叫西尾美智子。最后一位女士长得极不显眼,虽然给我介绍了,但我彻底忘了她的名字。



“美智子的例子是最典型的,所以你先给真岛先生说说吧。”



美智子叹了口气,脸色阴沉地从桌子下面拿出些东西。原来是几个磨砂玻璃瓶,有高有矮。美智子怯生生地说道:



“这个美丽百分百的化妆水一瓶要七万日元,这个抗衰老霜一瓶要十二万五千日元。”



我大吃了一惊。两瓶加起来要二十万了,我一个月的工资基本上就没了。



“为什么会这么贵呢?”



奈奈枝插嘴道:“好像是因为含有一种精华,是从人的胎盘和脐带中抽取出来的。对了,你看婴儿的皮肤都是非常光滑的,一点皱纹都没有,非常富有弹性。”



听她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是为了变漂亮而使用胎盘以及脐带,总是令人觉得很恐怖。以后她们会不会像中世纪东欧某国的女王那样,拿活生生的孕妇和婴儿作为美丽的资源呢?譬如剖开孕妇的肚子。



“你被劝说买了这么多化妆品吗?”



奈奈枝撅了撅嘴唇。



“最后买了很多。美智子,别不好意思了,快点说吧。坐在这里的三个人都一样被骗了。”



美智子点了点头,脖子周围堆积起圆形的皱纹,就像戴了好几根项链。







“刚开始的时候,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被他们搭讪。”



美智子的声音很细,可能是低着头的原因吧,听她说话非常费劲。幸亏不是在池袋西口公园的麦当劳店里,这种情况只有在安静的餐厅里才有可能采访成功。



“地点是目白站前的天桥上。”那是JR酒店旁边新建的广场。



我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他们怎么跟你搭讪的?”



美智子的脸突然红了,头低了下来。



“对方说:‘您长得真有气质,是哪个模特俱乐部的成员吗?”’



太会忽悠人了。还有这种搭讪的方法呀,我下回也要试一下。



“我回答:‘说实话,我只是普通的OL,和模特俱乐部半点关系都没有。’”



不知为什么,我不愿再盯着美智子看。我大约能想像之后的故事情节,因为池袋是猎人推销员的天堂。为什么在资本主义世界,会明确地把人分为肉食动物和草食动物呢?真是残酷的白痴般的世界。







据说,搭讪的男子与美智子年纪相仿,穿着模特系的窄身西装,打着细长如棍子的领带。黑发梳得很板正,没有松松垮垮的感觉。而且皮肤晒得刚刚好,说话的口气有点偏女性化,非常温柔。



那家伙轻轻地拍了拍手,嘴巴张成O形,说道:



“哇,真开心。世上还有像你这么漂亮的人,真是太好了。来我们的事务所工作吧。你一定可以胜任模特的工作。”



当时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正值黄昏,美智子晕晕乎乎地跟着那个家伙到了目白站前的咖啡馆,要了两杯卡布奇诺。据说最近在女性时尚杂志上,读者模特非常流行,所以那个家伙的事务所会向杂志社派遣一些女性读者。这些女性并不是大美女,所以连同性都很喜欢她们,但仔细观察后会发现,其实她们非常可爱,是富有生活气息的成熟女性。嗯,听起来很复杂。



那个家伙极力夸奖说美智子完全符合所有的条件,之后又列举了一些从读者模特起家的有名的演员,事实上确实也有几个这样的演员。



美智子飘飘然起来。那个家伙这才开始自我介绍。他名叫城和重,名片上有Brad宫元的大头照,还有美丽百分百的标志,看起来好像很值得信任。不管怎么说,人家公司的法人还上了电视,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吧。出了咖啡馆,他把一辆小型的BMW开过来,是辆不扎眼的黑色325i。接着他们就去了地处目白的事务所。



事务所的办公室是某栋有着大理石停车廊的高档公寓的一间。美智子填写了简单的资料后,很快就开始试拍。她被带到一个地板、墙壁、天花板都是白色的房间,拍了存档用的照片。那是专业的摄影,相机是数码单反,照明设备也一应俱全。美智子第一次体验在摄影棚里由专业人士给自己拍照,所以当时非常开心。







“嗯,任何人碰到这种情况都会飘飘然的。”



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是任何人都希望被别人发现的时代。真正的自我,才能、魅力以及美貌,我们希望有人发现这些,给予我们全面的肯定。每个人都希望有人紧紧地拥抱自己,说你现在这样挺好。在这一点上,不仅是女人,男人也是—样的,其证据就是现在针对男人的猎人推销员也有很多。



美智子抬起头,咬了咬嘴唇。



“摄影结束后,阿重说今天拍的照片是给出版社以及代理店看的宣传材料,制作费是十八万日元。他还说,你一定行,只要在节假日做两份模特的工作,很快就能付清了。”



渐渐地故事发展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蚕豆冷汤上来了,即便在这样的时刻,应季的食物还是很好吃的。



“但是,他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吧。”



美智子点了点头,旁边的奈奈枝插嘴道:



“模特欺诈的手法是把你引到精华产品上。”



“原来如此!”



找到猎物的肉食动物不会满足于最初的一口肉。美智子很快喝光了一碗汤,仔细地用餐巾擦了擦嘴后说道:



“阿重用手摸了摸我的脸颊,然后说,‘你的皮肤很好,就是有点暗淡。对了,既然来了,我给你介绍一下Brad老师吧。他可是个天才,瞬间就能消除皮肤的暗淡或皱纹。’”



幸亏这个叫阿重的男人没有搭讪我老妈,否则运气不好的话,可能我家店的所有权证都变成那个天才美容师的东西了。







“我就是个傻瓜,听到名人的故事就变得很兴奋,之后体验了美丽百分百店的瘦身、脱毛、脸部按摩等所有的项目,还买了很多化妆品和保健品。那些积蓄可是我省吃俭用存下来,准备结婚用的。”



美智子眼睛里隐约含着泪水。奈奈枝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看了我一眼。我问了个很难开口的问题。



“那么,你到底被美丽百分百公司欺诈了多少钱?”



美智子从金黄色的香奈儿包包里掏出手绢,好像要从眼角吸走眼泪似的擦了擦。她长叹了口气说道:



“六百多万日元。”



“啊?”



我也叹了口气。说她傻吧,真的没有比她更傻的了,但如今的社会,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骗子骗到。看看那些相信政治家的诺言而投票的选民就知道了。



“我上班之后就开始存钱,这是我八年存下来的血汗钱。我父亲去世得比较早,所以结婚的时候不能指望家里。我存了这些钱准备结婚用的,但现在全没了。”



或许是我老爸也已经去世的缘故,听到这类话题,我比较容易动情。



“那么,他们让你做模特的工作了吗?”



美智子摇了摇头。



“皮肤暗淡等问题解决了吗?”



她又摇了摇头。



“那减肥、除皱呢?”



这次三个人齐刷刷地摇了摇头,就像整点报时的木偶时钟似的。



“那些家伙不太好对付呀!”



这是我的真实想法。作为男人的我不知道如何对付美容沙龙。







虽然是中午的套餐,但分量却很大,芦笋煽饭上盖着烤得黄灿灿的牛里脊。有那么—会儿,我们专心地吃着饭。如果再谈论Brad宫元和美丽百分百的话题,这么丰盛的意大利料理就会变得食而无味了。再次打开话题,是在甜蜜芒果冰激凌上来之后。



光点头一直沉默不语的Ms.平凡砰的一声把小勺扔回玻璃容器,说道:



“真想杀了Brad宫元。”



外表老实的女人无一例外都很残暴。这是我发现的真理,你也可以随便拿去用。我扫了第三个女人一眼,然后向奈奈枝问道:



“但是,你们既然成立了受害者协会,是打算用法律手段起诉他吧?”



受害者协会的代表低下了尖尖的下颚,露出愁眉不展的表情。



“本来打算那样做的,所以今天早上和律师谈了一下。”



这样的话就不要我出场了吧。刚想着真幸运,结果却听到了意外的回复。



“律师说,‘虽然可以提起诉讼,但美容界已有很多相关判例,让对方全额返还是非常难办的。’况且,我们也接受了服务,而且还是自愿签的协议。”



我绞尽脑汁地回想在某本周刊杂志上读过的少得可怜的与消费者问题相关的知识。



“对了,有一种制度叫做冷却期(※Cooling-off period,也可翻成“犹豫期”,在此期间,消费者可以撤回自己的承诺或解除协议而不负违约责任。)。好像是签署协议后的一周还是多少天可以解除协议。”



“八天。”代表说道。



同时美智子也开口说道:“我也担心最后的结果,所以在冷却期试着给阿重打了电话。结果他说他去国外出差了,不在公司,而公司不太清楚每个客户的信息,所以没有办法,最后就这样不了了之。”



销售中常见的不诚信的处理方法。



“律师还说,即使提起诉讼也要花很长时间,而且返还的金额远远低于期望值。律师费也不能小看。我们还和媒体接触过,向他们反映了这件事。”



这时,Ms.平凡突然又冒出一句:“我想用刀捅Brad宫元。”



我再次不理睬这位残暴的女人。



“那么,你们想让我做什么呢?我不像警察那样有搜查能力,也不像律师,可以帮你们夺回钱。不好意思,我对你们的麻烦真是无能为力。”



这样的话,谈判就崩了吧。我一边喝着意式浓缩咖啡,一边想着今天、的午饭必须要自己掏钱了。我一周的午饭钱就这样悲惨地消失了。







“请等一下,真岛先生。”



奈奈枝用求救般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把头低到桌子上,一副拜托我的样子。美智子看到后,也低下了头。剩下的Ms.平凡只是在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直勾勾地瞪着我。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就在今天,也会产生像我们一样的受害者。Brad宫元在电视上继续谈笑风生,而受害者当中绝望的人或许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恶人轻易地飞黄腾达,而正义却重重地沉下去,在二十一世纪,这是很常见的故事情节。奈奈枝的眼睛放着光。人的面部会随着表情发生变化,本来觉得美中不足的女人,豁出去的时候看起来反而更加美丽,真是不可思议。



“拜托你了,真岛先生。我们想让大家知道那个家伙的真面目。请你让大家看看宫元背地里做了哪些坏事,把它们全曝光出来。”



剥掉伪娘这个大恶人伪装的外皮——感觉很像池袋故事的情节,或许我可以做些什么。



“明白了。虽然不能保证顺利,但我会试一下。”



奈奈枝崇拜地看了看我,担心地说道:



“那报酬,你需要多少呢?”



我想起崇仔开的玩笑,可以狠狠地宰她们一笔了,但不知为什么,一跟我提到钱,我就会变得洁癖。我看了看酒店餐厅的白色灰泥墙和毛茸茸的地毯,窗外是三重塔和初夏的绿色。



“既然今天你们请客,我就不收费了。之后如果有其他开销,我会找你们报销的。不过我一般都不花什么钱。”



奈奈枝和美智子鼓起了掌,非常高兴,而Ms.平凡又冒出一句:



“真想捏扁Brad宫元。”



我喝完最后一口意式浓缩咖啡,回答道:



“好的,好的。”







我们交换手机号码和邮箱地址后,就在酒店的大堂分开了。我在目白通上随便逛了逛,朝车站的方向走去。接下工作倒没什么,但现在我还没有任何主意。今天阳光非常强,性急的蝉早早在银杏树上呜叫着。刚接受工作的时候总是这个样子。之后一边放上自己喜欢的CD,一边在看店的空隙认真想想对策就可以了。我属于二低人群——低学历、低年收入,在贫富分化的底层生活着,但用自己的脑子思考问题的时间却有一大把。



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我的前方正是美智子被搭讪的目白站前的广场。反正顺路,也不是太远,于是我决定亲眼目睹一下美丽百分百的手段。



不过,虽然受害者非常惨,但搭讪的一方也处于社会的底端,也很惨。







目白站有着三角形的屋顶,尖尖的部分镶嵌着彩色玻璃,是童话风格的车站,这一点与池袋大不相同。横跨山手线和埼京线的天桥上方是一个广场,总有很多学生来来往往。



我呆呆地坐在商务酒店的花坛边上。在远处广场中央的路灯下面有四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聚集在一起。他们一律穿着深色的西装,但总感觉衣服很廉价,与正经的上班族服装不同。所有的人都晒得很黑。比起在运动中晒黑,他们更像是用机器强迫均匀地晒出来的,有种整齐划一的感觉。



年长的男人简短地说了几句后,这四个人散开了,开始向地铁口出来的女人搭讪。他们好像不选择对象。大多数情况下都会被干脆地拒绝掉,但其中也有几个猎物停下脚步听他们说话。此时,男人们大都把两只手交叉在胸前,做着女性化的手势拼命地开始劝说。一旦成功地一对一,援军很快就凑了过来。被两个男人赞美的女人在站前的广场上,脸都变红了。掉入他们的圈套仅仅是时间的问题,受害者协会的预备军又增添了一名。默不出声地看着猎人的现场,感觉挺有趣。



我观察了近一个小时,这时开始有行动了。他们想把一个女人带去咖啡馆,她突然生起气来,抛下猎人,自己跑向地铁口的方向。或许这个年轻男人说了什么话刺伤了女人。



“你这个家伙,究竟做了什么?”



没想到是刚才像在玩你比划我来猜的游戏似的,一直用手指指挥的男人的声音。当领导的那人突然用巴掌扇了年轻猎手的脸颊。脸被打肿的年轻人站直后喊道:“对不起,谢谢您的教诲。”



美丽百分百的公司,好像某种严格的体育团队。







男人们又回到了寻找猎物的搭讪工作中。我从阴凉处的花坛边站起来,走向刚才被扇耳光的年轻小鬼。接近傍晚时分,地铁口出来的人增加了不少。我从背后悄悄地对他说:“真是够辛苦的呀!”



小鬼转过头来,未露出一丝笑容。男人对他们没有什么用吧。他瞪着我,把我的装扮看在眼里。我轻轻地低下头:



“对不起,刚才我一直在看这边。你的工作怎么样?能拿到提成的钱吗?”



晒黑的小鬼好像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呃,我现在被迫做上门推销的工作。但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工资却一点都没涨,因为不是按绩效分提成的,所以我现在正在苦恼要不要辞掉这份工作。”



小鬼扭过头去,重新把目光投向出闸口的人群。那是寻找猎物的视线。



“虽然我们是提成制的,但工作可不轻松。必须绝对服从上面的指示。即使被打了也不能有任何怨言。”



我装成一个只关心钱的傻子,说道:“但是你们是提成制的呀,真羡慕。”



小鬼觉得我在妨碍他的工作,好像很焦躁。



“真啰唆!不要站在这儿了。我们公司在网上有招聘广告,在Brad宫元的美丽百分百的网站上也有,你自己去看吧。我事先声明,我们这边岗位的竞争也很激烈。”



我鞠了一躬,站直后说道:“明白了。谢谢前辈。”



我从可怜的小鬼那里得到了好主意。我的感谢不含任何杂质,是非常真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