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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全(2 / 2)




「是呀,的确没错……」



瑠珠将白嫩的手抵在脸颊边,唉……地长叹了一口气。



「我们这里是不接生客的——也就是说,没有熟客介绍,任何人都不能踏进店里一步。」



「我也听说过……不过,那个李家的主人,风评真的那么差吗?」



「……龙童连这个都对你说了?」



「是我主动问起——所以,那个李家为何要如此纠缠不休呢?听说他们好像想开一场特训的宴会?」



「听说是因为他们家的儿子定下婚约,所以才要开一场家庭宴会庆祝……」



「婚约……那个叫凯邦的家伙?但他还是幻风的学生吧?不也还是个小鬼吗?」



「他好像已经十八岁了……」



瑠珠听见琥珀大厌不可思议的惊呼后,稍微想了想,才如此回答。她朱唇边的那圈红晕陪即扬起,并微微地笑道。



「——其实呀,琥珀君,以一般人的眼光来看,十八岁订定婚约,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唷,就算跟你或龙童一样年纪就结婚的人,也不在少数。只是你身边没有这样的朋友而已。」



「耶?是、是这样啊!」



一下子听见婚约或结婚之类的词,不免让琥珀大感困惑。才刚认清自己是个尚与恋爱无缘的小鬼头,结婚这种事对他而言,简直就像天方夜谭一样。



但仔细思索后,眼前这位楚楚可人、面带微笑的瑠珠,尽管没有正式结婚,但不也是十八岁就生下龙童了吗?只不过因为自己就读住宿制的武术院,每天过着封闭的生活,所以才一点感觉也没有。确实以琥珀或龙童——以及其他乙类同学——的年龄来说,也该是考虑终身大事的时候了。



「……龙童跟琥珀君,将来到底会娶哪种女孩为妻呢?」



瑠珠自言自语地感叹着,琥珀只好装作没听见,跟银河一起享用眼前的料理。







熄灯时间刚过,有个身影翻越武术院的高墙,像只小猴子一样站在树枝上,接着又无声无息地跳下地面——



「……你去太久了,琥珀。」



「是龙童吗?」



突然听见有人出声,琥珀的肩膀震了一下,当发现对方是自己的好友时,这才松了口气他回头一看,有个身材苗条、长发随夜风飘逸的剪影,正坐在回廊的屋顶上。



琥珀也灵巧地翻上屋顶,将怀中的小布包取出。



「——这个,是伯母要我转交给你的。」



「什么?」



「听说是从来往的商人那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适合你的玩意儿。」



龙童将横笛搁在膝盖上,接过布包打开。



「……呼嗯。」



原来里头是一件青玉发簪。琥珀对这种会发亮的东西价值不甚了解,不过至少知道那绝非什么便宜货。



在月光照耀下观赏这件闪闪发亮的青玉饰品,琥珀忍不住用力点头。



「——伯母的眼光真了不起啊。这东西跟你的耳环根本是成对的。」



龙童在右耳上挂了一只小小的青玉耳环,不管是从其精巧的手艺与意境来看,跟这件发簪都明显出自同一名工匠之手。



「要说成对,你的不也是吗?」



龙童抬头看着琥珀,微微一笑。



龙童只在右耳上挂耳环,相反地,琥珀的耳环却在左边。这原本应该是同一对饰品,龙童却把其中之一当礼物送给琥珀,所以必须两人在一起才能凑成一组。



「我的头发短,用不着发簪——等等,我帮你插上去。」



「那倒无妨——对了,向母亲大人打听后,事情有什么突破吗?」



「有啊,听说李家的那个儿子凯邦,已经决定婚约了。」



「……所以才会不厌其烦地想把花魁请到筵席上吗?」



「伯母对这件事也感到很困扰。」



这只发簪的主要构造是青玉,底下的针却是银制的。琥珀将其插入龙童绑在脑后的发束中,将角度调整好,一直到从正面只能看见青玉的部分,琥珀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这回伯母好像要屈服了。」



「什么?真的要把花魁派出去?」



「听说有位熟客也连袂拜托,所以她不好意思拒绝。」



「……李家常常把钱借给商人周转。只要拿这一点出来威胁,想必会有几个人帮他说项吧——」



「怎么会……这也太现实了吧?」



「是啊。把金钱往来之事强制带到这个风雅的欢场上,的确让人感到很现实。」



「不过既然如此,伯母大概觉得继续婉拒也无济于事了吧。她还笑着说要派人大张旗鼓地进去好好闹一番呢。」



「不愧是母亲大人……」



龙童苦笑着。琥珀蹲在他身边,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李家的宴会在下周末前夕举行,好像要开一整晚喔。」



「喔?」



「所以到时候,我们拜托那些大姊姊们——」



这时,龙童突然捣住琥珀的嘴,定睛凝视并站起身。



「…………」



回廊边,不知何时有个高佻的人影正手持灯笼站在那。



「……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们呀。」



对方那凛然而清澈的说话声,伴随着笑意拍打着少年们的耳膜。



「还想说这个时间是谁在吹笛子呢?本人特地出来查看——」



「我的笛声应该没那么吵吧?我吹的可是摇篮曲喔!」



龙童把横笛跟扇子一起插入腰带里,并俯瞰夜色下的翠凤。



翠凤轻轻一跃,几乎没有任何助跑动作,便翩然来到琥珀等人位于的回廊屋顶上。



「……你们这两个小子,该不会在打算如何逃出武术院吧?或者,根本是刚刚从外头溜回来——?」



翠凤锐利的眼神虽然让琥珀内心为之一震,但他依然利用与生俱来的大剌剌态度,一派自然地仰天打了个大哈欠。



「像我们这种青春期的少年,偶尔也会有因烦闷而无法入眠的夜晚啦,学姊。」



「是吗。」



翠凤的脸色完全没变,随口应了琥珀一句,接着便转向龙童道。



「……比起武术家,或许你更该立志成为一个乐师才对。」



「武术家什么的就算了,我最后只会成为青楼的保镳而已……总监大人应该知道我的老家经营什么买卖吧。」



「我对你家的事业毫无兴趣……至于那边的馒头小偷,你又为何会待在这里?」



「嘎?」



「我是问你为何要进入这里学习武术?如果没有理由的话,一般应该撑不了多久吧?」



「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琥珀将双手交叉在胸前,偏着脑袋解释。



「……打从小时候,我就在市场里靠偷窃为生了。也没有任何亲人。」



「我有听说过。」



「肚子饿了就偷食物吃,天气冷了就偷衣服穿,这样日复一日地过下去。不过,这种会遭天谴的事也干不了太久,某天我就被逮了。王于之前为何老是没被抓到,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呢。」



琥珀转头望向翠凤,并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



「——本来就有很多人讨厌我,再加上我这对颜色奇怪的眼珠,于是大家开始谣传:我不是普通人,而是被老虎养大的怪物之类的,甚至想对我采取私刑呢。」



当时的琥珀年纪虽小,但早已抱有必死的觉悟,幸好逮到他的人是悟道老师。在老师的奔走下,琥珀才没有沦落至最悲惨的结局。



从那天以后,琥珀就与在市场打混的日子绝缘了。尽管悟道老师是半强迫地送他进来,但至少成为住宿制的武术院学生后,琥珀就再也不必为了糊口而干鸡鸣狗盗之事了。



琥珀边搔头边苦笑着。



「所以罗,我并不是因为什么展望或梦想,才进入这里修行的。每天光顾着玩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去思考那些复杂的问题哩。」



「原来如此。」



「对了,我听说学姊将来想成为第一位女性护卫宫?」



「谁告诉你的?」



「没有,只是个谣传而已——难道不是吗?」



「哼。」



翠凤并不回答,只是以冷酷的目光瞥了琥珀一眼,接着便转身从屋顶轻巧地跳下。



「你们两个,也该乖乖回房间了。不管想不想睡,总之都给我好好待在床上。」



「是是是。」



琥珀不太甘愿地回答,并侧目看着龙童。



「……真不适合你耶。」



「什么?」



「你刚才所说的……回老家当青楼保镳啊。」



「啊啊……那只是自嘲罢了。我并不认为我家的买卖卑贱,也不会瞧不起在里面工作的女性。其实,这是世界上不可或缺的一种行业呢。」



「是啊,因为世界上有一半是男人,剩下一半是女人嘛。」



「没错——不过,并非所有人都认为妓女是个正正当当的职业……即使同样身为女性。」



琥珀愣愣地将目光从龙童的侧面栘开,凝视着脚步逐渐远去的那位美丽学姊背影。



杂乱的思绪——或许很多只是臆测吧,在琥珀的脑袋中翻腾着。他无法理出一道完整的脉络。难道这家伙——刚想到这里,琥珀就开始感到混乱了。



接着,龙童又以毫不迟疑的口吻问道:



「……要去吗?」



「耶?」



「李家的宴会啊。你不是想拜托我家的花魁,让你混进去吗?」



「啊,思……你不赞成?」



「搞不好会破坏我家店里的信誉……不过,如果不考虑上述那点,你认为我会赞同这个杆议吗?」



「……不认为。」



「所以罗……不过,我也知道你是那种二口既出,驷马难追的人。」



龙童从屋顶上跳下,回头对琥珀说:



「——准备的工作就交给我吧。」



「咦?」



「让你一个人行动我会不安心……虽然不是很乐意,但我还是奉陪吧。」



「喔、喔,谢谢你,龙童!」



「还有一件事。」



龙童在琥珀面前,将眼睛眯成如针尖般的缝隙。



「我并不认为你那是怪物的眼珠。华纱、明宝、白海应该也一样……事实上,我还满喜欢你眼睛的那种颜色。」



「你、你这家伙……我会不好意思的,不要当面说这些话啦!」



琥珀追上好友的脚步,跳王地面,轻轻拍了暗自害羞的龙童背部一下。



在学生们中,有很多人认为龙童是个冷漠无情的家伙。



但事实上,他的心思很细腻、周详,只不过没有余力将关注分给母亲与琥珀以外的人而已。



八美少年变身



从李家后门溜出来的少年们,经过蜿蜒的小路折返至正门时,恰好遇见一队盛装的女性行列。



「唔喔!」



少年们反射性地退至道路两旁。眼前这群女性正婀娜多姿地走着,每个人头上都罩着异国输入的透明面纱,将脸孔遮掩起来,但毫无疑问地,各个都是美女。白皙的手臂从宽大的衣袖中裸露出来,还可以看见手上闪闪发亮的宝石饰品。似乎就连她们途经之处,都留下了久久不散的余香。



在这四位美女前后,跟着一名身形精悍、负责扛行李的男子,此外还有几位看起来像奴婢的少女。在二芳偷看的其中一名少年,对同伴们咬耳朵道:



「这是妓女出巡耶。」



所谓出巡,就是妓女离开妓院,参加外头所举办的宴会。就好比现代的到府服务吧。



当然,并不是任何人都能把青楼女子叫来家里。想要让妓女参加在自宅举办的宴会,本来就得是一掷千金的青楼常客才有资格。当妓女的等级愈高时更是如此。倘若筵席上的酒菜不够精致高贵,主办者还会落人笑柄。所以,对吝于玩乐或不解风情的顽固者而言,这种宴会往往成为他们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对象。



少年们眼见妓女与其随从队伍穿越李家大门后,忍不住面面相觑。



「——凯邦那家伙,难怪今天会一直赶我们走,原来——」



「可恶,竟然还有这种活动!所以才找了那么多大厨来。」



「畜生——!竟然找了那么多美女通宵举办宴会!」



「凯邦他老爸虽然没什么人缘,但钱倒是多得花不完啊——」



「一次也好,真想跟那些美女一起饮酒作乐啊。」



「算了算了,愈说只会愈生气而已。」



一位少年把怀中沉甸甸的锦囊取出,展示给其他伙伴说道:



「——我们今天就拿这些银子去暍点小酒吧。太过奢华可是会把福气提前用完喔!」



「但我还是觉得很不爽……」



「就算去不起『欢春苑』,至少也要去『山东馆』或『明华楼』之类——」



「不要再讨论这个啦,愈讲愈凄惨。」







当那群忿忿不平的少年在抱怨时,琥珀已经趁着天色昏暗,潜入了李家的梁上。



他隐身在李家主屋的※博风板底下,屏气凝神,等待太阳完全西沉。(译注:用于中国古代的歇山顶和悬山顶建筑。其屋顶两端会伸出山墙外,为了防风雪,用木条钉在檩条顶端,这就是博风板。)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他假扮为扛行李的男仆,混在「欢春苑」的花魁行列中,成功溜进这间宅邸。但接下来该怎么行动,琥珀目前还没有主意。



在龙童的协助下取得初步战果后,他想先亲眼见识那位叫凯邦的李家儿子长什么德性,伹之后就没有其他具体计划了。



尽管有点误打误撞,但也不能说这项行动毫无收获。至少在进入宅邸前,已经先目击之前袭击勇仁的那群少年了。他们似乎没有察觉琥珀就混在妓女的行列中。总之,至少现在可以确定那些人跟凯邦一定有什么关联。



「这里果然黑幕重重啊……不过,他们有必要连白海等人都一起修理吗?——」



琥珀闭上嘴,紧贴着屋顶的瓦片匍伏前进。



有人正从别馆途经中庭,向主屋的方向前进。对方带了几名应该是奴婢的女子,是个比琥珀大几岁的年轻人。



听说李家只有一个儿子,这么说,眼前这名态度傲慢、表情猥琐的年轻人,应该就是李家的继承人——凯邦罗?琥珀紧紧盯着这名正偷摸婢女屁股,享受女性尖叫声的淫荡家伙,忍不住皱起鼻子。



「……那家伙还真下流。」



琥珀毫不迟疑地下了定论,接着就朝厨房移动了。



既然今晚的主角凯邦正往主屋前进,那就代表宴会也即将展开。



为了配合今夜的活动,许多工作人员忙碌地从厨房进进出出。由于平日在这里负责料理的人手不足,听说还找了许多有名的厨师进来帮忙,为的就是烹调出极尽奢华的美味菜肴。



琥珀悄悄从屋顶跳下,透过厨房后门窥探里面的情形,眼前的景象简直就如同战场一样。一大群叔叔、阿姨、欧吉桑、欧巴桑,甚至年纪比琥珀还小的孩子,全体总动员地忙上忙下。虽然规模不大相同,但这股活力跟武术院的厨房倒很有得拚。



琥珀把毛巾卷成长条状,绑在前额上,自顾自地说了声「该干活了~」,便轻易混入厨房。接着,他又若无其事地蹲在一位正忙于清洗一大桶花蛤的中年女性身旁。



「分半桶让我帮忙洗吧?」



「耶?你是谁啊?」



「我是从其他地方请来帮忙的。」



这位阿姨被唬得一愣一愣,只好望望正在炉灶前用力挥动锅子的壮硕男子背影问道:



「你是那位师傅的徒弟吗?」



「是啊。」



琥珀随便应了对方,便一屁股坐在泥土地上,拉了一桶花蛤过来清洗。



「——不过话说回来,只不过是订下婚约,有必要开这么盛大的宴会吗?真是的,搞不懂那些有钱人在想什么。」



中年妇女一边抱怨,一边用双手抓起花蛤搓洗。洗得如此彻底,大概是要连壳一起煮汤吧。就算是小粒的花蛤,只要够新鲜,加酒下去蒸熟也很不赖——这是华纱以前告诉琥珀的知识。不过,对面还放着许多更大颗的蛤蜊,那些大概才是要加酒下去蒸的吧。



「像我这种穷光蛋,大概一辈子都没机会开这种宴会了。」



「哎呀,你还这么年轻,未免太早放弃了。只要努力向上,这种宴会每个月都可以开一次啊。」



看来这位阿姨很爱聊天,琥珀暗地里偷笑,但依旧装出一脸苦闷的表情。



「不可能啦……虽然这种事不能大声说,不过厨师的徒弟再怎么努力,将来也只是厨师而已。」



「也是啦,这种事的确不能大声抱怨。」



阿姨熟练地洗净大量花蛤后,又把对面的巨大蛤蜊拉过来清洗。这回,她左顾右盼后才小声地对琥珀说。



「——就算你不够聪明,应该也比这里的少爷要好一点。」



「那是什么意思?」



「呃……简单地说,他是个不良少年吧。」



「不良少年?对喔,我刚才看到一群跟少爷年纪差不多的家伙从后门走出去,那些人该不会就是——」



听完琥珀的话,中年妇人赶忙点头。



「那就是跟在少爷身边的那群坏孩子啊……事实上,那些人也是想分点钱才会死缠着少爷不放。」



「他们都是幻风的学生吗?」



「是啊。好像整天都不务正业,每次都要老爷帮他们收拾善后。这么说似乎对老爷有点过意不去,不过他也太过宠爱自己的独生子了。」



「喔……这回又帮儿子找了一个老婆吗?」



琥珀语带嘲讽地喃喃道着,不过,出身于城郊工商区偏僻市场的他,会有这种感想也很正常。而且说真的,有钱人家的子弟本来就无法自由挑选伴侣。像李家这种有钱人,或是琥珀认识的明宝都是一样,他们父母亲会为子女,挑选门当户对的人家成亲。至于当事者的意见,则不会列入考虑。甚至听说还有很多人,是在结婚当天才首度与对方见面。



然而,从这位长舌阿姨提供的资料判断,这个叫凯邦的家伙,终归不是什么好货色。



「要跟这种人结婚,对方那位小姐也太倒霉了吧。」



「是啊。这种事到最后哭泣的总是女人……况且,对方的家世还很不错,似乎是因为有生意往来才认识的。我们家老爷因为借给对方不少钱,所以对方才决定把小姐嫁过来。」



「耶?那不是田钱买来的新娘吗?」



「所以罗……嫁给这种丈夫的女人会很辛苦喔。」



阿姨一边搓着蛤蜊,一边以不快的表情抱怨道:



「凯邦少爷还很爱玩女人呢,有时候甚王会偷摸我的屁股。」



那还真是不挑食啊——琥珀在心底笑道。这位阿姨,年纪搞不好比凯邦的母亲还大。



「——为了不让少爷因玩弄婢女或上妓院而惹出大麻烦,老爷才想早点帮他订下亲事。但我看就算他结婚,这种坏习惯大概也很难改正吧。」



连在宅邸内帮佣的人都说得如此难听,看来那小子已经没救了。



就在两人闲聊之中,桶里的花蛤已经洗好了。琥珀抬起头,正想找其他人打听时,却在数公尺之外,发现一位眼睛瞪得老大的少女。



「你、你——」



「唔哇!」



那位少女抱着一大篓新鲜蔬菜,以惊讶的表情直直盯着琥珀。原来,她就是每天在武术院都会碰面的华纱。琥珀赶忙站起身。



这料想不到的巧遇,让琥珀的心跳瞬间加速。



但是如果在此时露出破绽的话,那就糟了。琥珀隐藏起内心的慌乱,若无其事地走向华纱。



「看起来好像很重,我来帮你拿吧。」



琥珀轻轻将华纱手中的篓子抬起,直接走向厨房后门。另一方面,华纱也对此事感到非常惊讶。突然遇见琥珀,似乎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不用客气。」



「等、等一下啦,不是那边——」



琥珀快速离开厨房,华纱也小跑步追了上去。



「等一下,琥珀——琥珀?」



等华纱来到室外时,琥珀已经头顶篓子,灵巧地趴在回廊的屋顶上了。他从屋檐上探出头,压低音量对华纱说道:



「嘘——!你声音太大了!如果引起骚动怎么办!」



「啊?」



华纱讶异地皱着眉,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同样跳到琥珀位于的屋顶。



「——等一下,你到底跑进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来偷东西吃——」



「别开玩笑了!我才没那么闲咧!」



琥珀把那篓蔬菜还给华纱,接着便在屋瓦上重新盘腿坐好。



「……我是来这里打听事情的。」



「打听事情?什么意思?」



「话说回来,你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哩?」



「我?我当然是为了帮忙家里的生意呀。」



华纱回头指着厨房,边叹气边耸耸肩。



「——我爸爸被这家的老爷请来,帮忙制作今晚宴会的料理,所以我才会跟着出来帮忙主厨准备食物。」



「咦?难道说从外头请来的名厨,就是你老爸?」



这么说,刚才琥珀只看见背影的那名壮硕男子,就是华纱的父亲罗?



「……好险好险,刚才要是被你老爸撞见,大概会直接先扔中华炒锅招呼我吧……」



过去在市场当小偷时,琥珀就经常溜进华纱家的店里偷东西吃。每次被她老爸撞见时,他都会拿出锅碗瓢盆乱扔,或是遭抄起木柴当武器的华纱追打。



「等等,你刚才说要打听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没办法,我就告诉你吧,不过你不可以泄漏出去喔?」



事先警告过后,琥珀才把前因后果对华纱说明。



华纱双臂交叉,叹气说道:



「——我虽然不认识那位叫勇仁的学长,白海等人被打我也不会同情,不过这家人的独牛子,风评似乎一向都很差。」



「对吧?」



「不过,就算调查清楚了,你又想怎么样呢?」



「那还用问?当然是痛打对方一顿罗。」



琥珀紧握拳头强调着。



「——那群家伙为了在『狮王争霸』中抢得优势,竟然用卑劣的手段攻击学长。不必跟他们废话了!」



「那白海他们又为何会被打呢?勇仁学长的确是参加『狮王争霸』的可能人选,但白海他们根本没机会吧?难道有人会认为他们可以在雷星武术院中排名前三吗?」



「那、那是因为——算了,这种时候顾不得那么多了!」



如果白海等人在场,此刻一定会抱怨「你好歹也为朋友稍微辩护一下吧,可恶!」但眼前琥珀的确认为他们无关紧要。



「反正我已经打听出那些袭击勇仁学长的家伙,就是凯邦的跟班。所以在幕后指使他们的人,一定也是凯邦。」



「……你怎么能如此肯定呢?」



「你很罗唆耶,这是男人的直觉!就算你再怎么像男生,也终究是个女的,不可能了解啦!」



「什……!」



华纱瞠目结舌听完对方的偏见后,脸色逐渐涨红起来。在她面前,是不可以提起什么男人婆或没有女人味之类的话。



琥珀说完后也后悔了,他咂舌一声。但话已说出口,也难再收回了,既然已经固执地表明立场,现在他也拉不下脸向对方「啊,抱歉抱歉!」地赔罪。



「……那边的两位。」



双方面对面地互瞪数十秒,几乎就要大喊「决胜负吧—」出手展开打斗之时,所幸有个少年的说话声及时响起,将琥珀等人的杀气消弭于无形。



「你们不怕被人发现吗?」



站在底下仰望屋顶的,是一位穿着华美艳丽的美少女——不对,其实那是嘴角边挂着嘲讽笑容的男扮女装美少年——龙童。



「龙……啊,你怎么会打扮成这样?」



华纱对琥珀的怒火已经因惊讶而熄灭了。她从屋檐边探出头,凝视着眼前的龙童。



真令人难以置信,即使是借来的服装,穿在龙童身上也比华纱合适许多。如果不是熟识多年的琥珀等人,一定会将对方误认为货真价实的美少女。不,华纱也是因为对方出声,才能认出这个熟悉的声音;假使龙童不开口的话,华纱根本就无法轻易地看穿对方的真实身分。



龙童微微撩超过长的衣摆,露出白皙的脚踝,接着对地面用力一蹬,利用附近的树木当踏台,也飞到了屋顶上。



「……所以我才讨厌你嘛。」



华纱的眉尾一跳一跳,很不悦地盯着龙童说道:



「打扮起来竟然比女人还美。」



「那是因为我长得像母亲大人——况且,我从小就有机会近距离观察美女的一举一动。该如何打扮,以及怎么样才有女人味,我都已经非常熟悉了。」



龙童将母亲赠送的发簪重新插好——就连这种动作都很像女人——龙童苦笑着解释道。



「……不过,这回花魁们也帮了不少忙。如果凭我自己,是没办法化妆得如此唯妙唯肖的。」



「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今晚被请来的花魁,是我们店里的人。我打扮成婢女,琥珀则打扮成搬东西的苦力,混在花魁队伍中光明正大地从前门走进宅邸。」



「所以龙童跟琥珀的看法一样罗?你也认为幻风那些人想妨碍我们——」



「不。其实我并不怎么在乎那件事。」



龙童仰望夜空中闪烁的星辰,撇着朱红的嘴唇说。



「——只不过,因为琥珀说想要进行调查,所以我才拜托花魁们助一臂之力而已。」



「喂,龙童,听你这么说,好像我才是罪魁祸首耶?」



「难道不是?要不是你爱管闲事,我的生活应该会更加悠闲才对啊。」



「那、那倒是啦……」



「也罢——话说回来,幸好我以这身打扮混入筵席服侍,所以才听到了有趣的消息。」



「什么消息?」



「这家人的独生子凯邦,似乎因为父亲捐了幻风很多钱,所以才能担任今年『狮王争霸』的狮子头。」



「什么?果真如此!我猜得没错!」



「稍微冷静一下吧。」



龙童安抚紧握双拳的好友,然后又回头望着宅邸的主屋。



「——如果事情真这么简单,那学长早就直接向老师报告了,不是吗?」



「呃……也许学长是为了顾及武术院的名誉——」



「一对多的情况下,打输也不算丢脸吧?况且,学长根本没有出手反击这点,才是最诡异的。」



华纱严肃地提出自己的观点反驳琥珀,好像她一开始就参与了整件事一样。琥珀听了虽然有点不爽,但自己的看法的确有破绽,所以只好嘟起嘴巴、不再开口。



「还有另一个消息,凯邦的结婚对象,似乎是赵家的独生女。」



「啊,我也打听到对方是因为需要借钱做生意,所以才把女儿嫁过来。」



「耶?竟然有这种事!」



原本蹲在屋顶上聆听琥珀与龙童交谈的华纱,听了这句话气得横眉竖眼。



「——岂能为了这种事把婚姻当儿戏呀!」



「既然你这么激动,那正好,一起加入我们吧。」



「咦?要做什么?」



「明天回武术院后再跟你说……这样可以吧,琥珀?」



穿女装的龙童对琥珀投以妖艳的一瞥,脸上露出不知是苦笑还是嘲弄的表情,继续说道:



「或许你很满足为了伸张所谓的正义而东奔西跑……但请好好记住,世界上不是任何事都能有好结果的。」



「那、那是什么意思?」



「尚未长大的孩子,所能做的事毕竟有限啊。」



龙童轻轻吐出这句后,便将插在后脑勺的发簪抽出,把长发解开。



琥珀突然觉得眼前这位一头乱发的好友,散发出一种凄楚的美。还来不及追问龙童刚才那句话的意义,他便赶忙别开视线。



他这才发现,华纱也有类似的反应,脸颊还微微染上了红晕。



九我不懂啦!



雷星武术院的学生每周末都可以放假一天。



周末前一天只有上午需要练习,当天夜里可以申请外宿,接连着第二天,可以一直放到绿云阁或红风阁的熄灯时间为止。至于休假时间要去哪里玩,则完全不受限制。



在这每周一次的休假日前夕,华纱被掌厨的父亲叫去李家帮忙准备宴会,隔天下午,她则换上一身平曰很罕见的女性化服装,前去拜访赵家。



「……果然,好不习惯唷。」



尽管华纱嘴里抱怨这套衣服,但脸上却流露出微笑。她麻烦赵家门房为她传话。



「我是李家派来的使者,为少爷送礼物来给小姐了。」



华纱拿出一个以紫色包袱巾包裹的四角形物品,秀给门房看。对方并没有多说什么,就让华纱登堂入室了。既然双方都已经快要变成亲家,平常李家也经常派人来,所以对方并不觉得华纱可疑。



不用说,华纱根本就不是李家派来的使者。



华纱被赵家的奴仆带往宅邸深处的一个角落,那是一栋面向风雅庭院的别馆。



来到这问待客室数分钟后——有个人从隔壁房间,拖着一身沉重的服饰走了进来。那是一位看起来不知世事的少女。



她,应该就是赵家的独生女——沙罗了吧。



「……跟以前派来的使者不是同一位呢。」



沙罗以绘有蝴蝶的团扇遮住脸孔,轻轻坐在椅子上。看见待在房间中等候的华纱时,对方的眉头微微一蹙。



「今天我不是李家派来的使者,应该算少爷个人派来的——」



华纱向对方深深鞠躬并回答道,原本沙罗已经舒展开的眉宇,听到这时又纠成一团了。



看来这位少女对李家少爷——凯邦,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华纱从沙罗楚楚可怜的表情变仆中,观察出这个结论。



那是理所当然的罗,华纱心想。



每个豆蔻年华的少女,都会对幸福的婚姻有所憧憬。何况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千金,那就更不在话下了。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而且很讽刺地,比起一介平民的华纱来说,干金大小姐反而更常被迫嫁给不中意的对象。



而如今,眼前这位沙罗小姐的立场,正是典型的例子。



华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拉拉借来的衣服袖口,擦拭额头上冒出的汗。



沙罗见状,便吩咐一旁的婢女。



「……端些冷饮上来吧。」



「是。」



婢女慌忙跔出去了。沙罗随即也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将身体靠在肘垫子上,眺望窗外的导致。摆在她面前的包袱,她连碰也不想碰。看来,她对凯邦所送的礼物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当婢女的脚步声远离后,华纱才双手抱拳,重新向对方行礼道:



「感谢您。」



「不用客气。因为我也口渴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谢你让无关紧要的人离开——这才是华纱的本意。



跪在地上的华纱立刻站起身,以紧张的表情向前跨出一步。



「大小姐。」



就连平常胆子很大的华纱,这时声音也微微颤抖。



虽然潜入这里是龙童的主意,但如果龙童的计谋出了一点差错的话,自己就变成擅闯豪门的犯罪者了。



「——有一件事想要请教您。」



「……咦?」



对方充满忧郁与不解的目光转向华纱。



华纱压低音量,下定决心说道。



「其实我是——」







天色虽然渐渐暗了,但几乎所有放假的学生都还没回武术院。这群想趁每周一次假期尽情玩耍的少年少女,不到太阳完全下山,是不会想回来的。



不过,其实也有人不但没回家,甚至也没有上街去玩,待在武术院中闷闷不乐地度过周末。



勇仁就是其中之一。



在宽阔的校园一角,他站在池畔的杨柳树下,默默地重复打着套路。



所谓的套路,是一连串动作固定的武术练习方式,也就是一般所称的「型」。刚进入武术院的学生,一开始练习的就是这种课程。由于这是所有武术的基础,所以重要性不容小觑。



而勇仁从刚才到现在,便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断重复同一种套路。



这种练习看起来尽管单调、缓慢,但要毫不问断地维持相同的动作,可是非常困难的,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了解这点。



当然,琥珀跟龙童都知道其中的难度。



而且,孜孜不倦练习的勇仁,动作中究竟包含多大的力道,琥珀与龙童在亲眼目睹之下也能理解。



「——听说,学长是希望能以武术扬名天下才从乡下来到都城。」



琥珀待在平常自由时间女学生们经常谈天说笑的凉亭下,一边啃着从李家厨房擅自借出的松果,一边观察勇仁的动向。松果偶尔从他的指缝问滑落,这时,银河就会很巧妙地从空中接住,随主人啃食着。



「听说因为乡亲对他的期望很高,所以还全族一起出钱,把他送来这里学习武术呢。」



「这种事并不稀奇。」



龙童倚在凉亭的柱子上,连看也不看勇仁。他自顾自地褪去女装,把脸上的脂粉洗掉,然而,他那有气无力瘘着扇子的侧面,还是洋溢着一种颓废美。



琥珀对龙童漠不关心的口气有些忿忿不平,于是又抓起一粒松果,放进口中用力啃碎。



「……所以,学长从一入学起就专心二忌地修练武术,假日也几乎没有外出,像现在这样单独练习。这都是为了将来能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找个好出路、衣锦还乡之故。」



「结果,晚上出门竟然会被小流氓纠缠上。」



「……虽然你常说容易冲动是我的坏毛病,但就我看来,喜欢泼冷水也是你的坏毛病啊,龙童。」



琥珀瞪着对方说道。



「的确你是个做什么都轻而易举的天才。武功又好,文科也比我行多了。如果不是为了陪我,你早就已经升上甲类了吧——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嘲讽那些默默努力的人。」



「我并没有嘲笑他,也不想讽刺他。」



龙童睁开原本微微垂下的眼皮,直直地盯着琥珀回答。



「——我刚才只是陈述我所知道的事实,而你也亲眼看见了。」



「的确没错——」



「或许你认为努力二正会有回报,或是没有回报就说不过去,但很遗憾地,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美好。」



龙童收起扇子,插在腰带上,首度将目光对准勇仁。



「——客观地说,在这个武术院里身世背景数一数二悲惨的你,竟然完全不相信这个世间的残酷。有时候,你这种态度还真的让我感到无比佩服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龙童?」



琥珀原本坐在木造的长凳上,听了龙童彷佛在吟诗般的自白后,不禁站起身。



「你对学长的事到底了解多少?看你吩咐华纱去做那些,想必有什么内幕吧?你到底看出什么了?」



「……只要最近仔细观察那位学长一段时间,任何人都能想像出答案。而你同样观察那么久,却半点可能性都猜不出来,这只能说,因为你的心智还像个孩子一样。」



「嘎?我不懂你的意思?」



「经我稍微解释过,连华纱都能马上理解。或许因为华纱是女孩子,精神上比你来得成熟吧。她应该比同年龄的男性更容易理解才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嘛,我还是听不懂啊!就不能解释给我听嘛!」



琥珀忍不住发飙了,他揪住龙童的领口。



「还不懂的话,去问学长本人好了。即使我在这里对你说明,你大概也无法接受那个现实吧。」



龙童轻轻把琥珀的手推开,离开凉亭,走向正在柳树下练习拳法的勇仁。



「喂、喂!等等我,龙童,」



或许是听见了琥珀的呼喊声,勇仁也停止动作,用毛巾擦拭身上像瀑布一样流淌的汗珠,并将目光栘往正向自己接近的学弟们。



「你们是——」



「学长的伤好了吗?」



龙童也不打招呼、迳自问道。他的身影在地面拖得老长。



勇仁察觉他们是之前救过自己的两位少年,便略微屏息并用力点头道:



「是你们啊……」



他稳重又成熟的态度,跟当天夜里并没有两样。尽管当时他身受重伤,只能拖着腿走路,但现在看起来情况已经好多了。



琥珀似乎不知该如何接学长的话,只好低头露出尴尬的笑容。但龙童却大方地坐在池塘周围的石造栏杆上,再度单刀直入地说道:



「趟家的小姐好像快要出嫁了。」



就在这一瞬间,琥珀终于注意到,勇仁脸上浮现出苦恼与绝望的神情。







勇仁把毛巾挂在脖子上,缓缓地回过头,以自嘲的语气说道:



「第一次碰面——是新年刚结束不久的元宵节夜里。」



「……嘎?」



琥珀不懂对方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讶异地歪着脑袋,但龙童却伸手制止他,叫他不要打断勇仁的话。



「因为是一年一度的灯会,所以我才在朋友的邀约下上街逛逛。」



元宵节是一连串新年庆祝活动的尾声,在正月半那天晚上,家家户户都会挂起灯笼举行热闹的灯会。这一天不只是都城,各地街道都被红色的灯笼所包围,如果从高空往下鸟瞰,大概会以为底下全都着火了吧。



「对方是暍醉酒的家伙,大概有五、六人吧……每个都已经成年了。」



勇仁望着自己的手掌心继续说道。



「我没喝过酒,所以不知道喝醉的感觉是什么。我想那些人本来应该也不是坏人,因为穿着打扮很正常……只不过是受到酒精影响而已。」



勇仁摆出攻击时的掌形,迅速地一动。



碰——



看起来动作不大,但力道却很惊人。他手掌击中了柳树的树干,但却连尖端的枝叶也跟着用力震动。形状类似剃刀的柳叶纷纷散落在池面上。



手法尽管不华丽,但却是拥有强大破坏力的一招。如果是普通醉汉吃下这么一掌的话,铁定会整个人被打翻。



「在灯会中,我跟朋友走散了。我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正想休息一下时,却看见有个女人被醉汉给缠上。所以我决定上前搭救。武术如果不在这种时候使用,学习它就没有意义了。」



「结果,那些醉汉被学长打得满地找牙——?」



「也没有到满地找牙的程度。」



听了琥珀的问题,勇仁苦笑道。



「——因为我知道对方是普通人,所以并没有使出全力。只是让他们在尽量不受伤的情况下摔在地上,并趁机带着那个女人逃离现场。」



「在此之前,你都不知道你帮助的对象是谁吗?」



龙童问道,勇仁点点头。



「把醉汉甩掉后,我才有机会好好观察对方。那是位看起来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大概是跟我一样,出来看灯会,却跟同伴走散了。」



「难道说——」



琥珀原本也巧妙地盘腿坐在栏杆上,还双手交叉、听得正入神,这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可以猜出之后的结局了,便反射性地一拍膝盖说。



一学长所救的那位千金小姐,就是跟那混帐家伙定下婚约的赵家姑娘……对吗?」



勇仁边叹气边无言地点点头,琥珀见状便眉头深锁。



「耶?真的喔——啊,难道,学长对那位小姐一见钟情……原来是这样啊!」



「呃,没错……」



性格朴实的勇仁,这时不免面红耳赤、结结巴巴。



龙童撇着嘴,伸手砰砰敲打琥琯的脑袋。



「我不是说了吗?到现在都猜不出来的你,根本还是个小孩子啊。」



「别打啦……那、那你又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虽然我还没跟学长讨论前也不敢打包票,不过,上次站在远处观察学长练习时,我就已经知道他是为恋情烦心了。」



「真、真不好意思……我的反应那么明显吗?」



勇仁羞赧地喃喃道着,龙童耸耸肩回答他。



「我的老家就是『欢春苑』。那种站在楼阁下苦恋美女的客人,我已经看到不想看了……只不过,当时我还无法确定对方是赵家小姐罢了。」



「所以,刚才你会举出赵家小姐的名字,是为了试探我罗?」



「也不能算试探啦。」



龙童指着琥珀,微笑地解释道。



「——本来琥珀根本不知道学长是为了恋情所苦恼,还以为是李家的凯邦为了在『狮王争霸』中求胜,才会进行妨碍工作,故意找学长以及本校同学的麻烦。不过,我一开始就怀疑,在学长与凯邦之间,是不是还有其他恩怨,只是当时还不知道赵家的事……但,当我们为了调查凯邦而潜入李家的宴会时,恰好偷听见凯邦的父亲在问他儿子。」



「他们说了些什么?」



「『对了,那个纠缠赵家小姐的小鬼现在如何了』——他父亲大概以为宴会很吵杂,所以谁也没听到,但却没注意我就在旁边。」



「咦?竟、竟然还有这件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号珀瞪着龙童,埋怨他没向自己透露这个重要情报。



「你这家伙…….」



「别生气。如果我猜错了,那太早告诉你岂不是变得很丢脸?所以,还没向学长确认前我才没提。」



「这很重要耶.对其他人顾面子就算了,对我应该不必隐瞒吧!」



「等你以后思虑成熟一点再说吧。」



龙童转过头,对琥珀的怒气如此轻描淡写地回答。



「——琥珀!龙童!」



仔细一瞧,难得打扮得婀娜多姿的华纱,正撩起长长的裙摆狂奔而来。



「搞什么……?那家伙,竟然会穿这种花枝招展的衣服?难道她吃错药了吗?」



「是我拜托她的。拜托她去赵家打听一下赵小姐的心意。」



「耶?」



琥珀再度惊呼一声。



「看她的表情……嗯,事情想必有谱了——」



龙童将目光从气喘如牛的华纱栘到勇仁身上,眯起眼睛说道:



「……说实话,我想要早点解决这件麻烦事,我们可以长话短说吗?」







「就算是为了保护沙罗,对没练过武的普通人动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我把她送回赵家的后门,接着就飞也似地离去了。」



日没西山,四周渐渐被黑夜所笼罩。



华纱回来后,琥珀等人将讨论地点栘往凉亭,并点亮一旁的石灯笼。接着继续聆听勇仁的自白。



「——可是,当我回武术院后,却对灯会当晚的事依然念念不忘。」



「耶?只不过修理了几个普通人,有必要那么耿耿于怀吗?」



琥珀讶异地问着,华纱听了,便以冷酷到极点的眼神瞪着他。



「拜托……你不但蠢,还是个幼稚的小鬼耶。」



「唔,你、你这家伙……!竟然敢这么骂我?」



「不,华纱所言极是。这时候会提出这种问题的人,脑袋里的思考方式实在很惊人:我以前好像也说过类似的感想。」



「龙、龙童你也……我到底哪里说错了?」



「学长念念不忘的并不是打架的事!是沙罗小姐啦!」



「……呃,被你如此明说,我反而觉得很不好意思。」



勇仁搔搔鼻头,再度发出叹息。他的侧脸颊上,出现扑向石灯笼火光的飞蛾影子。



「所以——虽然我只是偶然帮助她脱离险境、送她回家,途中短短交谈几句而已,我却一直忘不了她的倩影。当时,我并不晓得她就是赵家的独生女,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所以之后学长就经常去那问宅邸附近打转罗?」



「是的——不过没多久,赵家的人也发现我经常在附近出没。所以宅邸附近的警卫就变得森严起来。或许他们不希望有奇怪的人来纠缠待字闺中的小姐吧。」



「那,学长为何会被幻风的家伙袭击呢?」



「或许你没发现,我们救出学长的那条小巷子,附近就是赵家的后门。」



「原来如此啊……」



「其实我原本就认识凯邦。」



勇仁走出凉亭,仰望星空。



「我们同年,曾在去年秋天的对抗赛交手过……当时是我赢了,但他却一直无法容忍这件事。所以,当他从赵家人那里得知我对赵家小姐念念不忘时,便主动提出要帮忙把我撵跑。」



「可是实际在场的人,只有凯邦的手下而已啊?」



「如果只想把学长撵跑就算了,但如果还想更进一步,凯邦就不方便现身了。」



「更进一步?」



「例如说,把学长打成终身残废之类的。」



「耶?」



「等等——真的会那么狠吗?」



「有可能,如果是为了确切掌握『狮王争霸』的胜利。」



面对双眼圆睁的琥珀与华纱,龙童冷静地说明道。



「甚至,如果对方要考虑将来的出路,最好先将学长这种品行端正、武艺又好的他校学生早点铲除……凯邦如果有这种想法,其实也不奇怪。」



「真的吗?」



「就是这样……况且,如果事情的严重性超出武术院学生问的小冲突时,为了避免伤害自己的名声,凯邦绝对不会亲自出马。他就是这种卑鄙的人。」



龙童似乎打从心底厌恶对方,皱着眉吐出这段话。他将那双发出宛如刀器般光芒的眼睛背对着勇仁问道:



「——所以,结果如何?」



「什么?」



「结果,学长决定如何啊?如果你不说清楚,我的这位好友大概永远不会罢休吧。所以,请你在此作个了断。」



「作个了断……我根本无能为力啊!」



勇仁回身看着学弟妹,有气无力地笑道。



「关于双方的身分差距,我知道得最清楚了。所以我也不打算继续纠缠下去……被你们搭救的那天晚上,我已经决定忘记沙罗的事了。所以,之后我也没有再踏进赵家附近半步。」



「学长说已经忘记对方,可是练习依然心不在焉?」



「……我会很快恢复正常的,因为我还想参加『狮王争霸』啊。」



「等等,学长,你刚才的意思是——你要放弃那位小姐吗?」



「连说放弃都没资格吧……毕竟我跟沙罗小姐也没好好交谈过,只有在搭救她的灯会那夜短暂相处而已,说不定对方根本就不记得有我这个人呢。」



「学长…….」



华纱似乎有话要说,所以急忙站起身,但琥珀却抢先一步对勇仁咬牙切齿说道:



「对方怎么想姑且不管,我想先知道学长现在的心意啊!」



「这件事其实很丢脸,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而已,短暂的美梦也该结束了。如果不赶快回到现实,我就无法继续往前进……我身上还背负了乡亲父老的期待,所以非得在都城闯出一番天地才行。」



「……学长真成熟啊。」



龙童一边把玩自己背上的长发,一边淡淡地说:



「跟琥珀不同,勇于面对现实。你的这个决定没有错。」



「等等……喂,龙童!不要自作主张了!学长也是,这种事怎么可以善罢甘休呢,啊?」



琥珀交互瞪着龙童与勇仁,又用力敲打凉亭的柱子。



「什么现实、美梦的!难道说,脑袋想的一堆事,最后都不动手去做,这就叫成熟吗,啊?」



「我既无身分也无财富,根本不能保证能比凯邦给沙罗更多幸福。所以,我决定不再纠缠她了……这点道理你应该能理解吧?」



「我不懂啦,」



琥珀用尽吃奶的力气吼道,似乎想压过极力保持冷静口吻的勇仁气势。



十梦想不能放弃



「我不懂啦!」



银河被主人的一声巨吼所惊吓,急忙从琥珀的肩头逃了下来。



「——我根本不懂那是不是你的真心话,也不了解那位小姐的心意!不过我很清楚,只要跟凯邦那浑球结婚,赵小姐是不可能幸福的!」



「够了,琥珀。」



「你也给我闭嘴,龙童,不要再摆出世故的模样了!」



琥珀绕到勇仁的正对面,抓住对方的领口说道:



「……就我看来,你只不过是自愿认输而已吧!」



最让琥珀感到不爽的,其实是这一点。



在还没有确定对方的心意前,勇仁便已放弃竞争,琥珀就是看不惯这点;此外,他更讨厌那个叫凯邦的家伙。



「跟那种个性卑劣又好色的家伙结婚,那位赵小姐怎么可能会幸福嘛!就算学长没钱,也应该比凯邦那家伙要好上太多了不是吗?」



「你闹够了没?」



龙童用力制止琥珀正抓着勇仁摇晃的手。



「……琥珀,不要再这么幼稚地强词夺理了。」



「是是是,我是小鬼,你是大人,可以吧!拜托,不要再装出那种世故的模样!」



「结婚又不是儿戏。所谓的成年人,就是当知道自己幼稚时,懂得适时闭上嘴。」



「那就是大人的道理吗……」



琥珀以骇人的表情瞪着龙童,但已经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仔细想想吧,琥珀。」



龙童轻轻把揪住勇仁领口的琥珀之手推开,接着又以冷静的口吻说。



「实际在推动这个世界前进的是成年人,所以不照成年人的游戏规则来玩是行不通的……况且,就算是成年人,也无法因为单纯喜欢对方就能结婚。」



「你这家伙……只会摆出老气横秋的脸,一天到晚说教——」



琥琯咬牙切齿,这回改揪龙童的衣领。两人面对面地亘瞪着,看起来就快要打起来了——其实也只有琥珀一个人在发火。二芳的华纱终于忍不住介入他们。



「住手啦!你们两个,有话好好说嘛!」



华纱果真闯入两入之问,硬是把双方的身体分开,接着,她又回头对勇仁喊道:



「学长!沙罗小姐还记得您唷!」



「耶……?」



「沙罗小姐也很喜欢学长,我刚才去过赵家了,是她亲口告诉我的!虽然她只见过您一面,在我没说之前也不知道学长的名字……不过赵小姐说,她没有忘记当天晚上学长温柔稳重的笑容唷.只不过,她现在因为被她母亲发现这件事,所以禁止离开房子——在婚礼举办以前,只有下次庆典那天她才能出门,沙罗小姐一直在等着学长呢!」



「你看吧……龙童!」



「呀啊——」



听完华纱的话后,琥珀一把推开她,再度揪起龙童的领口。



「你这家伙竟然还——」



「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即便双方再怎么相爱,也不能就此保证一定能厮守终身。」



面对激动的琥珀,龙童依旧是一派冷静。



勇仁表情痛苦地低下头,华纱眼眶泛红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琥珀则是满脸通红、横眉竖目,只有龙童完全不改冷漠之色,盯着琥珀说道:



「听好了,琥珀。学长如果想跟那位小姐在一起,除了私奔以外没有其他方法……不过,你觉得有那么容易成功吗?她现在被软禁在豪门宅邸中,四周又有凯邦的手下严格把守,对吧?就算能平安把她救出来,天底下又有那里是赵家跟李家不会追来的地方呢?」



「那些问题——」



「我先说,你可不要回答『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之类的无聊话喔?这不是打架,是两个人的终身大事啊。」



倘若私奔失败被抓,勇仁一定会被加以论罪。不要说在都城出人头地了,就连雷星武术院,以及送他来此的乡亲父老们,都会一同受连累。



相对地,已经订下婚约却还与其他男人私奔的沙罗,或许不会被论罪,但也必须忍受舆论的羞辱。



「就算这样,你也要鼓吹学长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总有——总还有其他方法吧.」



「我不知道。」



琥珀失去力道的手松懈了,龙童也深深叹了口气,整理自己的衣襟。



「你那种无法容忍不合理之事的个性我了解,也许你真的是个理想家吧……但,人并不是活在以梦想与理想构筑的世界。在这个现实世界里,就算再怎么热烈讨论梦想与理想,现实也不会发生丝毫改变。如果眼中只盯着那两者而胡乱冲撞,不论到哪里都会碰壁的。与其等到那时再遭受残酷的现实打击,不如一开始就认清现状,在伤口扩大前放弃比较好。」



「可恶…….」



琥珀再度握紧拳头,狠狠瞪着龙童。



「别再谈这些理想啊现实啊之类复杂的东西了!如果你要谈现实,学长与那位小姐相互爱慕,也是事实!」



「你啊……毕竟你是局外人,又不是当事者。」



龙童显露出女性怀忧时特有的那种表情,转头望向勇仁。



「我们在这里扯破喉咙相互争辩,也只是一场闹剧罢了。真正要面临选择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学长。况且,学长要怎么判断,我们也没有插手的余地……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



一种无可奈何的疲惫感,让琥珀一股脑儿跌坐下来。他那微微颤抖的拳头,依然奋力敲打着地面。



琥珀迄今依旧对男女间的恋慕之心不得其解。但,如果代换成男人之间的友情或亲子问的亲情,他就多少可以体会了。



所以,琥珀依然认为自己的主张没错。相互爱慕的两人厮守在一起,是最自然的一件事,绝对不可能有问题。



但另一方面,他也不是无法理解龙童所言的世间规范。就如同琥珀经常无法压抑内心的冲动一样,龙童每次所说的话都很有道理。



然而,理智上他赞同好友,情感上却无法接受。



「我——」



一直保持沉默的勇仁,这时静静地开口了。



「我之前只懂得努力修行,完全没有跟其他人建立交情……不过,跟奋发向上出人头地比起来,交几位好朋友,或许才是更重要的事。如果我像你们两个一样,也能找到无话不谈的好友,或许今天就不会面临如此的窘境了。」



「学长……」



「谢谢你们。」



勇仁闭上眼睛,对琥珀与龙童低头致意后,便迈步离开了。



琥珀慌忙站起身。



「——学长,你打算怎么办?」



「沙罗小姐还会参加庆典对吧?」



勇仁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但这个问题应该是针对华纱而来。



「啊,是呀.沙罗小姐说,父亲要她一定得到场为那个浪荡子加油——」



「这样的话,或许还有机会看我上场比赛吧!」



勇仁喃喃自语道,然后便走远了。



琥珀与龙童发现对方正朝舍监室的方向前进,忍不住对看了一眼,决定马上跟过去。







世人称他为「笑面虎」——



在当年,悟道依旧年轻力壮时,「笑面虎」是众人为他所取的浑号。他虽然总是面带笑容,火大时却能爆发出如虎般的力量——就是这个意思。



虽然他现在已经投身于武术院的教师工作、指导后进,但既然以前有这个绰号,就代表他也曾有过荒诞不经的过去。



率性而豪迈的悟道,对学生的态度与其说像老师,还不如更像年纪梢长的哥哥一样。不过,他真正生气起来时模样跟老虎一样可怕这件事,在校生中却没有任何人知道。



就连担任学生总监的翠凤也是一样。



「呼嗯。」



悟道再度检视翠凤提出的名单,满意地点点头。



「参赛者应该也能接受这群啦啦队吧……毕竟没有她们的美艳舞姿,根本就没有办法比赛嘛。」



「老师。」



刚把茶端来的翠凤,瞥了悟道一眼。悟道用龙飞凤舞的字体,在红科女学生们的名单上签名,接着便耸耸肩,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就装作没听见刚才的话吧。如果连这也算性骚扰,那天底下的男人就不知道该怎么夸奖女人了。」



「……我什么也没说呀!」



「是吗?总觉得你刚才的视线别有用意,是我的错觉吗?」



「关于这点……我的确有其他事想要报告。」



翠凤将茶杯放在悟道面前,眯起眼睛说道.



「关于绿枓甲类的勇仁同学之事。」



「——」



悟道本来要拿茶杯的手停住了。他斜眼看着翠凤。



「……那家伙怎么了吗?」



「最近他的样子很古怪……关于这点,乙类的问题学生不知有没有向老师报告过?」



「有……前阵子他们有来,被我用力敲头后骂跑了。」



「所以说,真的有什么不对劲之处罗?」



「的确不能说没有。」



悟道啜了几口茶,马上又追加道。



「……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绝对不会泄漏出去,以雷星祖师之名发誓。」



「那我就告诉你……勇仁那小于,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悟道轻描淡写地说。如果是其他学生来问的话,他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地泄漏给对方。不过既然是翠凤,悟道便觉得告诉她也无妨。



「勇仁已经找我来谈过了。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大概是因为他平日个性太过拘谨,所以这种时候显得特别憔悴。」



「那么,老师怎么回答他呢?」



「我虽然能体会他的心情,却无法鼓励他追求对方。不论是以了解社会规范的成年人,或是这问武术院的老师都一样——总之,能劝说他放弃这段感情的人,就只有我而已了。」



「那么,您现在会后悔吗?」



「怎么会呢?况且我——」



话说到一半,悟道突然紧紧盯着门,翠凤也模仿他注视着同一个方向。



「嗯,该怎么说呢?」



悟道随便扯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后,便指着门,翠凤默默点头,一个箭步飞向墙边,用力把门打开。



「喔哇!」



「呀啊!」



门一开,琥珀与华纱便重叠着身子一起滚进舍监室。看来两人刚才应该是在偷听吧,而且耳朵还紧紧贴在门上。



「你们也太夸张了吧——」



「不……呃、嗯——」



「嘿嘿嘿……」



琥珀与华纱慌忙爬起身子重新坐好,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看见这两人的反应,悟道的表情也柔和多了。



「不好意思。」



这时,勇仁也穿越琥珀与华纱之间,来到了舍监室。



「我有件事想拜托悟道老师。」



「特地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请让我加入『狮王争霸』的出赛名单。」



勇仁隔着一张大桌子,伫立在悟道的对面,以坚定的口吻要求道。



「——难道,我没有资格吗?」



「如果是平常的你当然有。不过,最近的你可就不行了。因为某些缘故,今年我们学校非赢不可。在这场不得不赢的对抗赛中,我没办法派被爱迷昏头、无法发挥实力的人上场。」



「那件事我已经有所觉悟了。」



「你想怎么办?」



「关于这点——比赛当天您就会明白了。」



「如果我现在选状况不好的人出赛,对其他努力想出赛的同学是无法交代的。」



「老师说的我明白。如果我输了,对我的责难会更多,或许再也没办法待在这间武术院中。不过,还是拜托您让我出赛!」



勇仁深深向老师鞠躬,恳求对方。



从旁人来看,会觉得勇仁的说法未免太一厢情愿。现在的状况虽然不好,但当天一定会有表现,所以请选我上场——如果能用这种理由,选出每年只有三名选手能参加的「狮王争霸」



名单,那所有想去的少年大概会挤爆悟道的舍监室吧。



然而,从眼前这位拚命低头拜托的勇仁身上,的确能感觉出破釜沉舟的决心。



「…………」



悟道看着勇仁的神情,不禁发出沉重的叹息。



「……先让我问个问题,你到底是为何而战?」



「这……当然是为了雷星武术院的胜利。」



「是吗?」



悟道面有难色地暍着茶,然后又双手交叉在胸口,考虑了好一会儿。接着,他望向正生存门边的琥珀。



「『狮王争霸』必须凑齐三名选手才能出赛……怎么样,琥珀?你要不要一起上场?」



「耶?我、我?当、当然要!派我出场吧!」



琥珀维持坐在地上的姿势向前爬行,还一边拱手回答。



「那,名单就这么决定了。一



悟道咧嘴一笑,便把茶杯搁下,拿笔沾墨。



「老师,除了勇仁同学跟这个问题学生外,另外一个人是谁?」



「既然琥珀都参赛了,那家伙也无法拒绝罗——对吧?」



悟道在一张全白的纸上振笔疾书,并望向依然敞开的门外头。



「……就是因为会被卷进难以收拾的麻烦,所以我才不想琥珀多管闲事啊。」



出现在门边的龙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原来如此……」



翠凤则眯起眼睛,兴味盎然地打量龙童。



「让红科少女为之疯狂的『华洲绝华』独生子,尽管被批评为对年纪相仿的女生态度冷淡、不感兴趣,却有一位名为琥珀的好友,同时也是其弱点。」



「……其他人怎么批评我我不清楚,但怎么连总监大人都相信那些谣言呢?女人真是轻怱不得啊。」



「……看来,至少对女生冷淡那点说得一点都没错。」



翠凤咚地敲了龙童的肩膀一下,向悟道行个礼,便离开舍监室了。



勇仁默默目送对方离去后,便重新转向悟道,再度低头致谢。



「真的很感谢您,老师。」



「不用客气了,我期待的是结果!结果喔!」



悟道夸张地挥手感叹道。



「——五大老可是叮咛我要选出必胜的选手阵容。如果惨败的话,我可就颜面尽失了。总之当天你给我把幻风的家伙全踹下来,抢得华蝶吧。至于之后你想怎么做……那我就不管了。」



「谢谢老师!」



不知勇仁是如何解读悟道话中的涵义,他又一次深深鞠躬。







「……这样你满意了吧,琥珀?」



龙童背对琥珀离开舍监室后,以毫无情感的语气喃喃地问。



「我想你大概完全没想过,那两人相互倾慕的爱意,有可能是一种错觉吧!」



「错觉?」



「在灯会之夜偶然相遇,又经历戏剧化的过程,两人会产生这是命中注定姻缘的错觉,也是无可厚非的。就算学长是真心的好了,赵家小姐会爱上学长?怎么想都觉得很可疑。」



「等等……龙童!沙罗小姐确实是这么亲口告诉我呀!」



华纱在星空下追上两人的脚步,对于龙童不中听的言论,她感到很不满。况且华纱之所以会伪装身分进入赵家打听,也是出自龙童的提议。现在龙童却不信任自己,这让她觉得很气愤。



龙童回身对华纱摇摇头。



「我的意思不是那位小姐说谎……而是一种错觉。」



「什么错觉?」



「她也或许只是为了逃避眼前的窘境,才会对偶然相遇的对象产生爱慕之意。」



「怎么会——」



「真相如何我也不清楚。如果她是直丫心爱着学长,那或许还有救。否则,她只是陷入了一场梦而已……就算事情的发展如两人所预期,但当梦醒之后,说不定两人依旧会被现实打垮。琥珀,你必须先想好这种可能。」



「到时候再说吧,总有办法解决的。」



琥珀傻傻地笑了。银河不知从何处飞奔而来,爬到他的头顶,还一边啃着松果。琥珀似乎已忘记先前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以天真的笑容面对龙童说道:



「——总之,比起一开始就放弃、事后后悔,不如努力过才后悔,这样要好得多吧?」



「这不能一概而论。」



「其实你还满胆小的耶,或者该说保守?」



「我这叫立场坚定。」



「…………」



华纱观察着这两人间的争辩,但没过多久,终于发现自己目前的装扮。她气得鼓起脸颊用力转身。



「我还真是够蠢,竟然陪你们这些男生胡闹一整天。」



「——华纱。」



看见华纱就要离去,龙童突然出声喊道。



「衣服不必还我了,送你吧。还有,这几天要记得练习喔!」



「练习?练习什么呀?」



「我刚才偷瞄了老师桌上的名单——『雷星六华仙』里,有你的名字。」



「耶!」



这句话不只是华纱,就连琥珀都吓了一大跳。



所谓的『雷星六华仙』,就是为了帮参加「狮王争霸」的男同学加油,由六位女同学所组成的舞蹈啦啦队。当然,她们跳的并非普通舞蹈,而是以手持剑的剑舞。由于两所武术院都只会选出六名女学生,所以对红科的同学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光荣。



听见自己也入选的消息后,华纱忍不住捣着泛红的双颊,忸忸怩怩起来。她既高兴又困惑,但高兴的成分似乎较大,所以身体开始无意识地左右摇晃起来,充分证明了华纱心中的喜「讨厌,真的选我耶,好困扰喔,我竟然赢过那些学姊——」



「我们比你更困扰啊!」



琥珀毫不留情地指着正在害羞的华纱说。



「叫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穿着花枝招展的衣服上台加油,那还不如请龙童扮女生上场咧.是谁,竟然蠢到会选华纱,我一下子就没战力了!」



「……喂,琥珀。」



「做什么啦!」



当琥珀对龙童吐完满腹的苦水后,惊觉屁股一阵剧痛,这时,他才发现眼神十分恐怖的华纱已经从袖口里取出弹弓了。



十一披挂上阵!



所谓的「狮王争霸」——



这是一种让两只装饰得光彩夺目的狮子,以舞狮的方式进行争斗的活动。在绚烂华美的春之都中,可以说是十分应景。至于负责舞狮的人,则是由背负雷星与幻风两所武术院颜面的男同学担纲。算是这两所长年竞争学校问的一种代表性战争。



在宽广的舞狮场上,设有高低不等的铁柱。双方必须以铁柱为立足点,争夺挂在中央主支柱上的华蝶——也就是花饰。抢到的那方就算获胜。规则听起来似乎单纯,但其实是一种非常要求体力与技术的比赛。



首先,当作立足点的铁柱,直径大概只能让少年的一只脚勉强站上去。而且愈靠近中央,铁柱的高度也愈高,两根铁柱之间的距离也愈远。



此外,三人一组的少年,会被狮子从头顶盖住,除了担任狮头的人以外,视野与动作都会大幅受限。光是只顾着自己站稳是不够的,还得与其他同伴巧妙搭配才行,否则三个人就会一下子从并排的铁柱上摔落地面。



一边设法妨碍对手的狮子行动,一边设法夺取中央支柱上的花饰——



这的确是一种华丽又残酷的「战争」。







为了「狮王争霸」特别设立的会场,位于华洲城郊、南大门外的两公里之处。



这里本来是守卫华都的禁卫军——也就是直属皇帝陛下的部队——所专属的练兵场,但为了配合庆典,于是便在四周架设阶梯状的大型观众席,也在场中装设狮子相争用的一排排铁柱。



至于矗立在中央的主要支柱顶端,则用红绳子绑着一个蝴蝶形状的花饰。在偶尔吹起的风中,花饰还不断摇曳摆动。



再往上,就是一望无际的蓝天了。各种颜色的花办以及施放爆竹后的烟尘,一同在空中漫舞者。



「——真夸张……竟然来了这么多人。」



琥珀绕完会场一圈回来后,以复杂的表情感叹道。



在充当雷星武术院选手休息室的某问营房中,只有琥珀、龙童,以及勇仁三人。勇仁正一边缠绕手腕上的白布,一边集中精神,龙童则坐在窗边看书。只有琥珀,焦急地想度过正式上场前的时间,无法冷静下来。



即便身在此处,也能听见会场上满满的观众们,所发出的喧闹嘈杂声。刚才琥珀巡完一遍后,尽管离比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但观众席早已没有半个空位了。最后到底会聚集多少人呢?他实在无法想像。因为会场外的人流,甚至还一路延续到华洲城的南大门口。



「真不像你啊,琥珀。没想到你也会紧张?」



龙童把书本阖上、注视好友,又讶异地扬起眉毛。



「……你手上那是什么?」



「咦?啊……因为会场周围有好多摊贩……」



琥珀回答。他手中拿着两串糖葫芦。



眼见琥珀依然一口接着一口地啃着糖葫芦,龙童不禁苦笑。



「其实你根本就不紧张吧?」



「我本来就没说我会紧张啊!只不过,有一种临上战场前的激动,无法平静下来而已。」



「你们还真行呢。我的腿都快发软了。」



勇仁坐在椅子上,一直低着头。他原本僵硬的表情这时和缓下来,稍稍0出了笑容。



「既然都来到这里,也只能全力以赴了——啊,学长要不要吃一根?」



琥珀边啃着糖葫芦,边将手中剩下的一根递给勇仁。



「谢谢……不过,你们为什么能如此冷静呢?不是跟我一样,才第一次出赛吗?」



「这里不紧张的只有琥珀一个。」



原本不喜欢甜食的龙童,这时却从琥珀吃到一半的糖葫芦串上咬下一颗,并以食指抹抹嘴唇。



「——这家伙从小就胆大包天啊。」



因为他自幼就以小偷为生——虽然龙童没有明讲,但事实的确如此。对明知被抓就会惨遭众人围殴,还依旧继续偷窃的琥珀来说,在数万观众面前打斗,根本就没什么好紧张的。



「也许从外表看不出来,其实我这个人还满神经质的。只不过,有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在旁边,就觉得好像也不必紧张了。」



「喂喂,那也算夸奖吗?」



「我又没有夸奖你。我只是觉得,在你旁边自己紧张个半天,感觉好像很愚蠢。」



「啐,你还是这么拐弯抹角。」



琥珀把糖葫芦啃光后,就从怀中取出银河把玩。的确,这根本不像一个数十分钟后就要登上大舞台的少年所应该有的表现。



勇仁满脸笑容地注视着琥珀,龙童又开口对他说道:



「……学长刚才是不是也受影响了?」



「嗯?」



「被琥珀的性格啊。」



「没错……」



「我们——应该说,学长等一下所要面对的,是一场条件非常不利的战斗。冷静想想,其实还是不要出手比较好。因为对于学长或那位小姐来说,风险都太高了。」



勇仁边吃着糖葫芦,边听龙童解释。



「事实上,学长也曾有上述的念头,而一度放弃赵小姐……不过,最后还是来到这里了。这都是因为那个家伙,丛呈无根据的胆大自信,以及不成熟的冲动,不断鼓吹学长之故。」



「要说不成熟,我自己也是吧……不过,我确实是被琥珀学弟的话给打动了。」



勇仁的右手轻轻一挥,原本串着糖葫芦的竹签,便发出细微的声音飞了出去,插入对面的柱子里。外表看起来如此和善、沉稳的好青年,实在很难想像能做到这样,不过这就是勇仁真正的实力。



勇仁将挥出的手缓缓收回,并静静地握拳说道:



「不管比赛顺利与否,我从今天以后就要跟武术院道别了。也无颜再面对故乡的双亲与父老,当然也很对不起老师。只要一想到这,我就觉得非常害怕。以前我一直以好学生自居,并一路努力到现在——但相对于失去沙罗的恐惧,上述那些都不算什么了。」



「——你真的很不成熟,刚才那些话我根本说不出口。」



龙童喃喃道着,但并没有嘲讽勇仁的意味,琥珀不知何时已经站到龙童的背后,用力拉扯好友的长发。



「拜托,你别再说那种话好不好。今天如果你是为了伯母,也会跟学长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那是没错,但我没办法对他人如此表白……或许应该说,我很敬佩学长能够如此坦然吧!」



「这种话我听了一点也不高兴啊。」



勇仁搔搔鼻头,苦笑道。



这时,鼻粱上缠着绷带的白海突然闯了进来。



「——喂,琥珀,老师叫你们去选手席罗!」



「OK,我们马上过去。」



「走吧——」



今天这三人并没有穿上平日那套绿科的练拳服,而是身着背上写着一个大「雷」字的特别服装。这是与狮头一起制作,为了配合「狮王争霸」比赛的特殊戏服。



从休息室前往会场的途中,龙童对琥珀问道:



「……你刚才应该不是去闲逛吧?」



「嗯。幻风那边的贵宾席我已经知道位置了。不过我没看过那位沙罗小姐的长相,所以最后还是得靠学长自己确认才行——」



「我明白。这样就够了,琥珀学弟。」



勇仁心意已决地点点头,率领学弟们进入会场。



「……场面还真盛大啊。似乎比去年的人还乡?」



由于四边都被观众席围绕,所以比赛场地就好像位于碗底凹陷的位置一样。挤得水泄不通的观众席,从下面往上看非常具震撼力。这些观众不会因为过于兴奋而像雪崩一样从高处摔下来吧——甚至让琥珀等人产生了这种错觉。



正确地说,在东西南北四面设置的观众席中,只有北面这里的坡度比较平缓。北侧不像其他三个方向,在最下层设有票价低廉的站立席,而是以宽阔的舞台所取代。除了「狮王争霸」外,双方武术院所选出来的美丽少女,将在这里表演剑舞——也就是「华媛双舞」。



琥珀来到西侧观众席前、以一片墙壁隔出的选手席后,指着东面最上层的位置对勇仁说。



「幻风的贵宾席就在那里……至于沙罗小姐——」



「够了。」



龙童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制止琥珀继续罗唆下去。



琥珀只好再度凝神注视贵宾席的方向,他发现在一个附有扶手的包厢中,有位少女正往下探头。



「——」



一旁的勇仁也紧盯着那位少女,琥珀这时便明白了。



「……龙童,你觉得如何?」



「这个嘛……」



龙童把固定马尾的绳子重新扎好,并观察矗立于场中央的主支柱。



根据比赛规则,主支柱的高度约五公尺。至于围绕于其周围的铁柱,最接近的一根也不到三公尺。要将突出于主支柱顶端的花饰摘下,就必须先踩上最高的立足点才行。至于那个两公尺的落差该如何解决,则是接下来的难题。



看看从主支柱向四方包厢屋顶延伸的铁锁链,琥珀喃喃地说道:



「先将幻风那些家伙踢下去,再把学长拱到中央的柱子上。看来我们能做的就只有这样了。」



「换个角度想,其实战法十分单纯……总之先打赢对方就对了,打不赢的话一切都甭提。」



琥珀正与龙童在讨论时,隔着主支柱的对面选手席,坐了一个眼熟的讨厌家伙。



「——原来是凯邦那小子。」



「跟以前一样,还是一脸下流。」



「如果这是普通的比武,根本不需要学长出手,凭我跟龙童就可以把对面的三人解决掉「对面的想法大概也一样吧。」



「学长,除了凯邦以外的那两个人,实力如何?」



「嗯?啊,是啊。」



大概是之前一直专心注视沙罗的关系吧,被琥珀扯住袖子的勇仁,这才慌忙回神过来、故意咳嗽道,并望向幻风那边的选手席。



「……我虽然有看过那两人,但没什么印象。」



「总而言之,就是不值得留意的程度罗?」



「如果是普通的比武,那我们的胜算很大。不过,『狮王争霸』并不是一般的比赛,担任狮子头的凯邦姑且不论,另外两个人,看起来都是身轻如燕、平衡感很好的样子。」



「即使如此,我们还是赢定了。」



这时,刺耳的铜锣声突然大作,将观众席上原本喧嚣的欢呼声给压了下来。



同时,装备精良的士兵们也现身了。他们将原本空荡荡的北侧观众席从上层开始补满。



「……怎么回事?」



「那些人——不是禁卫军吗?」



虽说这里原本就是禁卫军的练兵场,但今天的「狮王争霸」,应该没有他们出场的机会才对。眼见这群手持长枪的士兵无预警地现身,观众们也渐渐有些不安起来。



「——肃静!所有人,肃静!」



当北侧观众席上方的三分之二左右空位,被禁卫军士兵填满后,士兵们开始大声吆暍,同时,一位身披深红色斗篷的壮年男子也登场了。他穿着反射出金色光芒的钟甲,佩戴黑鞘的长剑,并将附有红穗的头盔夹在腋下。如此与众不同的装扮,一眼就可看出他与其他士兵不同。



「护龙卿,雷王武大人驾到!」



被如此介绍大名的男子依旧保持冷静,但他那宛若隐含刀锋般的锐利眼神,正睥睨着从这头到那头的数千名观众,最后,他才坐在上头遮有御帘的包厢下方。



「护龙卿,」



勇仁不由得惊呼道,而相同的反应,也在观众席之上此起彼落。



护龙卿是管理宫中护卫官的首领,官爵非常高。尽管并没有赐予领地,其地位却比普通的大臣要高出许多。那是因为护龙卿除了皇帝以外,完全不需要听从任何人的命令,可说是直属于皇帝之下。



唬泊歪着脑袋询问龙童。



「护龙卿就是皇帝陛下专属的保镳吧?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因为他要保护的对象就在附近啊,」



「嘎?」



「我终于了解为何悟道老师会说,今年的『狮王争霸』绝对输不得了。」



勇仁的额头上浮现了汗珠。



「——今年的『狮王争霸』,是御前比试。」



「呃,御前比试,所以说——」



琥珀咽了一口口水,凝视护龙卿上方的包厢。



突然率领大军现身的护龙卿,虽然一直坐在位置上闭口不语,而其他士兵们,也没有再发出任何通知,但会场中所有人,都已经对这个事实深信不疑。



包厢上绝对不会拉起的御帘另一侧,正坐着这个帝国的统治者。







前往隔壁包厢打招呼的赵家父亲,这时一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走了回来。



「哎……真没想到,竟然会变成御前比试——」



沙罗心想:这种事真的那么重要吗?



「能在御前比试中漂亮地获胜,对凯邦君来说是莫大的名誉,甚至能大幅提升李家的形象。真希望他能赢得这场比赛——」



父亲坐在椅子上如此说道,但沙罗的心情却反而更黯淡了。



其实父亲也知道,女儿即将出嫁的对象,在名声上其实不怎么配得上赵家。所以才会期盼对方能藉由「狮王争霸」扭转恶名——这应该是父亲的直丫心话。当然,这种事情不能摊在台面上说。



沙罗的父亲对于赵家以前也是帝王后裔这点,多少有些自傲。本来,他是完全不会考虑这种扯上金钱往来的婚姻关系。



但即便如此,父亲还是不得已与李家讨论女儿沙罗跟凯邦的婚事,这都是因为家里事业的资金日益拮据之故。简单地说,沙罗就是为了协助父亲收拾残局,才被迫嫁给这个不成材的败家子。



她愈想就愈觉得没道理,愈想就愈生气。



不过,就算再怎么没道理,沙罗依然是莫可奈何。既然父亲要她嫁过去,她这个乖巧的富家干金也只能默默服从了。



即便是吟诗作对、刺绣、书法样样精通的大小姐,在这个世界上也无法凭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沙罗对这点全然了悟。



所以,她只能任人摆布。



真是既气愤,又悲哀的一件事呀。



一边听着父亲的喋喋不休,她再度俯瞰比赛场地。



以目前沙罗的立场,身为敌方的雷星武术院那边——在坚硬而巨大的铁柱林对面,外表精悍的年轻人正准备出赛。



如果当初没遇见那个人的话——沙罗不禁这么想。



在灯会那天夜里,如果自己没有与勇仁邂逅,那或许就不会对现在自己的处境感到如此委屈了吧——



被勇仁从醉汉手中所救,并送回自家宅邸的路上,勇仁说了好多以前自己从未听过的见闻。认识这位虽然没有钱也没有地位,但却努力朝梦想前进的年轻人后,沙罗才终于知道,自己以前所生活的世界是多么狭隘。



假使当初没有遇见他,自己应该会乖乖听从父亲的话,毫无半点疑惑地为了赵家而下嫁凯邦吧。



不过,沙罗对那晚的邂逅,却一点也不感到后悔。



对于如此一面之缘,竟会对人生产生重大的转变,她感到非常震惊。所以她才会认为,能为自己带来这种剧变的勇仁,一定是个很特别的对象。



等这场庆典结束,自己便要与李家举行婚礼。接着,就再也无法脱身了。



因此,沙罗只好替自己编造藉口。抱着心中这些对不合理的世事产生的愤怒与哀伤,接受自己无法嫁给真命天子的结局。



然而她的目光,依旧停止不了追寻勇仁的身影。



她觉得,刚才一直抬头仰望自己的那位青年,眼中似乎包含着不寻常的强大决心。



不能再作梦下去了——



即便她如此解释给自己听,却依然无法完全遏止脑中勇仁会为自己做些什么的一点点幻想。







右京,也就是指都城的西侧。相对于雷星武术院位于右京,幻风武术院则位在左京,也就是都城的东侧位置。



由于两者间的位置关系,所演变成的「狮王争霸」对抗战,不单纯只是两对手校的激烈冲突而已,甚至连都城的居民也会分裂为东西两边,进行抗衡。



所以在会场上,才会有一半观众替西侧的雷星武术院加油,另一半观众为东侧的幻风武术院暍采。



双方的啦啦队声势几乎是不相上下——



不过,等到优雅的乐音响起,成群的蝴蝶从空中被放到舞台上时,原本的均衡也被打破了。



——这种舞蹈被称为「华媛双舞」。



为了替参加「狮王争霸」的少年们加油,两院分别选出六名红科的学生,穿上华丽衣裳,分为东西两侧比划起艳丽的剑舞。然而,眼前双方的气势却有很大的差距。



大概是因为知道这是御前比试,幻风那边的少女,动作因为紧张而显得忸忸怩怩。相反地,雷星这边的女孩,则丝毫没有半点畏惧,依旧自在地伸展出优雅的舞姿。



之所以能分出高下,大概是由于雷星的领导者是翠凤之故吧。



在这位完全不在乎御前比试,依然优雅舞动身躯的美丽学生总监率领下,华纱与其他女学生,甚至表现得比平常还要出色。



即便今天不是御前比试,幻风那边的女孩,应该也会被凛然聪慧、美貌与气质兼具的翠凤给压倒,完全无法发挥应有的实力吧。况且今天又是御前比试,那就更不必说了。任何人都可以明显比较出西与东哪一边的剑舞较为出色。



「我们赢了。」



看着在舞台上结束最后一项动作的少女,龙童冷笑道。



「啦啦队比赛又没有分输赢。」



「不过,谁占上风可是一目了然啊!」



「我不是说了,啦啦队比赛跟正式比赛又没有关系嘛,」



龙童斜眼看着顽固的琥珀。



「……你这家伙,学生总监大人都帮我们把气势顺利压过对手了,我们怎么可能还会轮呢?」



「如果我们输了,回去大概会被她吊起来用鞭子疯狂抽打吧!」



「那我们就更没有输的可能了。」



少女们从舞台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狮王争霸」的见证人以及双方老师。龙童摸摸右耳的耳环。



「——好,我们也出去吧!」



勇仁抓起以金色、白色为基调,装饰华丽的狮子头,从座位上站起身。从他那紧咬嘴唇的表情来看,与其说是对御前比试的紧张,还不如说是一种决心吧。



「好!」



琥珀把银河放在椅子上,跟随勇仁的步伐。



「话说回来,之前你说的话,果然成真了啊!」



「什么话?」



「『明年如果我可以跟你一起出场的话,那也不错』,对吧?」



「……是啊。」



「看来我们要追求二连霸了?很少有人可以以乙类的身分出赛哩!」



「如果你明年还想再来一次的话。」



从天而降的大量花办,洒在走入竞技场的少年们头顶。从观众席发出的加油声与锣鼓声,简直就像打雷一样,让琥珀等人的皮肤都为之一震。



在欢声雷动当中,从幻风那边出来的凯邦,似乎正瞄着勇仁,发出轻视的笑声。



「你真的敢出赛啊,勇仁……看来我的手下出手太轻了。当初应该把你的一只腿打断才对。」



勇仁毫不退缩地正面回敬凯邦一瞪,并低声说道:



「那时我是因为不想给沙罗带来困扰,所以才不回手,不过,今天可就不同了。」



「喂,勇仁啊,你也未免太没礼貌了……竟敢对我的未婚妻直呼其名?」



凯邦这句惹人生厌的话,让勇仁的脸色瞬间大变。



不过,在勇仁还没发飘前,一旁的龙童就以冷漠的笑声回应道:



「……希望你不会被女方给甩了。」



「你说什么?」



「等你今天在这里惨败、成为天下的笑柄后,女方跟家长应该会重新考虑这件事吧!」



「说得好.」



龙童以激烈的冷嘲热讽反击对方后,琥珀也随口补上一句。类似凯邦这种纨绔子弟,从小就在周遭的取悦与奉承中长大,对这种讽刺或嘲笑,应该会非常难以忍耐才对。



「——这些挤满会场的平民老百姓,应该会想看到放高利贷的儿子被打得满地找牙,并跪地求饶的场面吧。在这种比赛中,你老爸的钱包可是派不上用场喔,」



「你们这些混帐……!」



与琥珀所猜测的一样,凯邦的脸上浮现起青筋,所以他又继续指着对方追击道:



「——那天晚上,如果你的手下袭击学长时你也在场的话,我看你今天早就被打得没办法站在这里了……你那些小喽罗们的伤到底治好了没?啊?」



「什么!所以那天是你们两个——?」



「身为雷星武术院的秘密武器——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琥珀大爷的恐怖威力,觉悟吧!」



琥珀在脖子上摆出斩首的挑衅动作后,便钻进了狮子的尾巴部分。



这只以竹子骨架加上布所制成的狮子,前后的长度虽长,但重量倒是比想像中轻盈。不过只要想到得戴着它到处舞动,那所需要的体力也绝对不轻松。



勇仁套上狮子头后,便对背后的龙童与琥珀说道:



「我不知道在御前比试中对方可不可能这么做——」



「什么?」



「凯邦是那种非常不服输的人,去年对抗赛输给我之后,他才会如此耿耿于怀……所以今天对方说不定会设下什么陷阱。」



「你是说对方可能会犯规吗?」



「没错……西侧的观众席上,好像坐了不少凯邦的手下。」



「东侧也有喔,而且位置很前面。」



「他们对凯邦大失所望,所以跑来帮我们加油——应该不可能吧。」



「没关系,学长——对方会使手段又不是无法想像,我们见招拆招吧。」



钻入狮子身体部分的龙童,对背后的琥珀眨眨眼。



「……我们只要专心比赛就对了。」



「是啊!」



当琥珀对好友的话用力点头同意时——



象征「狮王争霸」拉开序幕的铜锣声也随之响起了。



十二内助之功



两头怒目相对的六足狮子——



白色与金色的是雷星,黑色与红色的是幻风。



配合乐师们所演奏的雄壮进行曲,两头对峙的狮子逐步登上铁柱。



琥珀等人,自从决定要参加「狮王争霸」后的隔天,就不断针对这种比赛的规则,练习到令他们累得想吐的程度。



他们在练武场的一角将木桩打进地面,从单纯于木桩上上下下开始练起,为了让三人的动作完全一致,不知从木桩上摔落地面多少次。虽然今天的服装刚好把身体都遮掩住,但其实不论是琥珀、龙童,或勇仁,为了练习早已是遍体鳞伤。



从他们会为此进行严格特训这点来看,就可以得知「狮王争霸」跟普通比武究竟有多大的不同。



当然,过去参加过这种比赛的悟道,也对这三人进行了一对一的指导。所以今天琥珀他们的狮子动作,才能显得如此毫无破绽。在具有高低落差的立足点上,简直就跟爬普通楼梯一样轻松自在,还隔着主支柱与凯邦等人的狮子相互对峙。



「华媛双舞」结束后,华纱甚至来不及卸妆,便奔向朋友们所位于的加油席。看到底下两只狮子还在互瞪时,她忍不住夸张地叫着。



「搞什么,琥珀他们干嘛还不出手?这种混帐家伙,一下子就让他上西天吧!」



「你啊……竟然还穿着那套衣服,真的很不相称耶……」



白海等人瞥了身上还穿着先前华丽舞衣的华纱,莫可奈何地批评道。确实,以这种优雅装扮喊出什么「混帐家伙,」之类的话,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吵死了,一群色狼,」



华纱以锐利的眼神恫吓这群旧伤未愈的少年,接着又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琥珀等人的战斗「我们这些加油的人很轻松,他们在底下比赛可是很累的喔!」



珊珊一边抢着明宝带来的油炸点心,一边耸肩道:



「——我之前也很好奇,就叫小润骑在我的肩膀上,跳到木桩上试走几步,那简直不是普通人玩的游戏呀,真的。」



「对呀对呀!站在上头铁定会腿软的。其实琥珀他们真的很了不起耶,竟然能披着那种东西在上面活动自如。」



「龙童就算了,虽然琥珀每次都爱说大话,但看看他现在的样子,还真的不只是一只会偷东西吃的大老鼠而已。」



「嗯……的确呢!」



华纱听着朋友们你;口我一语地夸奖琥珀,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并在位置上重新坐好。



华纱去年就坐在这里加油过了,所以「狮王争霸」到底是什么样的比赛,她非常清楚。



双方在一声令下后,快速向中央的主支柱爬去。负责狮头的少年,骑在负责狮身的少年肩膀上,用力跳向在支柱顶端摇曳的花饰——如果真的那么顺利的话,开始不到十秒内比赛便可结束了。



但实际上,并没有人能做出上述那种超人般的动作,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琥珀等人也不例外。为了一步步踩稳立足点,当然无法如此迅速地登向主支柱,而且,移动时还得随时变换方向,牵制对手的行动。



假使对手快要取得花饰,在对方于空中停止动作的瞬间,就必须全力施予攻击,将对手打倒在地,并趁机抢回花饰。然而,一开赛便直接向花饰下手的战术很难成功,所以比赛通常会演变为长期战。



「……我也知道一开始会互相大吼、瞪来瞪去,但我还是很不喜欢这种战法。」



阵把明宝的油炸点心放入口中,一边用衣带擦拭紧握拳头时所渗出来的汗水。



「我想里面的琥珀应该跟你一样受不了吧?」



烈也绷着脸点头道,并顺便从明宝手上拿起一根油炸点心。



「啊啊……!」



「总之,这样下去是无法分出胜负的,也该展开行动了吧?」



华纱亦抓起明宝的点心啃了起来。



「啊啊啊啊——大家都好过分喔!我、我的点心啊……!」



明宝以充满泪光的双眼,恨恨地瞪着这群缺乏同情心的朋友。润抓住他的头,强迫他转同场上琥珀等人的方向。



「明宝,现在不是在意这些小事的时候吧?你看,我们得帮琥琯他们加油呀。」



「呜呜呜……」



「——喔,开始动了!」



本来一直以主支柱为中心顺时针方向移动的雷星狮子,突然改变脚步朝逆时针方向移动,而且速度明显比之前快许多。他们一口气逼近幻风的狮子。



「快上!」



等追近原本距离颇远的幻风狮子后,勇仁朝左边踢出一记扫堂腿。那正好是狮子以左前腿想拉什么东西的模样。



凯邦咂舌后立刻抽身闪避,但动作明显慢了半步。这并不是他太过迟钝,而是琥珀等人的武艺实在高人一等。



「太棒了!太棒了!那位学长虽然有点貌不惊人,但实力还满强的嘛!」



「仔细想想,他应该比琥珀他们还要更厉害吧!毕竟是绿科甲类的佼佼者呀。」



「太好了!这样一来我们就有烤乳猪可吃了!」



「咦?烤、烤乳猪,在哪里?」



「什么嘛,明宝,你刚才是不是根本没在听啊?悟道老师说,只要我们学校获胜,今天的晚餐就会有烤乳猪可吃!」



「加、加油琥珀~!龙童~!」



听见烤乳猪后,明宝的食欲瞬间引爆。他把装有油炸点心的袋子塞给华纱,并高举肥胖的双手摇晃着,开始为琥珀等人加油。



几乎已经被贴上「武术院最软弱之人」标签的明宝,之所以能从丙类升级为乙类,其理由就在于此。



只要能扯上他喜欢的食物,他就会忘记其他一切,专心一意地行动。







「——要出招罗,龙童!」



「好。」



狮头的勇仁正以凯邦为对手,在不稳定的铁柱上相互以踢技交锋时,琥珀与龙童则完全配合他的动作,奋力一跃。以头部为支点,雷星的狮子一瞬间旋转了一百八十度。



「什么,」



凯邦的惊呼声被会场上立即响起的群众叫好声给掩盖掉了,由此可知琥珀等人的动作有多么灵活。



虽说要在狭窄的立足点上跳来跳去很困难,但琥珀等人依然以飞快的速度与过人的平衡感办到了。尤其是在狮尾的琥珀,为了配合龙童,速度必须比狮身更快、跳得更远才行。



这是身轻如燕的琥珀——以及与琥珀默契极佳的龙童——相互配合下才可能完成的战果。



「别小看我们喔!」



琥珀与龙童在几乎与对方身体紧密接触时,对着想慌忙逃跑的幻风狮子侧腹部,踢出一脚。



「中了。」



「咕——!」



对方发出呻吟,黑红两色的狮子开始站不稳。虽然还没到瞬间失足坠落的程度,但已经出现很大的破绽了。



「——学长!」



只要在此时把凯邦等人踹下去,对方就没有机会妨碍我们夺取花饰了。



知道胜负关键不在自己与龙童身上,而掌握于勇仁手中时,琥珀高举狮尾大叫。



「狠狠攻击吧!」



「好!」



琥珀拾起狮尾巴,仔细盯着凯邦等人。



龙童则压低重心,以防发生万一时能掩护勇仁。



这一瞬间,琥珀相信我方已经赢定了,大概连龙童也是一样吧。



不过,原本应该高声呼喊胜利的勇仁最后一击,却迟迟没有施展出来。



他的右脚才刚踢出,就从膝盖处无力地弯倒了。



「学长——?」



龙童咂舌道,从后方抓住勇仁的衣带,以支撑对方的身体重心。



「可恶!」



怎么能让这种大好机会逃走。尽管不知道勇仁发生了什么事,琥珀依然高高跃起。



但就在同一时间,他也感觉到左腿一阵炽热的疼痛。



「痛——」



琥珀拚命忍住喉咙中即将窜出的叫声,身体一歪,倒在其他铁柱上。



「怎么了,琥珀?」



龙童压低音量询问。



「好痛啊……有东西,打到我的脚……」



他咬牙切齿,想要先设法站起来再说。



「在我的小腿附近……有、有什么玩意儿突然刺了进去——」



「……应该是弹弓,我的右小腿也中招了。」



勇仁亦忍着疼痛说道:



「弹弓!?是弹弓吗?」



「……是躲在观众席的那些家伙吗?」



「应该吧……随手拿起一颗小石子就可以攻击了。」



「这不是很明显的犯规吗!对方应该因此出局才对!」



「没有证据。」



「证据?」



「只要没有逮着现行犯,就无法证明是幻风他们干的。对方不用破坏力更强的铁球而用小石子,也是为了不留下弹弓攻击的证据。」



「可恶的家伙……」



琥珀将力量灌注到依然隐隐作痛的右腿上,并忿忿地瞪着凯邦。



陷入疯狂的观众们,会如何看待刚才的比赛发展呢?



藉由阴险的狙击而闪过琥珀们致胜攻击的凯邦,从千钧一发的劣势中重新站了起来。



简直又恢复比赛刚开始的状况了——其实不然。



只要想到不知何时会被观众席上的人瞄准,刚才那种不谨慎的跳跃动作就变得很危险。事实上,竖起耳朵倾听,还能听见附近偶尔有咻咻咻的石子掠过声。



「不知道是为了牵制我们,还是技术太差打不中——」



「我想应该是后者吧。」



「学长,你的腿还好吗?」



「还好,看来并没有大凝……不过,之后还不知道会被射中几次。」



琥珀调匀因疼痛与愤怒而紊乱的呼吸后,向龙童问道。



「……喂,龙童,比赛开始前,你不是说要见招拆招吗?」



「是啊,」



「那现在这种状况有办法解决吗?」



「有。」



「该怎么做?」



「你有看到我们学校同学聚集的位置吗?」



「啊?」



「我会有法子的,你好好注意同学们的手势。」



「那是什么意思?听不懂啦,喂!」



「总之,眼前先以防守为主,至少阻止对方取得花饰再说……以那个凯邦的好胜个性而言,应该随时都会往上冲,我们要抓准把对方踹下来的时机。」



龙童不是那种没有根据就随便乱讲话的人,这点琥珀非常清楚。虽然他不了解龙童的法子是什么,但现在也只能相信他了。



琥珀将头上的狮子尾巴微微抬高,望着观众席的方向。



在身着红绿练拳服的少年少女聚集之处,只有一个人穿着轻飘飘的华丽舞衣。琥珀马上注意到那正是华纱。



不知何时变得如此醒目的少女——尽管上次琥珀形容得很难听——但今天重新观察对方,却觉得华纱似乎变可爱了。







看见勇仁与琥珀竟然连续放过大好的致胜机会,华纱为了今天而细细画整齐的眉毛,也忍不住扬了起来。



「……刚才他们好奇怪唷?」



「啊?怎么说?」



「学长与琥珀突然失去平衡——」



「在那么狭窄的地方打斗,就算琥琯再精悍,也会因为紧张而一不小心没踩稳吧。」



「对、对啊。那根铁柱上面,又没有放肉包子。」



平常只会凭感觉随便开口的白海,以及脑袋里只想着食物的明宝,姑且不论他们两人相左的奇怪看法,华纱还是很难接受刚才所发生的事。



勇仁也就罢了,都已经将对手逼入了绝地,琥珀那种人会因为紧张而腿软,放过大好时机吗?最会见机行事、趁胜追击的琥琯,在方才那种场面,应该是个能发挥比平常实力更强的少年才对呀。



「……真的很诡异耶!」



华纱以周围朋友听不见的低语重复一遍时,突然有个人从背后敲敲她的肩膀。



「——喂,开小餐厅的。」



「啊?」



回过头,原来是刚才一起在舞台上表演的翠凤,正以意味深长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难道说,刚才的表演出了差错吗——华纱一想到这,却无法为自己的情况辩解,因为她又被翠凤的模样给迷住了。



与华纱相同,翠凤也还没换回普通服装,当然妆也没卸,只是把原本束起的头发放下,而衣服款式跟华纱并没有太大的差异。



但造成两人不同的决定性关键到底在哪里呢?



假使换上这套舞衣的华纱比平常可爱五成的话,那拥有一身美貌的翠凤,成长幅度就高达两、三倍之多了。所以,即便翠凤又换回平常的白色练拳服,她的美貌也依然是鹤立鸡群。



总之,光是构成这两人的元素就不太一样。



华纱心中忍不住为此叹息,但翠凤却以下颚轻轻对她示意,做出一个叫她跟来的动作。



「——怎、怎么了吗?」



「事情不太妙。」



为了避免过于显眼,翠凤从头顶罩着一件披肩,稍微隐藏起自己的美貌。她穿越热情加油的观众问隙,一步步朝阶梯状观众席的最上层走去。



「事情不妙是指——」



「幻风正在进行对勇仁同学们的妨碍行动。不过也不是整间幻风武术院,应该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学生吧。」



「耶?」



「似乎有人手拿弹弓,躲在观众席里面。」



「是喔……!所以刚才的情况——」



「这里必须拜托你。」



翠凤不给对方选择余地的语气,与其说是拜托,不如说更像是命令。面对翠凤对自己投夹的严肃眼神,华纱也不由得拚命点头。



「——从对面的观众席,找出妨凝勇仁同学们的家伙,然后收拾掉。」



翠凤以高压式的口吻说完后,便把弹弓塞到华纱手中。



「这里,从这里吗?」



西侧观众席的最下层观众已经完全站起来了。华纱等人位于其后方,不得不更压低音量反问道。



这里距东侧的观众席颇为遥远,虽说如果有分量够重的弹弓,射程也不会不足。但倘若要准确命中对方,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即使是华纱,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一定能射中目标的把握。



不过从翠凤的口吻判断,她似乎打从一开始就觉得没有确认此事的必要。



「我负责搜捕躲在这边观众席的浑球。」



说完后,翠凤便从袖口中取出一个小袋子,递给华纱。



「——用这个当弹药行吧?」



袋子里放了许多颗小铁球。有了这玩意儿,想要打到对面就更容易了。华纱也更有把握造成对方严重的伤害。但相反地,如果射错了人,就会害无辜的人受重伤。弹弓与铁球这两种东西的组合,与其说具备破坏力,还不如说是隐含着强烈杀伤力的一种危险武器。



「学姊,您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些东西?」



「该怎么解释,是那个长头发的问题学生事先拜托我的。」



「是……龙童?」



「他说假使幻风那边出手妨碍的话,就拜托我协助……看来今年幻风那边的狮子头,是个会使阴险手段的家伙呀!」



华纱用力点头同意。



「如果是堂堂正正交手后落败也就算了,假使输给这种卑鄙家伙的愚蠢奸计,教人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况且,勇仁同学他们还有其他非赢不可的理由——对吧?」



「是、是的——」



「所以就交给你了。现在马上行动。再拖延下去,勇仁同学他们就有可能被对手袭击,陷入不利。」



「可、可是,现场观众那么多,很难找出正确的目标呀,」



「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对方狙击手的技术没你好,所以为了确实命中目标,他们会尽量想办法往前靠近,这点绝不会错。」



「也就是说……他们在最前排的站立席?」



「正是,以此为重点搜寻,可以节省许多时间。」



对华纱如此建议后,翠凤便快步离去了。



「…………」



华纱看着手上的弹弓与无数颗铁球,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事情到此也无法回头了。琥珀等人已陷入绝境,急需自己的力量支援,现在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了。



华纱跳到最上层座位的椅背上,越过因热烈加油而站起身的观众头顶,观察下方的情形。



四周有许多闲杂人等,没时间让人拿出弹弓慢慢瞄准。只要在东侧站立席中发现可疑的家伙,就得在短时间内连续射出铁球,使其无法继续妨碍琥珀他们。



华纱将不小心被琥珀等人战斗情况吸引过去的目光强制拉回,轻轻握拳,透过拳头中央以手指圈成的缝隙,窥视正面的站立席。



「真是——」



票价最便宜的站立席,想当然尔聚集了许多没钱又爱胡闹的家伙。武术院的学生一开始就规划出专属的加油席,如果是家里比较有钱的子弟,则会选择与亲人一同在包厢欣赏。



总之,底下这些挥舞拳头、非常兴奋的男人当中,竟然有三名不该存在的少年混在其中。他们贴在分隔观众席与竞技场的墙上,也就是最前排的位置,但却跟周围的其他人不同,丝毫不激动,还不时地交头接耳,偷偷观察琥珀等人的动向。



「就是他们……呀——」



华纱观察那几位少年的行动一阵子后,发现两旁的人正若无其事地在左右掩护,剩下中间的那个人则出现奇妙的举动。



在两侧少年构筑的人墙遮挡下,中间那人缓缓举起手。



华纱发现,他手上果然握了一把小小的弹弓,便立刻反射性地抓起三颗铁球。



「——女性之敌!」



她将对凯邦的怒意转变为专注力,将指尖中的铁球以弹弓射出,而且一次就是连续三发。



铁球飞过数十公尺的距离,第一发首先命中中间那个拿弹弓的家伙前额。第二发与第三发也纷纷漂亮地击中左右两名护法的额头。



如果位置很近,那这下子铁定会见红,不过在这种距离下,顶多引起脑震荡而已吧。华纱在远处确认那些少年二不支倒地后,才紧握拳头欢呼。



「干得好呀我!」



华纱将弹弓收进宽松的衣袖中,拉起裙摆,急忙跑回自己原先的座位。



「华纱!在这么紧张的时候,你刚才去哪呀?」



珊珊发现华纱回座后,立刻不高兴地斥责道。



仔细一看,原来琥珀等人目前正屈居下风。如果他们能发挥全部的实力,本来是不可能输给凯邦的。但由于后来一直分神警戒弹弓手的狙击,所以才无法像比赛一开始那样活蹦乱跳。



「学姊呢?」



华纱站起身,把珊珊等人推开,向下瞰西侧的站立席。



「!」



不用刻意去找对方,因为翠凤刚好也抬头仰望这里。她正双腕交叉在胸前,脚踏几名失去意识的年轻人,高傲地露出得意的笑容。就连她身边的观众们都主动退开一步,忘记要继续加油这件事。



「——咦?翠凤学姊在那里做什么呀?」



华纱和翠凤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到底干了什么,并没有人知道。



现在没时间向珊珊说明了,得先通知琥珀他们,狙击手已经被除掉。



「琥——珀——!」



华纱将双手围在嘴边,用力扯着嗓子大喊。



十三打断他的鼻梁!



沉淀在腹部底下的压力,逐渐化为黑色的漩涡。



到最后,凶暴的光芒终于开始在少年的眼中闪闪发亮。



生性就容易冲动的琥珀,比起耐心寻找对手的破绽,他更喜欢主动出招、一气呵成打倒对方的战斗方式。



所以,除非是动作快到根本看不清楚的敌人,否则像凯邦这种程度的对手,竟然还得对峙这么久,这点让琥珀感到非常地不快。



然而,他之所以会一直忍耐到现在,是因为他今天并非单独战斗的缘故。毕竟说到压力,勇仁所承受的负担,绝对比琥珀还要沉重。



「看招!」



幻风的狮子突然逼近,并以前脚向雷星攻击。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轻轻跳开闪避,并直接反击。不过,由于这么做有被狙击的风险,所以琥珀等人不敢轻举妄动。



「唔——」



为了闪掉凯邦这一踢,他们只好向侧边翻滚拉开距离。



「喂喂,一开始的气势跑哪里去啦,你们这些家伙!」



对方的狮子张开血盆大口,里头露出凯邦那张讨厌的脸。



「凯邦……!你竟然想用卑鄙的手段取胜!」



「什么手段啊?我听不懂你在鬼扯什么啦。」



「混帐东西——!」



「闭嘴,小鬼。我马上让你哭着回家!」



凯邦企图践踏勇仁位于立足点上的脚掌。



勇仁察觉对方的企图后,向后缩了一步,龙童也跟着向后。等凯邦的脚踩了下来,勇仁才重新踏回去。



就在这样你一来我一往,琥珀们的狮子渐渐被逼到铁柱林的低处了。



「喂、喂!底下快没得踩了!」



「我知道!可是,又没有反击的方法——」



「……琥珀。」



正当琥珀与勇仁焦急得束手无策时,龙童一个人平静地说道:



「对方的狙击已经停止了,你向观众席确认一下。」



经龙童一提醒,琥珀赶紧轻轻翘起狮尾巴,朝观众席回头。



「琥——珀——!」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他的确听见了华纱的喊叫声。



仔细一看,华纱正以那套显眼的舞衣袖子为旗,用力挥动着。



「……华纱好像有话想说。」



「她说什么?」



「听不清楚,似乎在叫我的名字。」



「那就够了。」



「嘎?」



「我的计策已经成功了……学长,我们可以放手一搏了。」



「……我相信你,龙童学弟!」



「你们还有空聊天啊,」



凯邦扯着破嗓子以刺耳的声音大吼道,并对准已被逼到角落的雷星狮子头部高高举起右脚。



「——学长!」



「知道了!」



勇仁迅速向旁边一跳,躲过凯邦的踢击。



然而,在他向侧面跳起,以及着地的一瞬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什么!」



大概是因为没看见手下全力进行掩护吧,凯邦瞪大双眼、高声惊呼道。



「你被什么吓着啦,凯邦?」



原本侧身闪避的勇仁,对准击中空荡荡铁柱的凯邦左脚用力一踩,并以相反边的另一只脚使出回旋踢。



「咕!」



由于脚掌被踩住,再加上勇仁的回旋踢速度极快,凯邦根本闪躲不了。这招踢在狮子头上,力道直达凯邦的头部侧面,他一个站不稳,只好靠在主支柱的旁边。



「龙童!」



「没问题。」



琥珀与龙童同时间跃起,跟先前一样紧贴着幻风狮子的侧面。但这回不是攻击狮子侧腹部,而是直接对准后方少年们的脚踝狠狠使出扫堂腿。



「呜哇!」



「痛啊——」



原本前面的凯邦就已经快支持不住了,现在又加上琥珀等人累积了长时间郁闷后的反击。沉重的扫堂腿划过对方的立足点,这两名担任身体与尾巴的少年被如此一击,就连腿都站不稳,直接从铁柱上摔了下去。



「你、你们,」



现在变成凯邦一人单独舞狮的局面。他藏身在铁柱与铁柱之间,望着已经摔落地面的同伴,心中暗暗叫苦。刚才那一踢,应该会让两人趴在地上暂时动弹不得。



「这、这群没用的废物……!」



「喂,他们已经很努力了耶!」



琥珀等人瞪着将狮子头举高的凯邦。



「是啊……要跟着自私的狮头,想必他们也很辛苦吧。」



「我看你这家伙,只想以卑劣的手段取胜,根本就没有好好练习喔?」



「唔…………!」



凯邦咬牙切齿地向上看着主支柱。



他的位置,离上头随风飘舞的花饰约莫有三公尺。假使凯邦拥有套着狮头、不需助跑,也能轻松一跃而上的跳跃力,那幻风就可以马上逆转胜了。



只可惜——



「最近我好像一直重复这句话……现实世界是不可能那么美好的。」



龙童从对方的眼神中,察觉出他的企图后,忍不住眯着眼睛冷笑道:



「——学长,剩下来的就交给我们,你上吧。」



龙童略微张开腿,将重心压低。琥珀也紧紧地贴在龙童的背后,帮忙支撑他的体重。



为了将勇仁拱上主支柱,这种「阵式」他们不知道已经练习多少遍了。



「……谢谢你们。」



勇仁回头望着两位学弟,目光炯炯有神地轻声道谢。但在观众的一片叫好声当中,琥珀却很清楚听见对方再度开口。



「勇仁,你这混蛋,岂能让你爬上去!」



凯邦发现勇仁要登上主支柱后,便独自拖着狮子向勇仁逼近。既然他无法独力爬上去,现在除了尽全力千扰雷星外,就没有其他避免失败的方法了。



面对不顾一切冲来的凯邦,勇仁倒是显得非常冷静。



「一切都结束了,凯邦。」



他轻轻一跃,用双腿踢向凯邦的胸口。



「咕啊——!」



凯邦发出一声惨叫,便整个人被踢飞了。



相反地,勇仁却巧妙利用踢飞凯邦的反作用力,灵活地使出一个后空翻,跳到龙童的肩陪上。



接着这只已经确信获胜的白狮子,更以单脚金鸡独立,朝天发出雄壮的怒吼。



「喔喔喔喔!」



全场观众不禁情绪沸腾。



「唔——」



龙童在琥珀的协助下,撑住勇仁的体重与其踏上肩膀的冲击力,接着,他又将原本弯曲的膝盖用力挺直。



「上吧,学长,冲上去!」



琥珀举起拳头大声喊道。



当龙童身体站直的一瞬间,他肩膀上的勇仁也顺势跃起。琥珀与龙童纷纷摘掉身上的狮子皮,剩下勇仁单独罩着狮头,一直线飞往主支柱的顶端。



至于以难看姿势摔在地上的凯邦,则完全没有能力加以阻挡。



「……虽然这么说有点过分,但对于那位质朴的学长来说,这大概是他一辈子最受人瞩目的瞬间吧!」



勇仁左手抓住蝴蝶模样花饰,右手拿着狮子头,自豪地站在主支柱上。龙童看看对方,露出讽刺的笑容。



「别说傻话了。」



琥珀帮龙童拍去肩膀上的灰尘,并大胆地断言。



「学长从现在开始才要大放异彩哩。」



这时,大量的花办与色彩鲜艳的蝴蝶,又从空中纷纷飞舞而出。



一方因胜利而喜悦,以及另一方因败北而叹息的观众喧闹声混杂在一起,宣告「狮王争霸」分出胜负的铜锣声,也同时响彻于春日的云霄中。



就在如此震耳欲聋的各种嘈杂声底下,勇仁像是被声音的洪流所逼迫,步履蹒跚地向目标前进。



「龙童学弟!」



他把手中的花饰与空狮子头丢给龙童,接着便站在为了防止主支柱倒塌的锁链上,半点也不畏惧地穿越而过。



勇仁所前往的目标,当然是幻风那方的上层包厢——



观众们对勇仁突如其来的举动瞠目结舌,过了一会,讶异之声便此起彼落。但这时勇仁早已顺利走完锁链,跳进了赵家的包厢里。



「你、你想做什么?」



勇仁对吓得惊呼出声的沙罗父亲行个礼后,便一把抱起满脸茫然的沙罗。



就在这一瞬问,两人四目交会了。



光是这一眼,就足以让双方确认对方的情意。



「搞什——喂!你到底想做什么?」



「抱歉……我要带走你们家的小姐。」



「什么!」



「对不起,父亲大人!」



沙罗流着泪向父亲致歉。但她的手腕,已经紧紧环抱在勇仁的脖子上了。



「——我决定跟他一起走!」



「等等,你究竟在说什么傻话——」



「请顺便帮我向母亲大人说声对不起!」



「失礼了!」



勇仁直接抱着沙罗飞出包厢,降落在底下正不知所措、抬头观望的大群观众中央。



「呜哇——!」



「怎、怎么回事?」



「你、你这小子,那是我儿子的老婆啊!」



在隔壁包厢观战的凯邦老爸,这时也探出身子大吼道。



「——竟、竟然敢私奔!谁帮我逮住那个小鬼!逮到他的人我付十两!不、不,付三十两银子!」



眼见儿子的未婚妻竟然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年轻人给拐走,李家老爷简直觉得丢脸透了。听见那老头不顾一切的悬赏后,马上有好几个男人挡在勇仁与沙罗的面前。



「三十两我要定了!」



「呀啊——」



勇仁紧紧抱住发出尖叫声的沙罗,从挡路的那名男子面前闪过。



「胜利那方的狮子头竟然抱起女孩私奔了!」



「喔喔,年轻真好啊!」



「一群笨蛋,我出三十两耶!快帮我逮住他——」



「吵死了,你这个不解风情的臭老头!」



对勇仁与沙罗而言,这是关系两人一生幸福的重要场面。但对旁边看热闹的观众来说,这只是一个比较不寻常的余兴节目而已。虽说有人真的为了钱出面阻挡,但也有更多人在旁边泼冷水、说风凉话,另外还有不少人为这对年轻男女发出喝采。



勇仁在人群中穿梭,好不容易将沙罗带到观众席的墙壁边。他一跃而过,回到刚才进行「狮王争霸」的竞技场上。



「你们这些人,别想碍事,」



为了三十两奋力追逐两人的男子竟然还不少,琥珀于是瞪起骇人的眼神挺身而出。



「——别开玩笑!」



「喔咕!」



一名男子正想抓住沙罗随风飘舞的衣袖,却被琥珀从三公尺高的铁柱上纵身一跃,脑袋漕其踹个正着。琥珀降落至地面后,便挡在勇仁与这群贪财之辈的中间。



「琥珀学弟?」



「别管我了,学长快走吧!」



「可是……!」



「快走啊!如果外头的门被关上,那就白费工夫了!」



琥珀眼中燃烧起金色的火光,对顿时停住脚步的勇仁怒斥道。



「这不是为了学长你!而是我自己想对这令人愤恨的世间出一口鸟气啊!」



琥珀大喝一声,开始攻击眼前这群贪财的男子。



「呜咕喔!」



「这、这小鬼——」



「给我闭嘴!」



自己正在做的事或许会影响武术院的名声——这种念头一瞬问闪过琥珀脑中,但他的怒火一旦燃起就无法轻易熄灭。他为了掩护背后的勇仁,将陆续杀来的男子们一个个打飞、踹飞。



只不过,就算琥珀拥有三头六臂,也难以单独抵抗从四面八方涌上的对手。况且随着时间经过,其数目还不停地增加。已经不是琥珀一个人可以处理的程度了。



「——三十两,我不会让你逃跑的!」



终于有人抓住了沙罗的衣袖。



「咕——!」



即使对方扯住沙罗的衣袖用力向后仰,还是被勇仁突如其来的后回旋踢给踹飞了。勇仁的武功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因为这一时的纠缠,两人竞与琥珀分开,陷入被完全包围的状态。



「学长?」



琥珀想回头观望勇仁的状况,却有人趁机对他的脸部挥拳。尽管他极力闪躲避免被打个正着,但脸上依旧留下微微的刺痛感。仔细想想,出手的这家伙应该不是普通人吧。



「你这小子……」



当琥珀将原本分神到勇仁身上的注意力转回正面时,才发现目带凶光的凯邦正站在那里。



「可恶的小鬼……竟敢破坏我扬名立万的舞台!」



「嘎?谁扬名立万啊?我只听到打输的狗在狂吠。你这只丧家犬,还输得很难看咧,」



「给我闭嘴!」



凯邦的步伐凶猛,果然不是普通人所能比拟的。他接连着对琥珀连续使出踢击。



不过琥珀并没有加以闪躲,而是故意阻挡并纠缠住对方。



「可恶……」



对身轻如燕的琥珀而言,要随随便便闪过凯邦的攻击,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只不过,如果琥珀不在这里缠住对方的话,凯邦就会直接冲向勇仁那里了。对必须保护沙罗的勇仁来说,象征性的踢技至少可以驱散眼前这些普通人,但要对付凯邦那可就难了。



「怎么会这样……我、我——」



在观众席的一隅,华纱与白海等人,正以不安、焦躁,与悔恨的表情注视着琥珀这里。如果他们像琥珀那样出手帮助勇仁逃跑,那就会影响雷星武术院的名誉,因此他们只能焦急地在旁观望。



不过武术院的同学们就算了。



真正让琥珀生气的是,这群爱看热闹的观众们。他们完全不顾勇仁与沙罗的未来,还将他人的危难当作有趣的余兴欣赏。这一股愤怒,再度从琥珀的腹部下方卷起黑色漩涡。而且其中还包括了他对这个世间无可发泄的怒火。



「乙类的小鬼……你太嚣张了!」



琥珀由于担心勇仁的安危,动作不若往常那样灵活,果然,他中了凯邦一记回旋踢后,就被狠狠地击飞了。



「唔——」



琥珀失去平衡倒下,在他的视野中,也出现勇仁在众人围攻下,不支倒地的身影。



「学长——」



「你还有闲功夫担心别人!」



凯邦毫不留情地对准倒地的琥珀侧腹部,又是一踢。



琥珀以两腕的力量撑起身体,勉强闪过对手的这次攻击。他想拉开与凯邦之问的距离,背后却撞上了另一个人。



「!」



「别动手,是我。」



琥珀想都不想就要使出反手攻击之前,手肘却被对方给压制住了。原来这位将长发缠绕在脖子上的人,正是龙童。



「怎么样?我去?还是你去?」



「……这里还是交给我吧,」



琥珀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喃喃回答。背后传来龙童的体温,让他原本沸腾的血液稍微冷却下来,脑袋也逐渐恢复冷静的判断力了。



龙童拍拍琥珀的肩膀,在他耳边悄悄说道:



「上次宴会,李家叫我们送最美丽的姑娘过去,结果他老爸竟然要母亲大人同意以分期付款的方式支付费用。」



「明明有钱还那么小气。」



「就是因为小气才变有钱的嘛,总之,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小气鬼。对他的蠢儿子也不必客气,我家被他偷摸屁股的花魁还拜托我修理他呢!」



「知道啦。」



琥珀的脸上恢复笑意。他抹抹鼻头,重新摆出架式。既然有龙童帮忙,勇仁的安危就不必挂念了。琥珀对龙童就是拥有如此绝对的信心。



于是,琥珀再度专心面对凯邦。



「你这臭小鬼,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们把我的未婚妻抢走,全都会被宫府抓走喔!你们犯下了滔天大罪啊!」



凯邦吐了口口水,再度冲过来。



琥珀压低重心闪过对方的一击,接着立刻挺直身体,以头顶冲撞对手的下颚。



「嘎噗——」



痛苦地呼出一口气后,凯邦的门牙已经断了。



「我犯了滔天大罪?那正好!既然这个社会的规范无法保护弱者,那一开始就没有遵守的必要.」



「哼,你、你这臭小子——!」



幻风甲类的实力不可小觑,凯邦的确很强。不过,他缺乏与火冒三丈的琥珀继续缠斗下去的毅力。吃下刚才那痛彻心腑的一顶后,凯邦已经丧失战斗的意志了。在剧烈疼痛中,他所使出的招式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快速、准确。而琥珀进行防御时,他的攻击也失去了先前的劲道。



「滚出去吧!」



「呜喔!」



顺利闪过凯邦的上段踢之后,琥珀对准对方露出破绽的脚踝轻轻一扫。等凯邦的膝盖着地,他再轻轻一跳,瞄准凯邦的侧头部用力一踢。



「唔、咕——」



凯邦的防御被琥珀踢垮了。他双手胡乱挥舞,两腿在地面使劲乱踏,发出无意义的叫声,并企图扭转战局。



「咳、咳,呸呸,浑帐东西!」



「……虽然我也没资格讲你,不过你真的很容易冲动耶,」



当凯邦飞身扑来,琥珀算准时机,将两人拉近王刚好一步的距离。他一边闪过凯邦的拳头,一边轻巧地扭转身体,以右肩头撞击凯邦的胸部。



「嗯——」



凯邦的嘴像鲤鱼或金鱼呼气般大口张开,发出类似漏气的声音。如果说这就是他的惨叫声,也未免太难听了点。



「——喝啊!」



双方冲撞的一瞬间,原本重心就低的琥珀再度压低身子,让向前倾倒的凯邦俯卧在自己背上,接着,他便挺直腰杆,直接把对方摔到后头。



「呜咻。」



以大字形被摔倒在地的凯邦,又发出另一种诡异的惨叫。



琥珀向后转身,忍不住高高举起右脚。



「——给我安静一点,丧家犬.」



琥珀这一踢正中凯邦的脸部,他立刻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凯、凯邦!」



本来在包厢中观看底下混乱场面的小气老爸,眼见儿子被打成这副德性,忍不住高声尖叫。



「你也给我闭嘴,胖老头,」



琥珀扔下失去意识的凯邦不管,冲向还在奋战的龙童身边。



不知何时,只剩龙童一个人背对南门孤军奋斗。勇仁跟沙罗的身影已经不见,可能已经顺利逃脱了吧!



「——龙童,」



琥珀奔向正一举踢散那些贪财之辈的龙童身边。他用拳头抹去嘴角渗出的血,并重新摆出架式。



「那个没用的败家子呢?」



「秋天的对抗赛,他应该无法出场了吧。我猜他肋骨骨折,鼻子也变得比白海还塌了。」



「我家店里的小姐听了应该会很高兴。」



琥珀一边驱散不断杀来的男子,一边露出笑容。



龙童也微微一笑。



虽然两人都很疲倦,还得不断以拳脚应付蜂涌而至的男子,但琥琯等人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或许这是因为,他们终于对不合理的世间规范,顺利报了;刚之仇所带来的充实感所致。



「快追啊!谁都行。只要把那两人抓回来,我出五十两!」



听见李家为了面子再度提高价码后,贪财之辈的数量也愈来愈多。



琥珀与龙童尽管很辛苦地战斗到现在,但也即将逼近极限了。



「……希望学长他们已经逃得够远了。」



琥珀喃喃地说。他几乎已经是以反射神经来闪躲对方的踢击并进行反击。但就在此时,原本在北侧观众席矗立不动的禁卫军部队,却开始用力踏步。



碰、碰!——那像地震或雪崩的声音,使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住了——琥珀与龙童当然也不例外——大军的踏步声的确拥有这种暂停所有活动的震憾力。



「肃静——!」



原本如雕像般一动也不动,从「狮王争霸」一路看到大乱斗的护龙卿,这时终于一挥深红色斗篷,站了起来。人们的视线,也全部集中在这位中年武者身上。



没错——观众们因为太疯狂,几乎都已经忘记了,今天的庆典活动可是御前比试啊。



暂时消失在御帘后、进入包厢的护龙卿,过了一会儿又再度现身。他对着屏息以待的观众们缓缓开口道。



「……象征年轻狮子张开利牙追逐蝴蝶的这项庆典,没想到竟会真的看到狮子把蝴蝶给抢走,的确是大饱眼福。据刚才所见,那两人应该是相亲相爱,没错吧?」



这并不是针对谁所问的问题。护龙卿睥睨四周,当然,没有人敢回答他。凯邦之父与沙罗之父本来应该大声出言否认,但这时也没胆开口了。在这种气氛下,无人敢出言打断护龙卿的沉重口吻,说出「我有意见……」之类的话。



「现在去追逐并强迫相亲相爱的狮子与蝴蝶分开,只能说是不解风情到极点。所以,以后任谁也不能再追究此事。」



「耶?」



在一片寂静的会场中,只听见两个被抢走女儿与媳妇的中年男子,发出绝望的呻吟。



护龙卿瞪了发出声音的方向一眼后,继续说道。



「以上并不是在下的意见……而是圣上的旨意——还有人不明白吗?」



虽然护龙卿并没有多加解释,但能这样跟他交代事情的,除了皇帝陛下以外,根本不会有其他人。在御帘内看尽刚才所有事情的陛下,本来应该下令对罪无可赦的勇仁与沙罗进行不需多议的追踪与惩罚才对。



确认观众中已经没人敢再发出不同意见后,护龙卿以冰冷的眼神环顾会场一周,接着,便一挥斗篷转身离去。



「两院表现得都可圈可点!之后宫中会发下赏赐!」



沙沙沙沙——禁卫军的精锐部队,踏出整齐划一的步伐,随着护龙卿离开会场。恐怕原本在包厢中静静观战的皇帝陛下,已经先一步离席了。之后或许会悄悄返回宫中。



当最后一名禁卫军士兵退场后,只剩下一大群观众,依然愣愣地注视着北侧观众席那一大片空位。直到远方传来老鹰的叫声后,才同时发出今天最响亮的欢呼声。



「……当今圣上不但风雅,还颇为通情达理呢!」



在这群觉得自己平白无故被打而喃喃抱怨的男子离去后,龙童将缠绕在脖子上的长发解开,很难得地发出一声代表放心的叹息。



琥珀回头看着自己刚才守护的南门,对龙童问。



「虽然我听得不是很懂……总之学长他们得救了吧……?」



「这么多人在场,又是由那位护龙卿清楚宣达,赵家跟李家也只能承认那两人的感情罗!」



龙童拍拍琥珀的肩膀,一脸尴尬地笑道:



「——你一天到晚提的罗唆世间规范,好像也不敌皇帝陛下一句话嘛。」



「是啊……哈哈,的确没错,就是这样——」



「本来以为御前比试发生这种骚动会很惨……没想到,最后却是皆大欢喜。」



「对啊,惹人厌的家伙鼻梁也被打断了。」



琥珀瞥了鼻梁跟面子都被击碎、依旧昏倒在地的凯邦一眼后,终于恢复平日的笑容。他轻松地爬上铁柱,对满场的观众挥动双手。



观众们的欢呼声,并不是针对他们的胜利而来,而是对皇帝陛下的宽宏大量表达感激。不过琥珀并不在乎这点,他只想向刚才还充满杀意的男子们炫耀一下。他一边大喊着「看吧看吧!」一边不停地挥手。



「真拿他没办法……」



龙童注视着琥珀的背影,好像这时才终于想起似地,抬头仰望母校的加油席。



在被绿色与红色占据的那块区域中,有位从远处也可以清楚辨认其聪明与美貌的少女。那位学生总监平日总是跟龙童一样,脸上只挂着意味深长的冷笑,但这时,她却很难得地露出了纯真的微笑。



「……毕竟还是与我无缘啊。」



龙童自言自语着,然后他就把依然挂在铁柱上随风摇曳的花饰,抛向了母校的加油席中。



十四莲花绽放的季节



母鸭带着小鸭呱呱呱地,穿越正要开始绽放的莲花之间,四处寻找食物。



水面反射着万里无云的晴天,展现出波光潋滥的风貌。



华洲城内,位于西北角落的昆明园,是座中央大池与运河相连的广大庭园。除了特别的时节外,基本上这里对一般民众都会开放。尤其是刚要由春季进入夏季的当下,来此划船享乐的人们更是络绎不绝。



琥珀从船屋的窗口探出身子,将手伸入池水中。



「……水好暖和啊。」



「那是因为时序入夏了。」



龙童这么回答他。他一手拿着杯子,一边静静地读信。在他身旁,则是肩膀上乘着银河的瑠珠,正缓缓地以团扇帮儿子扬风。



「那两个人……后来怎么样了呢?」



「好像过得不错……不过,应该暂时没有回来的打算吧,」



在「狮王争霸」那天,携手私奔的勇仁与沙罗,逃到悟道老师过去一位同学所住的城镇,目前两人依然住在那里。对勇仁来说,这位原本应该算他学长的人,却早已弃武从商,还获得不错的成果。因此,勇仁也开始在其门下学习生意之道。



根据皇帝陛下的裁决,这两人的感情已经在形式上获得认可了。但由于此事的发生,李家与赵家断绝往来,幸好明宝的父亲主动帮助赵家解决财务问题,沙罗的父亲才勉强度过这次难关。



不过即使如此,勇仁依旧要对沙罗的双亲,负起道义上的责任。



所以,他决定在学会从商之道后,再回都城协助赵家发展事业——勇仁的信上是这么写为。



「——悟道老师一定很失望吧。」



琥珀啜饮一口冷冽的莲子酒,如此喃喃问着。



「老师似乎对学长的资质很赞赏。结果他现在竟然弃武从商,当然会感到很震惊罗。」



一真可惜啊。学长之前那么认真练武,我还以为他会当上宫中的护卫宫……」



「对现在的学长来说,与那女孩相守比出人头地更重要……虽然我也不太能理解。」



「哎呀,龙童无法理解吗?」



为琥珀斟酒的瑠珠,听了儿子冷淡的回答后睁大眼睛。



「——难道你还没找到能让你这么做的对象吗?」



「我是指我无法理解那种想要出人头地的心情……如果是指重要的人,我已经有了。」



「什么?」



「那就是母亲大人跟琥珀。」



「我就知道。」



琥珀将羊肉乾放进口中,同时笑道。



他霎时望向窗外,发现有艘小舟正接近三人的船屋。



「——咦?」



在小舟后方摇棹的,是『欢春苑』里的兰。



为了慰劳琥珀与龙童在「狮王争霸」中辛苦获得优胜,大家在琥珀预备好的这艘船屋中进行酒宴,食物补给则由兰乘舟依序运来。琥珀知道,现在摆出来的只不过是开胃菜而已,就算能填饱龙童与琥珀的肚子,对琥珀来说分量依旧不够。



只不过,一同搭乘运料理小舟而来的这个包子头少女又是怎么回事?



「喂——琥珀——!」



发现琥珀在窗口窥看时,坐在船首的华纱很有朝气地对他挥挥手。



「琥——珀——!龙——童——!谢谢你们招待我唷——!」



琥珀转头望向龙童。



「喂、喂,那是华纱耶!」



「是啊,我找来的。」



「耶?为何要找她?」



「因为这次的事件,她也有出力啊!」



龙童眯起眼睛,扬扬手上的信。



「你不想欠华纱这份人情吧?而且我也想让她看看这封信。」



「那倒是……啊啊!」



再度望向小舟的琥珀,这回发现,船上除了华纱与兰之外,还另有其人。眼见那位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此的对象,他不由得吃惊地瞪大眼睛。



「怎么了,琥珀君?突然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不、不……呃,那个——喂、喂!龙童!那也是你找来的吗?」



「是啊。我找来的。」



「没搞错——吧,那个人竟然会想来……!」



「哪一位呢?龙童的朋友吗?」



瑠珠很感兴趣地从琥珀身旁望向小舟。



「算是朋友吗——」



「哎呀,是位大美人呢。」



目前依然保持「华洲绝华」名号的瑠珠,竟然也掩口如此夸赞道。那就是在阳光下身着雪白耀眼练拳服、雷星武术院高不可攀的学生总监——郭翠凤本人。



龙童啜饮一口酒后,嘟起嘴唇。



「要找华纱,就不能不找那个人一起来啊……况且,我本来也不觉得她真的愿意接受招待。」



「喂,龙童!」



琥珀凑近好友身边,以瑠珠无法听见的微小音量问道。



「……难道说,你对翠凤学姊——」



「请不要误会,琥珀……还是说你在忌妒?」



「拜托——」



「放心吧,我喜欢的人,只有母亲大人跟你而已。但如果你爱上了学姊,我也不会干涉你。」



「谁敢爱那种恐怖的人啊,」



「只是举例罢了——话说回来,我们身为主人,得主动出去迎接客人才不会失礼。走吧。」



龙童敲打琥珀的肩膀,并站起身。



「真是……华纱一来我的份不就变少了吗?」



琥珀也只能边苦笑边追上龙童的脚步,走向洒满阳光的甲板,这时他突然想起:



不知几年以后——说不定自己也会跟勇仁一样,找到一位愿意牺牲一切来守护的对象。如龙童所言,当自己进入因恋爱而烦恼的年纪后,那位对象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女性呢?



现在的琥珀还无法想像。



但是,他现在已经有一样无法取代的重要宝物了。



「……怎么了,琥珀?」



「不,没什么。」



琥珀把手交叉在后脑勺,仰望天空。



在琥珀没去过的陌生城市中,勇仁或许也像他现在一样,正仰望着相同的蓝天。一想到这,他便感觉胸口一紧。



勇仁与沙罗为了追求爱情,舍弃了与朋友间的所有约定,就这样翩然消失于众人面前。这种刺进胸口甜美感受中的痛楚,肯定包含了失去这两位朋友的一抹失落,以及更重要的,也是琥珀到现在依然尚未理解——那对爱情的憧憬。



于是,琥珀决定怀抱着如此既酸又甜的复杂情绪,带着一如往常的笑容,迎接华纱等人的登船。



后记



~虎跃龙笑狮王争霸!~剧终



大家好,我是嬉野秋彦。



似乎与上次出现相隔很久了吧……之前那次的主角是ファミ通文库的『红矢くん』,那也已经是二○○五年九月左右的事了,这一年半以来,我似乎都无声无息的。仔细想想,还怪恐怖的……



姑且不讨论那个吧!这次的新作品『虎跃龙笑狮王争霸!』,不知道各位觉得如何呢?这是我自从『チキチキのわ~る烈风伝,』以来,久违的中国风作品。



故事的舞台在华洲,至于国家仅以「帝国」带过。这是为了让不熟悉中国事物的读者朋友能更容易理解,所以才会如此设定。我在写作时,可是有确切意识到「这是某某时代某某地方的故事」喔!



由于如果不断提及历史上实际存在的人物及地名,会让小说变得像社会科课本一样艰涩乏味,所以我才将角色的姓名尽量简化。实际上,应该没有中国人会用那样读法的那些汉字取名才对。



总之,这部作品基本上是以中国风味的虚拟世界作为舞台,描述了其中所上演的少年故事。



嗯,说到这——



我打一开始写作时就考虑,以两位少年为主角的话,「跟以前的『チキチキ』那部小说不是太类似了吗?」。



那合作品是以个子矮小但充满活力的凤月君,以及长相帅气却经常对女性表错情的星秀君为搭档。真要说起来,凤月君才是第一主角。王于这回,在拟定草案的时候,我就尽力避免主角设定与前作过于相似的可能。



当初为了回避上述可能产生的问题,所以想设定三名主角:一个是个性中规中炬的平凡少年:一个是个子略高的现实主义者(对钱十分重视):最后一个,则是个子较矮小的圆胖富家少爷——本来是想这么决定,也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但后来因为这样实在是太像某部叫忍者○太郎的漫画了,所以才没有采用。当时我所设定的第三位主角,后来好像就演变为书中的明宝了。



结果,先写一点点再重新整理,然后再写一点点又重新整理——总之,就是以这种方式写下去,最后角色终于与『チキチキ』里的脱线搭档产生很大的差距,这个时候我才松了一口气。



但事实上,以十五岁的少年而言,琥珀略嫌孩子气。相反地,龙童以十六岁来说,又过于沉稳冷静了。



这回故事的高潮「狮王争霸」,如果读者有看过以前的功夫电影,想必会有印象吧?在现今的中国与东南亚,还依然在举办类似这种舞狮竞技的高难度活动喔。



虽然真实生活中的「狮五争霸」不会真的让两只狮子打起来,但必须在从地面伸起的狭窄铁柱群上移动,以展示其身法轻巧的特色则仍旧没变。



我有时候真的认为,中国人实在是很了不起。尤其是生活在古代的中国人。传说中的中国武术家,根本早就已经超越了凡人的境界,不是光在铁柱上跳来跳去这种程度能够相提并论的。



这回虽然是以虚拟的中国风世界为背景,但为了营造气氛,我还翻阅了不少关于中国武术的资料——



例如有一位名叫程廷华的武术家,在北京闹义和团的时候(距今大约一百年前吧),眼见以镇压叛乱名义进驻的德国军队,竟然对毫无关联的普通老百姓开枪、放火、抢劫,于是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喊着「别开玩笑了!」,并单手抄起短刀冲到街上,在被枪射成蜂窝前砍倒了十几个士兵——的确有这种轶事流传下来。



不过,十几个人的数字也许夸大了点吧!但即便对手只有区区四、五个人,想要以小刀对抗手枪还是非常地困难。不过,能将身体锻链到如此的极限,或许就证明了中国人并不简单吧。



真是了不起啊,中国。



那么,到了尾声我也不免俗。



在此要感谢绘制插画的オカアサハ老师、责任编辑N先生,以及各位读者,真的很谢谢你们。



琥珀与龙童下次将卷入(或是自己闯入?)何种事件中呢?情节已经在我的脑袋里翻来覆去了。这次只能先说到这,希望下一回的后记还能与各位读者相见。



再会!



嬉野秋彦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オカアサハ哟。



上面是我模仿女仆咖啡店店员拼命想出来类似



虚拟角色的打招呼方式。



这次的作品既然是校园故事



就少不了校园中一定要有的套装制服罗。



真抱歉一下子就破坏原作的世界观……



不过只要能让翠凤学姊穿上长统袜



我就感到心满意足了。



因为我不会画美形角色,所以翠凤学姐跟龙童让我苦恼好久。



下次我会努力画得更美一点。敬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