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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八 开战(2 / 2)




以西近江的朽木城主朽木信浓守为首的前浅井家家臣团陆陆续续地聚集于浅井长政的旗下。



朽木信浓守这位武将过去隶属于浅井长政时,曾在金崎受到松永弹正的「药」控制,以结果来说救了信奈。不过当时被弹正使用的药物效果已经完全退去,现在恢复了正常。



「长长长长政大人不只仍然在世,还生了津津津津田信澄大人的孩孩孩孩子,太太太太让人吃惊了。还还还还好在金金金金崎救了织田信奈!虽然那那那那个时候我的记忆半途就中断了,总总总总之太好了!」



他之所以话说得结结巴巴,不是因为药物的后遗症,而是因为目睹浅井长政突然复活慌了手脚。虽然他还没有改掉导致他被松永弹正欺骗的好色习惯,心里想著(太美了,太煽情了。人人人人妻太棒啦!)。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是没得到教训。



以前在长政的命令下哭哭啼啼逃出小谷城的浅井家家老们,大家各自率领他们的家族,重新集合到长政的身边,



「主公……不对,公主!」



「您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说起来浅井家过去就与京极和六角为敌!如今朝仓家已经消失,我们也不需再顾虑了!」



「如果可以,我不想再回到武将的身分,不过……」



「让我们夺回坂本城吧!这是为津田信澄大人复仇之战!」



六角与京极的「名字」已经没有用了。近江一带的「浅井长政」名声与人气就是这么高。不仅如此,她突然表明的那段离奇「命运」,与津田信澄的苦恋与别离,深深打动了近江人的心。如今可以说近江这块地方支持东军的人已经完全消失了。



「官兵卫大人。勘十郎留下了遗言:我们有三名女儿,请您将长女『茶茶』交给义姊大人与良晴大人当养女。虽然这会变成直接将她带去关原的战场。」



「呵呵──!我知道了!但如果在关原打输了,我可不负责喔!」



「若以『阿市』的身分举兵,会招不到士兵。所以我不得不再次使用浅井长政之名,将『黄金骷髅』那场戏的真相公诸于世。不过,这样一来也能让义姊大人与她的母亲土田御前的对立冰消瓦解──这也是死去的勘十郎的遗愿。」



「Sim!浅井长政!不对,你的真正名字是『阿市』吧!你一定要打赢这场仗!」



「好的!要流泪凭吊勘十郎,得等到这场战争结束!我要──与『命运』战斗!相良良晴大人挽回我的性命,父亲大人命令我『活下去』,我相信这两件事一定与改变关原之战结局的唯一『道路』有所关连。」



官兵卫点了点头。一个人能走出的道路很狭窄,但是当许许多多的人透过众多道路,朝著「未来」集合,一定能改变「未来」。即使那就是相良良晴自己的「未来」!



「虽然──父亲大人在弥留之际说的话其实是『浅井长政死于这座小谷城』。不过我如今失去丈夫后恢复武将的身分。他可能会斥责我吧。呵呵。」



「不!浅井长政确实死在小谷城。只是现在复活了!没有问题!」



是的──长政威风凛凛地点了点头。



坂本城里的人们因为「浅井长政还活著」「近江的国人与农民全都投靠了浅井长政!」而大受动摇。六角承祯利用伊贺甲贺忍者夺来成为空城的坂本城。不断过著流浪生活的他已经只剩下没多少可说是族人的家臣。正当他捉来京极龙子,强迫她当「城主」以招募倾慕京极家的国人时,却因为人气高过京极家的传说名将「浅井长政」的复活,导致城内的气氛为之一变。而且令人惊讶的是,浅井长政竟然是女人!与津田信澄的结婚与初恋,其父浅井久政希望贯彻对朝仓家的往日恩情而拆散两人的故事,还有黄金骷髅那件事,以及津田信澄在岐阜城为武田信玄所杀的悲剧──最后,克服了种种离奇的「命运」,浅井长政在此刻复活了。说起来,据说浅井长政之所以被迫扮男装,就是为了在被六角家俘虏为人质的时代守住贞操,避免遭到承祯玷污。



投靠坂本城的近江国人、地侍们本来就厌恶六角承祯的坏习惯。没想到竟然是承祯喜爱少女的癖好导致家臣团人心离异,最后还丢了自己的国家。他们之所以集合于坂本城,不过是出于必须保护被承祯这种人囚禁的「近江公主」京极龙子的心理罢了。



坂本城内同时发生多起叛乱。这并非哪个人的预谋行动。事情发生得很自然,才刚进城不久的近江士兵们纷纷喊著:「浅井长政大人回来了!」「释放京极龙子小姐!」开始到处作乱。当状况演变至此,光靠伊贺甲贺忍者就无法阻止了。虽然他们能抵御从外面攻击的士兵,但是忍者的人数太少,无力镇压在城内暴动的叛乱士兵。



看守坂本城牢房的忍者惊喊:「呜……城内有人造反!到处都起火啦!」逃得无影无踪。被囚禁于此的今川义元与小野阿通随即站起身。



「哎呀哎呀。似乎爱慕本宫的人们舍命起义了呢!哦哦,本宫的人望真是高得吓人!相良良晴说过,这就是所谓的『解放巴士底监狱』吧!哦~呵呵呵呵!」



「听不懂啦!而且根本没有人来救我们!不赶快逃走,就会在这场动乱中烧死在牢里了!半兵卫~!」



「趁著看守不在,本宫就用『白鸟风流圆舞』帮你打坏门吧,哦~呵呵呵呵!对了,本宫明白了。本宫在此刻能在坂本城做到什么事呢!没错!就是『蹴鞠』!」



「胡说什么……你该踢的不是鞠球吧?」



「那边刚好有一只可以当成鞠球的动物呢!」



今川义元的右脚踢中已经完全习惯监狱生活,在地上滚来滚去没事干的猫玉。发出「砰!」的巨大声响。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在桶狭间之战时没有陷入泥巴地里,或许就可以用这招报一箭之仇。不过算了,这也是所谓的「命运」吧,哦~呵呵呵呵──义元高声笑道。



「唔~你干什么啦!啊~咦~」



猫玉的身体就像鞠球在墙壁与天花板之间超高速弹跳,最后猛力撞破了隔开牢房的门。



「猫玉啊啊啊!你怎么变成扁扁的!不要死啊!」



「没事喔,反正在下已经死过了……只是……好痛啊,呜喔!」



「好了,得让等待本宫的人们看见今川义元安然无恙的样子,让他们放心。阿通,我们逃走吧!」



然而,喊著「不能让那两人通过」,身受重伤的六角承祯出现在已经烧起来的走廊上。虽然承祯如今只凭著一股执念活著,但他仍然还有一口气。



「……没想到竟然会被浅井长政补上最后一击啊……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吗。但是,我绝对不会放走你们……要死一起死。西军总大将今川义元将与六角承祯一同烧死在这里。反正攻击坂本城的是西军,小早川隆景也没办法多做批评。如此一来,西军就会陷入不利局面。」



「你好烦啊~!快点投降啦!把龙子和阿牧女士交出来!半兵卫~!」



就在此时。



以「没用的笨蛋」之名为人所知的今川义元,竟然用忍者也看不清楚的速度冲到六角承祯的面前,甩了他一个巴掌。



「……呜啊!」



「六角承祯!与其经历重重战争害得自己心灵破碎,不如乾脆一点放弃武家的身分吧!你这副模样也算是扶持足利将军家的名门之主,佐佐木源氏的后裔吗?」



「……今川义元,唯独你没资格说这种话!你在桶狭间之战败给织田信奈,就是六角家凋零的起因!只要你击败织田信奈,今川家、六角家、京极家此时就能复兴足利幕府,支配畿内了……都是你的错……害得六角家一直一直被公主武将妨碍……」



「你这个大笨蛋!看看在桶狭间战败后还能像这样努力生存的本宫吧!你以为本宫是不会感受到耻辱后悔与悲伤的傻瓜吗!若不是太原雪斋说过『要活下去,活下去抓住幸福』,本宫早就……!你知道本宫多少次因为灰心泄气而哭湿了脸颊吗……!」



「……义元大人。」



「六角家的凋零与你的失势不是谁的错!在这个战国世界,没有什么男女武将之分!你是被自己打败的!是被躲藏于你心中的恐惧打败!无法与自身战斗之人,就不可能在这个战国世界当个武将生存下去!你背离了武士道!」



我明白。当我过去目睹织田信奈与浅井长政一同在东山道奔驰的模样,因为害怕而拋下观音寺城逃往伊贺的瞬间,我就败给了自己。从那天之后,我不过就是混入伊贺甲贺忍者之中伺机以弓箭暗杀织田信奈,如野狗挣扎求生的落魄武士。那样的男人不可能战胜那位相良良晴。当我难堪地不断挣扎,在以为自己能亲手逮住织田信奈的瞬间遭到枪击,结果连男性机能都丧失了。真是自做自受呢。不过,我希望能在最后得到救赎。我已经不畏惧死亡。但是,我不想要像只丧家犬在恐惧中死去。如果没有少女来拯救我,那还有谁能拯救我的心呢。只要能获得拯救,要我当场死去也无妨。只要一瞬间就好,我想要获得内心的平静啊──承祯呜咽地说著。



「你应该向为了帮助女儿生存下去而死在小谷城的浅井久政看齐。就在这里宣布退隐山林,静静地过著余生吧。」



「……我该去哪里好呢。我没有像太原雪斋那样的师父。我的父亲定赖是一位让六角家的英勇之名传遍天下的英雄。也是一位虽然出家为僧,却继承六角家之主的位子,为了足利将军东征西讨一路奋战的勇者。还是被誉为『东有太原雪斋,西有六角定赖』的名将。但是我几乎没有和父亲交谈过……父亲身为足利幕府的代理管领,事业繁忙。他从来没有关心过我……」



「以本猫寺为首的诸多佛门不就是为了你这种人而存在的吗?」



「六角家过去曾在管领细川家的命令下放火烧毁山科的本猫寺。我没办法向本猫寺求援。」



「那么,法华宗呢?」



「……天文法华之乱的时候,六角家也曾屠杀法华宗的信众……全部都是我的父亲干的好事……!佛救不了我……!我没有那种资格!不管六角家向哪个宗派求救,都只会遭受佛罚!神佛都诅咒六角家!我无处可逃了!」



没错。就是因为那些事迹,让厌倦战争的你无法寻求神佛的慰藉,不知不觉间陷入对少女的情欲……那种坏习惯让六角家的家臣感到不安,导致六角家一路走向毁灭。既然如此,既然无法得到日本神佛的拯救,那就去南蛮寺吧──今川义元对他如此说道。



「京都有间南蛮寺,就在本能寺的附近。」



六角承祯向浅井长政投降了。



承祯不知道接受了加斯帕尔还是弗洛伊斯的「洗礼」,成为天主教徒。他宣布与儿子六角义治一同舍弃武家身分出家之后,就前往了京都的南蛮寺。受到佛教寺院异常恐惧排斥的承祯成为天主教徒,儿子义治遁入佛门。父子各自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于是佐佐木源氏名门之家,六角家就在这个时候灭亡了。



「啊~今川义元。你在桶狭间败给织田军的事,其实……」



「龙子,那已经是以前的事了。好了,各位!将阿牧女士交给浅井长政小姐照顾,到京都庆祝西军总大将的回归吧!」



「喂,我才稍微有点感动落泪耶。你不去关原吗?」



「阿通,那是因为呀……虽然本宫难得认真一回,但是老毛病却发作了……况且打仗本来就是信奈的工作嘛,哦~呵呵呵。」



「算了,反正守卫京都也是一项重要任务。而且若是阿牧女士被捉第三次,明智光秀的精神会撑不下去。」



「有道是有二就有三嘛。该走啰,猫玉!」



坂本城被说服投降了。将军今川义元、遭强迫担任「城主」的京极龙子、小野阿通、猫玉,以及光秀的母亲•阿牧女士等一干西军方的人质,全部安然无恙地获得释放,齐聚于浅井长政的身边。



黑田官兵卫与立花宗茂接到这件「坂本城开城投降」的捷报,是她们正准备沿著东山道全军冲向关原之前的事。







关原──松尾山的山顶。正在犹豫什么时候才要打开相良良晴送来的信的小早川隆景得知大友军出现后,吃惊地大喊:



「大事不妙!黑田官兵卫赶上了?都是盖住关原的白雾干扰了侦察!」



清晨笼罩整个关原的浓雾勉强掩护了官兵卫率领大友军进入关原的行动──正如同官兵卫所言,「运气」终于来到至今屡屡遭逢逆境的相良良晴身边。



「在这个最重要的时刻……我的慎重思考习惯,竟然反而帮助了什么也不想只凭直觉行动的黑田官兵卫!」



小早川隆景想著(现在是绝不容许失败的极限状况。我希望能慎重再慎重,绝不混入私情。仔细观察武田信玄与织田信奈的交战情况,再判断何时展开行动。我打算直到那个时候才打开良晴送来的信。但结果……却被毫不犹豫从东山道直接闯进来的黑田官兵卫抢先了一步!我找了那么多理由,但其实已经混入私人感情……实际上不想消灭良晴吗。)



不管是冲下松尾山攻打相良军,或是采用「推戴相良良晴为天下霸主,终结战国时代」的惠琼建议,她都打算等到鉴别信奈与信玄的「器量」,于深夜看完良晴送来的信之后再做出决定。黑田官兵卫不会仔细评估她突然想到的想法,直接将其丢进「现实」世界予以实行。隆景就算突然灵光乍现也不会立刻下判断,而是会在脑中不断审思,考虑各种可能性。以「智者」而言,官兵卫的才能远在我之上,但因为我行事谨慎,绝对不会犯下严重错误。一直以来我都以此为傲。然而在这种决定天下形势的最重要关头,这么做是错的,不应该如此。必须跟随直觉,顺著自身想法,将自己手下全体将士性命全部赌在「未来」上才对。



「……就是因为面临这个重要关头,我才会变得如此胆小。我害怕可能犯下无法挽回的过错。如果哥哥还在世就好了……良晴……我该怎么做才好。」



「关原之战」已经开始了。黑田官兵卫率领的大友军自南天满山的山麓冲向关原平原。藤堂高虎队、本多忠胜队正在逐渐后退。相良良晴的兵力如今增加到四倍。倘若东军仍然执意速战速决拿下南天满山,布阵于松尾山的隆景与宇喜多直家若不加入战局就很难达成。



武田信玄看起来也是犹豫到最后一刻才决定先突击笹尾山的织田信奈军还是南天满山的相良良晴军。隆景到这个时候才明白那个原因。武田信玄与相良良晴的「缘份」很深。她在无意识间避开了「应该先摧毁兵力居劣势的相良良晴军」这个理所当然的选项。不过就在最后的最后,信玄察觉到了自己被同情心牵著走。于是狠下心决定先击败相良良晴军。



小早川隆景也面临了不得不做出决定的时刻。



究竟是应该贯彻「毛利家恪守信义」的原则,以东军的身分战斗到底。



还是采用惠琼的构想,推戴相良良晴为「天下霸主」呢。



局势已经不容许她继续旁观了。



(我不想害良晴死掉。即使小早川家将背负「叛徒之家」的骂名,在日本待不下去,即使我会受到后世之人的责难也想这么做……然而我是毛利家的支柱,只有舍弃私情贯彻「毛利家恪守信义」的原则一途。良晴,希望你能原谅我。)



隆景不得不做出「命令全军下山,与相良军交战」的决定。不过就在她发布这个无情的命令之前,她先以颤抖的手打开相良良晴送来的信件。无论里面写了什么话,她都不能避而不见。



信里只写著一行「文字」。



『小早川小姐。请不要让三支箭断掉。拜托你了。』



良晴的觉悟,他对隆景的心意,对毛利家的感情,全部浓缩在那句话里。良晴来自未来,他知道降临在隆景身上的是什么样的「命运」。知道惠琼的策划谋略,隆景的犹豫,却还是打算守护隆景。即使那么做最后会导致良晴自身阵亡沙场,他也要将隆景从「命运」之中解救出来。



如果良晴向隆景乞求「请你加入西军」或「请暂时不要下山」,隆景就会流著泪水压抑私情,成为「冷血之将」号令全军下山了。但是,良晴不可能传达给隆景那种话。正因为如此,隆景才会爱上良晴。



(良晴,我──我──)



隆景掩住满是泪水的脸庞。



「隆景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人在松尾山的隆景还不行动!已经没时间思考了!到底要救良晴,还是杀良晴,现在必须立刻下决定!隆景那家伙实在太心软了!」



布阵于南宫山的吉川元春注意到位于松尾山,掌握关原胜败关键的妹妹隆景僵在原地无法行动,让她口气变得很粗暴。而吉川元春也面临不得不做出选择的局面。下南宫山进行会战是既定规划。吉川元春不可能「袖手旁观」。即使必须杀了惠琼,她也会展开行动。但是,「路」有两条。往北突进,与堵住东山道的池田恒兴那群西军的「中入部队」交战。或是往南下山将部队布署于伊势大道,与松尾山的小早川隆景会合,控制关原的南侧。



「如果往北侧东山道下山,就能支援武田信玄。布阵于桃配山的两万信玄主力部队或许会因为受制于掌握后方东山道的西军而无法轻举妄动。既然黑田官兵卫已经抵达战场,信玄若不从桃配山出击,就无法阻止待在西军正中央的明智光秀。东军将陷入不利局面。但是──」



或许应该往伊势大道的方向下山,支援目前陷入最严重激战的南天满山。黑田官兵卫已经夺得「先手」优势。待在松尾山的小早川隆景与宇喜多直家越晚行动,与相良良晴军对峙的本多忠胜、酒井忠次等德川军与藤堂高虎军就越受到压制。只要元春往伊势大道下山,与相良军展开交战,隆景或许就会被迫决定是否该下山。



「相良军在开战之初就被瞬间击败,西军的防卫线崩溃而遭到东军以压倒性优势消灭的发展已经不存在了。胜负的结果变得完全无法预测。我究竟应该往北走,还是往南走?」



只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隆景无法杀死、打倒相良良晴。身为双胞胎姊姊的我很清楚。隆景这一生只会爱一位男性。她已经遇见那「唯一的人」了。隆景无法彻底化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恶鬼。隆景虽是武将,她仍然是一位少女。但是我不同。吉川元春虽是少女,但仍然是一位武人。隆景继承了毛利家的「智」,我则继承毛利家的「武」。「毛利恪守信义」的规矩,非得遵守不可。就算必须与相良良晴战斗,我也不能破坏规矩。我不能毁掉毛利家。



(隆景……该不会打算把毛利家托付给我,自己则跟随相良良晴而去吧?小早川加入西军,吉川家在东军。用这种方式将毛利家一分为二,哪一方获胜都能使毛利本家生存下去。她该不会是考虑到这点,在最后的最后选择良晴吧?既然如此……就应该朝伊势大道下山,与隆景……交战吗?)



老爹,哥哥。抱歉了。毛利两川可能将在此分裂。往北或往南,应该朝哪边下山才好?如果隆景阻止了她自己的「倒戈」想法,那就应该往南──但是,如果她阻止不了,我就必须取下妹妹的人头。



吉川元春湿著眼睛,眺望从南天满山的山麓至关原南方展开的东西两军大激战。



桃配山。



雾已散去。武田信玄得知黑田官兵卫带领三万修罗从西边尽头赶来与南天满山的相良军会合后,明白对相良良晴发动的奇袭最后以失败告终。这样啊,幸好没有杀死相良良晴──她斥责放下一颗心的自己,咬牙切齿地说著:



「川中岛之战时也是这样。大雾分隔了『命运』。如此一来,以德川军和藤堂高虎的奇袭击败相良军的最佳手段就落空失败了……松尾山的小早川隆景到底在做什么。」



松尾山的小早川军、宇喜多军合计三万多人。在这批大军下山之前,黑田官兵卫就抢先一步带著三万大友军成功与相良良晴会合。无论本多忠胜有多么勇猛,无论藤堂高虎有多么会打仗,被派去南天满山的东军兵力还不到一万。如果北天满山的明智光秀在此时出动,从旁支援相良军,本多、藤堂队就会在小早川隆景犹豫时被击溃。



应该调动准备好对笹尾山进行突击的武田四天王与真田家「双胞胎」,派她们去北天满山吗?



不,不行。必须一直将织田信奈压制于笹尾山。虽然织田信奈在山里构筑阵地,维持「等待」的态势,但她并不只是单纯等待东军的突击。只要找到机会,她就会转守为攻展开攻势,打出她的「王牌」。那个女人命令岛津义弘与岛津家久等在后方待命!一旦武田骑兵队出现南下的迹象,那群可说是超乎常人的萨摩隼人就会毫不留情地从旁边杀过来!



既然如此,就只能由我亲自前往最前线,与明智光秀交战了。



「千万不可让明智光秀离开北天满山。我要拋下桃配山,前往关原平原,经过十字路口,抵达明智光秀军的正前方──!」



那些堵住东山道的西军「中入」部队就交给南宫山的吉川元春对付。不过吉川元春有可能会为了拦阻在相良良晴与东军之间摇摆不定的妹妹而朝伊势大道的方向下山。如此一来,武田军就会形同舍弃东山道,完全失去退路──视线逐渐模糊了。她迟早会失去视力。并不是因为眼睛痛得看不见,而是体力……生命之火正在逐渐消逝。



「『天下最强』就近在眼前。然而,我的生命却……已经不能退后了。一步也不能退。派出百足众,通知四天王先不要对笹尾山突击……我会亲自击垮明智光秀。北天满山乃是西军的枢纽。只要击败光秀,笹尾山与南天满山也会跟著溃败。」



信玄带著两万旗本部队下了桃配山,来到关原,冲进战场中央。这根本不是武田信玄的战斗方式。她已经不期待只赢六成了。不是零就是一百,不是败北就是胜利,不是是灭亡就是天下最强。而且──她希望避免武田骑兵队突击笹尾山。战事一旦拉长,四天王与「双胞胎」之中就得有人当「诱饵」冲上前发动自杀式攻击以揭露信奈战术的「秘密」。而且,即使付出庞大的牺牲找出了「秘密」,也不代表就能毫发无伤地攻下笹尾山。



(织田信奈成功上洛之后,没有对京都的支配权展现兴趣,而是迅速控制堺町与大津等商业、工业地带。那是为了掌控以火绳枪为首的南蛮兵器与火药。对于山地国家甲斐而言,想获取大量的火绳枪简直是痴人说梦……即使得到火绳枪,也拿不到火药。只能把筹码压在骑兵队的培养上。如果在岐阜的平原与织田信奈展开决战,我方应该能获胜。但是,我却让她固守于笹尾山。我……还有受到山地阻隔无法进行南蛮贸易的武田家,难道只能昙花一现,无法留存于时代吗?)



信玄明白,击败明智光秀军并非易事。那个人具有与织田信奈同等的能力与资质。即使兵力不及织田信奈的主力部队,火力装备应该仍然非常充足。即使如此,她也非得这个敌人不可。武田骑兵队,四天王,「双胞胎」。她不想再因为自己的执著而牺牲武田家剩余的人才,不想牺牲这些「家人」,不想失去她们。



(如果次郎……信繁还活著……)



武田的副将武田信繁在川中岛战死了。为了保护姊姊信玄,与使用「车悬」阵形发动歼灭战的越军交战而死。如果信繁还活著,信玄有可能自己与信奈展开直接对决,派信繁攻打光秀。信玄察觉到,在信繁死去的那个时候,武田家就走进了绝路。造成织田信奈与明智光秀这对共同具备「天下霸主」资质的主仆于这个关键时刻关系破裂的可能性已经消失了。相良良晴将两人坚定地维系在一起。



「别去想退路的事。举起『风林火山』军旗,鸣响诹访太鼓吧。全军听令,推进至明智光秀军的正前方──」



布阵于十九女池的德川家康主力部队。



世良田二郎三郎与本多正信得知武田信玄从后方的桃配山率领全军前往战场最前线的消息后,都大吃一惊。



黑田官兵卫带著大友军到场的确是一大重挫。本多忠胜、藤堂高虎等人对相良军率先发动的奇袭攻击也以失败告终。但是,局势演变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信玄是实质上的东军总大将,这场战争还在初期阶段。东军尚未受到严重打击。目前应该先派出南宫山的毛利两川才对。然而,信玄却不顾后方的西军中入部队,直接冲向「前方」。



「弥八郎小姐。这和信玄大人过去的战斗方式不同。她下决定的速度太快了。看来她的身体果然撑不久了……」



「那是原因之一,不过她应该是判断如果派武田骑兵队突击笹尾山,四天王有可能全灭吧。就像无敌的村上水军在木津川河口被铁甲船队摧毁那样。她或许担心织田信奈会在陆地上重现那场战役,导致陆地战最强的武田骑兵队葬送于织田信奈的手中。」



「弥八郎小姐,那种可能性──」



「应该很高。织田信奈在打仗方面不是特别厉害。她并非战争天才。相较之下,武田信玄、上杉谦信远远比她强大。然而……织田家拥有无穷无尽的经济力。织田信奈不在意土地或城池的得失,因为她掌控了更重要的经济流动。她控制堺町这处畿内最大的贸易港,很早就透过与九州大友宗麟的交情,将贸易网扩大至博多与长崎。之所以在佛教势力强盛的畿内优待天主教徒,也是因为她注意到促进与南蛮的贸易正是独占最新兵器与火药的最佳手段。无可计数的钱财。将那些钱投资于技术革新与最新兵器的开发量产所需要的果断决心。先见之明。那些都不是来自『未来人』相良良晴的指点。织田信奈本人就宛如不属于战国日本之人的创新意志集合体。即使相良良晴侍奉毛利家时做了对抗铁甲船的措施,织田信奈仍然打赢了与毛利家的海战。」



「所以,她才会认为必须亲自拖著病体击败明智光秀,否则别无他法?」



「虽然明智军也持有大量火绳枪,然而明智光秀是一位深谙日本传统文化,有水准的文明人。与超乎寻常的织田信奈相比,只看战术战略的层面,她仍然在日本人的『常识』范围之中。不过……」



「信玄大人已经病得很重。无法百分之百肯定她能打赢。弥八郎小姐。我们也向前推进吧!对明智晕发动奇袭的井伊直虎小姐已经被孤立于最前线了!」



「好的。无论如何也要跟随武田主力军击垮明智光秀把守的北天满山阵地!。」



于是,德川家康主力部队也朝著北天满山展开行军。



「恶,为什么武田信玄和德川家康都直直地朝十兵卫的阵地冲过来啊~?我什么时候招惹她们了?不行了!拜托一个一个来啦!」



就在防守北天满山的明智光秀面临危机的时候。



布阵于笹尾山正面的武田四天王与「双胞胎」接到百足众转述的信玄传言:「我将亲自击溃明智光秀的阵地。你们在那之前先将织田信奈封锁于笹尾山,不得轻举妄动。」纷纷大吃一惊。



「不行啊!馆主大人的健康处于万全状态时还好,但拖著那副身体……太乱来了!」



「……竟然舍弃东山道的退路推进部队……真不像信玄大人的作风。」



「因为她不希望害死我们吧。笹尾山上有以火绳枪为主力武器的死亡陷阱等著我们。一定有人得当诱饵送命,或许还会全军覆没。」



「在前线指挥作战的工作对信玄大人的身体而言负担太重了。虽然会违反信玄大人的命令,但还是由在下『武田副将』内藤修理担负起诱敌的责任。提前执行『对笹尾山突击』计画。武田信繁大人……典厩大人在川中岛之战时,牺牲自己保护了信玄大人。为了帮助信玄大人克服『命运』……副将应该率先『前进』才对。」



内藤昌丰自愿成为「诱饵」。



这个工作不能交给一张感谢状都没拿过的修理,应该由我……「不死之身的马场」负责。我至今从未在战场上受过伤呢──马场信春制止了内藤昌丰。山县昌景闻言立刻表示抗议:这里应该由四天王最强的我率领从姊姊手中继承的「赤备兵」发动突击才对。



就在这个时候,高坂弹正大喊:



「够了!我身为唯一拥有存活『命运』之人,应该由我逃跑弹正当诱饵。在现场四人之中,我的生存机率最高!就算战死,也能在那个瞬间确实地大幅改变武田家的『命运』!而你们三人战死,也只是『命运』的收束而已!不得有异议!」



接著她不给三人阻止自己的时间,立即策马冲了出去。



「高坂!太乱来了!难道她为了改变『历史』,准备在这里舍弃自己原本不会丧失的性命吗。她打算死也要改变武田家的『命运』啊!」



「……追上去吧。」



「虽然这么做等于让我们四天王全体成为『诱饵』,不过也只能硬著头皮上了。」



四天王发动了突击。目睹事情演变至此的真田家「双胞胎」,也不发一语地互相点了个头,追在四天王的身后而去。幸隆过世之后,真田家还有以昌幸为首的三位优秀妹妹。在川中岛之战出尽全力导致失去其特异能力的「双胞胎」,原本就预定将这场仗当成隐退前的最后一战。「双胞胎」在此刻,将真田家托付给留在上田的昌幸等人。



「信玄大人还活著!只要我对笹尾山的突击行动能带来万分之一改变武田家与信玄大人『命运』的可能性……我就不会逃跑!」



就在战国最强的武田骑兵队跟随高坂弹正的呼喊展开突击的时候。



把守笹尾山的织田军将士全都看到了。



不畏惧「死亡陷阱」,从山脚下冲上山的武田四天王与穿著红色盔甲的武田骑兵队身后。



浮现出如幻影般与四天王一同奔驰的骑马武士影子。



武田信繁、武田义信、饭富虎昌──



彷佛正在抵抗信玄的「命运」,又像是守护四天王与「双胞胎」。他们,她们驰骋于关原的战场上。



织田军陷入恐慌状态。



但是,只有一人。



笹尾山上只有一个人眼中没有那些不具「实体」的骑马武士身影。



那就是织田信奈。



人死后就化成灰,化为尘土。没有什么死后的灵魂。人人都会死。可以尊敬神佛,但没必要依赖神佛。在人类的时代,就必须以人类自己的力量开创未来。正因为如此,织田信奈在面对睿山或本猫寺时,都能狠下心发动战争。



就在这天上午,笹尾山上──进行利用大量火绳枪的「三段式射击」战术,歼灭武田骑兵队的壕沟完成了。那是利用笹尾山的高低地形,结合多条沟渠与栅栏,有如迷宫的巨大壕沟。骑兵队的视野会受到这种高低地形差的阻碍,在无法看清楚壕沟全貌的情况下遭到火枪齐射战术歼灭。这不是日本的战术,但也不是南蛮的战术。织田信奈在领导荷兰军的「战争天才」莫里斯完成军事革命,于欧洲实现火枪齐射这种新战术之前,率先完成了这个战术。虽然在设乐原时因为德川军的离场,导致该战术最后未能实行。不过就在此刻,时机终于成熟了。



「消灭武田骑兵队的时刻来临了。宗麟,你做好觉悟了吗?」



「……利用起伏的山地,设下多道壕沟,形成马匹绝对无法通过的『死亡迷宫』。当武田军能目睹其全貌时,已经无处可逃,只能乖乖被射杀。这会是一场比冲田畷之战更为惨烈的战斗喔。良晴知道这件事吗?他知道你打算用『三段式射击』战术,摧毁武田骑兵队吗?」



「……知道。我用信告诉他了……我要他别因此讨厌我。」



勘十郎、良晴。或许到头来,「命运」仍然注定我会变成第六天魔王。但是……战国最强的武田骑兵队已经逼近到眼前。如果不战斗,我就会死在这里。就算成为第六天魔王将决定我走上灭亡的『命运』,我也非得战斗不可。那就是生于战国时代的公主武将,并且以「天下布武」为抱负之人该尽的本分……对不起了。



一道又一道的壕沟迷宫。位于该处的泷川一益从战场最前线派来传令,她说:「信奈,距离武田骑兵队进入射程剩不了多少时间了。难道没有转圜余地吗?真的要开火吗?小良会伤心啊。」



信奈知道自己只要迟疑,泷川一益就会第一个先死。武田骑兵队的突击能力、爆发力皆为战国最强。对于没有越军那种强悍士兵的信奈而言,对于除了使用火绳枪的「战术」对抗以外别无他法的信奈而言,不得因迟疑而动摇。人一死,就会从世上消失,没有什么天上世界。正因为如此,人的性命才会如此宝贵。然而为了终结战国时代,却不得不夺去他人的性命。这是多么矛盾。然而如果不在今天分出胜负,就会使日本陷入往后百年的战乱。所以,她必须战斗。良晴,对不起了──信奈细语一声,咬紧了嘴唇。



「……告诉左近……告诉左近『已经别无他法』。」



「笹尾山也展开攻防战了?信奈与武田家的命运如今即将实现。难道阻止高坂弹正却造成了反效果吗?交给小早川小姐的信,或许反而让小早川小姐不再迷惘!」



良晴将前线指挥权交给官兵卫,自己回到南天满山的本阵。他祈祷隆景不会受「场」之力的束缚,思索著还有什么不会让信奈化为第六天魔王的「路」可走,并且询问守在本阵的义阳:「姊姊,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新的动静吗?」义阳曾经活著经历过修罗之国九州的激战。面对东西两军合计高达二十万大军爆发激战的这个战场,她仍然不为所动,一滴汗也没流。



「有个新的动静。良晴,弥助从高坂弹正那边回来时捡到一个人。那个人希望面对面与你沟通。」



义阳将「那个人」带到良晴面前。



那个人就是──



「……五、五右卫门?」



不对,在架是石川一宗咻也。为了逃出清洲城而在途中与她脚换身分──红眼睛的少女口齿不清地回答。



「一宗妹妹!那么五右卫门……她果然……」



「蜂须贺五右卫门──姊姊仍然在世喔,相良良晴。」



「你说什么?五右卫门也活著?」



「服部半藏在最后关头救了在下姊妹俩咻也。」



她们都活著。一宗与五右卫门。她们两人都还活著!良晴瞬间忘我地开心起来。然而现在不是可以狂欢的时候。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了。



「是半藏啊!但是,他应该不是纯粹同情你们吧。看来与信奈切断关系的家康果然是替身!」



「正是。我们姊妹在清洲城掌握到两项东军的机密事酱。第一,德川家康被本多正信捉起来咻也。目前在关原指挥军队的家康是替身,世良田二郎三郎。本多正信企图揪正轨道,让历史走上德川家夺取天下的『未来』。将拒绝与织田家切断关系的家康关囚禁某个地方,用替身取代她咻也。」



「我明白了。五右卫门和半藏联手,主动进入敌人的地盘搜索正牌的家康!不过另一个机密又是什么?」



「武田信玄在清洲城发病倒下咻也。曲直濑贝尔休大人诊断之后,对信玄与武田四天王宣布信玄的寿命已经所剩无几。」



「……胜千代妹妹她……?生病?」



「正是。她在甲斐国的领地踩进『作祟的水田』,遭到虫子寄生,体内似乎有著眼睛看不见的小虫。即使借用南蛮医学也无法治愈她。」



甲斐的风土病?该不会是「日本血吸虫病」?虽然我对医学不熟,但是在高坂弹正留下的「甲阳军鉴」里,就有武田家的名将,小幡昌盛罹患这种风土病而过世的记录!



关于武田信玄的「病死」说,有好几种说法。肺结核说、胃癌说,诸如此类。不过害死信玄的疾病,不是肺结核,也不是胃癌,竟然是甲斐的风土病!被日本血吸虫当成媒介的中间宿主是宫入贝!人们直到二十世纪才找出其感染途径。而这个疾病被宣布根除,是西元一九九六年的事……!即使透过现代医学,从找出原因到根除也得花掉八十年以上的时间!以这个时代的医术,根本治不好她!



遭到枪击暗杀──信玄克服了那个「死亡」命运。然而「运命」却准备了两道关卡!即使避免遭到暗杀,却还是会因病而死。信玄的「命运」将会「收束」于悲剧的结局。她无法成功上洛。那种病无法以这个时代的医术治疗。而且信玄不是能在体内练「气」的阴阳师。无法像半兵卫那样使用兰奢待延长寿命。不对,就算使用兰奢待,应该也不会有效果。只会让她体内的虫子获得「生命力」。



「原来是这样。无论是对岐阜城那种强硬的作战方式,或是故意杀死信澄,将她与信奈的决战推进至双方绝对无法退让之地步的原因……」



「正是。武田信玄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是也。」



「……由于生在甲斐,武田信玄一直被迫打著缺乏『地利』的不利战争。不仅如此,她还罹患甲斐的风土病,壮志未酬半途而死……胜千代妹妹……」



改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好。可是「关原之战」已经开始了,我没办法直接闯进武田信玄的本阵。就算成功闯进去,不是医生的我也没办法治疗胜千代妹妹的病以拯救她。难道真的无法拾起所有果实吗。就在我得知五右卫门与一宗生还的瞬间,竟然又体认到了这种「现实」。



「……信澄……如果你还在世就好了。」



他很可能还活著是也──一宗对良晴如此说道。



「你说什么?」



「信玄已经得知自己的死期。她认为将天下霸主的宝座让给德川家康也没关系,自己只要打赢与织田信奈的决战,证明武田家才是『天下最强』就好了。事到如今没有必要特地杀害信澄大人。那恐怕是──逼迫织田信奈与她进行最后的『决战』,让两人分出胜负而演的一场戏。她已经做好觉悟,无论谁胜谁负,今天将在关原这里终结漫长的战国时代。为了避免再次发生『圣诞节休战』那种停战事件,她故意亲自站上织田信奈必须击败的『恶人』位置。」



良晴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



这样一来。



即将变成第六天魔王的信奈──



沐浴于三段式射击的枪林弹雨之中,遭到歼灭的武田骑兵队、武田四天王──



以及胜千代妹妹──



掌握这场战争的胜败「关键」,占据松尾山的小早川小姐──



无论是谁,无论做了什么,都无法逃出「命运」。就像被蜘蛛编织的网子牢牢黏住,只能一步步走向「毁灭」的「命运」。



「不对,不是这样!我还没有绝望呢!我得到三万援军,掌握东西两军各种错综复杂的『情报』。目前一定有我能在关原做的事!我会尽一切努力!这次我将拾起所有的果实。你看著吧,五右卫门!」



信玄正在朝著明智的桔梗纹旗帜飘扬的北天满山进军。



她已经连骑马的体力都没有了。



戴著诹访法性头盔,骑乘名马风风光光行进于路上的「信玄」其实是替身,逍遥轩信廉。



真正的信玄则是窝在阴暗、窄小的轿子之中。



原本应该照顾信玄的信廉成了骑在马上的人。她不能让信玄率领的两万将士发现信玄生病。



「为什么你不杀我?」



所以轿子之中只坐了两个人。低声呻吟著「去濑田,去濑田,插上『风林火山』旗」的信玄,以及从背后撑住信玄的新任侍童。



是津田信澄。



他的肩膀挨了用刀背打的一击,不过性命无虞。



「……我本来想杀你。用来鼓舞自己,告诉我千万不得后退任何一步。但是……我们都是受到相良良晴赐予『生命』之人。注意到这点之后……就下不了手了。」



她已经不是信玄,语气恢复成了武田胜千代。



「但是,再这样下去会爆发惨烈的歼灭战。只要姊姊知道我还活著,一定能就此罢手,不会变成第六天魔王……请让我当谈和的使者吧。」



「……一定得用这场决战终结乱世。如果不在这个时候结束,这场战乱还会持续百年之久。如是如此,我就对不起沉眠于地下的勘助与次郎他们。武田信玄究竟是为何而战,为何而牺牲家人与领民……一切都会回归于无。所以……你回到织田信奈的身边的时候,不是武田军战败崩溃,就是织田信奈挡不住武田骑兵队败走笹尾山,只会是其中一种状况。不过呢,赢家很可能就是……」



与明智光秀军的战斗再过不久就要开始了。



武田信玄的生涯即将走向终点。



无论如何,战国时代都会在此完结。武田信玄、织田信奈、小早川隆景,她们都为了这个目的做好准备。所以,这样就行了。



只是,她仍有一个遗憾。



「……勘十郎。落入情网,与另一半成婚生儿育子,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我是个成天都在打仗的人,不但活在战争里,也将在战争中结束生涯。你说给我听吧。」



「爱情不全是快乐的。有很多痛苦、悲伤、甚至是让人难过得心碎的事。硬要说的话,痛苦的时间还比较长。即使如此,我也很幸福。」



他的声音十分温柔。



就像在唱著摇篮曲。



信澄对信玄诉说了许许多多的回忆。



「更别说夫妇住在一起时还会吵架,如果太太是近江的英雄,浅井长政,那就更不得了了。被那种猛兽随便碰一下,搞不好会死耶。别看阿市那个样子,其实她的个性意外地很急躁喔。」



「……你很擅长安抚年纪比你大的女性呢。」



「是呀,毕竟我很黏姊姊嘛。姊姊的凶暴程度连阿市都比不上,好几次都差点被杀掉。哈哈哈。」



「可是,她没有杀掉你。」



「是啊,多亏这点,我才有了三个孩子。茶茶、阿初、阿江。不过养三胞胎还蛮累呢,毕竟我们正在忙著打仗与处理内政,却同时生了三个女孩子。我比较希望一年生一个。」



「……你的孩子很可爱吗?」



「很可爱喔。不过她们很吵,晚上会哭闹。长女茶茶还特别需要人照顾。养小孩是很辛苦的事呢。我也终于明白公主武将不太愿意娶夫的原因了。同时养小孩与打仗实在太累人了。不过──」



不过,小孩真的非常可爱──信澄微笑著说。



「……我……其实……也想生小孩……名字已经想好了。如果是女孩子,就叫次郎,是男孩子,就叫太郎……但是,为了达成野心而不断害死家人的我,没有为人父母的资格……」



你有资格喔──信澄轻抚著信玄冰冷的脸颊,细语著:



「你有的。你不就让我活下来了吗。所以──」



请你一定要活下去──信澄哽咽地说不出话了。